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柔顺恭敬的态度无疑给了贤妃错觉。

贤妃从女子当以贞静为要说起,足足一盏茶的工夫还不见停下来的意思。

儿子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混不吝一时奈何不得,儿媳妇再压不住就可笑了。

姜似双手捧茶,在心中默数:一,二,三…

果然还没数到十,郁谨就劈手夺过她手中茶杯重重放到了茶几上。

“娘娘慢慢喝吧,快晌午了,儿子还要带王妃去下一处。”

眼见郁谨拉着姜似快要走到门口,贤妃由震惊到狂怒,端起茶杯砸到地上:“混账,这茶本宫不喝了。”

郁谨脚步一顿,转眸看着贤妃:“娘娘要是不喜欢喝茶,那就自便吧,儿子与媳妇当然不能为难长辈。”

当着厅内宫婢的面,贤妃气得浑身颤抖:“混账东西,你可知道本宫不喝这茶,燕王妃就算不上名正言顺?”

郁谨一怔。

见他错愕,贤妃冷笑起来。

就是寻常人家,新妇给婆婆敬茶还要提心吊胆,无论婆婆如何为难都要受着,不然婆婆若是拒绝喝茶,那就等于不承认这个媳妇。

要是这样,新妇以后在宗族就别想抬起头来。

她倒要看看她不喝这杯新妇茶,燕王夫妇该怎么办!

郁谨突然笑起来:“娘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刚刚父皇与母后都喝过王妃敬过的茶,母后还赏了王妃一只凌霄镯,所以要说名正言顺,再没有王妃名正言顺的了。”

他说罢,拉着姜似扬长而去。

贤妃死死盯着晃动的珠帘,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时青时白,险些闭过气去。

第399章 东宫那个蠢货

贤妃怒火攻心,却没失了理智,立刻吩咐人去打听凌霄镯的事。

说到凌霄镯,还有一桩奇闻。

皇后是狄氏女,家族算不上显赫。皇后的母亲将要生产时在花园中散步,被一块石头绊倒,于是当场发作生下了狄氏。

那不知道在花园中待了多少年的顽石自然是要被清理的,谁知道搬动顽石的仆从没抱稳,石头撞到另一块石头上,撞掉了一小角,露出隐隐的碧色。

仆从见石头颜色有异立刻上报,管事请匠人把石头割开,竟然是一面翡翠,最终制成一对玉镯。

玉镯水头极好,更令人称奇的是内里隐隐有雪花错落分布,竟是难得的雪花棉。

这样一对玉镯,自然价值不菲。

因玉镯的发现与狄氏的降生联系起来,玉镯毫无疑问归了刚降生的狄氏。

狄家老夫人认为这是个好兆头,特意请了卜卦先生给狄氏看命格。

卜卦先生见到狄氏大惊,断言狄氏将来贵重非凡。

狄老夫人大喜,从此看待狄氏如眼珠子一般,更是为那对玉镯取名为凌霄镯。

后来景明帝登基称帝,与元后和睦恩爱,狄老夫人虽失望却以为所谓的贵重非凡,或许是孙女能嫁给某位王爷当王妃。

一个正儿八经的王妃对他们这样的家族来说已经很不错。

谁知人生无常,元后竟然病逝,景明帝哀恸不已,后位空悬数年,在朝廷上下、宫里宫外一致的劝谏下决定娶继后。

那一年,狄氏正好及笄。

多方平衡之下,狄氏成了新的皇后。

再后来,凌霄镯的故事便慢慢传扬开了。

凌霄镯有一对,皇后把其中一只赏给燕王妃,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要知道当年太子大婚,太子妃都没从皇后这里得到一只凌霄镯。

福清公主眼睛大好是喜事,贤妃派人一打听就传回了消息。

贤妃坐在贵妃椅上,无意识摸着雕花扶手,犹在梦中。

燕王妃治好了福清公主的眼睛?

这简直…简直离奇。

可偏偏这样离奇的事发生了,连太后都被惊动。

玉泉宫前去打探的人虽然没有见到福清公主的面,这件事却板上钉钉不可能有假。

贤妃一闭眼,脑海中就浮现出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庞。

女子低眉浅笑,素手拂过,含苞的梅花便缓缓绽放。

而今,她居然又治好了福清公主的眼睛。

贤妃心中咯噔一声,突兀浮起一个念头:这是个妖孽!

“娘娘——”心腹嬷嬷见贤妃脸色难看,担忧唤了一声。

贤妃睁开眼,面上恢复了平静,吩咐道:“管好了下边的人,今日燕王夫妇在玉泉宫的事不得传扬出去。”

她本来想拿捏燕王妃,没想到老七那个畜生直接拉着燕王妃走了,最终连杯媳妇茶都没喝上。

这样的不孝之举传到皇上耳中,老七受罚是一定的,而她当然不会在意这不孝子的名声。

可是偏偏燕王妃治好了福清公主,据打探来的消息,皇上已经发话要举办宫宴庆祝。

这种当口要是把事情闹出去,皇上即便惩治了老七,对她也会大为不满,而宫里那些狐狸精更会看她的笑话。

儿子不把母妃当回事,儿媳不给母妃敬茶,她的脸上能有光彩?

所以最好的做法还是把事情瞒下来,暂且忍下这口气。

除了这等特殊日子,成年皇子进宫次数本就不多,大半时间都是王妃进宫给母妃请安。等到燕王妃一个人来,没有老七护着,她倒要看看燕王妃还能不能这么放肆。

离开玉泉宫后,姜似笑问:“阿谨,你就这么拉着我走了,不怕贤妃娘娘去找父皇告状?”

郁谨回眸看了一眼。

艳阳下,玉泉宫红墙碧瓦,富丽堂皇。

他轻笑:“她若不怕丢脸,尽管去告。”

贤妃是不怕丢脸的人么?当然不是。

一个因为儿子被道士断言与皇上相克就能从此对儿子不闻不问的人,在乎的永远是那些最没用的东西。

这样其实也不错,希望贤妃好好保持这个优点。

接下来二人去了有妃位的几处宫殿,收获礼物若干,又去东宫拜见太子与太子妃。

太子已经看郁谨不顺眼很久了。

每一次这王八羔子惹了祸,他都要跟着挨骂,凭什么?

太子阴晴不定盯着郁谨,太子妃忍不住轻轻拉了拉他。

太子越发烦,甩开太子妃的手,看向姜似。

这一看,时间便有些久。

郁谨沉了脸:“府中事多,我与王妃就告辞了。”

太子仿佛没听到郁谨的话,笑眯眯道:“难怪七弟赏梅宴上把梅花全都给了弟妹,弟妹真是好样貌。”

呵呵,看老七这样,还真护着媳妇。

他偏要这么说,有本事打他啊。

打其他兄弟算是兄弟间胡闹,敢打他,那就是犯上。

他定要这王八羔子吃不了兜着走!

郁谨反而笑了,大大方方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弟弟瞧着喜欢自然就要抓到手里。我知道太子羡慕,不过在太子妃面前这么说,太子妃会伤心的。”

眼见郁谨拉着姜似往外走,太子拳头捏得咯咯响:“老七,你回来!”

郁谨头也不回:“留饭就不必了,宫里的饭弟弟吃不太习惯。”

太子还想再说,被太子妃拦住。

“你拦我做什么?”

太子妃抿了抿唇,忍不住劝道:“殿下当众评论燕王妃的容貌,传到父皇耳中又要挨骂了。”

“挨骂,挨骂,除了挨骂还会干什么?”

太子妃听得心惊肉跳:“殿下!”

“好了,你就会唠叨,真无趣。”

太子妃脸色通红,抿了抿唇道:“我确实一无是处,却也知道身为储君当为诸皇子表率,上使父皇顺心,下令臣民安心,而不是如殿下这般见了弟媳还要品评一番,轻佻浮滑——“

“住口!”太子一巴掌甩过去,气急败坏,“你要是有燕王妃的容貌,我怎么会被老七那混蛋挤兑?”

太子妃偏头险险躲过,淡淡道:“燕王能挤兑殿下,岂是因为我的容貌。”

只可惜,这个蠢货不会懂的。

出得皇宫坐进马车,郁谨突然道:“我看东宫那个蠢货,太子当不久了。”

第400章 那副画像是否在

那一刻,姜似的心猛然跳了一下,看向郁谨的眼神带了几分异样。

景明十九年的夏天,距离太子第一次被废确实没有太久了。

这一瞬间,姜似竟然生出郁七与她同是两世为人的念头。

“阿谨。”

郁谨笑着把姜似拉入怀中,望着她的眼睛:“怎么这样看我?”

“你为何说太子当不久了?”

郁谨嗤笑一声:“俗话说,天作有雨,人作有祸,不作就不会死。太子已经不是一般作了,能当得久才怪。”

姜似定定看着郁谨。

“怎么了?”郁谨疑惑,突然恍然大悟,凑在姜似耳边问,“是不是想我了?”

姜似先是一愣,而后一个白眼飞过去:“你胡思乱想什么?”

青天白日,马车之中,这混蛋怎么会想到那些——咳咳,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姜似不由想起前世来。

那个时候,这家伙像是几辈子没见过女人,整日里与她歪缠,她从一开始的羞恼拒绝,到最后竟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乐在其中。

似乎,其实,当棋逢对手,那本来就是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

郁谨一直注视着怀里的人。

见她仿佛在回忆,眼中闪着令他心旌摇曳的光芒,一下子得到了鼓励。

阿似定然是想他昨夜的勇猛吧。

本来他可以做得更好的,还不是怕阿似身体受不住…

这么一想,好似一把火腾地点燃了身体,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郁谨抿了抿唇,低头在姜似雪白的颈间啃了一口,大着胆子去解她衣带。

姜似按住那只不安分的大手:“别胡闹,我还疼呢…”

郁谨顿时恢复了正襟危坐,甚至把姜似往外推了推。

姜似气笑了:“你怎么不把我丢马车外边去?”

郁谨苦恼又委屈,叹了口气:“柳下惠难当啊。”

姜似靠着车壁,声音转低:“阿谨,我也觉得太子当不久了。”

郁谨不觉有异,笑道:“咱们想到一起去了。”

如果皇帝老子只有太子一个儿子,那么太子作天作地都不要紧,可是皇帝老子太能生了,皇子足足有八个,最小的都到了成亲的年纪。

尽管他看那些兄弟蠢的蠢,阴的阴,可也挡不住那些人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

群狼环伺,皇帝老子又身体倍棒,太子夹着尾巴做人能不能安然等到继位都难说,现在这样不出乱子才怪。

当然,这些与他和阿似无关,他反正就是一个闲散王爷,关起门来在王府与阿似和和美美就是神仙般的日子,皇位那个肉骨头让那些疯狗争去吧。

郁谨想想昨夜,只觉以后的日子就是浸在蜜罐里,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心满意足。

姜似这才确信郁谨与她是不一样的。

她隐隐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

遗憾的是前生她与阿谨一同经历的那些永远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庆幸的则是他们在最合适的时候认识彼此,二人之间没有季崇易,更没有圣女阿桑,无疑会简单快乐许多。

庆幸比遗憾多,对她来说,便算是福气了。

幼时她不信红颜薄命,长大后经历了那些就信了,而现在她更相信命运要靠自己争取。

姜似放下了疑惑,郁谨却突然问道:“阿似,你能治好福清公主的眼睛,真的是生而知之?”

“不信么?”姜似笑问。

“不是。”郁谨握住姜似的手,与她十指交缠,“你可能不知道,在南疆一些部落,生而知之的说法很盛行。”

姜似心头一跳。

郁谨继续说道:“比如乌苗族,他们的圣女被称为天选之人,据说只有天生对异术敏感的女童才能成为圣女候选,而在这些候选圣女长大的过程中,定会有一位女童拥有远超他人的天赋,仿佛天生就懂得那些异术的运用…这个人便会成为乌苗族的圣女,等上一任圣女过世后就会成为新的长老,也就是乌苗族乃至四周依附部落的领袖…”

真正掌握了乌苗族以及依附部落的领袖,倘若与大周或其他几国对上,搅乱半边天还是没问题的。

郁谨从固定在车厢中的小几上拈起一颗梅子丢入口中,嚼了嚼咽下,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脑子里想的还是南疆的事。

那是他呆了多年的地方,看似弹丸之地,实则神秘莫测,拥有着令人恐惧的力量。

姜似见此,伸手搭在郁谨身上,似笑非笑道:“阿谨,你对乌苗圣女很了解嘛。”

前世她假冒了两年的乌苗圣女,因为怕露出破绽与族中人鲜少接触,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学习异术,熟悉的人除了郁七就是阿桑的贴身婢女。

现在想想,那段经历给她带来的是种种神奇能力,其他留在记忆中的烙印并不多。

“机缘巧合知道的。”对南疆的事,郁谨不愿多说。

姜似嘴唇微动,有心问那副画像的事,又无从问起。

夫妻间虽说应该坦诚相待,可这种前世遗留问题怎么算?

这个时候的她不但不应该知道圣女阿桑的长相,更不可能知道那副画像的存在。

难道要她告诉郁七她是重生的?

别的都可以,只有这一点姜似从没想过。

重生这个秘密就好似她最贴身的一件衣,一旦扒开,那真的是赤裸裸了。

思及此处,姜似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这一世,郁七书房中那副画像究竟在不在?

这个疑问一起,好似一石激起心湖千层浪,竟恨不得立时回到燕王府中。

在郁谨觉得短暂而姜似觉得漫长的独处中,马车终于停下来。

燕王府到了。

二人先后下车,并肩往里走。

一道灰黄影子冲过来,在姜似面前停住,可怜巴巴摇着尾巴。

郁谨黑着脸咬牙切齿:“二牛,你还敢出现!”

二牛嘴上缠着一道红绸,还打了个蝴蝶结,颇委屈呜呜两声。

姜似见了心疼不已,瞪郁谨一眼:“二牛只是想吃酱肘子,怎么能这样罚它?”

郁谨脸更黑了。

只是想吃酱肘子?这狗东西分明是因为他迎娶阿似不许它跟着,故意捣乱。

他当时差点惊得不行了!

第401章 抱定女主人大腿

二牛嘴巴得到了自由,冲着郁谨大大打了个哈气。

大狗嘴巴张开老大,露出白牙,还斜着眼睛观察男主人的反应,一副十足挑衅的模样。

郁谨险些气炸,抬脚踹去。

二牛灵活躲到姜似身后,讨好舔着她的手背。

姜似皱眉数落郁谨:“你和二牛计较什么。”

郁谨:“…”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要是早点把二牛这狗东西卖了,现在怎么会落到气内伤的境地!

二牛:“汪!”

燕王府的正院名毓合苑,坐落在王府中心轴处。

夫妇二人跨进院门,二牛紧随其后跟进去。

郁谨脚步微顿,嫌弃道:“回你的狗窝。”

没成亲前他几乎都歇在前院书房里,就是为了等阿似进门一同住进新居。

二牛的窝亦设在前院,不过平日在偌大的王府撒丫子乱跑并无人管。

二牛看郁谨一眼,叼住姜似的裙摆不松口。

郁谨伸手去拎二牛脖子,被姜似拦住。

“在毓合苑给二牛弄一个狗舍吧。”

二牛仿佛听懂了,得意叫唤两声,倒在地上开始慢悠悠打滚,一直滚到墙角阴凉里,吐着舌头不走了。

郁谨暗道一声回头再算账,与姜似一起进了屋。

之后换衣净手不必细说,等待用饭的时候,郁谨板着脸抱怨:“阿似,我总有一种错觉,你对二牛比对我好。”

姜似默了默,嫣然一笑:“其实不是错觉。”

郁谨拍案而起,把姜似拉近:“真的?”

姜似见他绷着脸格外认真,笑道:“怎么,答案不满意准备打人?”

郁谨声音低下来,眼中闪着危险的光:“我其实准备干点别的…”

姜似眨眼笑了:“我正有此意。”

郁谨彻底愣住。

他可能听错了,设想中阿似不该义正言辞拒绝嘛。

姜似笑得止不住。

她好歹两世为人,真要比脸皮,怎么也比眼前这傻瓜厚一点。

“吃饭吧,饿了。”姜似不再逗他。

郁谨有些遗憾,却老老实实不再乱想。

不就是等到晚上么,他还忍得住,总有阿似求饶的时候。

二人用过午饭,婢女奉上脸盆、帕子等物,一番收拾才算妥当。

姜似进了内室歪在床榻上,见郁谨跟进来,笑问:“王爷没有别的事?”

郁谨踢掉鞋子在姜似身边躺下来,把她拥进怀里:“什么事也没一起午睡重要。再说,我一个闲散王爷能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