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要成婚——是否要征求他们的意见?”我结结巴巴地说出口,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表达清楚。

他撑着下巴看我,嘴角微微上扬。

“怎-怎么?”我不敢看他,转向仪式的方向。

“清歌这样问,算是在向我求婚么?”

我忽然有些丧气。“我-我长得不好看,也没什么优点,还-还娶了三个夫君,你——”

“我愿意。”

“嗯,呃——?”我猛地抬头看他。

“是啊,你长得不算好看,优点也不多,还有三个夫君。可你是我唯一想共度一生的人。”

他褐色的眸闪着晶亮的笑意。

我反握住他的手,忍不住对他微笑。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傻极了。

“啊哼!”流光在身后勉力地咳嗽。

我和阿离眨眨眼,没理她。

虞子霄和虞子衿,一个神色冷厉,一个全没了往常的妖娆,神色凝重。

我心里一沉。

我救了秦罗敷,破坏了虞子霄的计划,等同于与他站在了对等的地位上。更何况,我还知道了他的大部分打算。

若我是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除掉我。

但无论如何,我是黎国位置尊贵的静王,若他敢明目张胆地对付我,无异于和黎国作对。

所以,他一定会来阴的。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猜到我和梓鱼的关系?

一方面,皇姐要对我痛下杀手,想必也是对我之前的谋划有所察觉。另一方面,虞子霄虎视眈眈,要除掉我这个隐患,目前我是腹背受敌,自顾不暇。

一旦我回到黎国,皇姐顾忌舆论便不能再对付我,而虞子霄亦鞭长莫及。所以他们一定会在我回到黎都之前动手。

阿离他已经为了救我受过一次伤,我不能让他再因我而涉险。

现在小芒不在,我身边武功好些的只剩下红叶。

台上的新人行完了礼,准备到城外的祭神台祈福。

“清歌,怎么了?”阿离看我脸色不对。“不舒服么?”

“没有。”我勉强对他笑笑。

转向对面的梓鱼,恰好他也望向我。

装作不经意地将右手放在耳后,向他做了个手势。

他惊得一震,随即反应过来,别开了眼。同时右手握拳,伸出小指。

这是我以前和他合作的时候约定的见面暗号。我这样做,也就相当于告诉他,我已经恢复了记忆。

是夜,我待在房间里,静静地等待。

“你爱上他了?”二更时分,这个熟悉的慵懒声调终于出现。

“你总算来了。”我看看窗外。“还挺守时。”

梓鱼坐在榻上,撑着额头。“我一直很准时。你是想避而不答么?”

“是。我爱上他了,所以绝情殇已解。”我坦然地面对他。

他上勾的眸一眯,有些不明意味的冷。“你还跟以前一样,痴得厉害。你知道他是谁?就这么爱上他了?”

“我不管他是谁。”我别开眼。“我只知道他可以为了我不顾自己的生命。他是真心待我。”

“你——实在天真得可以。”他终于按捺不住,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你以为我为何会让他为你解燃情?”

我看向他。“为何?”

“他会摄魂术。”妖孽鱼难得脸色凝重。

“摄魂术?”我想起之前遇上山贼时,阿离眼中那种旋转闪耀的奇特的光环。

“摄魂术,只在传说中才有的异术。”他盯着我。“一个普通的琴师,怎会这等异术?更何况,这摄魂术也不是人人都能练成的。据说只有身怀灵力的人才能真正驾驭它。”

“灵力?我以为那只是人们想象出来的罢了。”

“不。这是真实存在的。你见过我的属下朱颜罢?她就身怀灵力,当初我也是看中这一点,才将她招纳进了醉玉。”

“你的意思是,阿离他也身怀灵力?”

“天下灵脉三分,一脉九宫九氏,一脉寻氏,一脉迦落氏。朱颜是寻氏的传人,只不知道你的阿离是哪一脉。更何况,他还有凤羽在手。无论如何,他都不简单。”

“那有如何?就算他身怀灵力,就算他是那三分灵脉的传人,只要他是真心待我就好。”

“你——”他哑然。“我真怀疑当初找你合作,就是个错误。”

我嗤笑一声。“那又如何?你可也回不了头了。”

“对了。我找你来,是有正事要谈。”我正色。“你从哪儿找的那个叫留云的女子?这下可惹怒了虞子霄。”

“我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副前四皇子妃的画像。你以为留云是谁?她是朱颜。”

“朱颜?!”难怪我总觉得那时留云的声音有些耳熟。“又是易容术?”

“当然。这还得多谢你的卿楼木槐。”

我沉吟片刻。“我记得当初我们合作的时候,我曾经给过你一块可以调动卿楼的牌子。这么说,你是用它——?”

“不错。”

“这么说,小芒应该也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往来。”只不知为何,他从未向我提及。

“你失忆的时候,他就是卿楼的楼主。我的动作,他怎会不知道。”

“你可知道,虞子霄打算和白皇后合作,将留云换成他的人?”

“是么?”他笑了笑。“这点你尽可放心。且不说他没有卿楼木槐的帮助,无法易容,就算他能找到别的易容高手,朱颜也不是会被算计的人。她的武功很高,而且天生灵力。否则我怎么敢让她潜伏在隐帝身边伺机而动?”

“这样就好。虞子霄的目的可不简单,他想要的是成为三国的霸主。”我皱了眉,想到他那时狂妄的表情。“若真让他成了储君,三国必乱。”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那皇兄。”梓鱼神色凝重。“他对权力的追求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

“一定要杀了隐帝和那个四皇子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能改变你父皇的心意?”

他摇头。“我父皇是个固执的人。更何况——”他神色落寞了些。“我并不受宠。”

“梓鱼。”我忽然有种同命相怜的感觉。“你真是辛苦。”

他忽然笑开,又恢复到风华绝代的样子。“清歌,我早就说过,我们才应该是一对儿。不管是慕容远,还是那个阿离,或者是姬流芒,他们都不适合你。”眉眼之间,勾人的风情无限。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少来。你这套美人计,对我可不管用了。”

“唉——”他皱了脸叹气。“清歌真无情。”

“对了。”他正色。“你救了秦罗敷,我二皇兄他已经意识到了你的立场。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我明白。”谈到这点,我的心又沉甸甸的。“如今,怕是不止你皇兄想杀我。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

“他们要动手,一定会选在我回到黎国之前。所以,我打算和流光他们分头行动,自己一个人走。”

“一个人?”他愣了楞。“那岂不是找死?”

“放心吧,不是有木槐?我可以易容成任何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我倒有个更好的主意。”

第二十八章 慕容远番外(1)

天色暗了,留芳点上灯,看着我欲言又止。

但最终,他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公子,早些安歇罢。”他为我关上门,退了出去。

我合上手里的诗经,就着窗外的夜色饮茶。

其实我知道留芳想问的话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自己。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我的父亲是位严谨的人,有时有些刻板。但母亲却很温柔。我以为天下的夫妻便该如此,刚柔结合,相辅相成。

我很少看见爹娘亲密的样子,更多的时候,他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只有偶尔眼神露出的关怀让彼此温暖。他们恪守礼训,从不越礼半分,却相当尊重对方的想法和意见。

我以为这便是最完美的相处之道。

第一次看见清歌清弦两姊妹的时候,我才不过三岁而已,而她们还只是身在襁褓的婴儿。

“远儿,从此以后,你就在宫里多住住,陪陪两位皇女罢。”

我应承下来。

当然,那个时候我并未想过,将来有一天会和她们有这样深的羁绊。

清弦是太女,这是一生下来就定好了的事。

这两姐妹,其实从长相到个性一点儿也不相像。清弦从小便长得精致,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两个酒窝惹人疼爱。

而清歌长得平凡无奇,且不爱与人接近。就连我,也是许久之后才被她允许偶尔抱一抱她。抱她的时候,她小小的眼总是探究地盯着我看一会儿,然后别扭地移开眼,这才把身体靠过来。

尽管如此,我却更喜欢去接近清歌。因为每次当她靠近你,你会觉得自己像已经成为了她的整片天空。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被依赖”。

德佑女帝是个英明的帝王,但她对清歌,却有种奇特的抗拒。

我一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她很喜欢清弦,几乎每天都会来抱她,带着她去散步,甚至带她去宫外游玩。但对清歌,从未有过。

她甚至很少抱清歌。帝后大人对此也毫无办法。

随着两姊妹一天天长大,这样的情况越是明显。我相信,连清歌自己也感觉了出来。

才不过十岁的年纪,就有了那样落寞的眼神。

我安慰她,陪她一起玩追逐的游戏,陪她去看池塘里游得欢快的鱼。她总是问:“远哥哥,为何母皇她从来不抱我?不对我笑?”

这个时候,我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所以我对她说:“没关系,不是还有远哥哥陪着你?”

她会怔愣地看我很久,然后勉力地点头。“嗯!清歌有远哥哥就够了。”

那个时候,清弦已经有太傅的教导,开始学习政事。女帝让我也和清弦一起学习。这样,能和清歌在一起的时间变得很少。

她也从不抱怨,只是等。

她喜欢弹琴,喜欢音律。我不在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在空旷的宫殿里弹琴。

我听过几次。很动人,也很寂寞。

我知道女帝和父亲他们的意思。让我和太女一同上课,也是让我们培养感情的用意。他们对我的期望,是做一个合格的帝后。

每每想到这个,我都觉得肩膀有些沉重。

清弦和清歌不同。她像个真正十岁的孩子,还有些调皮的劲儿。有的时候,会搞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恶作剧,比如在太傅的茶杯里放上巴豆。

但没人忍心真的责罚她。她是那样活泼可爱,那样快乐。

看到她笑容的时候,仿佛能让人忘忧。而我常常想,同样是皇女,为何却有这样的区别?

清弦是梓阳殿真正的主人,而清歌——却像是它的囚犯。

我向帝后大人暗示,他很快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和女帝长谈了许久,最后出来的时候,表情很无奈。

“远儿,”他看着我,目光殷切。“我常常不在宫中,清歌她——还要你多照顾些罢。”

我点头。“是,远儿会照顾清歌。”

女帝请了黎都闻名的先生学士,教导我们琴棋书画,四书哲理,却只准许清歌学习音律。尽管如此,她也很开心。

她以为这么一来,母皇总算能注意到她。

所以便加倍地练习,弹到十个手指都磨出血来。

我看到的时候,心里很酸。一面说她傻,一面为她包扎。

她却很兴奋地说:“远哥哥,今天老师夸我声色优美,乐有天赋呢!你说母皇她会开心么?她会来看我么?”

我点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是知道的。弹琴这一事,在女皇的眼里不值一提。

仍然陪着她,从夕阳西下等到月朗星稀。看到她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的时候,我忽然对女皇有了些怨恨。

我偷偷带她去藏书阁,教她学习政论文史治国之术。她却眨了眨眼,对我说:“远哥哥,我不喜欢这些。”

我告诉她:“陛下若知道你会这些,一定会很开心。”

“真的么?”她又有些期望。“那么,我也可以去上课么?”

我想了许久,跟清弦说了这件事。她很赞成,还和我一起瞒着女帝,把清歌也带到了课堂上。

太傅一开始有些惊讶,后来便也听之任之。

清歌很努力,进步得相当快,连太傅也忍不住对她称赞。

但不知为何,很快女帝还是知道了。

她一怒之下,把清歌关进了禁闭房,罚她思过三日。

从禁闭房出来之后,清歌变得更加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