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这些天来,心情一直就不太好。刚到这里的时候,就听说丈夫穆萧声和这家医院检验科的一个女人搞了个一夜情。当时她就气得恨不得拿枪一枪崩了他的脑袋。

她段雯珊是什么人,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样的亏。穆萧声当年虽然是她主动追求回来的,但也不代表他可以逾越自己,爬到她头顶上去。要知道,穆萧声能有今天,完全是靠的他们段家,养条狗尚且知道回报主人呢,他背着自己搞这些花花肠子,简直就是死有余辜。

段雯珊的胎儿之所以如此不稳,除了孕酮过低这一条,情绪也占了很大的原因。她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当时不是为了保住孩子,强压下怒火的话,她说不定真的会拔出枪来。

后来还是冯乔劝的她,说什么在这个圈子里的男人,基本上外面都会有点桃花债,尤其是像穆萧声这种做生意的,逢场做戏更是必须的。要是整天一回家就跟在老婆屁股后头,平白会让人看不起。

段雯珊仔细一起,觉得似乎真是这样。她身边的男人,就没几个是不花的。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男人,实在是太常见了。就说她那个看上去一本正经,整天在部队里跟部下讲大道理的爸,听说年轻的时候,也跟某个文工团的舞蹈演员搞不清楚。甚至到最后还闹到要离婚的境地。要不是她妈妈家里势力也不差,把这事强压了下来,现在会是个什么局面,还真不好说。

段雯珊又想起了段家老二轻哲,那么一本正经的一个人,毫不夸张的说,那真是新世纪最杰出的模范男人,听说最近居然也在闹离婚,家里为这个事情,烦得焦头烂额。

这么一对比,段雯珊觉得,其实自己活得也没这么糟糕。至少从背景来看,她家要远胜于穆家,穆萧声在外面再怎么闹,也不可能休了自己,把别的女人娶进门。

于是,一场原本不可避免的家庭大战,总算是暂时落幕。但段雯珊原谅了穆萧声,不代表她就不生气,情绪这个东西,她也控制不了。再加上她本来就是个火暴脾气,心情自然就更差了。

今天再一见蓝希音,被她一眼看穿了心思,段雯珊当时就有点忍不住,想要把面前的这杯咖啡泼她脸上。冷不防想起了医生的叮嘱,要她切记不可动怒,也不能与人动手,她这才忍了下来。

蓝希音说得没有错,她就是为冯乔来当说客的。事实上,一向自信的她,这次也觉得有点不靠谱。听冯乔的意思,自己那个三堂哥,大概是真准备要和蓝希音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段轻寒这个人,段雯珊是很清楚的,向来说一不二。在家里的时候,都没什么人能真正压制住他,哪怕他面上对你客客气气,心里也未必把你说的话当真儿。他就是那种一旦决定了,就谁也改变不了的性子。而且说句实话,现在段家长辈们,也未必管得了他了,他的公司早已步入正轨,关系四通八达,就算他家老头子真的动用关系弹压下来,一时半会儿,他也能撑得住。

父子之间,也不可能永远做仇人。段雯珊清楚地知道,如果现在不及时将蓝希音这根毒刺拔掉的话,有朝一日她要是真的进了段家的门,那就再不可能赶出去了。像段家这样的家庭,是最忌讳离婚这种事情了。如果他们不想让某个女人进门,在婚前就会采取一切手段了。像她二堂哥当年那个女朋友,就像最好例子。

蓝希音看着段雯珊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见她老半天不说话,便忍不住开口道:“我跟你哥的事情,你最好还是不要操心了。不管发生什么,那都和你没有关系。你有空的话,不如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这话里明显透着股讽刺的意味,段雯珊当时就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青白不定,一双画了浓重眼妆的大眼,死死地盯着蓝希音素净的脸。她的手,正扶着咖啡杯,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端起来,直接朝那张脸泼过去。

蓝希音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过了半晌后,喃喃道:“算了,你也别太生气了,为别人的事情气成这样,值得吗?你很喜欢那个冯乔吗,想让她当你堂嫂?”

段雯珊忍不住哼了一声,重新坐了下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亲厚。她跟我哥也是,青梅竹马,这种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你觉得,你有这个本事争得过吗?”

“如果争不过,我自然就不争了。反正,争不到我也没什么损失,但要争到了,倒是也挺不错的,你说呢?”蓝希音将身子凑了过来,故意露出一脸天真的笑容,“其实,感情这个东西,也容易变质,你看,我跟穆萧声,不也是说散就散了嘛。”

“蓝希音,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抢别人的男朋友吗?”

听到这话,蓝希音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她笑得实在有些夸张,到最后,居然都流出了眼泪。她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猛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道:“段雯珊,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最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个话的人。指责别人前,不如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

20质问

段雯珊的那杯咖啡,最终还是泼在了蓝希音的身上。

当时,蓝希音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段雯珊只觉得身上气血翻涌,手便不自觉地端起那杯咖啡,直接泼了上去。

因为对方站着的缘故,咖啡没能泼到脸上,一大半都泼在了蓝希音那件白大褂上,咖啡渍颜色很明显,瞬间在蓝希音的胸前染出一朵花来。

蓝希音的脸色,一点儿也没变。她低下头,默默地扫了一眼身上的咖啡渍,脸上瞬间流露出鄙视的神情。她甚至都懒得擦一擦,直接冷哼一声,扬长而去。走出咖啡馆的时候,一阵风吹来,吹起了白大褂的衣角,段雯珊转头的时候,正巧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蓝希音整个人显得更为娇小了。

这么单薄的一个人,怎么有胆量在自己面前说出那样的话来?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是那种可以一手将她捏死的人物?

那一刻,段雯珊的心里,没来由地就生出几分寒意来。她知道,蓝希音很清楚自己家的背景,当年就是靠着这个背景,她才能把穆萧声抢到手。但是,现如今的她,似乎一点儿也不惧怕她身后的势力。是因为她真的无所畏惧,还是她的人生里,已没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段雯珊默默地在咖啡馆里坐了很久,目光一直留在蓝希音曾经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只觉得她虽然人走了,气息却留下了。那种令人难耐的,火烧火燎的气息,一直萦绕在她的周围。以至于那天段雯珊回家之后,突然萌发了回北京的冲动。

可是她现这种情况,用医生的话说,最好连门都不要出。北京离此地尚远,不管搭飞机也好,坐车也罢,周车劳顿是免不了的。这么一折腾,孩子能不能保住,就不好说了。段雯珊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希望能有个孩子,尤其是在发现丈夫也开始寻花问柳后,她想个孩子的愿望就愈加迫切了。

而且,女人一旦有子,体内的荷尔蒙就会发生改变,再冷血无情的人,也会平白生出几分母性来。如果放在几个月前,她还没怀孕的时候,说不准想象一下遇到这样的情况,她会选择直接回北京,不管那孩子的死活。

但现在,她已经做不到这样的潇洒了,女人特有的母性,在这个时候占据了主导的地位。她突然发现,自己变得有些被动。甚至隐隐地觉得,在与蓝希音的这场争斗中,或许最后会输也说不定。

蓝希音当时走出咖啡馆时,心里其实是一片空白。一直到她走进医院,进了厕所,开始用水清洗那件白大褂时,她的眼前,才再次出现了段雯珊的脸孔。

她把咖啡泼在自己身上时,那脸色真不是一般的难看。蓝希音知道,那是自己说的话太重了,伤到她了。当然,她一直觉得,应该找个机会把这些话说给她听。而当她终于说出口后,多年来积聚在心里的怨气,似乎也减轻一些。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想笑却笑不出来的样子,不免令人觉得有些凄苦。宋悦然总说,她不笑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悲凉,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有一种看穿生死的感觉。甚至会让人觉得,她有抑郁症的前兆,哪天想不开了,就会从医院的顶楼直接跳下去。

会吗?蓝希音的嘴角不由浮起一层笑意。要是以前的话,刚和穆萧声分手那一段日子,她还真有可能会做这样的傻事。至于现在嘛,她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无助又愚蠢的小女人了。

在和段轻寒一起经历电梯故障的时候,她就明确地感觉到了自己了求生**。而再一想穆萧声和顾琳琳的事情,她只觉得没来由的有些恶心,曾经那个让她觉得美好又珍惜的男人,一夜之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如果说,他和段雯珊离开的时候,多少还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了一些印迹的话。那么现在,在蓝希音的心里,对穆萧声除了恨,已不存在任何情分。

这样的男人,想到自己曾经想要和他结婚,为他生孩子,蓝希音就觉得可笑。到底是时间改变了一个人,还是这个人,本就是如此?

白大褂上的咖啡渍很难洗干净,光用洗水搓根本无济于事。更糟糕的是,蓝希音发现,自己的衬衣上也被沾了一些。幸好今天穿的是深色衬衣,她扯了点纸擦了擦,发现不怎么看得出来,这才罢手。

再看看手中的白大褂,蓝希音不免摇头叹息,只能放弃清理,准备回科室问同事借一件来穿。

走回科室的路上,在路过楼梯口的时候,蓝希音猛然间抬头,再次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朝着自己走来。

她不由地想要发笑,今天这是怎么了,和段家的人还真是有缘。要么遇不上,要么一次性全遇上了。

段轻寒当时看见蓝希音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地就露出了几分笑容。他走上前来,主动打招呼道:“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蓝希音有些奇怪地望着他,推测一下,从他刚刚走过来的路线看,他应该是从检验室那边过来。于是,她便问道:“你怎么来医院了?替段雯珊拿检查报告吗?”

“不是,我是自己来的,拿我自己的报告。”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几张纸。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那天电梯事故里,你受伤了?”

“没有,例行检查而已。”

这下子,蓝希音倒是更觉得奇怪了。以段轻寒的身世背景,需要自己来拿检验报告吗?而且,他来医院的频率似乎过高了。还记得第一次在医院门口遇见他时,他似乎也是来做身体检查的。

这是后来跟倪喆闲聊的时候,他不小心说漏嘴的。算算日子,他似乎每个月都来医院。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吗?

段轻寒似乎读出了蓝希音脸上的困惑,主动解释道:“没什么,我身体挺好,不用担心。”说着,他的视线就落到了蓝希音手臂上挂着的那件白大褂上:“怎么了,衣服上沾什么东西了?”

他这么一说,倒提醒起蓝希音来了。她一下子想起了段雯珊刚才和她说的那番话,忍不住冷笑道:“被你那个堂妹泼的。”

“雯珊?”

“除了她,还有谁能跟我这么大的怨仇。”

“你们两个,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确实挺不愉快的。”蓝希音有些疲倦地靠在墙边,仔细打量着段轻寒,心里没来由地就升起一股怒火,“反正,不管我做什么,甚至于我什么都不做也好,总之你们段家的人,就是不肯放过我。”

段轻寒不由皱起了眉头:“希音,这个事情…”

“不要叫得这么亲热。”蓝希音一口打断了他的话头,“要是让你堂妹听到了,可能就不止泼我一杯咖啡这么简单了。段先生,我拜托你,最好先把你家的家务事处理一下。要不然,你那个高傲又强势的堂妹,会一次又一次地来找我麻烦的。”

这下子,段轻寒的眉皱得更深了。他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扯住了蓝希音的手腕,直接把她往楼下带。蓝希音愣了一下,再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拉到了二楼的一个休息室。

段轻寒似乎挺了解这家医院的布局设施,直接把她推进了空空的休息室,然后用力将门关上。

蓝希音被他这利落的手法吓了一跳,本能地退后了几步,只觉得平时看上去还算温文尔雅的段轻寒,一下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那一双眼睛,在自己身上打转的时候,蓝希音就不由地感到有些害怕。这个人,藏得太深,平时的绅士模样只是伪装,或许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他的锋利伤到。

段轻寒眼里的森冷,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他又回复到以往的状态,不苟言笑,却又客客气气。他走上来几步,眼看着蓝希音不小心跌进了沙发里,这才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和雯珊,吵架了?”

蓝希音屁股一沾到沙发,这才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居然让他的眼神给吓到了。她深呼吸几下,调整了情绪,重新又端起了那张冷冰冰的面孔。

“不是吵架,是争执。你妹妹她指责我抢了别人的男朋友,我一时气愤回了几句,就得了一杯咖啡。”

“你抢了谁的男朋友?”

“冯乔。”蓝希音昂起头,一脸倔强的表情,坚定地吐出了那两个字。然后,她便看到段轻寒微微变了脸色。

“她是说,你和我之间…”这个假设,段轻寒并不觉得讨厌,反倒觉得有几分高兴。这些天来,他就一直在考虑自己和蓝希音之间的关系,现在,似乎终于要摆到台面上来说了。

只是,他还来不及开口,蓝希音那边却已经抢在前头发问了:“段轻寒,你喜欢我吗?”

21动心

午后,办公室里阳光正盛,窗帘全都拉了开来,满天满地照亮了整个屋子。倪喆坐在办公桌后,一直在写着什么。

半晌,他抬起头来,看了对面的人一眼,一脸嫌弃的模样:“你怎么还不走?”

段轻寒难得被人用这样的眼神招待,不由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道:“我的检查报告,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倪喆把手里的笔一放,一脸狐疑地打量着段轻寒,琢磨了半天,始终觉得不对头:“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啊?平时每个月的身体检查,都要我押着你上医院来,实在不行还得我带仪器去你公司办公室,甚至上你家堵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向来不喜欢上医院的段家三公子,跑我这儿来做常规身体检查了?我得好好看看日头,别今儿个是从西边升上来的。”

倪喆小的时候在北京长大,虽然随父母来南方多年,偶尔还是会冒出点京片子来。段轻寒坐在他对面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基本的检查都做了,报告什么的,他也看过了,基本上和上个月的一样,全部合格。

倪喆感兴趣的并不是那些数据,段轻寒要真有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就是觉得有些好奇,为什么向来讨厌上医院,连药都懒得吃的段家三少爷,突然会心血来潮,主动找自己做检查。他向来不是怕死的人,这样的举动,显然与他的一惯作风很不相符。

段轻寒难得放下手中的工作,跑到倪喆这里来,自然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事实上,他确实厌恶医院里这股子消毒水的味道,闻得多了,就觉得浑身不舒服,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就像倒带一样,全都在眼前一一呈现。

所以,他本能地抗拒来医院,每月必做的身体检查,也是他们家老头子坚持的。在北京的时候就总是亲自监督,到了该做检查的前一个礼拜,就一天三个电话地催。

他们家虽有三个儿子,无奈老大常年在部队,几乎不回家。老二已经成家了,不跟父母一道儿住,家里又有媳妇儿在,爸妈也不好多说什么。唯独他这个老三,连个女朋友也没有,又住在家里头,简直就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那个妈也就算了,反正也不亲,平日里对他也是淡淡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爹倒是亲爹,对小儿子特别宠一点,加上他身体上的问题,整天就盯着他,生怕出一丁点儿毛病。

段轻寒觉得,蓝希音那天的假设,还是很有道理的。虽然他当面没有承认,现在细细回想起来,自己逃离北京到南方来开运营分公司,多少也有点逃避父亲的意思。按理说,他那个公司做到现在,区区一家分公司,哪里需要他这个董事长亲自忙活,把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就可以了。用倪喆的话来讲,他现在就算退休在家,或是环游世界,这钱也够花了。

思前想后,他倒成了跟堂妹一路的人,都是受不了家里那几座大山,跑这儿躲清闲来了。

一想到蓝希音,段轻寒不免又有些变了脸色。他真没有料到,她看上去冷冷的一个人,刚才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那个问题一出,自己似乎一下子就从主动变为被动了。可是,还没等他回答,蓝希音就突然站了起来,一脸不悦道:“段先生,不管你的回答是与不是,都请你先安顿好你的女朋友,再来考虑别的事情。如果你并不喜欢我的话,也请你明确地告诉冯乔,以免她胡思乱想。女人总是很缺乏安全感,男人一点点的左右摇摆,都会让她们很受伤。”

说完,她就起身离开了。段轻寒一个人留在那个休息室,耳边一直回响着她最后说的那句话。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那句话里的女人,指的不是冯乔,而是她蓝希音。或许,她说得很对,自己这样的左右摇摆,当断不断,到最后,伤到的,真的会是她。

倪喆还在那里等段轻寒的回答,等了半天也不见人说话,不由有些气结,抬手看看时间,做出一脸悄然大悟的模样:“明白了,已经过了饭点了,你这是等着我请你吃饭是不是?行,那就请你一回,难得你这么配合,省了我多少唇舌。你要知道,你不肯配合来医院做检查,回头我要挨你爸多少句训。”

段轻寒回过神来,接嘴道:“他会训你?不至于吧,他一向把你当贤侄看待,总让我跟你走得近一些。”

“那是他知道我是医生,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我看你家老头子啊,真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拴个医生在你身上。照理说,他不该答应你跟冯乔的婚事儿啊。照他的想法,应该给你找个医生当老婆才是。这样才能时时留意,处处小心,保你长命百岁。要不这样吧,我送你个长命锁得了,你把那脖子里一挂,保证你爸看了就高兴。”

倪喆说话的时候,正靠在办公桌边,刚抬腿走了几步,想去拍段轻寒的肩膀,一时兴起,脚下没留意,被段轻寒伸出来的腿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扶着桌子,一脸嘻笑模样:“你个禽兽,居然这么对你的主治医生。”

段轻寒抬脚踢了他一下,摇头道:“你算哪门子的主治医生,也就是个门诊大夫吧。你平时说话也这么贫吗?当着蓝希音的面,你也这么话来,喜欢耍花腔?”

倪喆心说哪能啊,她哪吃我这一套啊,要是话少一点,说不定她还跟你多说几句。你要话一多,她就直接闭嘴不开口了,从头到尾听你在那里叨叨,半天都不说一个字。那种感觉,真像是闷在高压锅里的鸡,有种浑身要爆炸的感觉,却是无处发泄,生生给闷死了。

想到这里,倪喆不由脸一沉,撇撇嘴道:“算了吧,人家不吃这一套,我跟她也没熟到能互相开玩笑的地步。”

“看出来了,就你在那里一头热呢,踢到铁板的感觉如何?”

“不太好。”倪喆咂吧了几下嘴,心情顿时有些郁闷,“不过越是搞不定,越觉得有意思。看她总是冷冷的,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模样,真不知道变起脸来会是个什么模样儿。”

段轻寒心想,幸亏前几天发生电梯故障的时候,他不在场。要不然,或许他就会看到,蓝希音真正害怕起来,会是怎么一个模样儿。那样子,只有段轻寒一个人见到了。其实,他甚至也没看清楚蓝希音当时的脸色,只觉得把她搂在怀里的时候,她微微发抖的模样,与她平时表现出来的感觉很不一样。

回想起那一晚的经历,段轻寒不由又沉默起来。他想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放着那么多工作不做,跑到这里来闻自己最讨厌的味道,甚至亲自去检验室拿检查报告。有的时候,你不喜欢一个地方,只是因为没有一个你喜欢的人在那里等你。如果那个人出现了,那么哪怕是地狱,或许也会变成天堂。

段轻寒那个时候,还只是隐约有些感觉罢了,连他自己都没搞清楚,这种突如其来想见一个人的心情,叫做什么。

倪喆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两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听说,前几天星帆国际的电梯出了故障,你当时被关在里面了?”

“嗯。”

“听说还跟个女的在一起,说来听听,这姑娘是谁?你难得会把人带那地儿去,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段轻寒本来不打算告诉他这事儿,可听他问起了,倒也不想隐瞒,沉默了片刻后,便回答道:“是蓝希音。”

倪喆手里的杯子一个没拿稳,差点摔桌子上,当即脸色就变了:“喂兄弟,你这是打算撬我墙角吗?”

段轻寒对于这个问题的态度,倒是可有可无。蓝希音本就不是倪喆什么人,撬了也没什么。不过当时他倒没往那方面想,笑着解释道:“没那个意思,她帮了我个忙,谢谢她罢了。不凑巧,下楼的时候电梯出了问题,平白无故吓了一跳。”

倪喆本来都打算带他去吃饭了,听到这里脚步就停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盯着段轻寒,一副审问的姿态。段轻寒知道他的顾虑,便把那天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临了还不忘添一句:“雯珊和蓝希音,以前似乎认识。两个人看起来关系不怎么样,那顿饭,吃得真是剑拔驽张。”

听了一番解释之后,倪喆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说起来,希音跟萧声他们两夫妇,都认识啊,一个学校里出来的,算算年纪都是同级。还真是凑巧。”

他这话只是随便一说,段轻寒听了却觉得有点深意。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倪喆办公室的时候,段轻寒还在考虑这个问题。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倪喆正领着他往医院食堂走去。

他不禁皱了皱眉:“你真打算请我吃食堂?”他倒不是嫌弃食堂,只是觉得倪喆请人吃饭,不会去食堂这样的地方。

据说这家医院的食堂还挺不错的,普通伙食也比外面要好,病房特别餐什么的那更是精细。段轻寒在部队的时候,吃得其实很一般,那时候只知道肚子饿,给什么吃什么,真跟喂猪似的。

退伍这几年,他倒也没养成挑剔的毛病。那天蓝希音随便煮的粥和蛋羹,在他吃起来,就很美味。

一想起那晚上的情景,他和蓝希音两个人,站在光线不甚明亮的厨房里,隐隐的,只觉得身体里某个地方,正在发生奇妙的变化。

现在,段轻寒终于明白了,那个地方,就是自己的心。

22大火

蓝希音离开休息室后,径直回了自己的科室,然后问同事借了件白大褂,重新开始投入工作。

作为一个医学院毕业的人,蓝希音发现,自己一触及到病人的事情,就会变得敏感起来。既然段轻寒提到了,说是来做身体检查,那就一定会抽血,血液样本一定会送到她们科室去。

她回去仔细翻了翻,果然找到了那个样本。那不是她经手化验的东西,标了“特急”的字样,据说是科长亲自给化验的。当时报告已经出来了,正本让段轻寒拿走了,电脑里还留有附本。

蓝希音利用工作之便仔细看了看,发现还真没什么大问题。就如段轻寒所说的那样,一切指标良好,完全是个健康人的模样。

这么一来,倒更让她好奇了。一个健康人,频繁来医院做检查,表面显示一切良好。这只能说明这个事情隐隐透着古怪的气息,更让她忍不住想搞明白了。

她发现,自己对于段轻寒,似乎是越来越上心了。居然开始想要关心起他来了。刚才在休息室的时候,她那个问题,其实是瞬间萌发的念头。问完之后,她葚至还曾有些恶毒她想,要是真把段轻寒给勾引过来了,段雯珊和穆萧声会是怎样的表情。

她葚至觉得,自己的心思有点邪恶,利用段轻寒来刺激她那两个死敌。可是,事情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她一时有些迷惑,分不清自己对段轻寒,究竟是利用多一些,还是爱情多一点。

她突然有点后悔,刚才不应该就这样走掉。如果她继续留在那里,段轻寒是不是就会给她一个答案。无论答案是什么,她的心情都会有所波动。或许那样的话,她才更能搞清楚,自己究竟喜不喜欢他。

可惜,那么好的机会,竟然让她放过了。等到她再想找段轻寒问个清楚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他。他们每天次见面,几乎都和医院有关,不是在医院碰上,就是跟医院的同事去酒吧喝酒。要不就是倪哲带她去见的他。

离开了医院之后,她和段轻寒的联系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她既没有段轻寒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是干什么的。就连他家,当时因为天色太暗,也投认清楚具体在哪里。如果段轻寒不再主动来找她的话,她觉得自己几乎没办法遇上他。

她只能想,或许等到下个月,段轻寒再来医院做体检的时候,她才能再次遇上他。

这只是她当时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却没有想到,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真的没有再遇上过段轻寒。蓝希音每次工作的时候,都会留意一下,看有没有他的血液样本送来。这种无意识地留意,渐渐地成为了她的一种习惯,就像是生活里的一个念想似的,只要存有了希望,生活便会显出几分色彩来。

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进入七月之后,连蓝希音这样一向不怎么怕热的人,都觉得每天上班的路上有些燥热难耐了。这段时间,因为天气的缘故,也因为心情不怎么样,她出门的次数就更少了。

连倪吉吉有意无意地邀请,她都假装听不明白,整天在他面前装糊涂。除了医院就是家里,偶尔去趟超市,也会尽量采购足够的食物。然后在家一窝就是一两星期,任凭谁叫也不出门。

她现在所住的这栋楼,是医院的集体宿舍。条件挺不错,设施也很齐全,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房龄比较大,大约有二三十年的样子,是改革刚开放的时候兴建起来的大楼,后来内里重新装修过,住得倒是很舒适。只是从外表上看起来,就有些旧旧的模样,像电表水管之类的东西,损耗地也比较严重。

蓝希音某天晚上正坐在客厅翻书,突然就听得外面有人在大喊:“着火了,着火了,大家快跑啊。”

她当时第一个反应是有人在开玩笑,愣了一下,准备重新捧起书的时候,只觉得外面似乎越来越吵,凌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这房子隔音不算太好,有时候隔壁邻居大喊几声,也能听得到。所以那天段轻寒说顾琳琳是自愿的,她并没有多加反驳。因为她事后曾经问过左右邻居,几乎没人听到那晚的动静,至少没有一个人表示听到了呼救声。偶尔有一两个,说起这个事情时,脸上都带着促狭的笑容,摆明了那一晚听到了某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屋外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尖叫声、跑动声不绝于耳。这楼里住的大多是女生,嗓子很尖利,那种·隘乱尖叫的声音,一声声刺激着人的耳膜。

蓝希音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头,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家的大门突然被人砰砰拍个不停,只听屋外有人大叫:“里面有人吗?快出来,着火啦!”

蓝希音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呼啦一下打开了门,就见是隔壁的小吴站在那里,那手还伸在半空,正准备敲下去。

她一看到蓝希音,不由松了口气,拉住她就往外跑,边跑边叫道:“快走快走,烧起来了再不走就迟了。”

蓝希音当时什么东西都投顾得上拿,就被小吴给拉下了楼。一直到冲出大楼,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站好了,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打听道:“怎么回事儿,哪儿起的火?”

“不太清楚。”小吴扶着一旁的电线杆直喘气,“听说是从六楼烧起来的,好像有人被困住了。亏得咱们住三楼,这六楼以上的人就惨了,怎么下来都不知道呢。”

“那,那岂不是会有人…”蓝希音说到这里,突然不敢说下去了。她平时在医院,没少见各种烧伤的病人,那副凄惨的模样,让她一个见惯了的人,都有些不忍目睹。如果今天这场火真的很大的话,那六楼以上的人一定会有大麻烦,说不定有人会因此被活活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