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给希城扫墓。

教堂门前的草地上,随着两个人在神父前站定,整个场面渐渐静了下来。神父透过薄薄的镜片,捧着经书问道:“浅辰,你是否愿意柏川成为你的终生伴侣,从此时直到永远,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死亡将你们分开。”

“我愿意。”浅辰背脊挺得笔直,像是第一次得到小红花的小学生。

神父又看向柏川:“柏川,你是否愿意浅辰成为你的终生伴侣?从此时直到永远,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死亡将你们分开。”

柏川转眼看了一下浅辰,看上去平静得多:“我愿意。”

神父抬起头,看向众人:“你们都是否愿意为他们的誓言做证人?”

所有衣冠楚楚的宾客这一瞬更加肃穆,并整齐回答道:“愿意。”

神父合上经书,微笑道:“现在请两位新人交换戒指,这将代表他们誓言的约束。”

柏川把戒指戴在浅辰的无名指上,而后将视线转移到浅辰的眼中:“我给你这枚代表爱的象征的戒指,给你我的一切。”

浅辰脸上有浅浅的笑,他也抬起柏川的手,在柏川无名指上戴上了婚戒:“我给你这枚代表爱的象征的戒指,给你我的一切。”

他的声音明显比柏川要欢快多了。而听完他的誓言,柏川的眼中竟有些泪光。

申雅莉不由压紧了手袋。

在最里面的钱包里,有一枚小小的铁制易拉罐盖子。盖子后半截已经被摘掉,只剩下小小的铁环。

大一的时候,申雅莉三十岁的表姐被华裔澳大利亚男友甩了,一气之下直接回国工作,却被传统的家人逼着结婚。表姐根本没从前一段恋情中走出来,情绪很不稳定,每天下班就只去酒吧买醉。有一天晚上,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带到了宾馆,他却很绅士,没有碰她。第二天早上两人衣冠楚楚地从床上醒来,她直接跟对方说“我们结婚吧”,男人只说了一声“好”,两人就闪婚了。

这场婚礼举办之前,所有人都觉得不靠谱,毕竟表姐连对方的底细都没查清楚就乱来,实在太草率。申雅莉出于好奇心,带着顾希城一起去参加了婚礼。两个新人走向神父之前,新郎居然说出了一个事实:其实他是表姐朋友的顶头上司。早在几年前,表姐还在澳大利亚的时候,他就在自己的下属那里看见过表姐的照片,而且对她一见钟情。所以,这场婚礼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有预谋的。

这种几乎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的邂逅,把申雅莉彻彻底底感动了。再回头一想自己和顾希城的邂逅,真是一点都不浪漫——上高一的时候,同班同学说偷偷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那个男生学习很差,但家里特有钱,靠关系进了我们学校……你看,他长得就像女孩子一样”,然后她回头,看见了趴在桌上睡觉的顾希城。像是对她的视线有所感应,他也抬头看了她,不,是瞪了她一眼。

“你已经让我错过了浪漫的邂逅,不可以让我再错过浪漫的婚礼。”表姐的婚礼结束后,她这样对顾希城说,“你说,你什么时候向我求婚?”

当时顾希城刚开了一瓶芬达,听见这句话呛得猛咳了几声:“我们才刚上大一啊,这么早你就想把我绑死?”

她非常厚颜无耻:“早绑也是死,晚绑也是死,你赶快招了。”

顾希城横了她一眼,本来想说点话来噎她,但想了一会儿,忽然认真地说道:“我不想用我老爸的钱给你买戒指。以后等我毕业有自己的事业了,再买戒指给你。”

“借口,都是借口。”她咬了咬牙,“等你有事业了,肯定会第一时间把我甩掉。”

被她这样无故找茬的次数没有五百次也有三百次,顾希城已经很淡定了:“这样,先拿这个充数。以后我会换更好的给你。”

他摘下来芬达易拉罐上的铁环,握住申雅莉的手指,把铁环套在她的无名指上:“现在的我就只值这个价,还望娘子不要嫌弃。”

申雅莉眨了眨眼,轻轻捏住那个铁环,其实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但还是傲气地说:“这叫长远投资。我等你升值,买最好的戒指,在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里跪下来给我求婚。”

为什么要这么挑剔呢?

当初,哪怕是强迫的,也要让希城用这个铁环求婚,把自己娶了……

柏川和浅辰已经交换好了戒指。

“浅辰,柏川。我已见证你们互相发誓将一生爱着对方,感到万分喜悦。现在,我向在坐各位宣布你们结为夫妇。柏川,现在你可以吻浅辰了。”

听见这句话,大概是不满意那个“夫妇”,和让柏川亲吻自己,浅辰的脸稍微拧了一下。

同一时间,乐队奏响了圣洁的音乐,无数细细的擦弦声融合在一起,竟令人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动。在这种情况下看见两个男人亲吻,在场的人,哪怕是再直的直男,也不由感到触动。看着远处穿着雪白礼服的人,申雅莉十指交握,眼眶已经变得通红。

仪式结束后,两个主角走到教堂门前的台阶上。所有宾客围过去,等待他们出来抛花束。因为之前在“谁抛花束”的话题上引发闹剧,众人都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当然,这种话题是丘婕最热爱的。从出来以后,她就一直在说一些李真听不懂,申雅莉半懂不懂的话题:“像浅辰这种受,就是欠调教,如果柏川在这上面还让着他,以后就会变成忠犬。”

李真精致的脸上完全是茫然:“她在说什么?”

“不知道,可能又玩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游戏吧。”申雅莉耸耸肩。

众人的脚步惊起了草坪上的白鸽。它们扑打着翅膀,一部分飞向高高的蓝天,一部分停留在教堂的尖顶上。一群穿着雪白公主裙的小女孩拎着花篮出来,像小天使一样笑着,把白色的玫瑰花瓣一路撒在阶梯上。与此同时,和煦的风自郊外吹来,将那些花瓣高高地拂入空中。

花瓣漫天飞舞,大片大片洒落,间隙中隐约呈现着宾客们欢乐的笑脸,还有两个人幸福的表情。就好像圣诞提前到来,在这阳光明媚的午后,下起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旋转飞舞的花瓣太美丽,满腔的激动令人想要大声喊叫。这一刻,申雅莉提着一口气在胸口,抬头看着那些花瓣。她没有再看周围的人,但总是觉得时间的界限已经很模糊。好像变成了十来岁的自己,再低下头就可以看见自己身边的希城。

然而,刚低下头想转身对李真说“这宴席办得真好”,却看见了站在斜对面台阶高处的男人。

那个男人穿着黑色西装,深红衬衫,明明皮肤雪白,但侧脸的轮廓却在阳光中深邃犹如峡谷。

眼前的景象,像是被猛地按下快门,完全静止了。

就连教堂上方白鸽扇动翅膀的声音,也像是无法穿透停滞的空气,过了很久很久才搔痒般在耳膜中轻轻震了几下。教堂里的唱诗班吟唱着赞歌,缓慢而圣洁,像是一场漫无止境的沉默。在低音大提琴的伴奏下,小提琴的和弦穿透厚重的石门,喷薄到阳光下,仿佛把他们所在的世界也洗涤得干干净净。

他原本和自己一样,也在抬头看着那些花瓣。

但她才看到他没多久,他就像有感应般转过头,隔着人群与花瓣注视她。

刚烈的阳光从高空中漏下,在白云与白云交叠的地方,劈开一条静止的金色闪电。男人脸颊线条是舒适而优雅的,但连眨眼时睫毛微微颤抖的瞬间,都像是在影碟机中刻意放慢了,像是时间的沙漏被上帝悲伤的手掌捂住。

连同那些振翅的白鸽,救赎的音乐,也都不忍地放慢了脚步。

然后,他朝她微微一笑。

“希城……”她听见自己小声地念出这个名字。

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推开人群,直接朝那个人冲了过去。

不要离开。不要再消失了。

虽然他只是对她礼貌地笑了笑,就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柏川和浅辰身上,但这回不一样了。他一直站在那里没动,如此真实,不像梦境。

可是,她才走到一半,一个道黑影在上方飞过,然后一团东西掉在了自己怀里。

申雅莉呆呆地看着怀里的花束,又抬头看了看台阶上的浅辰和柏川。他俩一起朝她笑了笑,好像是一起扔出来的,还是故意对着她扔的。

“啊啊啊啊——小浅你太偏心了,我刚才抢得那么奋力你也不朝我扔,居然扔给雅莉!”丘婕在后方一阵惨叫,就和一群人兴奋地凑过来,把申雅莉围得水泄不通。

“恭喜一姐,下个结婚的人就是你啊!”

“哈哈,天后终于要找到归宿了吗?”

“恭喜!恭喜!”

“哇,申天后的新郎会不会就在今天的婚礼上出现呢?大家赶紧给她配个好男人呀,哈哈哈哈……”

柏川和浅辰进入了教堂里。四周依旧是一片起哄的祝贺声。

申雅莉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那个男人已走上台阶,也跟着走进了教堂。

教堂的彩绘玻璃被阳光照得发亮,像是万花筒一样五彩缤纷,却也像万花筒一样不真实。音乐没有停止,花瓣依然在风中乱舞,但他的背影却逐渐离开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印度宗教中有个词叫Moksha,意为解脱,彻底的自由。

人们时常在囚徒的身上发现一种奇怪的现象:一旦他们刑满,离开监狱,就会变得十分没有安全感,甚至想回到牢笼中。这便是他们对“解脱”,也就是责任的恐惧。雌性生物希望被雄性生物锁住、控制、囚禁,也与拥有更多的畏惧感脱不开干系。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需要睡眠与做梦。梦是一种对恐惧的宣泄,能够让白天理智下压抑的东西完全解脱。睡眠科学专研者发现,一旦人们几天不睡觉,会先将他们逼疯的不是疲惫,而是精神的压力。

突然从梦中被唤醒的人,无一例外会心惊肉跳。

所以,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重进教堂,在人群里看见那个男人背影的时候,心跳才会这么剧烈吧。

但申雅莉还是假装无所谓的样子,眉飞色舞地走过去,兴致勃勃地扬了扬眉毛:“柏天王,你就这么进来把你家小浅丢外面么,不怕他对你有意见?”

是在对柏川说话,也没有看那个男人,但眼角的余光发现他在看自己,申雅莉的手居然比第一次试镜时抖得还厉害。更糟糕的是,连牙齿和嘴唇都在发颤。如果不是因为人多,她虚张声势的声音被盖住,别人一定会以为她刚被扔到玉龙雪山顶一个小时又被捞回来。

“雅莉,你来得刚好,听说你对建筑挺感兴趣的,我有个朋友可以介绍给你。”柏川指了指身边的男人,“Dante,你肯定听过他的名字。”

申雅莉愣了一下。

“Dante?不会是我听过的那个Dante吧。”

不要说她对建筑很感兴趣了,就连普通人都知道这个在欧洲扬名的顶级建筑师。“亚州的安东尼奥?高迪”,很出名的。

只是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个男人。

头脑已经无法思考,但还是维持着很体面的社交辞令。申雅莉转过头,大方地朝他伸出手:“一直有拜读你的作品,久仰大名。”

男人回过头来,也稍微愣了一下,然后也伸出手来:“这句话该由我来说才对,申小姐,你的每一部电影我都有看过。”

申雅莉和他握手后,就只是呆滞地看着他。

这一刻,脑中真的只剩了空白。

虽然当年希城走的时候已经很不好看了,血肉模糊,四肢分家,但是是她亲自把他的遗体一个个拼好,又亲自将他送入火葬场。

所以,这不是希城。她知道。

可是为什么……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人呢?

他们其实并不是完全一样。以前她总是觉得希城太孩子气,希望他再高一些,再成熟一些,曾在心中偷偷幻想过几年后的他,就是这个样子的。而那样的五官轮廓,那双含笑的眼睛……让她真的觉得他没有死去,而是躲在某个角落偷偷生活着,直到今天才变成了这个男人,出现在她的眼前。

柏川笑了:“你还真的是雅莉的影迷。”

“不是的,我很爱看电影,制作精良的几乎都看过。申小姐很会挑本子,从来不接非一流的片,所以很凑巧,我都看过。”

他不仅个子高,身材比例好,脸孔也是对男人而言有些多余的美丽。虽说如此,比起柏川灿烂的外形,他却更加内敛儒雅,很讲礼貌,微微笑起来,会让人想起与大海遥望的干净天空。

可是,他和柏川后面说了什么,她再也听不到了,只是冒失地问道:“你真的是Dante?那个建筑师Dante?”

Dante笑得更谦逊了:“很遗憾,不是意大利诗人Dante。”

“你……我在杂志上看过你的简历,你,你一直在西班牙生活,最近才回国,是吗?”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已经完全语无伦次,手指发冷,脑中一片嗡鸣,耳朵也快要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嗯,也是在国外认识柏川的。”

申雅莉点点头:“是这样啊,这么说,这么说……”

原本想要说,这么说,你高中大学也是在国外读的吧。

但话说不完了。视网膜里有红色的东西在突突跳动。像是呼吸无法从肺部提起,沉重的钝痛压在胸口,脑中严重缺氧,眼前黑了一下。

柏川立刻伸手来扶住她:“雅莉,你还好吧?”

申雅莉皱了皱眉,按着肚子一脸郁闷:“唉,还不是为了参加你们婚礼打扮漂亮点,才选了这条裙子。结果这裙子紧死了,我连早餐都没敢吃,现在饿得快晕了。”

柏川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谢了。我找人帮你准备食物。”

“别,你们老朋友聚会我不好打扰,这就去骚扰你家小浅。”申雅莉按着肚子,朝Dante抱歉地点点头,“真不好意思啊,今天脸丢大了,改天再陪你们聊。”

她甚至连看他都不敢,就在转身后听见一声“好”。

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小时候很幸福,却恨不得别人觉得自己是悲剧主人翁。长大以后,哪怕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甚至一个人在空空的房子里嚎啕大哭,也要向别人证明自己的人生是个大团圆。

把一束百合放在墓碑前。

这束百合是白色,像雪一样纯净。一如她前一天在酒宴上接到的花束。

“希城,我来看你了。”申雅莉很随意地坐在墓碑旁,然后将头轻轻依偎在墓碑上,就像多年前,自己曾经靠在他的肩膀上。

“昨天我在两个朋友的酒宴上看到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你猜他是做什么的?”她笑了出来,“建筑师。你曾经嘴上说最不喜欢的建筑。”

最早他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富二代,总觉得当建筑师不够酷,要当指挥建筑师的那个Boss才叫气派。她嘲笑他被父母的铜臭熏傻了,告诉他建筑师和医生一样,都是要很聪明的人才能担当的职业。他从来没有赞同过她,但也从来没有不让过她。

还记得大二的冬季,她逼他去图书馆帮自己找建筑书,回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冻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明明是学金融的,她却逼他和自己一起看图纸,不认真听她自说自话,她就嚷嚷着你不爱我了。他的抱怨最多停留在眼中,偶尔生不如死地叹一口气,却从来没有真正责备过她。

“昨天丘婕问我,是不是特想你。这问题多么无聊啊。早就对你说过,我不配和你在一起。更没有资格想你。”

墓碑上,希城陈旧的黑白照片永久沉默着。可是他的脸如此年轻,散发着生命开端的光彩。

“希城,我接到花束了,这说明下一个要结婚的人就是我。既然都快结婚了,这说明我真的不会再想你了吧。”

她靠在他的墓碑上,从手袋里取出易拉罐铁环,在手里转了几圈:

“你看看,人生就这么长,转眼间那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也没有怎么样。现在的我已经不比当年,是很坚强的。所以,就算你如影随形,你带给我那么多沉重的东西,我也承受得住。”

她笑了笑:“人生的变化真的很大啊。还记得高中时我们的未来蓝图么?你说十多年后的我会变成一级女建筑师,每天戴着眼镜很专业地画图纸,就像科学家一样。而你会变成地产大亨,挥金如土,挥斥方遒,专门修建和炒热我设计的楼。那时我们还模拟过好多对话,好傻啊,哈哈。现在看看,十多年过去了,事情却完全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曾经和希城有很多很多的回忆。

但过去的记忆就像沙漠中的巨大石像,哪怕有再坚毅的轮廓,最终都会被荒芜的风沙模糊了容颜。

风沙的名字叫做时间。任何力量、哀求、威胁、哭泣,也留不住的,残忍的时间。

可是,时间也有带不走的东西。

或许回忆可以被遗忘。她却永远忘不了那些细小的感动。

寒冷天依偎在他胸前,仿佛会融入自己身体的,温热的体温。不经意侧头相望时,他凝视自己时温柔的眼神。坏笑着凑过去,轻含住他软软的嘴唇。他短暂惊讶后反应迅速的回吻,令自己心脏忽然抽痛的舌尖……

当被他拥抱在怀中,曾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心慌意乱地意识到,她已将所有感情都给了他,一点也没留给自己。

她把易拉罐铁环套在了无名指上。

那个意识让她变成了畏惧自由的囚徒。就像是这个希城给她的铁环,轻轻地套在了手上,却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申雅莉打开电脑,找了半天才找到微博的密码。

随着微博用户的普及,这个网络工具变成了越来越方便的平台。现在几乎是个明星都有微博,但申雅莉的微博除了手机发出去的,其他全是经纪人或几个助理发的。作为公众人物,尤其是女性,说话要特别小心,不然可能只是不带情绪地转发一条微博,或者赞同一下某个人的言论,都会被几十万人围攻。

前段时间有个性感慵懒的女星,多年来拿下多项电影大奖,被众多粉丝称为心中的“女神”,但因为转发微博时不留心说错了话,被人翻成名的艳照写真而掀起轩然大波,之后不得不一条条删掉微博再退出微博。

演艺圈就像个大染缸,进来的人就没几个能白着走出去。

申雅莉成名早,性格豪爽,并没有演艺天赋还特别拼,最终拼出影后地位,一直是圈内的励志典范。除了和包括柏天王在内的几个帅哥男演员、著名小提琴家Adonis传过一些挨不着边的花边新闻,她最大的八卦莫过于“影友会被男粉丝强吻”。所以,她是演艺圈公认的“最大一朵白莲花”。

其实,她的出道史并不是一颗无缝的蛋。

白风杰可爱的小妻子已经在婚礼上给她敲了警钟。所以,无论表面上如何大大咧咧,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小心。

登陆微博,看见关注的人里多了几个制片人和编剧,看样子是经纪人弄的。首页上一如既往挂满了浅辰的刷屏。小浅这家伙不仅是超级大明星,粉丝几千万,刷微博的能力也是放眼演艺圈无人能及的。

起源是他在国外待了空虚的三年。让很多海龟上瘾的是毒品,让浅辰上瘾的是微博。中毒的程度,严重到了连吃什么饭,喝什么水,去什么公园,看什么电影都要一一交代出来。和他神秘的新婚丈夫比,他的透明度是百分之一百二十。最令人敬佩的是,今天是婚礼后第一天,他居然还刷了四五条。以他藏不住气的性格,微博里所说的“下楼梯拧腰了”后面三个字应该也是事实。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发言,让申雅莉忍不住偷笑了很久。

她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在搜索栏里输入了“Dante”。第一个认证用户出现时,她还稍微担心了一下会不会是重名的其他人。可是点开人名,看见认证信息下“西班牙Fascinante建筑工程集团总建筑师”时,居然雀跃到握紧了双拳。

就是这个了。头像是Dante建筑设计师的个人Logo。标签只有简单的五个:建筑设计、典雅主义、结构表现主义、Fascinante、Open。

然后,申雅莉居然把他的微博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

他开微博有两年多了,但总共只发了五十多条,很多时候甚至一个月才发一条。里面一张个人照片都没有,全是专业领域的知识,或者建筑图片、转发微博。转发微博的时候,他的话也很少,一般就只有简单的“转发微博”,或不带感情的一句点评,例如“深交会让人忽略建筑的细节和造型”“棋盘铺地增加了空间伸展感”“女儿墙的文化细部是亮点”。

他的粉丝数量远没有申雅莉的高,但转发率却是又高又稳定,评论也是理性而有涵养。文化设计领域名人的粉丝果然比明星偶像的粉丝更冷静、更忠诚。

可是,他的微博上居然没有一条内容和本人有关。申雅莉来来回回把五十多条微博都看了两三遍,有些失望地关掉网页,才意识到这样焦躁的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误。

她曾经有两个最重视的东西,其一是建筑,其二是希城。这二者曾经是最让她着迷也是最矛盾的存在。她可以对一个绘制图纸的同系帅哥发花痴而气走希城,也可以因为长期啃专业书而变得格外想念希城。而Dante,他容貌神似希城,还是年轻有为的国际级建筑师。他身上确确实实聚集了她少女时所有的梦想。

可是说到底,都与现在的她没有关系。

只是个有名的陌生人而已。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第三座城

翻开最新的一期《Stylishwear》,打头出现的两张海报让人眼前一亮:

左边的页面上是名模李真,一头欧洲复古男式卷发,纤长的身材被裹在一身灰色中性西装中,领结和手中的玫瑰都是亮粉色;右边的页面上是今年的新人王“李太子”,他留着空气蓬松的微卷刘海,打造出浓郁的贵家公子禁欲气息,然而,灰粉色格纹衬衫只盖住了半边身体,另外半边则是令人垂涎三尺的年轻肌肉。不同于李真手中的粉色玫瑰,“李太子”手中却拿着一把冰冷的手枪,下面写着品牌复古新装系列的名字——GunNRoses。

李真的造型申雅莉之前就已经看过,原来穿这么保守是为了突出右边这号人物的性感。再看看右边“李太子”的造型,不由感慨,男人的身体和他们的本性可不一样,是非常具有可塑性的。

啃了一口芝士洋葱乳蛋饼,申雅莉刚想翻页,就听见后面传来抱怨的声音:“唉,今天早上的雨下得真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