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雅莉给了她们一个“你们真没出息”的眼神,就挽着浅辰的胳膊,和他们一起朝教堂里走去。

然后,前脚刚一跨入教堂大门,丘婕就把相机给助理,拽着浅辰拍照去了。李真也不甘落后,赶紧凑到浅辰另外一边。申雅莉原本也想过去,却被柏川叫住:“雅莉,我有点事想找你谈谈。”

“怎么了?”

柏川把她带到一边,低声说:“公司新投资了一部电影,我看过本子,以我的直觉来看,这片要拿奖很容易。不知道你有兴趣试镜么?”

柏川是皇天集团的头号男艺人,不过与申雅莉不同的是,他的身份不单纯是艺人,还是皇天的股东和制片人。而且,几乎只要他接下通告,就会拿奖拿到手软。这和申雅莉同一个奖提名五次才拿下影后桂冠差别是很大的。

申雅莉的出道过程可以说是很幸运。她从选美大赛拿下第一名之后立即被大导演看中,签约皇天集团,在一部巨星云集的黑道电影中,饰演一个清纯的盲人女孩,从此一炮走红,正式踏入演艺圈。可惜的是,从那以后运气就不怎么好了。虽然绯闻很少,但一直被挂上“花瓶”“票房毒药”“当模特比较适合”的标签,直到当了金龙奖影后,才算坐实了实力派演员的名头。因为这个奖拿得太不容易,她拿下小金人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说话特别没逻辑,甚至还冒出一句“我觉得这样好对不起其他提名的演员,可是五次了,轮也该轮到我了吧”,当时立刻全场爆笑,到现在视频依然广为流传。

原本看柏川神秘的样子,还以为他要说和浅辰有关的事,结果居然是讲工作。申雅莉忍不住笑了:“柏天王,你这工作狂的毛病还是改不掉。今天你结婚啊,放松一点好吗!”其实对她而言,“有可能获奖”简直就是天大的诱惑。毕竟从那次影后之后,她接的都是商业大片,再没拿过奖。

“不是结婚,是庆功宴。”柏川一本正经地说着,嘴角却扬了起来。

“是是,庆功宴。”她笑了起来。

“试镜其实只是走个程序,这电影的制片人和赞助商都很看好你,说女主角一定要请你,所以我才专门来问你。”

申雅莉抱着胳膊,异常严肃地说:“居然会劳烦柏天王亲自来请人,是哪个神制作人投资的电影啊?”

柏川笑了笑,完全略过她的话:“后天周一你就直接来公司一趟吧,不用担心你接的其他通告,我都帮你推了。”

“好,那就周一……”申雅莉愣了一下,差点咆哮起来,“你你你你……你把我其他通告都推了!”

“因为这部电影要到西班牙取景,那些广告电影你肯定是没时间拍了。”

“只是一个月而已,回来我还可以继续拍的啊。”

“回来专心拍这一部吧,与其没头苍蝇似的接一堆片,不如专心拍一部好片。”柏川看了看门口,“现在人多了,我们回头再谈。”

“等等,柏川……”

这时,浅辰已经和旁边两个美女闪了几十张照片,一排牙齿是闪亮亮的雪白,看上去很帅气,也很招打。看见柏川走过去把他拖走,申雅莉无力地朝柏川伸出手:“不要随便……帮人……做决定啊……”

这次庆功宴的地点定在教堂附近,其原由大家也心知肚明。教堂内部装修是仿制英国伦敦st.martininthefields音乐殿堂的风格,中殿天花板是桶形的穹窿,上面刻满了天使、云彩、贝壳、圣母玛利亚和诺亚方舟的壁画。十多米长的吊灯线悬着三座灯,让整个教堂都变成了华贵的金色。古典圆柱撑起拱顶,尽头烛台上烛光摇曳,让漩涡式的窗栏像是一只望向天堂的神之眼。

唱诗班的个别成员已经走到席上,后台弦乐队奏出零零碎碎的试音。教堂里面人逐渐多了起来,场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张即将完成的建筑图纸。

唱诗班席前的前排座位上,有个男人正翘腿坐在那里。他的头发和西装都是黑色,衬衫是深红色,像是午夜盛开的血蔷薇,反倒衬得他后颈肌肤更加雪白。平而宽阔的肩膀让他仅是坐着就已有了美男子的架势。他膝上放着一个厚厚的本子,手里拿着铅笔,似乎是在上面作画。其他宾客都在谈笑风生,就他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反倒一下抓住了申雅莉的注意。所以,她才能从他的背影中找到熟悉的感觉。

男人偶尔抬头,看看漩涡式的窗栏,仅有15度角的变化,也让她彻底无法听别人说的任何话。

周围的所有杂音都被心跳声盖过了。

然后,她看见男人站起来,朝教堂的后门走去——那边是宾客饮酒等候的地方。她绕过李真等人,慌乱地跟了出去。但因为高跟鞋是新的,刚走出后门,就在台阶上崴了一下。剧痛让她当场就弯了腰,立刻扶住自己的脚踝。

再次抬头,朝她走来的一男一女已经挡住了她的视线:男人穿着香槟色的发亮西服,留着贝克汉姆BritishStyle的咖啡色上翻新潮发型。女人留着中分卷发,穿着泛亮的低胸吊带紫色长裙,手里拿着一杯红酒,正含笑望着她。女人她并不认识,但她认得白风杰,所以她大概就是他的新婚妻子若琪吧。

其实他们出现在这里也不意外,毕竟白风杰老爸在演艺圈呼风唤雨,和柏川合作过几次。只是之前申雅莉以为他们结婚后会立刻去度蜜月,这个小型同性恋婚礼是不会参加了,就没做好和他们撞面的准备。

申雅莉想了一下,站直身子,保持礼貌说道:“白风杰,好久不见。”

即便分手多年,她也从来没叫过他全名。所以,听见她如此称呼自己,白风杰稍微怔了一下。而他还没来得及回应,一旁的若琪已经灿烂地笑了起来:“申天后啊,没想到在这里都可以遇到你。你果然是大牌,真人和我想的一样,漂亮得不得了。”

看上去行为没什么不得体的,但申雅莉还是觉得对方语气中略带恶意。她大方地笑了:“恭喜二位新婚。”

白风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低说道:“谢谢你,雅莉。”

若琪看了一眼白风杰,一双大大的眼睛弯了起来。她的声音细细的,嗲嗲的,林志玲听了都得自卑而死:“你别看他现在装成正人君子的样子,实际上啊,我听说这个男人以前是个混蛋。啊,对了,我觉得这可是雅莉姐的功劳。谢谢雅莉姐当年用最宝贵最美的青春,来包容我老公的不懂事。”

果然之前的预感没错。当时白风杰说她非要自己去他们婚礼,大概就做好了要挑衅的准备。不过,这一天是小浅的好日子,申雅莉打算以和为贵,就退步说道:“若琪,看你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若琪脸上还是笑着,但瞪大的眼睛已经出卖了她原本的情绪:“不过,对我老公,我还是很有兴趣知道他以前的小秘密。不知道雅莉姐能不能赏个脸,给我多说说呀?”

“晚点再说吧,我朋友还在……”

本想推辞,但白风杰已轻轻推了她一下:“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这反应实在太不正常了。以前听到这种对话,他一般都会说“哇,你们要不要这么损,不行,我不让”这类任性的话。只是,虽然他也卑鄙无耻过,但一直觉得自己欠他不少。他们分手一个月后那个晚上,他抱着她像个孩子大哭的样子,也让她一直内心有愧——他毕竟是真的喜欢过她。

“行,来,我们底下偷偷说。”申雅莉豪迈地揽过若琪骨瘦如柴的身子,把她带到了一边。

若琪在红酒推车旁停下,拿起一杯红酒递给申雅莉:“雅莉姐,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来我们的婚礼呢?”

“我那天通告排满了,一个都推不掉,真不好意思啊。”申雅莉拍拍她的肩,“放心,你们的金婚银婚我一定去!”

“真是因为这个吗?”若琪比她矮半个头,自下而上的目光像小鹿一样惹人怜爱,“难道不是因为面对正房太太会觉得丢脸吗?毕竟你当初被我老公包养过,不是吗?”

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直白。申雅莉一时有些傻眼。若琪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但说话之前,她紧紧咬了咬牙,咬肌明显地凸了出来。可是,她说话的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你这不要脸的女人,被包养还混成了天后,还什么演艺圈第一朵白莲花,全世界的人都他妈的瞎眼了吧?”

申雅莉吃惊地看着若琪,正想着如何回答,若琪却轻轻推了一下她手中的红酒,洒出了半杯,然后把自己手中的酒泼到脸上。

“你做什么?”申雅莉警觉地看向她。

“啊啊啊——!!”

撕心裂肺却把音调控制在楚楚可怜范围的叫声,若琪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臂,瑟瑟发抖起来:“雅莉姐,你做什么啊,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的叫声瞬间引来在场所有的客人围观,就连刚从后门走出来的李真和丘婕也跑了过来。白风杰更是第一时间赶到她们身边:“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申雅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用力夹着胳膊,摇着双手,靠在白风杰身上:“风杰,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我刚说了一句‘风杰以前喜欢吃什么’,她就,她就……”她指了指申雅莉手里的红酒,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却不再嘶喊,看上去更是我见犹怜。

白风杰抱住哭得瑟瑟发抖的若琪,又哄又劝,半晌,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申雅莉:“雅莉,你太让我失望了。”

申雅莉和白风杰曾经有过一段,圈内的人多少都有些了解,毕竟白风杰当初追她时的架势可以说是闹得满城风雨。但鉴于白风杰家和申雅莉背后皇天集团的地位,除了一些风言风语,没人会真的把它说开。这会儿大家看向他们,稍微了解情况的人,都围过去关心若琪,同时对申雅莉露出了有些鄙视的眼神。

嫉妒的女人就是这样吧,现在很后悔了是么。可是,谁叫你要这么抛头露面呢。男人都不喜欢女人太强势,太张扬啊。居然在别人酒宴上这样欺负前任男友的妻子,真是太掉价了。

丘婕和李真都很了解申雅莉的脾气,也知道她不会做这种事。

李真悄悄在申雅莉耳边说道:“算了,息事宁人吧。这种委屈在圈子里还少了不成,问题是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的。”

“我没泼她酒。”申雅莉抱着胳膊,皱眉说道。

“雅莉,你什么都别说了,我们都知道。”丘婕也垂下头,轻叹了一声,“你是不是现在特想希城?”

希城。

听见这两个字,申雅莉陡然睁大眼睛。

心跳像完完全全停住了。

李真厉声说:“丘婕你在瞎说什么,雅莉她现在已经很难受了,你还要火上浇油是不是?”

“我哪里火上浇油了?难道你要雅莉忘记顾希城,要她满脑子都是白风杰那个人渣?”

“这时候就不要提了啊。”

原本想是自己欠了白风杰的人情,就这样算了。可一听见那个名字,心底最脆弱的地方好像被狠狠戳了一下。

是,她确实欠白风杰的人情。

可是,她欠顾希城的,却是一辈子。

而她再没有任何机会补偿他。即便在下雨天,在婚礼上,看见一些相似的影子,她也只能把这些幻觉当成真实来安慰自己。

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像他还在时一样,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

申雅莉深深吸了一口气,端着酒推开人群,走到若琪和白风杰面前。若琪依然哭得梨花带雨,旁人把她当公主一样哄劝。看见若琪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得意笑意,申雅莉抬起她的下巴,温柔地说道:“来,让我看看。”

申雅莉沾了一点她下巴上的酒,轻轻舔去,淡淡说道:“MoutonRothschild。”

若琪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只是莫名地看着她。她把白风杰为若琪端的酒杯拿过来,又品了一口:“你刚才喝的,和你头上的酒,都是法国的MoutonRothschild。”然后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红酒,又指向身后的红酒推车:“我这个是勃艮第。这一桌都是勃艮第。”

若琪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众人都露出了愕然的眼神,然后,目光都投向尴尬的白风杰和若琪。

“在专业演员面前演戏,你发挥得其实也挺不错。不过既然你这么喜欢勃艮第,”申雅莉举起手中的酒杯,“那么,Cheers。”

她淡漠地看着若琪,然后将杯子里的酒,顺着若琪的头淋了下去。

她确实已经不再是那个有白马王子守护的公主。

而幸运的是,当一个女人变得成熟,最大的优点就是不需要王子,也可以保护自己。

第二座城

为什么说Gay是女人最好的朋友?

因为他们有品味、会打扮、温柔、不像直男那么混账伤害女人又满脑子黄色废料,也不像女人之间会互相嫉妒,甚至还能在毫无私心顾忌的情况下,给女人穿着打扮给出最完美的建议。当然,你们也可能会和谐地对同一个猛男流口水。

所以,申雅莉把尴尬的白风杰夫妇扔在后门外,又回到教堂里看见李真和丘婕在浅辰身上蹭来蹭去时,她也同时看见了柏川眼中零下百度的视线。所幸丘婕话题转得快,双手捧心地看着他们,眨巴着眼睛问道:“柏天王,阿辰,说说你们的感情发展史嘛!”

浅辰呆了一下,瞥了一眼旁边的柏川,大大咧咧地笑了:“其实,我开始是他的粉丝啦。他比较赏脸,我们先是朋友,然后就慢慢发展成这样了……”

柏川单手插在裤兜里,冷冷地扬扬眉:“真好,把威胁我的经过直接省略了?”

浅辰的脸变成了“囧”字,但迅速反击道:“那也不是我愿意的啊,谁叫你要瞧不起人,说那些话来侮辱我!”

周围围着他们听八卦的人里,有人惊讶地说道:“啊,柏天王居然会羞辱人吗!”

“是啊,平时装得好罢了,以前都不知道他这么歹毒,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说话,真是好打击人啊。”浅辰故作愤怒地横了柏川一眼。

“原来这两个是欢喜冤家。”丘婕深沉地点点头,“那你们是谁先动心的呀?”

柏川和浅辰同时说:“他。”

众人默然。

“好好好,我先动心。”柏川无奈状,“小辰,今天我让着你,回去我再和你慢慢说。”

浅辰继续毫不留情地反击:“你别在大家面前说得像是在让着我一样。当初瞎吃醋的人是谁啊,你就是个大醋坛子。”

李真打了个哆嗦:“好了好了,你们两个,结婚当天还打情骂俏,肉麻死了,是嫌我们这些人还不够嫉妒么?”

丘婕十指交叉呈祈祷状,感动的水花在眼中滚动:“是啊,就像初恋一样,太浪漫了。”

每次听见浅辰用那种很欠打的口气说话,都会觉得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是个大男孩的样子,也难怪饱经世事的柏天王会这样喜欢他。也难怪自己会这样喜欢他。真的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

随着年龄的增长,认识的人越来越多。每次打开手机,上面几百个隐约有印象却异常陌生的联系人都令人有些茫然。发展的对象、交往的对象也有了一定数量。不过彼此都是成年人,懂得恪守原则、划清界限、为自己与彼此都留下充足的空间。遇到争吵,都会心照不宣地保持冷静与沉默,之后再做好表面功夫和好。

人的心并不是拼图游戏,可以拆开了又装另一块上去。所以,即便是分手,把伤害减到最低,也是必须优先考虑的事。相识与分别渐渐变得没有明显界限。减少见面时的热情,减少打电话的次数,生活中就自然而然又少了一个人。肆无忌惮又张扬地爱着一个人,对一个人做出各式各样过分的事之后又心疼,其实也不是没有过。

想起了大学寒假时发生过一件小事。

新年刚过,顾希城到她家玩。

那时,他和她的父母熟得可以直接叫爸妈,所以带了新年礼物,就直接跑到她房间和她一起看电影。在他带来的一堆DVD里,她跳过了都市喜剧,居然选了南京大屠杀的电影。因为朋友对她说“这片千万别跟男友一起看”,她以为是很感人的电影,这样顾希城说不定做出会扑到她怀里哭泣之类的傻事。

结果看完以后,愤怒感远远高过伤感。

“小日本不是人啊,我最讨厌日本了!”她抱着电脑一脸愤然。

顾希城点点头,继续翻手里的杂志,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感性。

于是她不爽了,扭过头说:“你也要一起讨厌日本啊。”

“我对日本没感觉,不讨厌也不喜欢。”

她还沉浸在电影的悲愤中,还狠狠拍了一下键盘:“不行!我讨厌的东西你也必须讨厌,你不讨厌就是不爱我!”

他叹了一口气,转过脑袋看向她:“莉莉,你的强迫症又开始了。”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喜欢日本AV才帮它说话!你太虚伪了,嘴上说什么那种事要结婚以后,实际上就是个大色狼!你,你朋友的电脑桌面还是苍井空!”

“我朋友的桌面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对日本真的没感觉。何况,你也不讨厌日本,只是现在看了电影情绪化而已。”他扬下巴指了指柜子上的帽子,“如果真这么讨厌,就不会让阿姨专门在日本帮你带那顶牛仔帽。”

她一声不吭地冲到柜子旁,抓着帽子就往窗外扔出去。

顾希城的脸都白了:“你很喜欢那顶帽子的,怎么为了跟我赌气就把它扔了?”

“我说了,我讨厌日本。以后日本的东西我都不买了!”她坐在一边狠狠地说,其实心里后悔得要命。

他看完了手中一页杂志,一声不吭地走出门去。她心里更后悔了。本来是好好的新年,却被她这种臭脾气弄成一团糟。现在希城也被自己气跑了。郁闷得想扑在床上大哭一场。可是过了几分钟,希城居然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她的帽子。他把帽子挂回原来的地方,又重新坐回床上,继续看书,同时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别乱丢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不然找不回来后悔都来不及。”

她委屈地坐在角落看他:“你又知道那是我最喜欢的帽子了。”

他终于抬头了,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你每次买新衣服都把我当试衣镜,在我面前换了一套又一套,没有哪次穿牛仔裤不会配一次那帽子,在我面前还想撒谎,省省吧。”

她一下说不出话来了。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咬着下唇,眯着眼睛看他。

他继续打开书,也不抬头看她,平淡地说道:“别看我,很多时候我比你爸妈都了解你,比你本人还要心疼你自己。”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明明是很想抱住他哭一场,最后却因为被戳穿心事觉得很丢人,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逼他为完全不存在的错误道歉。

那时候,她的朋友们经常说,申雅莉你就继续作吧,你记得,人品是有限的啊,你把他对你的好全部耗光了,将来迟早得加倍偿还,积点德啊。

丘婕甚至还说,姓申的,我现在就帮顾希城掐死你,是替天行道。

提前准备的仪式,其实也就是结婚仪式还有几分钟就要开始。眼前一身白色甜甜蜜蜜的新人居然开始闹别扭了。前提是丘婕这个麻烦制造机提出了个问题:“一会儿要扔花束吧,那你们俩谁来扔呢?”

谁知,柏川和浅辰居然又异口同声地指着对方:“他。”

没想到他们竟真的准备了花束。大家都呆住了。二人间一阵鸦雀无声的尴尬过后,柏川先疑惑道:“小辰,怎么花束要我来扔了?”

“我说只要酒宴就好,你非要加这个仪式,那肯定就是你扔啊。”浅辰理直气壮得很。

柏川迟疑了一会儿,似乎是考虑对方面子压低了声音说:“但是我们俩之间……你才是‘新娘’,不是么?”

“两个男人之间还分什么新郎新娘啊,就是你扔!”

“不行,这太不符合逻辑了。求婚是我来,带爸妈到这里是我来,戴戒指是我来,扔花束还是我来?这是我一个人在结婚么。”

浅辰呆了一下,但余光扫了下周围人圆鼓鼓的眼睛,脸有些红了:“我不管啊,你扔!”这已经完全是无理取闹。

“你……”柏川眯了眯眼睛,狠狠地捏了一下他的脸,看上去生气,眼神却宠溺得要命。

看见这一幕,连作为朋友的自己都感到了浓浓的幸福。

这到底是要多深的感情,才能让他们克服困难、旁人的眼光,最终顺利走在一起,成为一生的伴侣?可是,为他们感到开心的同时,心却像是揉入了破碎的玻璃。

那些过去的人,过去的话,一直反复出现。

和希城在一起的时候年纪太小了,隔三差五就要吵一次。但他说的一句话,她却从来不曾反驳过:“很多时候我比你爸妈都了解你,比你本人还要心疼你自己。”

还有……

别乱丢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不然找不回来后悔都来不及。

同一时间,申雅莉的手袋震了一下。以为是有人打电话来了,她难得手忙脚乱地拉开手袋拿出手机。结果,看见的却是提醒闹铃。

每年的11月21日前一天,手机上都会有自动提醒。实际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日子里,她不曾有哪一天会忘记这个日子,却偏偏要设置闹铃来提醒自己。仿佛自己真的很忙,真的会忘记这一天。

她屏住了呼吸。

他们还在高中时,连老师都说要吃他们的喜糖。

他们的爱情,其实原本应该是和柏川浅辰一样的结果。

“雅莉,你是不是现在特想希城?”——刚才,丘婕这样问她。她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

你是不是现在特想希城?

你是不是现在特想希城。

婚礼马上开始,雷动的掌声响了起来。申雅莉甚至连把手机装回去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用力鼓掌到手心发疼,和身旁的两个姐妹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屏幕上的提醒亮了一分钟。之后,上面一排简单的字,也随着一起变成一片沉寂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