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命阿蛮把银子给了那二人才算平息了风波。
那银子是她准备去寺庙捐的香油钱,这样一来上香也不必去了,便带着救下的女孩回了城。
回城后到了人多之处,她给了女孩几个小银锞子把人打发走,没过多久便把此事抛在脑后。
对她来说,那不过是恰好遇见的举手之劳,自然不会记在心上。
姜似拉回思绪,神色古怪看着郁谨:“那个小姑娘与你有关系?”
郁谨耳根顿时红了,最后挣扎了一下,心一横道:“那个小姑娘就是我!”
姜似以为听错了,举起团扇遮住因吃惊而微张的口,好一阵子才平复了心情,字斟句酌道:“阿谨,真看不出…你年少时还有这般爱好…”
郁谨连脸都红了,赶忙解释道:“我自幼生活在京郊庄子上,小时候怨天怨地,愤世嫉俗,有一天就想摆脱那些人进城看看。可我虽然不受待见,毕竟是皇子的身份,想溜出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便灵机一动装扮成女孩的样子,这才顺利溜出去。谁知道在半路上就被人盯上了…”
那一次后,他把所有的怨恨不公都收起,发誓一定要拥有强大的力量,再不落入那样不堪的境地。
也是那一次后,他那颗冷硬孤僻的心第一次有了牵挂…
第404章 幺蛾子
听了郁谨的解释,姜似举着团扇,几乎要笑岔了气。
她只知道郁七天不怕地不怕,从来不把规矩放在眼里。
万万没想到啊,一直以来竟低估了他。这傻瓜年少的时候,连男扮女装都做得出来。
姜似肆无忌惮的笑声令郁谨越发着恼,一把抱起她丢到矮榻上,恶狠狠道:“不许笑了!”
姜似停下笑,抬手抚上他的眉峰,而后纤手下移滑过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郁谨轻轻避开,嘀咕道:“摸什么?”
姜似又忍不住笑了:“我在想,你十二三岁时穿上女装确实比大部分小姑娘都要好看…”
落在那些龟公眼里,定认为是良材美玉,要当花魁娘子培养的。
“阿似!”郁谨彻底恼了,低头在她肩头咬了一下。
隔着薄薄的夏衫,姜似只觉肩头一阵酥痒,不由推了推他:“别闹。”
“那你不许再笑。”
姜似推开他坐直了身子,轻声问道:“这么说,你那时候就记着我了?”
郁谨斜靠着床头,凝视着身边的人:“对,那时候我就想,我以后一定要和救下我的那个小姑娘天天在一起。一起用饭,一起在晴朗的夜里听蛐蛐叫,一起睡觉…”
那样,他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姜似莫名红了脸,啐道:“那时候你才多大,就开始想些乱七八糟的了…”
郁谨一脸无辜:“就只是单纯的睡觉啊,阿似你想太多了。”
姜似举扇打了郁谨手臂一下,撞进对方深情似海的眼波,心突然抽痛。
察觉对方情绪的变化,郁谨抬手落在她肩头:“阿似,你在难过?”
姜似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控制着不使眼泪掉下来,语气带着无尽的埋怨:“你为什么不说呢?”
如果前世他告诉她他们的缘起那么早,就不会有那些误会与折磨了。
“告诉心上人自己男扮女装还险些被卖进青楼?”郁谨紧绷唇角,一脸生无可恋。
倘若不是今日阿似在书房发现了这幅画,实在躲不过去,打死他也不说啊。
姜似想了想,倒也理解了郁谨的做法。
这样的糗事,以郁七的性子确实会死死瞒着。
只不过,他们一个好面子,一个执拗,最终以那样的结局收场。
姜似突然想,前世她惨死后郁七如何了?
罢了,她不能再因前世的事影响现在,那样就真的太傻了。
至于为何前世的画上有红痣而如今的画上没有,姜似不准备再问。
前世她发现这幅画比如今晚了近三年,一粒随时可以用朱笔添上去的小痣,有太多人可以动手脚。她现在拿来问郁七,不过是为难人罢了。
见她手里还握着那幅画,郁谨颇有些赧然:“我去南疆前曾偷偷去看过你,就在你大姐出阁时。到了南疆最初那段日子很难捱,便越发念着你。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乌苗圣女阿桑,便突然想到把你画下来,那样就可以时时见到你了…”
他说着,越发温柔了眉眼。
那时他已经有两年多没见到阿似,在他的想象中,他的小姑娘豆蔻年华时就该是那个样子。
“这么说来,你是照着圣女阿桑的模样画的我?”
郁谨断然否认:“当然不是。尽管你们在旁人眼中非常相似,在我眼中却大不同。”
他指着画上的小少女:“你的眼尾比她的长,你的鼻梁比她的挺,你的唇比她的薄…最明显的就是她这里有痣,你没有…”
姜似笑:“观察还挺细致。”
郁谨得意,抓着她的手放在心口:“那当然,我记性好,见过你两次就印在这里了。”
“我是说你看圣女还挺细致。”
郁谨猛烈咳嗽起来。
一不小心就钻套里,人生不易啊。
姜似只觉心满意足,突然倾身在他的脸颊落下一吻。
郁谨愣了一下,而后快速把姜似扑到身下,
“王爷,臣有事要报!”门外响起急促敲门声。
郁谨与姜似对视,无奈笑笑:“这个长史,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二人走出起居室,拉开书房的门。
重整旗鼓的长史就站在门外,一双厉眼闪着锐利的光芒,上上下下扫量郁谨。
至于王妃,这么看可不合规矩,他会拜托好伙伴纪嬷嬷盯着的。
扫量完,长史微微松了口气。
没有白日宣淫,王爷这根朽木还有救!
郁谨的脸比乌云还沉:“长史有何事禀报?”
要不是看这老家伙年纪不小,打理府中事还算认真,他早就命人丢出去了。
长史老脸严肃:“外边的事,臣要单独禀报王爷。”
姜似忍笑对郁谨微微点头:“王爷,我先带秘戏图回正院了,听纪嬷嬷说此物能辟邪呢。”
直到姜似飘然而去,长史还处在呆滞中。
纪——嬷——嬷怎么能这样!
郁谨见状叹了口气。
阿似又欺负老实人了,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他还是把老长史留下吧。
“长史请进吧。”郁谨转身走进书房。
一路往毓合苑而去,姜似只觉心情明媚如春日,就连听着聒噪的蝉鸣都悦耳。
回到毓合苑,倚着屏风把画再次展开,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这是十二三岁时的她。
他画下这幅画时,也不过十五六岁罢了。
倘若她知道一直有这么个少年想着她,陪着她,还恰恰长成她心悦的样子,或许就不会于自傲中藏着深深的自卑了。
“王妃,纪嬷嬷求见。”阿巧的禀报打断了姜似的感概。
姜似把画交给阿蛮收起,示意阿巧把人请进来。
很快一个打扮干净利落的容长脸妇人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少女。
姜似越过纪嬷嬷的长脸,目光在两名少女身上落了落,旋即收回视线。
“给王妃请安。”
“嬷嬷不必多礼,不知嬷嬷这个时候过来有何事?”
按道理,她这才大婚后第一日,要等三日回门后才开始接手管理王府。
纪嬷嬷往一侧偏了偏,把两名少女露出来。
“本来应该三日后才让王妃操劳,只是这两位姑娘乃是皇上赐给王爷的教引宫女,日后如何安排,奴婢还要请教王妃。”
第405章 快刀斩乱麻
姜似目光在两名少女之前流转:“教引宫女?”
纪嬷嬷面无表情,声音微扬:“王妃可能不知,皇家自来就有这样的规矩,皇子年满十四就由教引宫女指导皇子房事。王爷十四岁时远在南疆,没有按着规矩行事,幸得皇上疼爱,在王爷大婚前特意指了这两个教引宫女来…”
姜似平静听着。
纪嬷嬷语气微顿,严肃道:“不料王爷竟对两位教引宫女敬而远之。无规矩不成方圆,如今王妃进了门,以后偌大王府都由王妃做主,该如何安排两位教引宫女还请王妃示下。”
“不知二位姑娘如何称呼?”
两名教引宫女对视一眼,穿粉裙的屈膝道:“奴婢名叫绛珠。”
另一名青衣宫女跟着道:“奴婢名叫青玉。”
姜似看向纪嬷嬷:“在我没过门之前,绛珠和青玉如何安排的?”
提到这个,纪嬷嬷就火大。
明明是皇上赐给王爷当通房的,王爷偏偏甩给她。
这样的烫手山芋,她哪里知道如何安排合适啊,做重活传出去无法交代,什么都不做又违背了王爷的吩咐,最后无可奈何,只得暂且让二人负责管理香料。
“管着香料?”听纪嬷嬷这么一说,姜似笑笑,“二位姑娘是皇上赏赐的,比府中那些婢女都要贵重,而香料亦是贵重之物。依我看来,嬷嬷安排两位姑娘负责管理香料妥当极了,相得益彰。”
纪嬷嬷嘴角一抽。
相得益彰个屁。
明明是皇上赏赐下来伺候王爷的,管理香料怎么就成了相得益彰了?
说到底,王妃就是个不够大气的,见不得王爷睡别的女人。
啧啧,到底比不得王公之家的贵女,没有一点当家主母的风范。
不,随便一位富贵人家的主母都没说拦着男人不许有通房啊,王妃难道以为王爷以后只有她一个女人?未免太天真。
纪嬷嬷扯了扯嘴角:“王妃说笑了。让二位姑娘管理香料只是权宜之计,而今有了王妃,二位姑娘当然该由您安排着伺候王爷,这才不负皇上的心意。”
姜似脸微沉,反问:“由我安排伺候王爷?”
纪嬷嬷毫不畏惧,甚至一副全然替姜似考虑的语气:“王爷是男人,有些事可以任性,但王妃不能不在意,不然会有损您的名声…”
姜似嗤笑一声。
未出阁时满耳朵听到的是名声,而今出阁了,竟然还是躲不过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能吃人。
纪嬷嬷被姜似笑懵了。
她说错了什么,王妃竟然嗤笑?
“多谢嬷嬷替我考虑了,不过有件事我要问问嬷嬷。”
“王妃请说。”
“皇上把两位教引宫女赏给王爷的初衷是什么?”
“自然是因为担心王爷不懂夫妻之事,心疼王爷,所以让两名教引宫女来指导王爷。王妃要知道,这可是皇上对王爷的一片爱护之心。”
“父皇的好意,我自然懂,不必嬷嬷提醒。不过嬷嬷或许忘了,昨夜我与王爷已经顺顺利利成了夫妻…”
纪嬷嬷表情扭曲一下。
忘了?开玩笑,打死她都忘不了啊,一晚上要五次水!
就没见过这么没羞没臊的新婚夫妇!
“看来嬷嬷是真的忘了。”
纪嬷嬷从牙缝挤出两个字:“没忘。”
姜似定定看着纪嬷嬷,似笑非笑道:“没忘就好。我与王爷既然顺利成了夫妻,说明王爷就不需要教引宫女教导了,给她们安排别的差事正合适,不然王府里岂不是要养闲人?嬷嬷,挥霍浪费,坐吃山空可不成啊!”
纪嬷嬷张张嘴。
咦,王妃说得似乎有道理。
不对,她怎么被王妃绕糊涂了!
“王妃,这是两码事。”
姜似语气更冷:“这是一码事,不信嬷嬷去问问王爷,看他是否赞同我的说法?”
纪嬷嬷垂死挣扎:“男主外女主内,王府这些事本来就该归王妃管,如何能为了这点事去劳烦王爷?”
姜似冷笑:“既然如此,嬷嬷为何还与我争执不休。”
她说着伸手入袖,一柄匕首拍在桌面上。
那匕首朴实无华,全然不似贵女把玩之物,反而更像一件杀器。
纪嬷嬷打了个哆嗦。
她说错了,匕首本来就是用来杀人的,王妃一个新嫁娘为何随身带着这个?
纪嬷嬷看向姜似的眼神都变了,仿佛重新认识了大家闺秀这个群体。
姜似指尖抚摸着匕首,一脸云淡风轻:“我这人脾气不好,归我管的事若有旁人指手画脚,就容易冲动。”
一入皇室,外头不知多少腥风血雨等着她,这王府就是她与阿谨的遮风避雨处,决不允许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要被人掣肘。
纪嬷嬷彻底傻了眼。
说好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呢?
堂堂王妃,哪有动不动用匕首威胁人的?一旦传扬出去,岂不是丢尽了燕王府的脸?
不成,为了王府的名誉,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劝阻王妃改邪归正!
纪嬷嬷挺了挺腰板,义正言辞:“王妃,您如此行事,传扬出去会被人取笑的,到时候丢的还是王府的人!”
姜似嫣然一笑:“传扬出去?嬷嬷真会说笑,眼下屋中只有咱们几人,要是能传扬出去,那多嘴多舌的人统统剪掉舌头好了。”
阿蛮与阿巧一脸若无其事,屋内其他人瞬间白了脸。
王妃是说笑吧?
姜似拿起匕首,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面无表情道:“我这人从不爱说笑,不信大可试试看。”
纪嬷嬷一下子没了声音。
姜似把玩着匕首看向两名宫女:“二位姑娘要是对现在的差事不满,可以对我说。”
两名宫女齐齐打了个寒颤,异口同声道:“满意,奴婢对现在的差事再满意不过了…”
姜似把匕首抛出去。
屋内伺候的人忙捂嘴堵住惊叫,就见匕首稳稳落入阿蛮手中。
阿蛮单手转着匕首,匕首快速旋转之下化成一道白光,令人心惊肉跳。
“阿蛮,送嬷嬷与二位姑娘出去。”
“嗳。”阿蛮脆生生应了,对纪嬷嬷三人撩了撩眼皮,“请吧。”
第406章 齐王妃
送到毓合苑门口,阿蛮站定,下巴高高抬着,标准的用鼻孔看人:“我们王妃是个好性子,我可不是,三位以后且收敛些,莫要惹王妃生气。”
她说着,手中匕首甩出,笔直没入不远处的树干,震得树冠簌簌而动,叶子纷纷落下。
三人眼中再掩饰不住惊恐。
这个阿蛮一定是王妃调教出来的!
“三位记住了吗?”
纪嬷嬷铁青着脸应下,两位宫女连声都没敢吭。
离开毓合苑勉强支撑着回到住处,青玉扶着墙壁浑身发软:“吓死我了,王妃怎么…怎么是这样的…”
绛珠同样面如土色,连连点头:“是,王妃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宫中那些贵人娘娘,哪一个不是和颜悦色,温声细语,就连惩罚人都只是略略皱眉,自有下面的人代办,娘娘们自个儿还是高贵优雅的存在。
而王妃呢,竟然一言不合就掏匕首。
青玉靠着墙壁定了定神,问绛珠:“你说,王妃这样王爷知道么?”
绛珠此刻心还跳得厉害,抚了抚心口叹道:“知道又如何?我看王爷也和寻常人不一样,说不定就喜欢王妃这样的。”
青玉一脸绝望:“那,那咱们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绛珠沉默良久,慢慢道:“我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青玉蓦地睁大眸子,一脸错愕:“绛珠,你是被吓糊涂了吧?”
她说着伸手去摸绛珠额头,看有没有发热。
绛珠偏头避开,语气冷静下来:“我没糊涂。青玉,你想想看,现在咱们管着王府的香料,是不是比在宫中轻松多了?”
青玉迟疑点头。
要说起来,她们因为三年前就被选为教引宫女,并没有被安排具体差事,大部分时间除了规矩礼仪,就是学习房事,说累自然谈不上,但…
不知想到了什么,青玉眼中闪过惊恐。
绛珠对此显然感同身受:“这三年来哪有一日睡过安稳觉,反而是来了王府管理香料这些日子,我竟觉得有几分轻松自在。本来以为王妃与见过的那些贵人一般,等过门后定然会给咱们安排侍寝,但从刚才看来这条路显然不用走了。其实这样没什么不好,在王府至少吃喝不愁,咱们又是皇上赏赐的,只要不得罪王妃,任谁也不敢给咱们气受,你说呢?”
青玉依然想不通,咬唇道:“绛珠,你也说了,咱们是皇上赏赐的,不伺候王爷,难不成别人还敢求娶?这样一来,咱们岂不是…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绛珠白她一眼,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嫁人图的什么?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咱们在王府一辈子都不愁吃不愁穿,何必还要嫁个糙汉子洗衣做饭侍奉公婆?等到咱们辛苦大半辈子,汉子攒了几个臭钱就该琢磨着讨小妾了。”
绛珠的话好似一道闪电在青玉脑海中劈开,给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绛珠,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宫中的宫女几乎都是贫苦人家出生,虽然有年满二十五便出宫归家的规矩,可是见过了宫中的锦绣膏粱,除非父母极为疼爱,真正甘心回到原有生活的少之又少。
青玉的父母几年前陆续没了,绛珠只剩了老母与兄嫂,那个家早已回不去了。
“走吧,咱们进屋。”绛珠向青玉伸出手。
青玉握住绛珠的手,二人相携向屋内走去。
院中只余阳光满落,绿叶油油。
纪嬷嬷则直奔前院,找到了长史。
长史才从郁谨的书房离开不久,想着王爷的桀骜不驯心口正疼着,谁知纪嬷嬷一进来就开始叹气。
“嬷嬷为何叹气?”
“长史,我这差事是干不下去了。”
听纪嬷嬷长吁短叹说完,长史脸色格外精彩,好一会儿才劝道:“正是这样,嬷嬷才更该尽心尽力,务必引王妃走上正途啊!”
纪嬷嬷拉着脸,有气无力道:“本来以为只是拼着惹王爷、王妃不喜的风险,万万没想到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啊!我过来就是知会长史一声,以后我只管好下人,王爷、王妃有出格的言行我是管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