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今日打他是犯上重罪,要是能被父皇狠狠处置,那他受点罪也值得了。

太子自觉已立于不败之地,先发制人喊道:“父皇,老七今日险些把儿子打死,请您替儿子做主。”

“给朕说仔细点儿!”

“儿子出去时被一个小侍卫给冲撞了,刚训斥了小侍卫几句,没想到老七就冲过来,连一句话都没说就把儿子打成了这样…”太子情绪激动,一边抽气呼痛一边详细描述经过。

景明帝冷脸听着,等太子说完一扫跪了一地的侍卫与内侍:“是这样?”

太子的近身内侍忙道:“回禀皇上,正是如此。”

众侍卫跟着点头,其中一名金吾卫稍稍犹豫了一下,默默低下头去。

燕王打了太子,这已经不是他们能掺和的事了,姜二冒犯太子与之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得到肯定的答案,景明帝眼含怒火问郁谨:“老七,你今日发什么疯?”

郁谨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儿子没认出来是二哥,远远瞧见一个人欺负我大舅哥,一激动就冲过去把人打了,打完才发现居然是二哥!”

景明帝用手指按了按眉心,咬牙问道:“大舅哥又是怎么回事?”

郁谨忙指了指跪着的姜湛:“父皇,我大舅哥叫姜湛,在金吾卫当差。儿子过来时正看到有人踩他的手…”

景明帝目光下移看向姜湛的手,果然看到一片血肉模糊的手背。

“太子,这又是怎么回事?”景明帝视线重新落回太子身上。

太子突然有些慌,忙解释道:“父皇,儿子可不知道这人是老七的大舅哥。今日儿子出门被这侍卫给撞到了,他跪在我面前请罪,我呵斥了两句急着走,不小心踩到了他的手…”

姜湛动了动嘴角,没有吭声。

郁谨就没什么顾忌了,诧异道:“二哥鞋底莫非有钉,不小心踩一下别人的手能踩成这样?”

景明帝眯了眯眼。

太子的解释他自然没有全信,可老七这个混账这时候居然还敢叫唤,难不成真以为打了储君就这么算了?

“老七,冒犯储君,你可知罪?”景明帝确实动了真怒,冷冷问道。

郁谨跪好,垂眸道:“儿子知道冒犯储君属大不敬之罪,可是二哥今日没穿太子服饰,儿子打人时没认出来…”

“父皇,您别听老七胡说。儿子换身衣裳他就认不出来了?难不成您换身衣裳他也认不出来,连您都能打?”

老七居然想推到不知者不罪上头,休想!

景明帝难得想附和太子的话。

说得有道理,老七理由太过牵强,这一次想躲过责罚万万不可能。

“父皇无论穿什么,都不会把人的手踩烂。”郁谨淡淡道。

景明帝扬了扬眉。

咦,似乎更有道理。

第466章 受罚

一见景明帝神色松动,太子扑通跪下了,委屈喊道:“父皇,您今日一定要给儿子做主!老七连儿子都敢打,以后哪有他不敢做的事…”

景明帝面无表情听着太子的哭诉,看向郁谨的目光深沉莫测。

姜湛忍不住道:“皇上,此事是由卑职引起的,与王爷无关,请您责罚卑职吧…”

景明帝视线在姜湛身上打了个转,嘴角微抽。

这是哪来的傻小子,老子教育儿子还往前瞎凑合。

“你是燕王妃的兄长?”微带疑惑的声音从姜湛头顶传来。

“是。”

景明帝突然起了好奇心,沉声道:“抬起头来。”

姜湛抬头,一双清澈大眼与景明帝对上。

景明帝第一个念头便是这年轻人还挺俊秀。

剑眉星目,气质明朗,一看便是个正直纯良的大好青年。

“年轻人,不能太毛躁。”对待长得好的人景明帝向来比较宽容,语气不觉缓和下来。

一旁太子险些红了眼。

父皇对他语气都没这么和善过,凭什么对这小子温声细语啊,难不成今日他挨打的事要不了了之?

这绝对不行!

太子暗暗掐了大腿一下,惨叫出声。

景明帝眼风扫过去。

太子可怜巴巴道:“被七弟踹了好几脚,腰疼…”

景明帝心情瞬间又糟糕起来。

御书房中的气氛随之低沉,或跪或立的人皆不敢大声喘气。

“老七,你今日所为太让朕失望了。”

郁谨垂眸盯着地面,光可鉴人的金砖映出他平静的面容。

“儿子知罪,请父皇责罚。”

景明帝滞了一下。

这么容易就认错了?他还以为这小子要狡辩一番。

郁谨的痛快认错使景明帝火气消减几分,沉声道:“从今日起你就不必回府了,去宗人府好好反省吧,另罚俸一年。”

太子心头一喜。

父皇没说期限,冬至祭天老七肯定去不成了,十有八九要在宗人府里过年。等开年后父皇日理万机,说不定就把老七忘到脑后去,那老七就老老实实在宗人府住着吧。

一个皇子被关进宗人府与一位臣子被丢进大牢区别不大,到时候燕王府就成了人人绕行之处。

想想那光景,太子就喜不自禁,忙垂下眼帘遮掩喜色。

“至于太子——”景明帝看向太子。

太子顿时紧张起来。

他挨打了,受伤了,莫非父皇还要骂他?

景明帝皱眉道:“等会儿让太医去东宫给你看看,早早养好伤,冬至还要出门。”

“多谢父皇关心。”

看着喜形于色的太子,景明帝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侍卫无意的冲撞就不依不饶,他对太子其实是失望的。

为君者若是太过锱铢必较,气度狭窄,恐非江山社稷之福…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使景明帝原就沉郁的心情越加低落几分。

“来人,把燕王押往宗人府——”

很快两名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按住郁谨手臂。

郁谨并不挣扎,从容给景明帝叩首:“儿子告退。”

景明帝转过身没有看他,直到开门声传来才回头看了一眼。

御书房大门四敞,冷风很快灌进来。

景明帝起身,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皇上,卑职有罪,请您责罚卑职吧——”姜湛见郁谨被带走,脸色十分难看,砰砰给景明帝磕了几个头。

景明帝揉了揉眉心,淡淡道:“下次注意就是,退下吧。”

姜湛还待再说,被潘海狠狠瞪了一眼,这才默默退出御书房。

潘海暗叹一声:这小子真是好运。

这小子今日冲撞了太子,无论太子计较与否,倘若没有闹到皇上面前定然会被踢出金吾卫,现在反而全身而退了。

啧啧,要么说傻人有傻福呢。

姜湛离开御书房往外走,一眼瞧见郁谨被两名侍卫押着走在前头。

他张了张嘴,怕再给郁谨惹麻烦,懊恼捶了捶头。

今日要不是他,燕王就不会挨罚了。

郁谨脑后仿佛长了眼睛,突然脚步一停,回头看了一眼。

二人交好这么久早有默契,姜湛赶忙追上来。

一名侍卫立刻提出警告。

“二位行个方便,我与大舅哥说两句话。”郁谨语气平静道。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稍一犹豫往旁边移了移。

犯了错的皇子依然是皇子,眼下只是关到宗人府,依然得罪不起。

“王爷,今日都怪我——”

郁谨打断姜湛的话:“麻烦来了躲不过,这些话就不必说了。你记得去一趟王府,告诉阿似不必为我担心。”

“四妹怎么可能不担心,她还怀着身孕…”

郁谨伸手落在姜湛肩头,用力拍了拍:“你把今日我做的事讲给她听就行。”

他说完对两名等在一旁的侍卫点点头,大步往前走去。

姜湛重重叹口气,一出宫门匆匆赶往燕王府。

听闻姜湛来了,姜似换了身衣裳前往花厅。

姜湛正在花厅里来回打转,听到脚步声立刻迎上去:“四妹,王爷出事了。”

姜似嘴角笑意收起:“怎么了?”

姜湛忙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姜似静静听姜湛说完,问道:“所以王爷被关进了宗人府?”

“嗯,而且皇上没有提什么时候放人,王爷还不知道被关到什么时候呢。四妹,你可千万别着急,咱们想想办法,找人给王爷求求情,说不定皇上心情好了就把他放出来了…”姜湛绞尽脑汁,突然一拍额头,“对了,四妹,你不是治好了公主的眼睛么,可以求皇后帮忙——”

姜似轻轻笑了笑。

姜湛被笑得一愣,困惑看着她。

“不用了,王爷在宗人府虽然没有自由,但冻不着饿不着,关几日也不打紧。”

姜湛以为听错了,眨眨眼:“四妹,你说什么?”

“我说让王爷在宗人府住几日就是,不用求人。”姜似云淡风轻道。

姜湛抹了一把脸:“等等!”

看一眼波澜不惊的妹妹,姜湛左右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问:“四妹,王爷莫非趁着你怀孕睡通房了?”

姜似失笑:“哪有什么通房。”

“难道睡了丫鬟?”姜湛大惊。

第467章 看热闹

姜似哭笑不得,嗔道:“二哥,你都胡思乱想些什么?没有睡通房,更没有睡丫鬟,我们两个好好的。”

姜湛更不解了,小声道:“那王爷被关进宗人府你不急啊,我还以为王爷做了错事呢。”

“父子哪有隔夜仇,说不定过些日子皇上就把他放出来了。”姜似语气随意,转而道,“二哥,我瞧瞧你的手。”

姜湛下意识把手藏到身后,拒绝道:“就是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好看的。”

姜似抓住姜湛衣袖,坚持道:“我看看。”

僵持了一瞬,姜湛只得妥协,老实把受伤的那只手伸出来。

本来修长漂亮的手,此时手背却是浮肿的,露出的血肉凝结成暗紫色,瞧着颇骇人。

姜似眼神一缩,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能把二哥的手踩成这样子,太子太过歹毒!

“四妹,真的没事,一点都不疼了。”姜湛往回收手,却被姜似按住。

“出了皇宫也不知道先处理一下。”姜似一边嗔怪一边取出帕子,“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姜湛本想说不必,见姜似面色紧绷,便道:“让阿蛮或阿巧给我处理一下就行,四妹不怕血,万一我外甥害怕怎么办?”

姜似不由笑了:“二哥真会说笑,还在肚子里的娃娃知道什么。”

虽是这么说,她还是吩咐阿巧过来给姜湛处理伤口。

阿巧取来烈酒与药膏,用干净的棉帕蘸着烈酒轻轻擦拭伤口,脸色隐隐发白。

伤成这样,该多疼啊。

姜湛却毫无反应,仿佛受伤的是别人,若无其事对姜似道:“四妹,我想找机会投军。”

“投军?”姜似听得一愣。

姜湛点头:“嗯,南兰与咱们大周不是一直陆陆续续交战么,北边边境据说也是摩擦不断,北齐人时常对大周子民杀伤抢掠。我想着无论去南疆还是北地都行,比呆在京城有意思。”

寻常人眼里,守卫皇城的金吾卫风光不已,他曾经也是这般认为的。

可是今日受到太子折辱才明白,风光如何都是相对而言,在宫中贵人们面前小小的金吾卫与蚂蚁无异。

他不是一个人,背后还有东平伯府,还有四妹。倘若一时忍不住顶撞了贵人,无疑会给在乎的人带来大麻烦,比如今日…

而他偏偏不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性子,一次能忍,两次能忍,说不定哪次就忍不住了。

与其在京城当一只憋屈的金丝雀,不如去边地当一只雄鹰,哪怕陨落,至少为大周子民而战过。

男儿以身殉国,在所不惜。

听姜湛如此说,姜似第一个反应就是反对。

刀剑无眼,去战场上一个不小心是会丢掉性命的,这哪里是有意思,分明是让人提心吊胆。

可是迎上兄长澄澈的眼睛,姜似反对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她在乎兄长,在兄长不知情的情况下改变了他早逝的命运,可二哥的人生是属于他自己的,哪怕打着为他好的名义,也不该替他做主。

“四妹,你说行不行?”姜湛带着几分期待问道。

阿巧正好用浸了烈酒的棉帕擦拭藏进皮肉里的脏物,疼痛令他微微皱了一下眉。

姜似在心底叹了口气,露出温柔笑意:“二哥若是想好了就行。”

姜湛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四妹的赞同对他来说无疑非常重要。

姜似又道:“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莫要让关心二哥的人担心。”

姜湛露出大大的笑容:“这是自然。”

姜湛的雀跃令姜似不由弯了眼睛,只是等他离开后便收起了轻松笑意。

郁七被关进了宗人府,说一点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当然,要说太担心也没有。

这大概就是先知的好处。

冬至马上就要到了,太子第一次被废近在咫尺,得罪太子的后果没那么严重。

想想太子被废的缘由,姜似扬了扬眉梢。

或许皇上还觉得阿谨替他提前出了口气?

景明十九年的冬至太过惊心动魄,她希望郁谨能够避开,所以姜湛来传话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狠揍太子一顿,既替二哥出了气,又顺势躲开了冬至出行,两全其美。

“可也太胆大了些。”姜似喃喃嗔怪一句,吩咐阿巧备些可口的饭菜送到宗人府去。

郁谨打了太子被关进宗人府的消息如插了翅膀,很快就传开了。

一时间,去年参与过混战的皇子们心情颇微妙。

老七连太子都敢揍,这样一想,他们挨两下打似乎不算什么了。

这种热闹可不能错过!

先去探望太子,看太子被揍成什么样了,再去瞧瞧老七。

东宫里,随着太医给推拿上药,传来太子的惨叫声。

太子一边呻吟一边暗骂:老七这个王八蛋,等他登上那个位子,第一件事就是治老七一个谋逆之罪,把老七一家子给剁了!

“殿下,鲁王来探望您了。”内侍进来传话。

太子趴在床榻上,黑着脸道:“不见!”

内侍很快出去,不多时又回转:“殿下,齐王来了…”

太子没好气道:“别再来传话了,统统不见!”

堂堂太子顶着一张猪头脸怎么见人?这几个兔崽子明显是来看他笑话的。

没见到猪头脸的太子,众皇子颇遗憾,陆续赶往宗人府。

鲁王先到一步,给看守的小吏塞了点银钱,顺利见到郁谨。

宗人府的空房等同于牢狱,不过布置得舒坦多了,至少不见虫蛇。

郁谨坐在靠窗的地方,目光微转看向鲁王。

“七弟,你真把太子打了?”

郁谨皱眉。

为什么他从老五眼里瞧出几分兴奋?

“嗯。”他冷淡应了一声。

鲁王飞快瞄了四周一眼,悄悄冲郁谨竖了竖大拇指:“七弟,你真是这个。”

他想打太子很久了,简直是从小到大的梦想,可惜一直不敢实现。

他决定了,从此以后不计较老七打他的事了。

郁谨牵了牵唇角,淡淡提醒道:“五哥还是谨言慎行,可别来与我作伴。”

鲁王嘿嘿一笑:“没想到七弟这么为我着想,我晓得的。其他兄弟还排队等着呢,我先走了啊。”

第468章 大公无私的贤妃

紧跟着进来探望的是齐王。

齐王摆出一脸关切:“七弟,今日的事我都听说了,你有些冲动了。”

“呃。”对待齐王,郁谨态度比对鲁王还要冷淡。

齐王压下心中不快,宽慰道:“你别急,等过几日父皇消了气,我去求求情,说不定父皇就把你放出去了…”

“不必劳烦四哥了,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齐王嘴角动了动,实在说不下去了。

就没遇到过老七这种软硬不吃的混不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