姜似干脆问道:“二哥有事?”

见四下无人,姜湛黑着脸问:“昨晚上怎么回事?”

姜似无辜眨了眨眼。

“二牛怎么会去你那里?”

姜似用帕子掩住口,一脸吃惊:“那是二牛?我听说是妖怪…”

姜湛快被宝贝妹妹气乐了,压低声音怒道:“四妹,你以为我是傻瓜啊。”

姜似老实了,垂头道:“谁知道二牛怎么会来呢。”

姜湛深深吸了口气。

冷静,妹妹不是那些臭小子,打不得。

稍微缓了缓情绪,姜湛把姜似拉到了不远处的凉亭。

冬日里,四面没有遮拦的凉亭风颇大,放眼一片萧瑟。

姜湛站在风口,挡住吹过来的寒风,严肃问道:“四妹,你说实话,是不是余七哥利用二牛鸿雁传书呢?”

不远处的阿蛮默默望天。

二公子真是单纯啊。

姜似略一迟疑,点头:“传过几次。”

隐瞒父兄并不是她的本意,郁七那边在努力,她也该慢慢表明态度,徐徐让父兄接受才好。

不对,是让二哥接受,至于父亲…咳咳,父亲还是比较适合事情有了定论后再安慰好了。

“他,他都说了些什么?”姜湛跳脚。

余七哥这个混蛋,居然真的偷偷给四妹传信,还是不是君子了!

姜似垂着眸,双颊渐渐红了。

姜湛一看这表情,直呼糟糕,气得在亭子里打转。

好一会儿后,四面吹来的凉风使他冷静下来。

“四妹,男人的花言巧语不可信啊…”姜湛长篇大论,苦口婆心,试图拯救迷途少女。

姜似依然垂眸不语。

到最后姜湛泄了气,一跺脚:“四妹,你就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吧。”

姜似抬眼与兄长对视,眸光湛湛:“二哥,我心悦他。”

“你——”姜湛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栽倒,扶着亭柱缓了缓,再次看向妹妹。

少女眼中的认真使他怔住,而后就是心塞。

余七哥那个混蛋,到底是把单纯无知的妹妹骗走了。

二牛还是帮凶!

他早晚要教训这一人一狗!

发过狠,姜湛泄了气。

余七哥是王爷,想教训没那么容易,何况他还打不过。

二牛那死狗太狡诈,他也讨不着便宜。

啊,真是气死他了。

姜似看着兄长气得团团转,抿着唇笑。

姜湛突然停了下来,正色问姜似:“四妹,你是认真的?”

“这种事怎么会开玩笑。”

姜湛摸了摸腰间刀鞘。

虽然休息,可他已经习惯了佩刀。

不知道把余七哥剁了,四妹会不会死心…

“四妹,你和余七哥没可能的,他是皇子。”

“我知道。”

“他告诉你身份了?”

姜似笑着点头:“是呀,我看他还算坦诚,挺可靠的。”

姜湛抹了一把脸。

去他妈的坦诚,要不是父亲跟他说,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二哥,你不喜欢余七哥?”

姜湛很想说是,可到底无法违心,哼道:“扯这些没用。他是皇子,你心悦他,难道要当妾?”

姜似笑了:“二哥何必担心这些。是他想娶我,那就让他想办法好了,要是不成功,咱们也没损失嘛。”

姜湛一愣。

咦,四妹说得似乎有点道理。

还是不放心,他追问:“要是不成,你不会死活跟着他?”

“当然不会啊。”

姜湛琢磨了一下,乐了。

这么一想,还行。

新年很快到了,赏梅宴的时间定了下来。

第348章 请帖

赏梅宴定在正月十八,正是梅花开到最盛的时候。

贤妃斟酌许久,拟好了名单,交给内侍送到内务府去。

这场赏梅宴是由贤妃与庄妃一同举办,而二人素来不怎么对付,当然不会你商我量,而是各自拟好名单再交由具体主管此事的公公来料理。

送走名单后,贤妃又有些不安心,长长的玳瑁嵌宝珠指甲套掠过棋罐,捏起一枚黑子放在手中把玩,喃喃道:“也不知庄妃请了什么人。”

她拟的名单上邀请的贵女全是家世中等,不出挑、不拔尖,或是家风严谨,或是有娴静温顺之名的姑娘,为了撑场面还请了几位出身极好的,实则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这样一份名单,与庄妃那边恐怕重合不多。

贤妃是个好面子的人,一方面不准备给感情疏远的小儿子娶高门之女,另一方面又不愿被庄妃瞧出这种心思来。

心腹嬷嬷十分了解贤妃这种心思,宽慰道:“娘娘挑的人,定然都是最合适的。”

贤妃把棋子往棋罐中一丢,起身往窗边走去,叹道:“罢了,就这样吧。”

屋内热得厉害,支开了一半窗子透气,窗外只能看到巴掌大的天空与不停变幻形状的流云。

难以掌控的流云,正如她那个性情不定的小儿子。

这期间,贤妃几次想把郁谨叫进宫来探探他的意思,却总被对方以各种借口推了去。

贤妃想起来就气闷。

不管母子二人有没有相处过,好歹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竟然对她这个亲娘不闻不问!

有的时候,贤妃也会生出几分不安:老七对她如此淡薄,以后真能顺着她的心意帮衬老四?

这个念头使她对赏梅宴既重视,又有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茫然,总怕一脚踏空了,反受其害。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声音虽轻微,落在贤妃耳中已足够警醒。

在宫里要想混得好的内侍,沉得住气是必须的,这么匆匆走来莫非是有大事?

很快一名青衣宫婢走了进来:“娘娘,燕王来向您请安了。”

贤妃急促转身:“燕王来了?”

意识到失态,贤妃抬手理了理鬓发,指甲套上的宝珠熠熠生辉,晃人眼睛。

“是,王爷正在外面等候,不知娘娘见是不见——”

“请燕王进来。”贤妃直接打断了宫婢的话,莲步走向贵妃椅,款款坐下等着。

郁谨进来时,便见到一位宫装妇人挺直脊背坐在贵妃椅上,美貌端庄,却与那本该懒散悠闲的美人靠有几分格格不入。

他这位母妃,还真是有意思。

郁谨眯眼,确定没认错人,这才行礼:“见过母妃。”

贤妃盯着向她行礼问安的小儿子,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看他这懒散劲儿,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哪里及得上老四一星半点。

贤妃心里存了不满,面上越发端着:“上前来,让母妃看看。”

郁谨上前走了几步,已经能看到贤妃眼角淡淡的细纹。

岁月是公平的,无论如何美貌的女人,都会留下痕迹来。

郁谨微微勾起唇角。

说起来,他活到十九岁,这还是有记忆后第一次与母亲离得如此近。

还真是不自在啊。

贤妃对郁谨的来意颇好奇。

自从这个儿子回到京城,她传了不止一次,可从没顺从过,老七今日来总不会是单纯请安吧。

贤妃没有立刻问,而是仔细打量着小儿子。

感觉是陌生的,可是那形容神态又格外熟悉。

单从容貌上,老七比老四更像她。

这毕竟是她的骨血孕育出来的。

贤妃忽地生出几分感慨来,神色缓和了些,问道:“今日来见母妃,可是有事?”

“儿子来给母妃请安的。”

贤妃心中不信,面上笑了笑:“你有心了。还有别的事么?”

郁谨的脸微微红了,似是纠结了一下,才道:“听说赏梅宴的时间定下来了。”

贤妃定定看了郁谨一眼,笑了笑:“是啊,就定在十八那天,谨儿莫非担心母妃办不妥当?”

一声谨儿,郁谨差点抬手抖落浑身的鸡皮疙瘩,好在面上还撑得住,红着脸道:“儿子当然不会担心这个。只是儿子常年在南疆,对京中贵女毫无了解,却格外向往夫妻和乐的生活,所以能不能有位称心如意的妻子就要靠母妃了。”

贤妃一直看着郁谨,见他越说脸越红,到后来颇有些手足无措,弯唇笑了笑。

先前听闻老七与几位皇子打群架,她还以为是个混不吝的性子,现在看来,就算在外面养野了也还是个孩子,对未来妻子居然如此憧憬。

在这方面,老七倒是比养在皇宫的皇子们单纯许多了。

贤妃并不认为这是个优点,不过在感情上单纯,往往意味着只要妻子合心意就会耳根子软,听得进枕边风。这样的话,她只要拿捏住儿媳妇就等于拿捏住了儿子。

看着儿子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贤妃微笑起来:“你放心,母妃定会给你选个称心如意的媳妇。”

罢了,赏梅宴上老七瞧中了哪个,她答应就是,原本淡薄的母子关系借着这次机会还能缓和一番。这样的话,将来老七帮着老四才会更尽心。

“那儿子告退了。”

离开贤妃的寝宫,郁谨立刻恢复了冰冷的神色,仿佛那个在母妃面前脸红的少年从不曾存在过。

本来也不存在。

郁谨冷漠笑笑,穿过重重宫墙拐了一个弯。

一名灰衣内侍从郁谨身侧走过,悄悄放缓了脚步。

“办好了么?”郁谨眼望着前方,轻声问。

内侍轻轻应了一声:“好了。”

郁谨弯了弯唇角,大步向宫外走去。

内务府具体负责此事的韩公公正吩咐数名内侍按着两位娘娘送来的名单誊写请帖,其中一名内侍看了一眼名单,提笔写下东平伯府四姑娘的名字。

赏梅宴的风声渐渐传开来,离着正月十八的前两日,收到请帖的贵女大多欣喜若狂,不曾收到的府上则扼腕叹息。

王妃之位啊,连参与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飞了!

东平伯府中,冯老夫人反复看着管事呈上来的雕花请帖,激动不已。

第349章 挑拨

鎏金的雕花请帖,轻盈精致,可落在冯老夫人手中却有千斤重。

她反复看了数遍,确定帖子是给东平伯府四姑娘无疑,这才端起茶杯一口气饮尽,带着难掩的激动吩咐阿福:“去请四姑娘过来!”

阿福一路小跑着来到海棠居请人,陪着姜似回慈心堂的路上,腰弯了又弯,看向姜似的眼神带了费解与敬畏。

四姑娘不声不响,怎么会得到宫中的帖子?

实在是不可思议!

“老夫人,四姑娘到了。”

冯老夫人把请帖压在手下:“请四姑娘进来。”

守门的丫鬟打起棉帘,一个穿着大红斗篷的少女脚步轻盈走了进来。

看到那身大红,冯老夫人顿觉心情舒爽。

四丫头喜穿艳色,不像那些小姑娘非穿素色自以为清丽无双,殊不知清丽不清丽和你穿什么颜色衣裳有什么关系,纯粹看那张脸啊。

就凭四丫头这张脸,也难怪是个有造化的。

姜似进了屋,把斗篷解下交给一旁的丫鬟,对冯老夫人盈盈施礼:“祖母。”

冯老夫人伸出手,态度罕有的和蔼:“来祖母身边坐。”

姜似不动声色走上前来。

冯老夫人仔细打量着孙女,眼角堆着笑:“今日宫中给你送了一张帖子,你瞧瞧。”

姜似看着冯老夫人推过来一张精美请帖,伸手拿了起来。

垂眸看过,姜似无意识摩挲着帖子上的镂空花纹,脑海中浮现的是郁谨嘴角含笑的样子。

他居然真的有办法让她收到帖子。

如今她收到了赏梅宴的请帖,两日后便要进宫赴宴,那他又如何让自己成为燕王妃的不二人选呢?

姜似默默想着这些,嘴角不禁噙了浅笑。

不管如何,她相信他能办到。

这份信任大概源于前世。

当时她是乌苗圣女的身份,与大周皇子结合关乎着两国关系,绝不是个人能达成的事,可是郁七却颁来了赐婚圣旨。

冯老夫人盯着姜似唇边那抹浅笑,眼神微闪,试探问道:“四丫头,你知不知道为何能收到这张请帖?”

姜似笑了:“祖母说笑了,孙女如何知道宫中贵人会定下赏梅宴,更不用谈能不能收到请帖了。其实孙女也在奇怪,为何这样的花宴孙女能得到请帖呢。”

冯老夫人不信,目光一直在姜似脸上打转,看到的依然是那副平静淡然的表情。

“既然丝毫不知,怎么也不见你惊讶?”

姜似诧异看着冯老夫人:“不是祖母曾教导我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才是大家贵女该有的风范吗?”

一句反问让冯老夫人颇为尴尬,想发火却没了脾气。

是的,单单这张请帖,足以使她没有脾气可发。

这可是替皇子选妃的请帖!

先不说能不能选中,四丫头莫名得了这么一张请帖,就足以令她扬眉吐气,往后给四丫头说亲事都能直起腰版了。

什么,你家四姑娘退过亲?还传出胆大妄为的名声?

那又如何,既然能成为王妃的候选人,经过了宫中贵人的严格挑选,就证明东平伯府四姑娘品格无暇,以后任谁都不能在这上面公然挑理。

冯老夫人这么一想,就觉得卸下了心中一块大石。

伯府两个出嫁的姑娘接连出事,实在是太糟心了。

当然,哪怕收到宫中请帖,冯老夫人也不认为姜似能屏雀中选。

皇子妃,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回去后好好准备一下,缺什么直接对管事说,祖母这里还有两套年轻时用过的头面,回头收拾出来让阿福给你送过去…”冯老夫人一口气说了不少,笑着拉起姜似的手轻轻摩挲着,“不要让咱们伯府失了面子。”

“孙女知道了。”

看姜似平静的模样,冯老夫人有心再叮嘱几句,可最后却把那些话咽了下去,示意姜似可以退下了。

四姑娘收到赏梅宴请帖的事很快风一般传遍了伯府上下。

二太太肖氏自打窦表姑来了,一改先前病歪歪的样子,对管家越发上心,每一桩事无论大小务必做得让人挑不出刺来。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听闻了这个消息,当即捏着烫手的茶杯好一阵没言语。

肖婆子似乎也从丧女之痛中走了出来,恢复了精明利落,这些日子尽心尽力替肖氏做事,又重新得了信任依仗。

见肖氏这样,她温声劝了又劝。

肖氏这才缓和许多,嘱咐道:“开春了,府中上下的春装要提前准备着,还有床幔帘子那些,我记得去年用完了存货,该采买新的了。对了,倩儿那里你亲自走一趟,免得那些下人狗眼看人低,怠慢了她。”

“太太放心,等下老奴就过去看看。”

从肖氏这里离开,肖婆子轻轻抚了抚鬓边素色的绢花,抬脚向姜倩的住处走去。

姜倩自从回了伯府,鲜少走出院门。

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有冯老夫人的话在先,她一个义绝回到娘家的出嫁女,自然要安分一些,至少挺过这些日子再说。

姜倩本想着等兄长中举就可以抬起头来,万没想到兄长十拿九稳的事竟出了状况,说起来这一年实在倒霉到极点。

听闻肖婆子来了,姜倩打起精神见了人,忍着不耐听肖婆子说那些琐事。

她什么时候落到这般境地,连母亲身边一个婆子的话都要耐着性子听。

姜倩心中一阵酸楚。

肖婆子悄然勾了勾唇角,似是不经意间提起来:“四姑娘真是好命啊,竟然收到了宫中赏花宴的帖子。”

“宫中赏花宴?”

“是呀,听说是给未娶妻的皇子选妃咧。”

姜倩眼神骤然一缩,用力扯着帕子:“四妹为何会收到?其他妹妹呢?”

肖婆子笑着道:“只有四姑娘收到了。府上都说,没准四姑娘真能当上王妃呢——”

“不可能!”

肖婆子停下来。

姜倩抿着唇缓缓平复下来,强笑道:“以后肖妈妈常过来,给我说说外边的事。”

“二姑娘放心,太太叮嘱过让老奴常过来的。”

等肖婆子一走,姜倩陡然沉下脸,喃喃自我安慰:“姜似算什么东西,一个连爵位都传不下去的伯爷的女儿能当上王妃?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