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瞪了一眼,他连忙改口:“哦哦,我知道不是这个。总之是和天气有关系,不是风,是雨,是雨。”

父亲点头:“然后呢?”

“未雨……未……”何天纬抓头,“那两个字我总记不住啦。”

“未雨绸缪啦,”何洛笑,“你的中文的确需要提高。”

“我都说,要把他送回去,让他去你家住上几天,让大哥好好教教他中文。”

“我的中文已经很好了。”何天纬不服气,“就不要麻烦大伯了,也并不是所有的中国人就会这些成语啊。何洛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她会的比我多也是应该啊。她父亲是历史教授,我爸爸是民工,怎么能比?”

父亲哭笑不得:“书香门第,IT民工,这些词你倒用的很流利么。”

一家人说说笑笑,何洛坐在桌旁,削好了用来烤派的苹果,却发现很久都没见到蔡满心。她四下张望,问何天纬:“看到满心么?”

“似乎在后院。”他答道,“何洛,你这个朋友很有意思。有时候撒欢得不得了,来了就吵着要去酒吧;有时候又一言不发,自己就飘到后院去了。”

何洛绕到后院,蔡满心盘腿坐在草地上,拿了厨房里剩下的碎肉,和拉布拉多寻回犬玩得不亦乐乎。

“一会儿就开饭了,洗洗手吧。”何洛走上前。

“哦,不好意思,拿了碎肉出来,就忘记回去帮忙了。”她跳起来,做了一个扬手的姿势,猎犬向着那个方向跑了两步,意识到不过是虚晃的招式,便摇着尾巴悻悻地跑回来。蔡满心大笑,又逗着它跑了两圈,“我这就回去。”

“没关系。”何洛跟在好友身后,看她笑着走进厨房,兴致勃勃地向婶婶询问南瓜派的做法,又跑到门外去看自制烤鸭,还伸手在炭炉旁边探温度,被何天纬一把拉住。

她看起来朝气蓬勃,笑容灿烂。何洛心中越发感到不安。她和蔡满心相识多年,相对于自己那么多年纠缠在初恋的情感里无法释怀,蔡满心一向是理智冷静,不为感情所困的。

然而正因如此,何洛才更加忧心忡忡。

她还记得蔡满心在峂港时打给她的电话,语气那么欢快,那是和平素的开朗截然不同的欢快,简单的,无法掩饰的快乐,每一个字都带着甜甜的笑意。而她在离开北京前夕,抻着胳膊说:“有什么可悲悲戚戚的,我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男朋友,比他好一百倍。”踌躇满志的表象下,掩饰着不甘和惆怅。

她宁可蔡满心在她面前大声哭泣。然而她没有,她隐藏着,压抑着。她拒绝流露伤痛,拒绝表现脆弱,拒绝被情感左右。

她拒绝迷失自己,但她已然无法单纯地做回真实的自我。

当晚何洛和蔡满心在客房住下,各自有各自的心事。每当这样家人团聚时,何洛便无法抑制地想起家中的父母,也想起远在大洋彼岸的章远。这种思念在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再是尖锐地刺痛,却会在月光恬静地笼罩面庞时,想起他温柔的凝视,胸闷地像被压住,呼吸凝滞。她睡不着,定定地躺着不动,听到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透过窗子,看见蔡满心披着外衣走出门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

听到脚步声的拉布拉多猎犬警惕地叫起来,蔡满心走过去抚着它的头顶。

“嘿,老兄,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她晃了晃手中的烟,“是这个让你闻不到我的气味吗?还是你不喜欢烟味儿?”她向后退了两步,“这样好些么?”

拉布拉多摇了摇尾巴,头在她腿上蹭了两下,转了个身,就在她身侧趴了下来。

午夜升起的下弦月,略带昏黄。

她难免想起曾经有这样的夜晚,她赤着脚,沿着沙滩的边缘走。路边的两只狗狂吠起来,他扔过来一个空易拉罐将它们赶走,从灯影中走出来。

她穿着淡蓝的棉布裙,拎着明黄的人字拖,在他身后轻快地跳跃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只不过那天的月色更皎洁。天空中的云朵都被映染了半透明的银边,棕榈树的影子一直延伸到苍茫的海面上。

那是最初的拥抱,最初的亲吻,那是永远不想结束,却转瞬即逝的鼎盛的夏日。

她听到有人穿越院子走过来,连忙伸手抹着脸颊上的泪痕。

“满心,怎么还没有睡?”何洛唤了她一声。

她转过脸来,眼角仍有泪光。终究,还是不能隐藏自己鬼迷心窍的彷徨和哀伤。

【蔡满心·过去进行时】

第二十二章 坠落的边缘(上)

“一直没有完整地告诉你,在峂港发生的事情。”蔡满心轻轻掸了一下烟灰,“因为我觉得,这一切很荒唐。”

“你现在的样子的确很荒唐。”何洛将她的烟夺过来掐灭,“我不认识这样的蔡满心。我的高中好友和我说过,想念一个人就说出来,难过的话就哭出来,这样很难么?”

“我不是没有说啊……”蔡满心苦笑,“只是他并不想听。”

“还记得以前我说你和章远的时候么?讲得头头是道。我以为男女在感情中互相试探的那些心思和伎俩我都看的很清楚,我可以很超脱。事实上,我和每一个女生没有任何差别。”

她开始讲述,这个夏天在峂港发生的一切。

“如果能够重来,或许我会take it slow,不会那么急切地拥有。”她总结道,“可是……”

何洛笑了:“可是,在迷恋的时候,是掩饰不了自己的欢欣和渴望的。”

“我也问过自己,是我给他的压力太大么?其实从最初我告诉他想要改变行程时,我就应该意识到他的恐惧和疏离。虽然我没有说,但从一开始我的表现,就是希望一切能确定,希望要一个承诺。因为他实在是让人感到不安的人。”

“你并没有做错。”何洛抚着她的肩膀,“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只是这个人不值得。你和我说过,要一直向前看,向前走。”

“我知道不值得。他甚至可以接起我的电话,然后一言不发。比较起来,奥利弗比他好很多。”蔡满心扳着手指,“他有稳定的工作,对事业有追求,浪漫,追求生活品质,易于沟通,尊重我爱护我……”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很开心,他能逗我笑。可是,这里……”她拍着自己的胸口,“这里告诉我,我错了,我真的真的错了。”

何洛轻声叹气,环着好友的肩膀。蔡满心和她拥在一起,放声大哭,全身紧张,不断地颤抖着。

第二日是感恩节后的Black Friday,各类商店纷纷打折促销。蔡满心跟着何洛一家去购物,依旧说说笑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翌日她返回华盛顿,临别时何洛依依不舍,在机场再三叮咛:“回去之后不要再抽烟了,也别总去酒吧喝酒。你知道那些都是精神依赖。”

“好好好,我都记下了,何阿姨。”蔡满心笑着和她拥抱,“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你放心吧。”

她办好登记手续,坐在候机大厅里,想起好友的殷殷叮嘱,心头有一丝暖意。然而微笑真的就代表释怀么?

抬起头,登机口旁的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佛罗里达的旅游广告,美国大陆最南端的 ,珍珠般散落在海面上的几个小岛,通过跨海大桥与陆地相连。汽车行驶在上面,两旁便是波光粼粼的蔚蓝海洋。

在前一日,她认为倾诉了,痛哭了,便可以选择放下过去;然而此时此刻,看到相似的情景,仍然抑制不住泪湿双眼。

华盛顿的初冬,气温骤降,天空却格外地澄净。蔡满心下了班,搭地铁来到华盛顿纪念碑。夜幕低垂,只在天边有隐约的一抹霞光,深紫暗红,蜿蜒着渗透到纯澈的幽蓝天幕中。浮云丝丝绵延,天空高远地似乎超越了目光所能聚焦的范围。一旦看过去,整个人便迷失其中,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蔡满心扬起头,不知凝视了多久,鼻尖冻得发红,握着电话的手指开始僵硬。

她想起和江海一同看落日的情景,温暖湿润的热带海边,而那一幕在脑海中渐渐褪色,冻结,碎裂。说过不再联系,但她仍然习惯性地拨打过几次电话,振铃每次都响到忙音,依然无人接起。

蔡满心决定和那个鬼迷心窍的自己告别了。手机在低温的室外反应迟缓,她冰冻的指尖也不怎么灵活,一点点地将联系人列表下拉,找到江海的名字。

有那么片刻的迟疑,她轻轻抚过屏幕上那两个字,好像最后一次抚摸他的脸庞。然后撇了撇嘴角,说不出是自嘲还是自怜地轻笑。

如果还需要用一些所谓的标志□件来告别一段感情,只能说明自己依然没有完全抽身。

而此刻的蔡满心,需要一些外在的表象来证明,我也可以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她随身带着MP3。比起江海的电话号码,他自创的那首《归乡之旅》更让蔡满心难以割舍。那一串流畅的琶音,每每听到,都令她如同沐浴在海边的和风之中。

而每次她将一颗心舒展在这风中,都是将柔软的情感暴露出来,随之而来便是冷酷现实的刺痛。

这样起伏反复的情绪让她感到疲累无助,纵然不舍,似乎也在没有存在的必要。

按下删除键,她将光标移到“OK”的选项,闭上眼,在心中和这段过往告别。

因为奥利弗的原因,她不再去Blue Moon,甚至也不去Adams Morgan中心一带那几家常去的酒吧。更因为她记得何洛的叮咛,这一段时间来都烟酒不沾。而今时今日,她需要酒精滑过喉咙,微凉之后带来的灼烧感,需要有一点微醺,脚步摇晃,让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

她来到Georgetown一带,挑了波多马克河畔最热闹的一家酒吧。当天恰好有人在庆祝生日,店堂内彩带飞扬,不时有人吹着口哨,DJ放了最热门的舞曲。蔡满心本来坐在吧台,随着音乐摇摆着身体,酒保冲她笑笑:“你可以过去加入他们,别害羞。”

她挑了挑眉,点头一笑。

“以前似乎没有见过你。”有金发的年轻人转了个身,在她身边摇摆,“你知道,未成年酗酒是会被逮捕的,不管你是什么国籍。”

“谢谢,进门的时候他们已经查过我的ID。”

“他们应该查。”年轻人笑得灿烂,“知道么,你看起来就像一个高中生。”

蔡满心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们不大分得清亚洲人的年龄,我们的五官在你们看起来都是平平的。”

“不,不是这个原因。”他说,“是你坐在那边的神情。你知道么,你是我在这里见过的,神情最天真的女孩子。”

蔡满心忽然想起陆阿婆那一句,“阿海说,你是镇上最天真的姑娘”,一时心潮起伏。

“但你不快乐。”年轻人又说。

“Well,”她向着舞池中放声大笑的几个美国姑娘扬了扬下巴,“并不是时时刻刻都那样笑着,才是快乐。”

“不,你不快乐,因为你一直在跳舞。”他说,“你跳了很久,模仿每一个人的动作。不是因为你真的喜欢舞蹈,只是因为你不想停下来。”

“我能问问你的先祖从哪里来么?”蔡满心笑着摇头,“东欧?你是会占卜的吉普赛?”

年轻人也笑:“你想喝点什么?这里一些鸡尾酒调的很酷,你一带要试试看。”

不同形状的酒杯,不同色泽的液体,不同味道的烈酒。她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头脑昏沉,懒懒地窝在沙发一隅。

“我要回去了。”她摇摇晃晃起身,“午夜过了,魔法消失。我再不走就打不到车,只能看到满大街的南瓜了。”

“我送你回去吧。”年轻人说,“免得你上车后忘记自己住在哪里,或者就在后座睡了过去。”

蔡满心还在推辞,但他已经随她走出酒吧,扬手招了一辆车,陪她坐到车上。

汽车遇到红灯,停车起步,摇晃之间,蔡满心才觉得混合的烈酒后劲十足。

“你没事吧?”金发男子握住她的右手,轻轻一带,她靠在他的肩头,隐约觉得这样不妥,又挣扎着坐正,转向另一侧,将额头抵在车窗上,试图借由玻璃的凉意让自己清醒过来。

到了公寓前,蔡满心执意付了车费,转头道:“我到了,谢谢,明天还要上班去。就此说再见吧。”

“好吧,再见。”他笑了笑,“你要开心点。”

蔡满心点点头:“我会的。”

“真的?那就好。”他伸开双臂轻轻抱住她,“祝你好运。”

“你也一样。”蔡满心拍拍他的后背。

对方似乎并没有松手的打算。

“你知道么?”他说,“你坐在那里,静悄悄的,好像受了很大委屈。是有哪个男孩子让你伤心么?真不敢相信,有人会这样伤害你。”

蔡满心知道此时的温柔言语定然别有用心,但她真的感到委屈,鼻子一酸:“我没事,我只是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来,说晚安吧。”

“晚安不会让你开心。”他的嘴唇贴在她耳畔,温热的气息钻到她耳朵里,“相信我,我能让你开心,至少,是今晚。”

“你可能误会了,我不应该让你送我回来。”蔡满心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对不起,我不是你想的那种……”

她话未说完,就被对方的双唇堵住。他托着她的后颈,不由分说地吻过来。

第二十二章 坠落的边缘下

“停下来!”蔡满心甩头,推着对方的手臂。

“你并不想我停下来,是不是?”他轻轻咬着她的耳廓,伸手抢过她手中的钥匙。

“你要做什么?□我么?”蔡满心感到自己的背已经贴在门上。

“不,不,不,你为什么不想想这是一个浪漫的夜晚,对我,也对你。”他轻笑,“你知道你惦记的人在哪里么?或许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他此时根本就把你忘在脑后了。”

她晕沉的头脑炸裂一般,那些过往情景纷至沓来。那个女人坐在江海的摩托车后,紧紧环着他的腰,那场景不断鞭笞着她的心。甚至连最后一夜纠缠的记忆,似乎都变成了他与别人的幻象。

金发男子再度吻上来,她木然地半张了双唇。在灯光昏暗的门廊里,她意识似乎清醒,但身体乏力,一双手将她的衣襟从腰带中扯出,她低声拒绝,虚弱地抵抗着,想要呼喊江海的名字,声音却消失空气里,翕动双唇,像涸辙里的鱼,大口地呼吸,无声地呼吸。

而她似乎忘记了大声呼喊,如同站在悬崖的边沿,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却找不到回头的路。甚至通过伤害自己,有一种报复的快意。你可以不在乎我,我也无需为你守身如玉。

在某一个闪念,她知道自己其实是渴望失速下坠的。

这念头转瞬即逝,蔡满心马上便对对方的肢体触碰感到厌恶和恐惧。他钳制着她的双臂将她拦腰抱起,走到卧室的床前,嘴唇滑过她的耳垂,沿着脖颈吻在她锁骨和胸前。她蹒跚着要离开,被他大力拉了回来压在身下,蔡满心意识到男女体力的悬殊,无效地挣扎只能激起对方的欲望。

身体再次感到疼痛,依然如同最初一般的疼痛,或是更甚。剧痛蔓延到心中,仿佛它噼啪破成一地碎片。对方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能将她灵魂的一部分剥离。蔡满心抓住床单,紧紧咬了下唇,侧过脸来,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痛恨此时的自己,厌恶和恐惧感伴随着黑暗狰狞而至,握紧拳,空气凝滞,听到秒针滴答走过。

全世界的时间都就此老去,也不比这一夜漫长。

十二月清晨,室内的暖风没有开,房间阴冷。

蔡满心在晨光乍现的时分被冻醒,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手伸在腋下,因为自己的冰冷打了一个激灵。她蜷缩着,这样缺乏温度的身体,没有谁愿意给一个真心的拥抱吧。

多怀念江海怀中的温度,他坚强有力的臂弯,轻轻阖上,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新生的青色胡茬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痒痒的。她咯咯地笑着,手指搔着他的掖窝。他夹紧胳膊,她的手抽不出来,就这样放在他的肋骨旁,暖暖的,手心下能感觉到他有力的脉搏。

而这一切,终不过是虚妄。

她已经为了自己的冲动和执拗付出代价。

她蜷缩了身体,手脚渐渐温暖,恢复了一些知觉,于是挣扎着站起来,摸到浴室。流水从花洒中散落,淋漓一身。她的脊背贴紧瓷砖,凉意瞬间击穿她的身体,直抵心脏。

镜子中的自己,长发滴着水,睡衣肩头湿了一小片。她坐下来兀自梳着头,脸庞依然紧致剔透,嘴唇失了红润,淡淡的青紫。

这一天蔡满心请了假,从衣柜里找出最厚的毛衣和外套,又扯了一条长围巾在脖颈上绕了几圈。她在楼下的信箱里发现了奥利弗寄来的明信片,是阿尔卑斯山山麓的宁静小镇,倚着白雪覆盖的山坡,火车驶过蜿蜒的铁轨。他在上面写着,Wish you were here 。

她翻过来看了两眼,又塞回到信箱中。

在那个熟悉的地铁站里,她沉默地站在乐手旁,听他用暗哑的嗓音竭力地唱着Dust In the Wind 。

我阖上双眼,那一刻转瞬即逝;所有旧日梦想,不过是风中尘埃。

同一首老歌,像水滴溶入无尽大海;我们碎身如齑粉,不过是风中尘埃。

“嗨,又看到你了。”他停下来,打了个招呼,“今天不需要工作?”

她摇摇头:“给自己放假。”

“这就对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后来就不去上班了。”他笑了笑,“现在也足够糊口。但我是自己的老板,我喜欢在地铁站弹吉他,这是我的舞台。”

“你弹得很好呢。”

“我以前在乐团里弹古典吉他,我很喜欢西班牙风格的。”他拿起琴来拨了一小段弗拉明戈的旋律,“不过后来东欧局势剧变,我也没了工作,就到这边来做软件。”

“但那并不是你喜欢的吧。”蔡满心问。

他点点头,“你也很喜欢吉他吧?要不要试试看?”

蔡满心摆手:“我一点都不会弹。”

她想了想,问:“可以为我弹一首歌么?”

“没问题,你想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