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梓鱼一面喝酒,一面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之间燃得噼里啪啦的火花。

我心一乱。“好了!别说了。”

小芒和慕容远都看向我,连梓鱼也放下了酒杯。

“有时间为这些争吵,不如想想如何对付那五万大军罢。”我只能把自己的疑虑全盘托出。“天罡八卦阵不可能永远困住他们,那么多人,早晚会找到破阵的方法。若虞子霄逃出城去与他们会合,再反过头来攻打皇城,那我们岂不是瓮中之鳖?”

他们面色一凝,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今,只有向皇姐求助了。”我站起身来。“只希望黎国的军队来得及解救我们。”

“从这儿到黎都,来回最少也要十五日。”慕容远想了想,“清歌,这阵能支撑那么久么?”

我叹了口气。“根据我的推算,最多五日。但我担心的还不是他们从内部破阵,而是有人会从外面破坏这阵法。”

“我会让人严加守护那片森林。”梓鱼开了口,妖娆的眉眼也第一次显现帝王式的凛冽。“另外,从皇城周围的封都和越州调兵力过来。”

“梓鱼,”我想了想。“你的即位礼,什么时候再次举行?”

“按惯例,要等待另一个吉日。是七日之后。”

“不,越快越好。”慕容远也站了起来。“你即了位,便是正统的皇帝。讨伐谋逆之贼,也师出有名。”

“慕容公子说得没错。”齐王一脸疲色,步入门槛。他已近知天命之年,依然双目灼然,体格硬朗。只是受了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的打击,颇有些憔悴之色。“公主,微臣也认为您应该尽快即位。不如明日便将即位礼完成。”

梓鱼转动着手上的酒杯,沉吟片刻。

“好。

“另外,我已派人去弱水城查探成恬那边的情形,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齐王扶了扶额头,长叹一声。“没想到沧国也被他们拉了过来。”

“王爷不必担忧,我会派人回国向皇姐请求调兵支援。”我为他倒了一杯酒。“请。”

“多谢静王。”齐王抱拳,向我行了一礼。“今日若不是静王的天罡八卦阵困住了那五万大军,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清歌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布得此阵。王爷过誉了。”

“只是静王,不知女帝是否会同意派兵支援我方?”

“一定会。”我很有自信。“扶苏和虞子霄以女帝当政为由谋反,正触了我国的逆鳞。更何况沧国这次也参与了进来。沧国与伽罗叛军联合,若让他们得胜,对我黎国一定大大不利。”

“三国制衡,古来有之。”我转身,走了几步。“若有人要破坏这平衡,皇姐绝不会坐视不管。”

再加上,虞子霄曾绑架过她,此等私人恩怨终将成为促使皇姐下定决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齐王面露宽慰。

梓鱼的唇角微勾,举起酒杯向我一敬。

慕容远望着我,目光深邃,意味不明。小芒埋身在烛火投下的阴影里,垂了眼望着手上的酒樽,不知在想什么。

四月十九,伽罗三公主登基为帝,年号清平。自此,伽罗的史书翻开崭新的一页——由女帝当政的清平纪元。

关于这位女帝,史书上的记载极为神秘,民间的传说也有各种各样的版本,但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伽罗历史上的第一位女帝衿帝,其实是男儿之身。

“祝贺你,心愿得偿。”我捧了杯酒,递到梓鱼面前。“陛下。”

他接过酒,表情有些玩味。“若是清歌真心祝贺我,不如为我弹上一曲?上一次听你弹琴放歌,还是在静王府里,令我怀念至今。”

梓鱼还不知道我的手已不能弹琴的事情,而知情的慕容远和小芒则立刻变了脸色,不约而同地蹙眉望了望我。

“虞子衿,你——”小芒很是愤怒。

连慕容远也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梓鱼愕然。“怎么了?”

“无妨。小芒,远哥哥,不必那么紧张。”我笑了笑。“梓鱼,我的手受了伤,怕是不能弹琴了。”

梓鱼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上转动的酒杯晃了晃,停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

我摇摇头。“已经过去了。”

但梓鱼仍旧猜到了。

他的神色晦暗,握住酒杯的右手因过度用力泛出青白色。

“是那次?”

“梓鱼。”我笑着看他。“这点伤不算什么。不能弹琴,我还能唱歌。”

他扯了扯唇,眉眼含情,半真半假。“清歌总是这么体贴,教人感动。”

还握了我的手,“小生无以为报,只好——”

“以身相许?”我挑眉,没好气地说。

他反倒来了劲。“那自然是好。”

媚意一出,我又抖了抖。

身边的温度似乎一下子低了不少。只见小芒和慕容远黑了脸看向我们,目光不善。

我缩回手,咳了一声。

“正经点啊,衿帝陛下。”

梓鱼瞥了瞥小芒和慕容远的方向,妖娆的眸眯了眯,嗤笑一声。

小芒阴沉沉地用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手上的银鞭,慕容远腰间的破月发出阵阵鸣响。

杀气真重啊。

“陛下!”

正在此时,一名副将匆忙来报。

“进来罢。”梓鱼回到座位上,立刻展现出帝王应有的气度。

副将进了门,被御书房里的气氛影响到,打了个哆嗦。

“陛下,我们安排在护城林的那批侍卫遇袭,有人闯进了森林!”

“什么?”梓鱼面色一寒。“不是说了要严加守护么?怎么还会被人闯进去?”

副将的脸色有些为难。

“是属下的疏忽,任凭陛下处罚。”

“你先下去罢。注意那片树林的情形,若有任何不妥,马上来回报!”

副将有些疑惑。“陛下,不用派人进森林搜寻么?”

“不必了。”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闯了进去。”梓鱼皱眉。“可恶!明明已经关了城门,他们是怎么逃出去的?”

“你可别忘了,扶耀大将军的势力已渗透到许多角落。”我叹息一声。“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姐姐,他们即使进了森林,也不一定能解开那阵法啊,说不定把自己也陷了进去。”小芒疑问。“为何要如此忧虑?”

“姬公子,你不知道,清歌是担心虞子霄懂得解开阵法的方法。”慕容远望了我一眼,淡淡开口。

“远哥哥说得没错。”我皱皱眉。“还记得我们在大殿上说到天罡八卦阵时,虞子霄的表情么?他明显是知道这个阵法的。虽然迦叶谱并没有落在他手上,我仍担心他也许有了其它途径接触到了阵法。”

“而且,以虞子霄的性格,若不是他有了法子,绝不会冒然闯入森林。”

“梓鱼,封都和越城的人马,还需要多久才能到达?”

梓鱼想了想。“大约还有两日。”

“来不及了。”我狠狠心。“只有这个办法了。再布一个阵。”

慕容远,小芒和梓鱼同时看向我。

“什么阵?”

“十二神魔诛仙阵。”我拿出袖子里的九勾。“这是迦叶谱里非常高深的一个阵,我也不是很有把握。可是现在——也只有这个法子。”

“神魔诛仙阵?听上去似乎有些凶险。”小芒有些担忧。“这阵法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通过阵法来召唤远古十二大巫力做助力进行攻击,是攻击力极强的阵法。”我转身,满上酒樽,慢慢送到唇边。“但有条件,需要用一把神兵做阵眼。”

“清歌想用九勾?”慕容远沉吟片刻。“这法子,稳妥么?”

“只能一试了。”

许久没有言语的梓鱼忽然走近我,夺下我嘴边的酒樽,抓住我的手臂。

“清歌,这法子,不会对你有什么伤害吧?”

“不会。”我安抚地对他笑笑。“放心罢。你只要帮我准备好我需要的东西就成。立刻,我今夜就去布阵,一定要赶在他们来之前做好。”

梓鱼凝视我许久,才点点头。

“只有一件事。这个阵法布起来很困难,在最后关头,你们谁都不能打扰。”

其实我并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神魔诛仙阵,是非常危险的阵法。一旦布阵的过程中出现任何的差池,布阵者便会遭到反噬。但迦叶谱上并没有交待这反噬究竟是如何的情况,我也不想说出来徒惹担忧。

若真让那五万大军出了森林打入皇城,我们所有人的处境堪忧。所以不如让我自己去冒这个险,若能平安无恙自然最好,若不行——至少也只是我一个人遭受反噬而已。更何况这反噬究竟是什么,现在也并不清楚。

我在护城森林的出口,摆下了影响范围至方圆十里的十二神魔诛仙阵。最后一步,便是利用九勾,召唤十二大巫力,启动阵法。

九勾一划,右臂上鲜血涓涓而下。

吸收了我的血的九勾,发出诡异的血色红光,顺着花纹蜿蜒而上,蔓延到我的身上。

将九勾入地三寸,我盘腿坐下,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是洪荒的咒语。

“我以九勾之主的身份,恳请金之蓐收,木之句芒,水之共工,火之祝融,风之天昊,雨之玄冥,雷之强良,电之翕兹,空间速度之帝江,时间之烛九阴,天气之奢比尸,土之后土,驾临此阵,借用你们的力量,诛仙灭魔!”

天地间,风云渐变。

我的心跳加快,慢慢睁开眼。天空似聚集了风暴,无所不能的力量渐渐来临。

我努力让自己心念合一,思想纯净,让自己融入到即将来临的力量中去。

正在此时,嘈杂的声音轰然响起。

对面的森林里。钻出了无数身穿红甲的兵士。

糟了,他们已经破了八卦阵!

我心念意乱,正在融合中的身体忽地一软,倒了下去。

天空中的异象,在瞬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九勾身上的红光一闪,没入我的身体。

一阵炙热忽然传遍全身,似快要被烧焦,又忽然一阵冰冷,像坠入冰窟。

片刻之后,所有的感觉消失。

九勾晃了晃,一声金石之音传来,同样倒在地上。

我心里清楚,因为自己没能与召唤之力心念合一,阵法已经启动失败。刚刚那些感觉莫非就是反噬?

心口一痛,我的唇角有些热热的液体流出。

“姐姐!——”

“清歌!——”

有一双手臂抱起了我,然后飞速地离开。

“啊!”我从不知名的噩梦中醒来,冷汗淋漓。

一双手,握住我的。

“梓鱼?”我定睛,看清眼前的人。“是你?”

他定定地看着我。“清歌,是我。”

妖娆的眉眼上,第一次那样清晰地展现疼惜和愧疚。

“他们——他们——破阵了,对么?”我抓住他的手。

“——是。”他垂下眼。“他们已经围住了皇城,逼我自动退位。”

我扶住额头。“若是我早些想到用这个方法,也许便不会——都怪我,布阵失败了。”

许久,他才幽幽地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没明白过来,他却盯着我的眼。

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以至于我竟然有些脸热。

“为什么要这样帮我?”他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眼里得到答案。“清歌,我不要你为我做这么多!”

我愣了愣。

“我——我不光是为你,也为自己,为三国的未来。”

“不!”他摇头,唇角浅浅地勾起,有种纯粹真实的美。“因为你爱我,对不对?”

我呆住。然后躺下,蒙上被子。

我一定还在做梦。睡一睡就好了。

却有人不打算让我这样自欺欺人下去。

被子被掀开,有一双手臂,小心翼翼地围着我的腰。

“清歌,你爱我。不要再欺骗自己了,好不好?你有了姬流芒,慕容远和九非离,为何不能再多一个我?”

我一定是疯了。

要不然,疯的人,就是他。

心里那种柔柔的疼痛,又开始发作。

我索性睁开眼,掰开他的手。

“现在正兵临城下,你还是想想如何应对目前的困境罢。”

“不必想了。”他怔怔地看了我许久,才笑了笑。“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怎么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