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个人是我呢?”

姜依心头一震,因为吃惊往后退了半步。

谢殷楼凝视着姜依,神情恳切:“姜依,你不要叫我谢家弟弟,你可以叫我殷楼。我一直心悦你,如果你愿意嫁我,我就请媒人去伯府提亲…”

“谢家弟弟不要说笑了,你自有佳偶相配,而我只愿守着女儿长大,再无嫁人的想法。今日的话…我会当没有听过。”姜依说罢,落荒而逃。

谢殷楼望着那辆奔向东平伯府的马车,自嘲一笑。

这样的结果他早就猜到了,只是不甘心罢了。

此后她不嫁,他不娶,也算一种相伴。比起那些死别的眷侣,他知足了。

不过若有来生,就让他早生几年吧,他不想再当谢家弟弟。

番外 竹篮水

大起大落,说的就是姜二老爷近来的心情。

自从燕王成了皇太子,他在一众同僚中倍有面子,等到长子在秋闱中取得佳绩,就更是风光。

转过年的春闱,当捷报传来,东平伯府一派欢腾,冯老夫人撒了大把喜钱出去,姜二老爷更是走路发飘。

谁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姜沧赴琼林宴回来的路上居然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腿。

才出炉的新科进士成了残废,从此与仕途无缘。

姜二老爷的心情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到地底。

旁人再好,怎及得亲儿子前程似锦。

长子眼看着前程到手了,却出了这样的事,这比剜他的心还难受。

比姜二老爷心情更糟的是姜沧。

三年前姜沧因病影响了科考就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好不容易振作再来,又在刚刚实现人生第一个大目标时如羽翼丰满的雄鹰折断翅膀,前途尽毁。

姜沧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从断腿那一天开始就再没出过房门。

“老爷,不好了,大公子喝了酒又闹了…”姜沧院子里的人匆匆赶来禀报。

姜二老爷阴沉着脸赶过去,还没进屋就闻到一股酒气。

里面一片闹腾。

“放开我,放开我!”

“大公子,您不能往墙上撞啊,伤到了可怎么好?”

“我这个鬼样子死了活着有什么区别?放开!”

姜二老爷大步走进去,一扫地上狼藉,沉着脸道:“放开他!”

拼命拦着姜沧的两名婢女见姜二老爷发话,暗暗松了口气。

屋子里的剪刀等尖锐之物早就收了起来,就是怕大公子喝多了发酒疯,谁知大公子要撞墙,让人防不胜防。

姜沧神色麻木,看着姜二老爷毫无反应。

姜二老爷快步走过去,抬手给了姜沧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把屋中伺候的下人打愣了。

姜沧朦胧的眼神有了几分清明,直直望着姜二老爷。

姜二老爷涨红了脸:“够了,你要堕落到什么时候!”

“堕落?”姜沧转了转眼珠,指着自己苦笑,“父亲,我这个样子除了堕落还能干什么?我废了啊!”

姜沧大哭:“我是个废人了,废人堕落不是正合适吗?难道现在我还能如三年前一样重头再来?”

姜二老爷听得心痛,却只能狠下心叫醒儿子:“你走科举之路是因为你有这个天赋,实际上勋贵子弟走这条路的凤毛麟角。而今这条路堵住了,难道就不活了?腿脚有些不便利又如何,你大伯当年为了救安国公废了一只手,不是照样当他的东平伯。”

姜沧惨笑:“我与大伯怎么一样,大伯有爵位可袭,我有什么?不能科举入仕难道当个一辈子没有出息的荫封官?”

勋贵子弟多如牛毛,除了嫡长子能袭爵享尊贵风光,其他人不过是谋个或好或差的差事,除非有大机缘,不然这一生也就如此了。

哪里比得上正儿八经科举入仕,再加上家族助力,一步步位极人臣。

姜二老爷把伺候的人打发出去,眼神闪烁:“沧儿,谁说你没有爵位可袭?”

姜沧一愣:“父亲说什么?”

“傻小子,如今咱们姜家是后族,今非昔比,就算没了科举入仕这条路,也有无数大权在握的机会。”

“四妹对咱们二房并不亲近。”姜沧喃喃。

姜二老爷冷笑:“再不亲近她也是姜氏女,旁人只知道姜氏女当了皇后,以后咱们想做什么自有无数人主动送人送钱。”

姜沧不语。

姜二老爷再道:“远的不说,你四妹当了皇后,按惯例也该恩封后族了。你大伯难不成还一个人占着两个爵位?”

“父亲——”姜沧动了动唇。

姜二老爷拍了拍他的肩:“振作起来。你是二房的长子,下面还有弟弟,你不能垮!”

姜沧眼神微闪,眼底渐渐有了光亮。

如果能袭爵,未来似乎没有那么灰暗…

姜二老爷离开这里,直奔慈心堂。

姜沧是冯老夫人最器重的孙子,此番出事,加之请废太子妃的风声甚嚣尘上,冯老夫人备受打击之下卧床多日,好在景明帝让位皇太子的好消息传来,这才恢复了生龙活虎。

孙女坐上了皇后的位子,长孙丢了前程带来的郁闷似乎就没那么紧要了。

孙子还有好几个,这个没了出息,还有别人。

姜二老爷见到冯老夫人时,发现老太太竟有几分红光满面,胸口莫名一滞。

“有事么?”面对次子,冯老夫人还是和颜悦色的。

在她心中老二才是有真本事的,老大不过是走了狗屎运。

“母亲,宫里还没有给大哥封爵的动静?”

冯老夫人看姜二老爷一眼。

姜二老爷叹了口气:“儿子怕沧儿再这么下去就彻底废了,倘若他只是关起门来自苦就罢了,可若是如安国公幼子那样整日流连金水河上,咱们伯府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冯老夫人心知姜二老爷的意思,想了想道:“这件事我会想法子催一催,莫要急躁。”

冯老夫人思来想去,决定派姜依出马。

姜依不好扫祖母面子,只得进宫一趟。

姜似听姜依道明来意,不由失笑:“这事我记在心里呢,大姐让祖母放心就是。”

姜依得了话,乘着青帷马车离开了皇宫。

马车平稳,一路奔回东平伯府,经过某处时姜依下意识掀起帘子一角。

车外青柳摇曳,只是没了那日那道竹青色的身影。

姜依放下帘子,弯唇苦笑。

郁谨散朝后听姜似提起姜依进宫的事,不由冷笑:“既然这么迫不及待,那我就成全他们吧。”

姜沧落马就是他替阿似干的,居然还想从他这讨爵位,这不是白日做梦嘛。

转日一道圣旨就传了过去,因东平伯姜安诚有爵位在身,不再另封承恩伯,升其为东平侯。

姜二老爷跪在地上,嘴角笑意还没来得及消失就凝固了,一直到传旨官离去还一动不动。

冯老夫人虽为次子一支可惜,但这样的结果还能接受,见姜二老爷如此忙提醒一声:“老二,可以起来了。”

姜二老爷依然没反应。

“扶二老爷起来。”

下人刚碰到姜二老爷衣角,姜二老爷突然栽了下去。

冯老夫人脸色大变:“老二,你怎么了?”

姜二老爷中风了。

消息传到新帝耳中,新帝十分体贴让姜二老爷静养。

从此姜二老爷的身影再没出现在官场上。

倒是后来金水河上多了一个腿脚有些不利落的浪荡子,时常喝得烂醉如泥,据说还是个侯门公子,真假就无人知道了。

番外 春光好

没出正月,京城的天还是冷的,这个时候北上就更冷了。

姜湛的脸色更冷。

北齐郡主使四妹陷入流言漩涡,也不知四妹现在如何了。

偏偏这个时候他还要护送这劳什子郡主去北齐。

马车突然停下来,帘子挑开,露出一张带着几分英气的明丽面庞。

“姜湛。”卢楚楚喊了一声。

姜湛皱眉,板着脸道:“叫我姜将军,咱们没那么熟。”

卢楚楚翻了个白眼,扬眉道:“我腹痛,让队伍停一下。”

姜湛骑在骏马上,闻言冷笑:“郡主还是安分点,莫要想着再逃!”

卢楚楚柳眉倒竖,恼道:“谁要逃了,我真的腹痛。”

这个混账一点没有他妹妹可爱!

而此时,姜湛同样在想:还好他的妹妹温柔体贴又懂事,要是像这北齐郡主,小时候不知道被他揍多少次。

“没逃?前日要尿遁的难道不是郡主?”

卢楚楚脸一红,啐道:“没成功我当然不会再做无用功。”

她说着面露痛苦之色:“快一些停下,真的腹痛。”

姜湛狐疑看着她,迟疑了一下点头:“那好,这一次郡主不要再耍小聪明。”

卢楚楚跳下马车,不管急急跟在后面的两名大周婢女,越过重重护卫往一处山石后走去。

姜湛施施然跟上。

卢楚楚愤而回头,咬牙切齿道:“姜将军,你要点脸!”

姜湛大大咧咧往山壁上一靠,笑容灿烂:“你要是跑了,我的小命都不保,要脸有什么用?”

“你——”卢楚楚是真的有点急了。

这一次她可不是骗人的,可一个大男人守在这儿,让她怎么办?

“郡主快一些,天寒地冻,就算你受得住,将士们要遭罪的。”

姜湛对卢楚楚印象很差。

这丫头害妹妹倒霉不说,还任性逃跑,一旦真逃了岂不是害了将士们性命。

卢楚楚实在有些受不住了,狠瞪姜湛一眼,放弃了争执。

过了一阵,卢楚楚整理好衣衫出来,看都不看姜湛,抬脚往马车走去。

刚刚是顾不得和这一根筋计较,现在是尴尬得不想再看到这一根筋。

姜湛一脸淡然跟上。

队伍行了一阵,停下来。

“怎么了?”卢楚楚探出头来。

姜湛握着缰绳眺望前方,神色凝重:“桥断了。”

眼前一条河,河面宽广,本来尚算宽阔的一座桥居然断裂了。断桥一头栽进河里,与凝结成冰的河水冻在一起。

姜湛略一思索,下令从冰面渡河。

“安全起见,请郡主下车。”

卢楚楚下了车,站在岸边神色凝重:“你确定下车就是安全的?”

凭经验,她又要倒霉了呢。

“婆子会背郡主过河,到时候郡主走在队伍中间,绝对保证郡主安全。”

姜湛心下诧异。

北齐郡主给他印象就是大胆任性,怎么居然谨慎了?

很快长长的队伍开始从冰面渡河。

姜湛就走在卢楚楚前面,随时观察冰面情况。

越观察,越放心。

冰层很厚实嘛。

卢楚楚乖乖伏在婆子背上,却不敢大意。

别看她在婆子背上,万一出了状况,还不一定谁先掉下去呢。

正寻思着,前方忽然传来呼喝:“冰裂了!”

姜湛立刻张开双臂把卢楚楚挡住,喝道:“后退!”

卢楚楚第一个反应就是从婆子背上跳下来。

婆子紧张之下脚底一滑,背上的人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滑进了冰窟窿里。

这一瞬,姜湛都懵了。

冰裂出现在前面,走在前面的人都没事,被他护在身后的北齐郡主就这么掉进去了?

整支队伍,就北齐郡主一个人掉进去了?

呆愣过后,姜湛立刻脱下厚重的棉衣,纵身跳进了冰窟窿里。

“将军——”反应稍慢一步的将士们焦急大喊。

身处冰窟下的卢楚楚四肢百骸立刻被寒意席卷,几乎瞬间就冻僵了,第一反应就是破口大骂。

她就知道又是她!

本来她有功夫在身,不是那种娇滴滴的贵女,根本用不着婆子背她过河,不过是考虑到自己的运气不敢任性。

结果呢?

卢楚楚在心里大骂,却很有经验闭紧嘴,放松身体。

这样活下来的几率会大增。

她水性不错的,倒霉的是掉进来太突然,河水又冰冷刺骨,一下子失去了自救能力。

一只大手抓住了卢楚楚手腕,把她往上托。

卢楚楚松了口气,十分配合放松着身体。

姜湛更诧异了。

掉进冰窟窿还这么冷静的人,真少见。

看来这北齐郡主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把卢楚楚送上去,姜湛已经冻得发僵,好在很快被将士拉了上去。

队伍到了河对面,因为这场意外停止了赶路,就在路边扎营升起篝火。

卢楚楚换过衣裳,喝过热姜茶,坐在火堆旁取暖时还浑身打哆嗦。

同样换过衣裳的姜湛在不远处搓搓手,嘴唇冻得发紫。

娘的,太冷了,以后谁再给他摊派送人的差事,他跟谁急!

卢楚楚看姜湛一眼,语气诚恳:“多谢姜将军救了我。”

姜湛有些惭愧:“是我没有保护好郡主。”

可这也太防不胜防了!

不过他以为北齐郡主会大发脾气,怪罪前方把冰面踩裂却没掉进去的将士,或是迁怒他这个领头人,没想到北齐郡主还挺大度,提都没提。

姜湛对卢楚楚恶劣的印象开始转好。

“现在你知道了吧?”卢楚楚幽幽道。

“什么?”

卢楚楚苦笑:“长这么大,在大周京城的这两年是我最顺遂的日子,可偏偏被你们发现了要送我回去。如今还没踏上北齐地界,我的霉运又开始了…”

姜湛听卢楚楚讲完从小到大的光辉事迹,不由目瞪口呆。

这…这也忒惨了点儿。

这姑娘活到现在还没有性情扭曲真的难得啊。

“这就是郡主中途想逃的原因?”

卢楚楚自嘲笑笑:“不然呢?姜将军真以为我是不懂事的小女孩,离家出走只是为了好玩儿?”

姜湛干笑,心底生出几分同情,忽然灵光一闪道:“郡主在北齐总是霉运缠身,想要去别处生活不难啊。”

卢楚楚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这还不简单,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找个大周或西凉人嫁了不就行了。南兰人就别考虑了,你和我四妹关系不错,嫁给南兰人让她难做。”

卢楚楚一时愣了。

姜湛颇为自己的机智得意,邀功道:“这个法子是不是比郡主离家出走强多了?”

卢楚楚回神,深深打量着那张冻得发白的俊脸,意味深长道:“姜将军说得有道理。”

姜湛突然察觉到一丝危险,却不明所以。

一定是太冷了产生的错觉!

“郡主若是休息好了,就继续赶路吧。”

卢楚楚望着姜湛,扬唇一笑:“嗯。”

姜湛:“…”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的样子。

卢楚楚坐进马车,靠着车壁微笑起来。

嫁到大周去似乎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说不定她还能继续当露生香的二掌柜呢。

想想那些流言就好气,她明明是二掌柜,居然说她是伙计!

卢楚楚这般想着,悄悄掀开帘角往外看了一眼。

忽然觉得现在回家也不错,北齐的春天就要到了。

番外 得如意

郁谨下了朝,以极短的时间处理了小半政务,无视了欲言又止想劝皇上勤奋的小乐子,抬脚去了姜似那里,并邀皇后御花园散步。

御花园生机盎然,处处花团锦簇。

郁谨边走,边与姜似闲聊。

远远跟在后面的内侍与宫婢怀着惊叹悄悄望着这样一对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