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似,有件事我觉得要和你说说。”

“什么事?”姜似偏头笑问。

郁谨看一眼左右,压低了声音:“你大姐与永昌伯好像有一点…”

姜似不由驻足:“有什么?”

郁谨深深看了一眼姜似,叹气:“幸亏我当时锲而不舍不择手段,死皮赖脸。”

不然就阿似这迟钝的性子,他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

“我猜永昌伯心悦你大姐,这么多年没成亲恐怕也是因为你大姐。”

姜似吃了一惊:“你说谢大哥?”

郁谨呵呵冷笑,带着几分不屑。

亏他还担心过“谢大哥”,没想到这是个笨蛋。

就这种人能轻松娶到心上人,才没天理了。

“我一点没看出来谢大哥居然心悦大姐,怎么会呢…”姜似摇头,只觉不可思议。

郁谨笑了:“怎么不会,他又不比你大姐小多少,还不许动歪心思吗?”

姜似喃喃:“就是从没想过。”

细想起来,大姐只比谢大哥大了三岁,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那大姐”

“我就是知道了这件事跟你说说,最终还是看你大姐的意思。”

至于男方的意思,呵呵,一个大男人的想法有什么重要,能有媳妇就不错了。

姜似郑重点头:“那我找机会试探一下。”

事关长姐终身幸福,她不得不慎重。

姜似不好太刻意,等到姜依进宫看她,才装作不经意提起:“大姐,我听闻近来家里门槛都被媒人踏破了。”

姜依脸一红,瞪姜似一眼:“别人也就罢了,怎么你还笑我”

姜似拉住姜依的手:“大姐,你有没有合意的人?你还年轻,倘若有合意之人,不要再委屈了自己。”

姜依脑海中突然晃过一个人影,而后用力咬唇:“四妹不要再拿大姐打趣了,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

姜似却从姜依的神色变化看出几分意思,突然问道:“大姐觉得谢大哥如何?”

姜依慌乱了一瞬才恢复如常,板着脸道:“四妹莫要污了谢家兄弟清誉。”

姜似摇了摇姜依的手,带着几分姜依无可奈何的撒娇语气:“大姐,不要说这些场面话,咱们是亲姐妹,你就不能跟妹妹说句心里话吗?”

姜依沉默半晌,轻轻抽出手,正色道:“既然四妹问,那我就说说吧。我与谢家兄弟不般配,他是永昌伯,而我是寄居娘家还带着一个女儿的浮萍,我若嫁给他,会让他被人看笑话,所以这些话以后妹妹莫要再提。”

姜似听得心疼,轻声道:“那大姐的心意呢?”

姜依苦笑:“傻丫头,心意不心意有什么重要吗?”

天意弄人,世事无常,这世间有几人能称心如意?

不是每个人都有四妹这样的造化。

姜依匆匆告辞。

入夜,姜似靠着郁谨说话。

“今日大姐进宫,我试探过了,她没有再嫁之意。”

“她对谢殷楼无意?”

姜似微微敛眉:“我猜着大姐对谢大哥还是有好感的,毕竟谢大哥样样出众”

“嗯?”郁谨冷着脸挑眉。

样样出众?就那讨不上媳妇的傻子?

姜似见醋坛子发作,忙在他脸颊亲了一下,敷衍道:“当然没有阿谨出色了。”

虽是敷衍,郁谨顿时眉开眼笑,冰雪消融。

“大姐遇人不淑心里很苦,我实不忍看她孤独终老,以后多劝一劝,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敞开心扉接受谢大哥。”

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是哪一日,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郁谨转头就召见了谢殷楼。

他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就问:“永昌伯心悦皇后的长姐?”

谢殷楼一听心中大乱,立刻单膝跪下:“这只是微臣痴心妄想,请皇上不要误会姜大姑娘”

“姜大姑娘?”郁谨笑笑,“行了,回去吧,以后莫要胡思乱想。”

这种傻子要是心悦阿似,他一根脚趾头就干掉了,亏他当初还吃味。

“微臣告退。”

等谢殷楼一走,郁谨吩咐小乐子:“把朕放在书架第三格的圣旨取来,着传旨官去两府赐婚。”

小乐子眼睛都瞪圆了。

皇上这也太迅速了,就不和皇后商量商量?

小乐子心中虽这么想,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忙去安排。

谢殷楼回到府中把自己关进书房,心乱如麻。

他的心事皇上如何得知?

皇上知道,那姜四妹定然知道了。

姜依不愿嫁他,却被帝后知道了这种事,定会给她带来许多烦恼…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伯爷,传旨官来了。”

谢殷楼一惊,忙走出去接旨。

这是一道赐婚圣旨。

直到传旨官离去,谢殷楼还抱着圣旨发呆。

皇上给他与姜依赐婚了?

一旁管事小心翼翼:“伯爷?”

皇上怎么能把一个嫁过人的女子配给伯爷呢?好担心伯爷抗旨!

谢殷楼猛然站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与此同时,姜府接到了同样的旨意。

姜安诚看一眼面色苍白的长女,有些心疼,更恼怒二女婿的自作主张:“依儿莫慌,就算皇上也不能强迫你,为父这就进宫一趟!”

找小女儿告状去!

姜依慌忙拉住姜安诚,声若蚊蚋:“父亲,金口玉言,就,就这样吧…”

“这怎么行”姜安诚忿忿,突然瞥见长女泛红的双颊,猛然转了口风,“咳咳,皇上的岳父带头抗旨有点不像话,会让你四妹为难的,那就只能委屈依儿了。”

谢家小子与长女原来彼此有意,他怎么不知道?

他居然不知道!

姜依怀着百般复杂的心情望向大门处。

这个时候谢家弟弟…不,谢殷楼应该就在门外吧?

门外是早已被雨水冲洗得发白的青石路,那条路连接着两府许多年。

她从没想过有一日她的家在路这端,也在路那端。

这一次,应该会如意吧?

番外 一双人

最近景明帝喜欢上了找皇太后下棋,下棋不是重点,输赢也不是关键,主要是下棋消磨的时间长,能与皇太后交流不少八卦消息。

“老七遇到麻烦了。”景明帝落下一子,慢悠悠道。

皇太后深深看景明帝一眼。

为何她从太上皇翘起的嘴角看到了幸灾乐祸?

皇太后淡定问:“皇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太上皇能幸灾乐祸,看来麻烦不大。

景明帝眨眨眼,幸灾乐祸更明显了些:“有大臣提出老七该充盈后宫了。”

皇太后执着棋子的手一顿:“充盈后宫?”

就皇上那样惧内的人,敢充盈后宫?

不,就皇上恨不得挂在皇后腿上的表现,乐意充盈后宫?

皇太后无心下棋了,捏着棋子蹙眉:“那皇上如何说?”

景明帝抖抖嘴角,语气说不出的复杂:“那小子居然甩袖走了。”

“甩袖走了?”皇太后不由睁大了眼睛。

“是啊!”景明帝一拍桌子,带着气愤,“怎么能这样处理事情呢?又不是与臣子水火不容无法妥协的大事,就算是不大乐意,向臣子表明态度就是了,最多就是吵起来,怎么能逃避呢?”

君与臣,是一个不断试探不断互相妥协的过程,逃避有什么用?

景明帝越说越不满:“先前看着老七挺有韧性的,没想到如此任性…”

景明帝满满都是嫉妒。

面对鸭子一样瞎吵吵的群臣,他无数次想甩袖就走,他这么干了吗?

凭什么老七那小兔崽子就可以?

皇太后微微沉脸:“谨儿现在是皇上了,太上皇不要太苛刻了。”

景明帝眼一瞪:“他是皇上,我也是他爹。国事听他的,家事还得听我的。”

皇太后一挑眉:“那太上皇对大臣充盈后宫的提议有何看法?”

景明帝哼了一声:“这种事我不管,让他自己解决去。其实有什么逃避的,依着大臣的意思就是了。”

难不成还想只有皇后一个女人?

就算对旁的女人不喜欢,摆着当花看也可以啊。

皇太后呵呵笑笑,重重把棋子一落:“赢了。”

景明帝:“…”赢了就赢了,说得这么杀气腾腾干什么?

这女人自从当了皇太后,脾气渐长啊。

哼,他也拂袖而去!

景明帝甩袖子走了。

皇太后面不改色吩咐宫婢:“剥一盘葡萄来。”

郁谨直接退朝可把大臣们气坏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撸起袖子准备转日上朝时给新帝一个颜色看。

动不动退朝这个臭毛病不能惯!

谁知第二日群臣聚在乾清门外,只等来小乐子一声吆喝:“皇上心情不适,各位大人散了吧。”

等小乐子不见了,群臣才反应过来:皇上不是身体不适,而是心情不适…

心情不适是个什么玩意啊!

群臣怀着愤怒的心情散去。

第三日,愤怒心情达到极点的群臣依然没能见到皇上。

姜似看着才练完剑走进来的郁谨,笑问:“今日还不去上朝么,不怕愤怒的大臣把你撕碎?”

郁谨擦了擦额上汗水,不以为意道:“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过了这三日他们恐怕就顾不得生气,而是盼着我赶紧上朝了。”

不出郁谨所料,群臣很快就把愤怒的心情压下去,被担忧与焦灼淹没了。

新帝和太上皇不一样啊,该不会是个昏君吧?

寻常人以为皇上是昏君他们就能推翻?别开玩笑了,再大的昏君也得受着。

皇上快些上朝吧,知道上朝,至少还有救。

在群臣不知道失望了多少日后,终于盼到了新帝上朝。

这一刻,群臣险些热泪盈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竟无人敢第一个开口指责郁谨连日罢朝的任性。

最终,群臣视线都落在顾尚书身上。

个高的顶上吧。

顾尚书轻咳一声:“皇上,国家大事不可儿戏,您数日不上朝可知给臣民带来多大影响?”

郁谨听得想翻白眼。

老家伙又想糊弄他。

几天不上朝天就能塌了?

遇到那些数年不上朝的帝王,大臣们不是都活得好好的,甚至有种当了主人的错觉,做事更来劲。

他面上却是一副受教的模样,语气温和:“顾尚书言之有理,那就开始议事吧。”

很快群臣轮流启奏。

郁谨认真听着,或是给出决断,或是给出建议,竟十分妥当。

群臣真的感动了。

感谢上苍,皇上不是昏君!

直到有个大臣重提充盈后宫一事。

郁谨脸色陡然转冷,盯着那名大臣凉凉道:“李爱卿就对朕的后宫如此关心?”

那名大臣立刻跪下来,又是愤怒又是惊惧:“微臣不敢,充盈后宫为皇上开枝散叶乃是关乎社稷安稳的大事,不得不重视啊!”

“够了!”郁谨起身,面罩寒冰,“朕心情不适,散朝吧。”

新帝又甩袖走了,留下众臣齐齐看向那位大臣。

那名大臣委屈至极:“我的提议难道不该?诸位就由着皇上如此?”

有人苦笑:“没人说不该啊,可皇上又罢朝了。”

消息传到景明帝耳中,景明帝又忍不住跑到皇太后那里八卦:“老七想得太简单了,等着看吧,再上朝定然有人要死谏。”

郁谨这次心情不适的时间更久,等到再次上朝,一名言官慷慨激昂指责一通,照着殿上金柱就撞去。

一名不知藏在何处的侍卫稳稳拉住了他。

“放开我,如此昏君,要亡我大周啊!”言官状若癫狂。

郁谨冷冷一笑:“朕初登基,风调雨顺,百姓安乐,政事虽不如太上皇得心应手,却也未出过大差错,而王御史你如此着急给朕扣上一顶昏君帽子是何居心?朕看你根本不是为国为民,而是沽名钓誉!”

言官羞愤欲死,然而挣扎不开侍卫的束缚。

“来人,把王御史拖到午门廷杖,打入天牢!”

“皇上不可啊!”以顾尚书为主的一众文官跪地劝阻。

武将则看起热闹。

说到底这么多文臣为王御史求情,不过是因为皇上对言官动手触动了文臣们的利益,不关他们武将的事。

嘿嘿,早就看着这些上蹿下跳的言官烦了,他们可没少挨弹劾。

郁谨面无表情扫过跪地的臣子,冷冷问道:“你们是要一起去午门跪谏吗?”

众臣一怔。

皇上若是一意孤行,他们确实有这个心思。

郁谨冷笑:“朕丑话说在前头,凡今日午门跪谏之人皆打入天牢,朕绝不接受亡国之君的指控!”

众臣面面相觑,灰溜溜站了起来。

他们不满皇上发作言官,可也不能附议皇上是亡国之君。

对真正的昏君都不能这么说呢,何况皇上还有抢救的余地。

“散朝。”郁谨甩袖而去。

经过这一次,群臣短期内竟不敢再提充盈后宫的话题。

直到皇后有了身孕,又有人活泛了。

新帝又不上朝了。

群臣:“…”

顾尚书等人忍无可忍聚在御书房,连哄带劝:“皇上,不上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啊,您对此事到底如何打算?”

“打算?朕没打算。”

顾尚书硬着头皮道:“皇上,事情总要拿出个章程来——”

郁谨呵呵一笑:“顾尚书误会了,朕的意思是没有充盈后宫的打算,有皇后一人就够了。”

几人大惊:“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诸位关心此事,不就是为了皇嗣传承,朕与皇后多生几个儿子不就行了。”

“可皇上——”

郁谨脸色一沉:“还是说诸位想把女儿孙女送入宫中,好为家族谋个好处?”

几人忙道:“微臣绝无此等心思。”

事是这么个事,皇上怎么能直接说出来,他们不要面子的吗?

郁谨微微一笑:“朕就知道诸位都是纯良之臣。朕对诸位爱卿的看重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改变,以后不要再拿这件事来烦朕。”

几人铩羽离开皇宫,交流着想法。

“罢了,帝后正是情浓,等皇上在皇后怀孕产子期间捱不住,许就主动开口了。”

小皇子周岁后。

“没想到皇上如此长情,等过两年对皇后没了新鲜再说吧。”

二皇子、三皇子陆续出生后。

“皇上还不选妃,咋办呢?”

“要不等皇后再生几个皇子再说?”

“等个屁,皇子都三个了,皇上选不选妃还有什么要紧?”

送家中女儿进宫被皇后一根手指头弄死吗?

数年的拖延后,朝廷上下不得不默认了皇上不纳妃的任性。

与此同时,京城刮起一股歪风邪气。

不知多少年轻妇人对着不安分的夫君张口就骂:“想纳妾?你也不掂掂自己斤两,连圣上都只有皇后一人呢,你脸有多大居然想纳妾?我呸,趁早死了这个心!”

就连头发花白的顾夫人都把顾尚书赶去书房睡了两日,并道:“让你那两个老妾给你揉肩膀吧,我手疼。”

京城老少爷们: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而精神依然矍铄的景明帝嫉妒得险些扭曲,气愤对皇太后道:“老七居然带着皇后去踏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