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拿铁吧。”

“好。”他挂了电话,拿起一旁的手杖,慢慢站起来。

朝露躲在过道里,看着他一瘸一拐地往客用扶梯的方向走,几乎不忍地想追出去叫住他。可她终究没有。她不想为自己找借口,说什么这是自己一时糊里糊涂才撒了个小谎,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举动——她就是不想让同事见到褚云衡。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依旧很怕让身边的人知道,她的男朋友是一个残疾人。纵使,褚云衡是那么出众的一个男人。但是,别人不会了解,只会把她的恋爱当做笑谈。

她和他也曾走在街上,甚至在游乐场里疯玩,但那时,他们连最普通的友人关系都未必算得上,她的心里是坦然的,也不惧周遭看他们的目光。并且,那些场合里没有认识她的人,所有人都是匆匆过客,她自不必在意他们的想法。可是,在相对亲密的人际圈子里,除了母亲那儿,她还从来没有让褚云衡亮过相。他们的交往时日尚短固然是重要原因,可除此之外,朝露叩问自己,她又何尝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向别人坦然介绍:这就是她的男朋友。

她恨自己的虚荣软弱,又挣脱不掉。

她的手机短信提醒再次响起,她点开一看,眼泪立时掉了下来:

“热拿铁点好了。你还要多久呢?”

在这句话的后面,是一张笑脸的表情。

她用餐巾纸按干了眼泪,稳定情绪后,才刷了门卡,走出了闸机口。

他靠着墙角坐着,一见到朝露进来,有些迷离的眼神顿时变得明亮而又温柔。

“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会加班。”她低着头说。

“还好没晚几分钟,本来我也没和你事先说好,能见上就已经很满足了。”

朝露掩饰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对了,我并没告诉过你我公司的地址啊。”

褚云衡道:“抱歉,我自说自话查了你们公司的地址。还好你告诉过我你在什么公司上班,你们公司呢又挺有名气,网上有你们办公地址。我实在不想等到周六,所以…就这么跑来了。”

朝露听他如此费心,也不禁又感动又得意。刚才那些低落的情绪被扫空了大半。她决定暂且丢开它们,好好地和褚云衡享受这个晚上。

“喝完咖啡我们去找个中餐店吃晚饭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粤菜馆不错。”

“没问题,你决定。”褚云衡宠溺地看着她用小勺吃他为她点的一客焦糖布丁,“还好,我差点给你点起司蛋糕,后来

想想,我们大概还会去别的地方吃晚饭,就改了布丁,要不然,你该吃不下了。”

朝露嘻嘻笑道:“别看我这样,胃口一向好。”

褚云衡道:“嗯,吃相也很好。”说着,凑近她低声加了一句,“特别可爱。”

朝露眼疾手快地把一勺布丁塞进了他的嘴里。

褚云衡笑纳。

“云衡!”

朝露正和褚云衡笑闹,蓦然听见头顶有人说话。朝露抬头间,对方已经走到他们的桌子旁。来的人也是熟面孔,正是那个娇俏可人的林书俏。朝露虽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对人家心有戒备未免可笑了些,但这会儿见到她,心里总有些别扭。她还是固执地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林书俏,对待褚云衡的感觉绝不止于一个普通朋友那么简单。最要命的是,朝露必须承认——林书俏长得又美又迷人。有些美丽,不怎么让人记得住,而林书俏的美,不属于这一种。

“嗨,书俏,这么巧!”褚云衡招呼道。

“我下午在附近办点事,完了就想下来休息下喝杯咖啡再走。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你。你平时可是难得来市中心的。”林书俏也没客套,直接在他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冲着对面的朝露笑笑点了个头。朝露也礼貌地笑了笑。

“女朋友?”她轻描淡写地问了句。

褚云衡说:“是的。她叫董朝露。你们也见过的。”

“嗯,我记得。上次在你家,董小姐走了之后,我还问你,你说不是。没想到…云衡,你行动很快嘛!”

褚云衡的表情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口中却在用玩笑话遮掩自己的羞涩:“我?我行动可快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我运气好,碰到一个愿意为我留步的。”

朝露笑骂道:“再胡说,我拔腿就走。”

林书俏看看她,又看看褚云衡,没说什么,招了招手,唤来侍者,叫了一杯咖啡。

三个人边喝咖啡边闲聊。朝露虽然更想早点和云衡换一家餐厅继续二人世界,但碍于林书俏也是褚云衡的朋友,她一来他们就走,总是不太得体。终于,褚云衡主动开口道:“书俏,你是老朋友了,我也不和你客套。我和朝露要先走一步,你慢慢喝,回去的路上开车小心点。”

林书俏一脸不在意,点头道:“你们去吧,我不妨碍你们了。”

朝露起身说:“我先去个洗手间。”

林书俏说她也想去一下,两个人就一起起身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通往餐厅的走廊有些狭窄,朝露和林书俏解完手,一前一后从里

面往外走。走到走廊尽头,朝露像是看到了什么令她逃避的东西,忽然止步不前。

林书俏见她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

朝露看着不远处走进来的那个人,正是方蕴洲。

并不是因为对方是方蕴洲而特别怎么样,即便换了Emma,抑或任何一个同事,她都不希望此刻被撞上。

可是,林书俏就在她后面站着,她无处可逃,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外走。

她希望方蕴洲不要发现她。

带着点自欺欺人的心态,朝露低头向前,和林书俏坐回原来的位子。褚云衡见她们回来,预备拄好手杖起身。朝露慌张地叫道:“我想再坐一会儿。”

褚云衡放下手杖,关切地想抓起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却被她有意无意地躲开了。他的神色更加不安,问道:“你好像不太对劲,没什么事吧?”

她抬起低垂的脸,却不敢看他,她的心思她自己都觉得羞愧,她怎么说得出口。可当她略偏过头,与他身旁坐着的林书俏四目相对时,她更加无颜面对。那双妩媚动人的眼睛里,此时传达出的是冷冷的质问和轻视。朝露确信,林书俏已然看出了端倪。

“云衡,再坐一会儿吧,陪老朋友再多聊几句,也不算过分的要求吧?”林书俏扫了一眼朝露,“董小姐刚才从洗手间出来时,没留神额头撞了一下门,大概有些懵住了…最好让她缓缓。”

朝露听出她话中有刺,但还是很感激她没有说破她真实的心思。

可是褚云衡一听这话急了:“痛吗?要不要去医院?”说着就伸手去够手杖。

“云衡你安心坐下吧。她歇歇就好了,我都看过了,没什么大碍的。”林书俏淡淡地说。

朝露的脸烧得通红。

然而事情还没完。

21、隐忍

咖啡店并不大,方蕴洲在找空位的时候,还是发现了朝露他们。

“嗨,朝露,好巧。”

朝露假装镇定,微笑道:“是啊。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Tony,我老板。”见蕴洲的视线落在自己对面的两个人身上,她来不及多想,指着褚云衡和林书俏介绍说:“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褚云衡、林书俏。”

她看到褚云衡眼底的光彩在一瞬间黯淡下来。她知道自己含糊其辞的介绍已经伤害到了他。尽管他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态,甚至用手撑着桌面站起身,伸出手,与方蕴洲礼貌握手,说了声“幸会。”

方蕴洲的眼睛在靠墙放着的手杖上停了一瞬,似乎对此也没太放在心上,侧过脸问朝露:“不介意我坐这里么?”又把询问的目光转向褚云衡和林书俏。

朝露环顾四周,店里的确空位稀少,剩下的一两个,也都得和陌生人拼桌。方蕴洲既然提出一起坐,她也不好意思拒绝。何况,他们本来就预备要走。“当然不介意你,只是我们已经快喝完了,正准备走…”

“如果有事的话,请便。”方蕴洲的语气里有淡淡的失落。

褚云衡说:“朝露,你刚刚才撞到头,还是歇一下再走吧,我们也不赶时间。”

“你撞到了头?”方蕴洲皱眉道,盯着她朝露的头一个劲地看,似乎在检查哪里有伤口,“人家在咖啡馆最多倒翻咖啡,你怎么会撞到头呢?不严重吧?”

朝露因为发窘而一句话也说不出。而另外两个人也沉默了下来。

方蕴洲大概是觉出自己刚才过分关切的样子有些失态,干咳了一声道:“如果又需要,明天早上你可以去医院检查一下再来上班,回头再在请假系统上补流程。”

朝露的头比真的被门撞了还疼。但连她自己也认为,那点头痛是她咎由自取。她舔了下发干的嘴唇说:“我想不碍事,我…我再坐一下好了。”

既然同坐一桌,免不了要聊聊天。朝露固然现在头脑发懵,林书俏又一脸懒得说话的样子,就只剩下褚云衡和方蕴洲两个人略略开启谈话的气氛。

“褚先生在哪里高就呢?”

“在学校教书。”

“哦?教几年级?”

“我带本科生。”

方蕴洲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意外,语气倒仍是淡然的:“褚先生你真不容易。”

褚云衡比他更淡然:“研究学问,总是不容易的,但还算有趣。”

他的回答似乎是方蕴洲没料想到的,他似乎用了几秒钟回

味他的话,遂点头笑道:“看得出来,你乐在其中。”

褚云衡笑了笑,忽然问朝露:“既然还要坐一下,不如再点些蛋糕之类的吧?”他看了眼林书俏,“书俏,你也点些什么吧?”

方蕴洲说:“我疏忽了,还是褚先生周到。”他又说,“两位都是朝露的好朋友,今天我请大家吧。”

林书俏道:“看得出来,您平时一定是个好上司,不止对下属好,连带对下属的朋友都如此大方。”她的话说得和气,听上去是再正常不过的夸赞,只是朝露心中有数,她话里有别的意思。

“那就不客气了,”褚云衡笑得有些勉强,“我…我们也算沾了朝露的光。”

“云衡,你忘了我家干什么的?我家是开咖啡店的诶!我有必要特地跑出来沾其他人的光喝上咖啡吗?你很喜欢喝咖啡?走啊,我请你!”林书俏声音不大,但是听得出来,她很生气,而且,她已经拿起了手袋,一副预备立即就走的样子。

褚云衡伸出右手拉住她,带着祈求理解的目光望着她:“书俏,方先生也是好意,你走了,人家会难堪的。”

“你在在乎谁的难堪?”林书俏霍地站起身,“我再待下去,我觉得我才最当得起‘情何以堪’四个字。”

方蕴洲显然还没弄清状况,大抵还以为是褚云衡和林书俏“小两口”在拌嘴,压低了声问朝露:“你的这对朋友吵架了么?你不劝劝?”

朝露再也忍不下去了:“蕴洲,褚云衡是我男朋友。”

她的声音只是略略提高了一点,却足以让在座的人都听个明白。

四个人都不做声。还是褚云衡先回过了神,招来侍者说:“还是我请吧。”

买完单,方蕴洲看到褚云衡起身走出的第一步后,他立刻将脸转向朝露,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朝露对此事先早有想到,事到眼前,她反而平静了,象过去出行时一样,她走到了褚云衡的右边。

“需不需要我送你们?”方蕴洲在店门口问。

“不用,我来送。”林书俏不冷不热地说。

方蕴洲也没再坚持,四个人在停车场道别后,坐上两辆车分道扬镳。

没有人再提去别家吃晚餐的事。

林书俏闷头倒车,而朝露和云衡坐在后排,也没有说话。

“我先送你回去,再送董小姐吧。”林书俏将车开上道后,终于开口。

褚云衡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精神:“我家远,先送朝露吧。”

“就是因为你远所以先送你,我家离你家也不顺

路,送完了你、再送她,我回家反而方便。”

这时候,横竖车里也没人有心思计较,到底走什么样的路线最省时,也就无有异议,任凭林书俏决定接下去怎么开车了。

朝露偷偷瞄了一眼褚云衡,他似乎真的累了,阖着眼,头微微垂着,短短的刘海盖在了他的眉毛上方,左手蜷放在腿上,如果朝露不是看出他紧紧抓牢手杖的右手,几乎要让人误以为他已经失去意识,熟睡梦乡。

“云衡…”朝露心里有千言万语,只是说不出来,喃喃说了一句:“我做错了…”

褚云衡慢慢张开眼睛,松开了手杖,右手抓起她的的左手,与她十指相扣:“我明白的。”

朝露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怄自己:他明白的,以他的聪明、他的善察人意,怎么会看不出她今天所作所为究竟是什么心态。他明白,可是,他一直在忍耐、忍耐着她带给他的委屈和伤害。

“朝露,”褚云衡笑得有些惨淡,“对不起,我今天竟然连顿好好的晚饭都没有请你,下次补请吧。”

他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的时候,她心里一下子闪过一阵强烈的害怕,她怕他接下来要说的是“分手”。听到他说“下次补请”她吃饭的话,她如释重负,含着泪点头道:“嗯,下次…我请都可以呢。”只要她和他没有走向结束,谁请又有什么关系。

褚云衡似乎也舒了一口气,嘴角浮起宽慰的笑意。

车停在了褚云衡的公寓前。褚云衡下车时,朝露顾不上车里还有第三个人在,情不自禁地捧起他的左手,轻轻吻了一下。“你的这只手比右手凉呢。”

褚云衡抬起右手,揉揉她的脸:“嗯,还很丑。”

朝露没说话,轻轻掰开他轻微挛缩的左手手指,低头又吻了吻每一个指尖。

楼下的空地很空旷,没什么人车往来,褚云衡直接从左边的车门下了车,又绕到右边,对开着车窗的朝露俯身低语道:“别逼自己太紧,我想…我们都还有的是时间。以后…我也不会冒冒失失地来你公司找你了。”他的声音有些疲惫,沉沉的,似乎每个字都象坠了铅,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睛是那样真诚而温柔,没有丝毫责备和逼迫。

也没有一般人遭到打击后动辄就轻言放弃的软弱。

朝露自认此刻的自己说不出和他一样好的话,因此只简单地点了个头,与他道了别。看着他走进公寓的大门,林书俏才载着她离开。

她和林书俏完全称不上熟人,她也知道,凭她今天的表现,林书俏完全有理由讨厌她,她亦不想欠她

人情,等车到了小区门口,她便说道:“林小姐,你我也未必同路,时间不早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吧,你可以先走。”

林书俏抬头看了眼反光镜,说话倒是很客气:“这里是郊区,周围又是大学城,这个时间车子不多,还是我送你吧,你告诉地址就可以了。”

“在**路的化工小区。”再客套反而不讨喜了,朝露报出了地址。

“哦。”林书俏说,“你父母是化工厂的?”

“以前是,”朝露没打算把家里的隐私全说给她听,“几年前我们市里的化工厂关了,他们就出来自己做了。”

林书俏很明显也没打算就她的家世盘根问底,就此打住。

开了大概十分钟,林书俏也没和朝露再说什么话。朝露也觉得身心俱累,干脆闭上眼假寐。谁知,忽感觉车身一震,她被急刹车的惯性弄得身子往前急冲。顿时惊醒过来,不知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我不该一下子刹车…”林书俏将车停在了路边一个拐角处,用手揉着太阳穴,带着歉意说道。

朝露惊魂初定,看了看四周,舒了口气:“没出事就好。需要的话,歇一下再开吧。”

林书俏沉默了一会儿,回头道:“董小姐,如果不太冒昧的话,我想请你去我家的咖啡店坐一会儿。”

朝露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林书俏和善地笑了笑:“你大概被我刚才在云山咖啡的一顿脾气吓到了,我没有恶意,只是性子急了些。云衡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你是他的女朋友,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认识你一下?”

22、坦率

朝露和林书俏到达“猫与森林”的时候,最后一桌的客人刚结完账,店里正预备打烊。林书俏冲着收银台后的男人打了个招呼:“哥,我带朋友来店里坐一会。”

林书俏的哥哥抬起头,微微笑道:“店里没什么东西招待,现成的果汁饮料之类的倒还方便,你们随意吧。

朝露略略看了一眼林书俏的哥哥,是个长相干净的男子,和林书俏的五官轮廓有五分相似。回想起来,她第一次来“猫与森林”时,似曾远远地看到过他。

书俏让朝露先找了个位子坐下,朝露心中浮现出当日云衡坐在临窗的日光里的样子,心中一动,便拣了那个位子坐下。她至今还没告诉过他,他是在“听风暴走”那天才第一次看到她,且她确信:若没有之后的数度碰面,她之于他,终将连个影子都不会存在;是她先留意到他的——就在这家“猫与森林”里,在他和林书俏弹奏钢琴的那一刻起,她就被一步一步不可遏止地吸引了!

书俏端了果汁过来,坐到了她的对面,唇角一动,未语先笑。“你也喜欢这个位子?”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后,说。

“嗯。”朝露神情恍惚地点点头。林书俏的语气里不闻丝毫的剑拔弩张,目光流转处也尽是温婉的神采。她得承认,纵然她把她视作潜在的“情敌”,可她对她一点都无法讨厌起来——她美丽、独立、又那般了解和关怀她爱着的那个男人,有些瞬间,她会想不明白,为什么面对这样一个出众的女子,褚云衡能不动心,而选择了她这样平凡的一个人。

“我之前的表现吓坏你了?”林书俏微微侧过头,轻轻地说,“如果是这样,我先跟你道个歉。”

“不是,”朝露一听这话,顿时更加怄自己,“你知道,我只是羞愧。”

林书俏摇摇头,冲着她报以宽容和善的一笑:“你叫董朝露?我听云衡叫你朝露,我也可以这样叫你么?”

“当然可以。”她的友善让朝露颇为意外,她被她带到这里,原本没打算会有好脸色看。

“朝露,我得承认,我刚才非常生气,因为,我很清楚,你的行为会给云衡造成伤害。我一开始没有揭穿你,也不是为了帮你,而是担心云衡知道你的心态会失望痛苦。结果…你没躲过去,他也还是知道了…”林书俏顿了顿,和缓了语气又接着说,“但是,我更清楚,你的反应是再正常不过的,我对你苛刻,只缘于我这颗心有偏向性——我是云衡的朋友,以我的立场只能站在他这一方,你能体谅么?”

她的坦率真诚让朝露折服,她也不禁掏出心底的感触说与她听:“我怕什么,你大概早就看得一清二楚,我没什么好为自己开脱的,今天的事说穿了就是我虚荣、爱面子,我这样的心态,本就配不上云衡…”

“别这么说,”林书俏打断她,声音却是柔缓的,“虚荣?面子?这些玩意儿谁都知道毫无用处,只是有几个人能完全抛开的?在别人眼里,分明是云衡高攀了你,你自然也就成了他们眼里的糊涂虫!你深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有顾虑。云衡纵有一百个优点,却是个身体残障的男人,你有顾虑,不奇怪。”

朝露忍不住说:“我不在乎他的残障,我只是…”

“朝露,别轻易说不在乎。你以前没有近距离地接触过残障人士,对不对?因此你无法想象,他们的生活与你的到底有什么不同。人和人之间人格上当然应该是平等的,可是境遇却各个不同。而残障人士,尤其是国内的,大多生活在社会底层。象云衡这样的知识精英,不多见。可就算他如此优秀,也时常在极细小的生活琐事上遇到难题。”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淡淡伤感的神色,“我的职业你大概也知道,我是个复健师,每天的工作,接触的都是肢体残障的人,以不同程度的瘫痪病人居多。其实,复健师能帮他们的往往未必很多,说穿了,与其说是康复,不如说是教会他们最大程度低利用自己残存的身体功能。”

朝露听着心酸,不想她再就此话题说下去,勉强振作了精神道:“云衡锻炼得不错,他可以用单手做很多事,也可以走路。我…觉得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