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长风当然知道母亲心中所想,借着酒劲想和母亲开个玩笑,便道:“当然了,女儿长成那样,当父母的自然满意的不得了。我满意不满意有什么要紧,我又不打算娶她。母亲喜欢她,认她当干女儿好了。”长公主听他前半句还像句话,后半句竟是在戏弄自己,心中很不高兴,沉着一张脸道:“胡说。我是想让她当儿媳,你不要东拉西扯的。”

她看了宇文长风一眼,见他脸上有些微红,知道他是酒劲上来,心里更加来气,怒道:“谢家的女儿你看不上也就罢了,郗家的女儿你也看不上,你究竟想娶个什么样的女子?”宇文长风想起和溪月美丽的初遇,然而对她却只能是望月之叹,不禁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母亲,您不要再逼我了。”

“不是本宫要逼你,风儿,本宫就你这一个儿子,你的婚事关系到本宫和你父王的名誉。无论如何,你娶的媳妇,就算不是三公九卿之后,也得是名门望族。”长公主目光如霜。宇文长风却不以为然:“娶妻求淑女,我才不在乎她是什么出身,只要我中意。”长公主见他不为所动,心里既气恼又无可奈何。

翌日,长公主进宫去见皇后,皇后扶着她沿着皇宫永巷散步往琼林苑。“母亲,我瞧那郗家大小姐很不错,温柔文雅、贤良淑德,长风要是娶了她,定是一桩美满姻缘。”皇后拂开一枝怒放的海棠,让路给长公主。长公主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啊,郗家小姐无论品貌家世皆是上乘,配得上长风的,也只有这样的女孩子,可是长风似乎看不上她。”

皇后边走边思量,远远看着几个宫女在花间嬉戏,脑海中灵光一闪,道:“那天我问他,可有中意的女子,他说没有。后来他又问我,如果他喜欢的女孩子已经有了意中人怎么办。母亲,你听他这话,倒真像是已经看中了哪一家的女孩儿。”长公主微一疑惑,凝思道:“不会吧,没听他提起。”皇后淡淡一笑:“等他主动说,那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其他的我倒不担心,只担心那女孩子的家世……”

长公主点点头,赞同道:“是啊,不管是谁家的女孩子,总得是名门望族。”皇后瞥了长公主一眼,道:“只怕大家千金他未必看得上呢。您又不是不知道,男人都是一样的,不喜欢过于端庄的女子。皇上最近迷上了一个歌姬,想方设法的弄进宫来,安置在崇光殿,夜夜流连。我劝了多少回,他也不听,差点就要和我恼了。”

皇后和当今皇帝是表兄妹,两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皇后十四岁就嫁进宫,深得宠爱,可是再深的情意,又怎抵得上更加年轻妖艳的美女。因此皇后说这话时,带着一丝愁烦。长公主对这些早有耳闻,可是又不便相劝,只得道:“女儿啊,你是皇后,要把心放宽。你表哥那时说过,只要他在位一天,皇后的位子就是你的,你不要因小失大。一个歌姬算什么,她怎能和你比。”

皇后秀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幽幽道:“那汉武帝的第二任皇后卫子夫也是歌姬出身,第一任皇后陈阿娇不是照样被废了。”长公主闻言一愣,见女儿脸上有愁色,坚定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横竖还有太皇太后和本宫在,你表哥再胡闹也有限。”皇后仰望着天际,轻叹一声,半晌才道:“幸好我还有锐儿。”“是啊,你有儿子,还怕什么。”长公主安慰道。

皇后不忍让母亲替她担心,适时的转移话题,道:“皇上十日后便要起驾回洛阳,我想下一道旨,命郗家两位小姐陪我一同去洛阳小住,母亲觉得如何?”她的言外之意是,让想给宇文长风和芷烟小姐制造机会,长公主正有此意,忙点点头。

十日后,皇帝皇后起驾返回东都洛阳,随行的车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门。宇文长风骑在马上跟着御林军的队列缓缓而行。

他本想让三弟宇文逸风代替他去洛阳,谁知长公主和皇后坚决反对,无奈之下,他只得亲自随驾前往洛阳。一路上,他只和兵卒将士一处行军休憩,倒也平安无事。

皇帝的銮驾到达洛阳时,已是初夏之际。满城飞絮、和风醉人,处处可见牡丹绽放,帝都的威严气派果然不同凡响。

宇文长风从皇宫出来,在宫门外遇到前来朝见天子的南阳太守石俊。石俊早已听说了宇文长风的真正身份,见了他有些不敢主动招呼。宇文长风上前向他一拜:“晚辈拜见石太守。”石俊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宇文公子是当今国舅,老朽那时多有怠慢,倒要请公子海涵。”宇文长风爽朗笑道:“晚辈在南阳多得石太守照顾,尚未说一声谢字,哪里敢有不敬之心。”

石俊见他态度谦恭,心里非常欢喜,道:“公子如不嫌弃,明日请到舍下做客。老朽在洛阳城有一处别苑,此次带了拙荆小女一同前来,得遇故人,也是相请不如偶遇。”宇文长风听说溪月也在洛阳,心里一沉,想着要推辞,但见石俊盛情殷殷,又开不了口推辞,只得说了一声好。石俊满意的点头而去。

翌日,宇文长风换了一身便装去往石俊在洛阳的府邸。石俊亲自迎他到前厅,命婢女奉上新茶。宇文长风落座后,打量着石家的这座府邸,竟是比南阳太守府还要气派威严,可见主人家花了许多心思。

石俊见他的神情,猜到他心中所想,笑道:“老朽别无长处,就是喜欢享清福,这座别苑是老朽花了五年时间才建成,留着将来养老所居。”宇文长风道:“此处甚是清雅,确实是燕居的好所在。”石俊摸着胡子笑道:“等小女出嫁之后,老朽便告老还乡,享几年清福。”宇文长风正要说话,听得一个丫鬟进屋来通报了一句“小姐来了”,心里忽然一阵激动,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烦忧。

就在他心情复杂、不知所措的时候,溪月走进前厅来。只见她向石俊拜了一拜,叫了他一声父亲。随即又走到宇文长风身侧,向他盈盈一拜,道:“宇文公子好。”宇文长风乍见她有些恍惚,抑制住情绪,只向她笑笑,半晌才说了一句:“溪月小姐好。”

溪月见他神情怪异,见了自己似乎有点紧张,向他温婉一笑道:“宇文公子是否身体不适?”“啊!不是不是!没有……”宇文长风语无伦次的说。溪月望着他,眼波流转,又是一笑道:“公子请坐。”宇文长风这才坐下。

溪月又道:“小女听家父说公子今日到舍下来做客,想着那时曾得公子指点书法,特来拜谢公子。”她不便说拜谢他搭救之恩,推说是拜谢他指点了书法。宇文长风明白这一点,忙婉言辞谢。

“前些日子,在下在金陵偶遇云飞扬云公子,和他一处饮酒,相谈甚欢。”宇文长风暗暗打量着溪月,有些日子不见,她似乎比那时还要漂亮,秀发挽了髻,穿着一身紫花的深衣襦裙,仍是清丽如仙。溪月听他提起云飞扬,眼睛一亮,忙道:“公子见到了云公子?在哪里遇到的?”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唐突,她很快垂下眼帘。

宇文长风道:“金陵城燕子矶。”“燕子矶?他去那里做什么?”溪月好奇的问。宇文长风只得道:“燕子矶下有一座韶音坊。”溪月仍是不解:“韶音坊是什么地方?”宇文长风没有言明,石俊却已明白,嗔了溪月一句,道:“女孩子家问那么多干什么。”溪月这才回味,韶音坊是什么样的地方,咬着樱唇不语。

宇文长风看着她垂首沉思的可爱神情,一时间竟舍不得转移视线,碍于石俊在场,只得逼着自己不去看溪月。石俊似也没有留意,吩咐家人预备酒宴。溪月走后,宇文长风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宇文长风和石俊谈论书画、饮酒听琴直到黄昏时才告辞。石俊要亲自送他出府,他推辞了,命管家领着他出府。

日向西斜,夏日的凉风吹拂下,石府花园的池塘中传来阵阵荷香,沁人心脾。宇文长风深吸一口气,很是惬意。走了一会儿,见池塘边俏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看侧影像是溪月,他心中一动。

溪月侧目看见他,愣了一下,随即主动迎上前道:“宇文公子这就回去了?”“是,叨扰府上多时,也是该回去了。”宇文长风瞧她神色间有一缕清愁,却不知她为何事愁苦。溪月看了管家一眼,管家知趣的走到一边。

“宇文公子,我……我想问问,云公子真的去了韶音坊?”原来溪月耿耿于怀的是这件事。宇文长风不禁一笑,道:“溪月小姐不必担心,韶音坊是金陵有名的教坊司,坊中有歌舞乐伎、伶人名优,不是寻常的青楼楚馆。”溪月这才低头“哦”了一声。

这美丽的少女大概为这件事烦恼了一下午,此时听了他的解释,方才稍稍放心。宇文长风不忍见她伤心,忙道:“云公子跟我提起你,说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真的?他真这么说?”溪月的眼中闪过神采。宇文长风点了点头。“谢谢你。”她说了这句之后,目光却又黯淡下去。

少女的心事又岂是宇文长风能理解的?他见她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落,心中莫名其妙,却也不好开口相问。溪月落寞的向花园深处走去,宇文长风伫立在池塘边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身而去。

同游

皇后到洛阳后,很快邀请城中名门女眷到上林苑赏花。宇文长风怕遇到芷烟和凤藻,想推辞了不去,皇后却亲自命舍人去请他,他只好硬着头皮跟随众人一起去上林苑。

凤藻和芷烟坐在马车上,看到宇文长风骑着马跟在马车旁,凤藻笑道:“这宇文公子可真怪,这么热的天还骑马。”芷烟从车帘旁看了他一眼,道:“不骑马难道坐车?男人哪能跟咱们女人一样。”凤藻笑道:“男人也有不骑马的。那个叫卫玠的公子,不是每次出行都坐车,都说他弱不禁风、不胜罗绮。”芷烟也笑,道:“宇文公子文武双全,和那卫公子怎么能一样。”

凤藻趴在车窗上,道:“都说卫玠长的好,我看也只一般。我不喜欢那样的男人,哪里像个男人样子。”芷烟拍了她一下,道:“快别趴在窗上了,像什么样子。”“姐姐,你喜欢这个宇文公子吗?”凤藻忽然问了一句。芷烟玉面一红,没有言语。“你要是喜欢他,那就算了。你要是不喜欢他,我就喜欢他。”凤藻抿着小嘴一笑。“傻丫头!”芷烟笑着嗔了她一句,思绪飘得很远。

上林苑中繁花似锦,草长莺飞。宇文长风按着腰间的长剑,跟在皇后身边护驾。初夏的阳光虽不十分毒辣,但在阳光下却也是越走越热,走了一会儿,女眷们都有些累了,看到一处凉亭,纷纷过去休憩。皇后则带着宫女去上林苑的行宫整妆。

宇文长风热的汗流浃背,好不容易得空歇歇,无聊的坐在太液池边乘凉。池水甚是清澈,无数的金鱼悠游其间,粉荷翠叶随风舞动,柳树下凉风习习,他低头捧了一把水洗脸。清凉的池水贴在脸上,舒服极了。

一回头,刚要甩甩脸上的水,却看见溪月蹲在他身侧,目光清澈的看着他,正要递帕子给他擦脸。他接过去,轻轻的拿帕子擦着脸,却闻到那帕子上的一缕淡雅幽香。

溪月戴了一顶白纱斗篷,此时白纱撩起,露出清秀绝俗的一张脸。“我不知道你也来了。”宇文长风道。见到她,不知不觉的忘了用敬语。溪月站起来,道:“皇后下了帖子到我家,我本不想来,但是我父亲却叫我来,说不来的话,皇后会怪罪。”宇文长风见她一身白衣、漆黑的秀发随风轻舞,风姿绰约,心中不禁一动。

溪月却不知道他的想法,侧过身举目看向远方,忽然回头问他:“你渴不渴啊?”宇文长风不知道她此问是何用意,只得如实点点头。溪月从腰间悬挂的布袋中取出一只蜜桃,递到宇文长风面前,笑道:“吃吧,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

宇文长风接过去,咬了一口,笑道:“你出来踏青,还带着桃子?”溪月微微一笑道:“这是云公子教我的,他经常在外游历,难免遇到口渴的时候,总是随身带着果子解渴。”宇文长风听她又提起云飞扬,心里不是滋味。

“皇后邀请洛阳城中众多名门闺秀来上林苑踏青,是替你选妃吧?”溪月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宇文长风顿时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默默的啃着蜜桃。

溪月见他不答话,似有心似无意的又道:“宇文公子你人品非凡,我那好友惠芝亦是出类拔萃,只可惜你与她无缘,倒让我惋惜了好久。但我也相信,凭公子的才华和家世,封王拜相指日可待,公子将来的王妃也必定是一位高贵的大家闺秀。”

宇文长风绝顶聪明,如何听不出溪月的言外之意。她似乎已经察觉出他心仪于她,不愿挑明令他难堪,所以拐弯抹角的拒绝他。她的拒绝虽然婉转,而且善解人意,宇文长风依然感觉像是炎夏之际被浇了一盆雪水,苦涩的感觉生平未遇。

他很快吃完手里的桃子,站起来将桃核扔到水里,桃核在水面上跳了几跳,打起了水漂。溪月凝望着水面,似是觉得十分有趣,弯腰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子,也扔到水里,石子却很快沉了下去。她回头看了宇文长风一眼,清秀的脸上有一丝浅笑。

宇文长风走上前捡了一块石子,抛到水里,这回石子跳的更远,打得水漂更多。溪月又是一笑,轻拢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秀发。那笑容犹如芙蓉初绽、蓓蕾含苞,清新的令人见之忘俗;拢发的动作更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令人窒息的女性之美。

只是简单的一颦一笑,已叫人不能忘怀,眼前美景顿时黯然失色。宇文长风看的有些痴了,向她微微一笑,笑容却颇为苦涩。

两人长在太液池边观景,似乎忘记了上林苑中还有旁人在。芷烟、凤藻姐妹俩从马车上下来后,就一直暗中观察着宇文长风的举动。见他在池边休憩,凤藻怂恿芷烟去和他搭讪,芷烟矜持不肯上前。就在芷烟犹豫的时候,溪月已经先一步去找宇文长风。

“那个女人真讨厌,居然主动去送帕子给宇文公子擦脸。”凤藻没好气的看着溪月和宇文长风的背影。芷烟心中也不快,但她比妹妹有涵养,并不表现出来,只暗暗看着那两人。姐妹俩看到溪月拿了一个蜜桃给宇文长风,心中更来气,凤藻更是脱口而出道:“她还要不要脸呀,拿蜜桃讨好宇文公子呢。姐姐,那女人是哪一家的,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下就在男人面前谄媚。”

芷烟瞪了妹妹一眼,温和道:“凤藻,女孩子家怎么可以这么说话。也许那位小姐和宇文公子是旧相识。”凤藻不以为然的向她撇撇嘴,板着俏脸道:“我这么说怎么了,你看看他们,还捡石头打水漂玩儿。”她这么说,分明是心里有些痒痒,也想去池边玩耍。芷烟淡淡一笑,道:“瞧着人家玩,你心里也痒痒了吧,平时你最淘气了。”凤藻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

宫女来请芷烟、凤藻两位小姐去上林苑的皇家行宫用膳,她两人才不得不离去。芷烟不安的回头看了宇文长风和溪月一眼,见他俩也在宫女的引路下往回走,边走边交谈着什么,心中很不是滋味,却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行宫御苑里已经摆好了宴席,众人在宫女的指引下纷纷落座。宇文长风本想坐在溪月身边,皇后身边的宫女却将他带到另一边和芷烟、凤藻坐在一处。他心知这是皇后的刻意安排,当众也不便违逆皇后的意思,只得在芷烟身侧坐下。凤藻悄悄向芷烟扮了个鬼脸,芷烟白了她一眼,矜持的低着头。

“宇文公子,来洛阳这一路都不曾见到你,你去哪里了?”凤藻见姐姐不好意思说话,主动找宇文长风闲聊。宇文长风侧目向凤藻笑笑:“凤藻小姐好,在下这一路上都和护驾的兵卒将士在一处。”凤藻点点头:“你是来护驾的呀,难怪这么热的天还骑马。我刚才还和姐姐说,你与别的男子不同。”“哦?”宇文长风听说这两位小姐说起自己,倒是来了点兴致。

凤藻有意无意的看了芷烟一眼,见她正侧目看着自己,似在聆听她和宇文长风对话,俏皮的嘻嘻一笑,道:“姐姐说,宇文公子文武全才,不是一般男子可比。如今朝中的风气,男人不是涂脂抹粉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出行骑马的都不多了,公子这样……这样……”

她偏着脑袋想不出该如何措辞,于是顿了一顿。宇文长风忍俊不禁,笑着打趣道:“武能骑马,文能品茶。”凤藻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芷烟也忍不住抿嘴一笑。宇文长风看着凤藻,见她明眸皓齿、天真烂漫,觉得这小姑娘可爱的很。“公子何须过谦。”芷烟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宇文长风看了她一眼,只笑笑没有说话。

宫女们端上来一盘盘鹿肉、羊肉等各色菜肴,又给众人斟了酒。众人见皇后还没有出席,都不敢举箸。不一会儿,宫女挑起竹帘,皇后自竹帘后出来,扫视了众人一眼后落座。她已经换了一身华丽的襦裙,盛装之下,明艳照人,在场的女眷们无不在心中暗想,皇后果然名不虚传,是个美人。

宇文长风悄悄打量了溪月一眼,见她已经摘了斗篷,静静的坐在那里,头也不抬,似乎和宴席的氛围格格不入,周围无论发生什么都和她无关,心中不禁一叹。皇后瞥见宇文长风和郗家姐妹坐在一处,非常满意,向身边的宫女吩咐了一句,宫女领命而去。

开席后,众家小姐都不敢多吃,唯恐失礼,只有凤藻没有那些拘束,吃得很香,还不时和宇文长风碰杯饮酒。觥筹交错,两人都挺高兴,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宇文长风心想:要是有这么一个妹妹也不错。凤藻心里想的却是:宇文公子要是当了我姐夫,那真是美事一桩。

宴席散后,皇后请女眷们去上林苑的牡丹园赏花。众人三三两两的离开行宫御苑,上了马车。宇文长风有意放慢了步伐,要和溪月一道走。凤藻见宇文长风又和溪月走在一处,心里愤愤不平,见溪月正要上马车,抢步上前先她一步上了马车。溪月被她推搡了一下,有些踉跄,宇文长风在她身后想扶她一把,又恐不妥,没敢伸手。

凤藻向芷烟喊道:“姐姐,这里!”芷烟看到了凤藻的举动,歉意的向溪月颔首致歉,溪月只得隐忍不发。郗家两姐妹上了马车后,溪月只好上另一辆,宇文长风目送她上了马车,才放心的策马而去。

牡丹园中,各色牡丹争相斗艳、姹紫嫣红、姚黄魏紫、品种繁多,堪称国色天香。溪月伫立在一株白牡丹前,那株牡丹花朵硕大,晶莹如雪,好似瑶池仙品般纯净无暇,哪有半点尘俗之气。宇文长风远远的打量着溪月,见她在花前沉思,雪白的深衣像冰雪一般出尘脱俗,竟像是那牡丹花的化身。

他想上前和他说话,又怕打扰了她,在她身后站着看了她一会儿。溪月似是有所感知,侧目看了他一眼,道:“宇文公子,你看这株牡丹的品种是鹤白还是玉楼春?”宇文长风听她问起,上前细看,见那牡丹花瓣洁白如雪,花瓣深处略显紫色,花叶深绿,便道:“这是玉楼春,鹤白的花瓣深处有红斑,花蕊是黄的,而这株牡丹的花瓣深处隐隐显出紫色。”

溪月点了点头:“舍下也有一株白牡丹,却没有这株牡丹长的好。这株牡丹花树巨大,一看也是长了十年以上。”“你喜欢,就挖走好了。”宇文长风笑着打趣。溪月斜了他一眼,知道他是说笑,故意揶揄道:“我倒忘了,令姐是皇后。这园子里的花儿,和你家的也没两样。只是这皇家之物,又岂是我等山野小民养活得了的。”她这两句话把宇文长风噎住了,他一时语塞,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后虽然是家姐,我可从来没有仗势欺人。”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不知道为何,每次面对这个少女,他总是有些词不达意。溪月抿嘴一笑:“我又没说你什么。”宇文长风又是语塞,才知道溪月只是和他开玩笑。他忽然有些高兴,听她对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已经熟惯的朋友,而不是礼貌的客套。

凤藻搀着芷烟的手在牡丹园中赏花,花叶繁茂间,尽是宫女、舍人和赏花的众女眷,哪有宇文长风的人影,不禁有些失望。芷烟细心的留意着园中众人,见和宇文长风总在一处的那位白衣女子也不见人影,心中不由得一沉。

两人穿过一丛巨大的海棠树,忽然看到两个身影伫立花前,一个身长玉立、一个袅袅婷婷,不是宇文长风和溪月是谁。那两人远离众人,独自在一处赏花,是何用意,岂不昭然若揭。想到此处,不仅是凤藻,连芷烟心中也不悦起来。

“凤藻,咱们走吧。”芷烟心中有些无趣,拉着凤藻的手想走。凤藻却不依,心中暗自思量,要如何对付那难缠的白衣女子,忽然计上心头,唇边漾起一丝狡黠的笑容。

“姐姐,我正好也有些乏了,咱们回马车上去坐会儿吧。”凤藻顺着芷烟的意思提议道。芷烟点点头,两人一同往园门走去。凤藻扶芷烟上了马车,自己却不急着上车,走到溪月的马车旁,对马车夫道:“皇后娘娘吩咐,要留这位小姐在行宫用晚膳,待会儿等她赏花回来,你直接驾车送她过去。”

马车夫看她穿着打扮并不像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倒像是来赏花的名门千金,不禁有些疑惑。凤藻知道他在怀疑,从腕上褪下一只金镯塞给马车夫。这马车夫忽然心中有数,点了点头。一来他不敢得罪这些名门女眷,二来他对宫里宫外的明争暗斗颇有耳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装聋作哑,莫去管这些贵人的事情为妙。

皇后见时辰不早,吩咐宫女指引各府女眷离开牡丹园,回洛阳城中各自回府。溪月跟着众人一起走,上了马车后,马车晃悠悠的前行,她在车中闭目凝神,没有留意到马车渐渐偏离了行进的队伍。

倾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偶早就等着这一幕,哦活活活~~~上林苑行宫门前,马车停下后,溪月从车上下来。那马车夫道:“皇后娘娘吩咐,请小姐在行宫用膳,待会儿自有马车送小姐回府去,小人先行告退。”不等溪月答话,那马车夫驾车走了。溪月正纳闷,见几位宫女舍人从身旁经过,对自己指指点点,似乎十分惊讶她会出现在此处。

她疑惑的往行宫大殿的殿门走去,却被侍卫拦了。她只好道:“侍卫大哥,皇后娘娘吩咐小女到行宫来待命,还请侍卫大哥放行。”那侍卫皱皱眉,打量着她,也是一脸疑惑:“皇后娘娘的凤辇早已起驾多时,此时行宫中空无一人,这位小姐莫不是听错了旨意。”溪月心中一凛,才领悟到自己上了当。

看天色渐晚,她孤身一人在这上林苑中,没有一个熟人,怎生是好。那侍卫见她神色惊慌,好意道:“天快黑了,小姐还是尽早回府去,夜晚这上林苑中只有兵卒侍卫,小姐在此多有不便。”溪月心中一惊,忙道:“侍卫大哥,送我来的马车已经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也不认识路。你能不能送我一程?”

那侍卫又打量了她一眼,摇摇头表示他也没辙,“末将负责守卫上林苑行宫,不敢擅离职守,小姐不妨跟着那些宫女舍人,或许可以离开上林苑。”溪月一听他说的在理,忙点点头拜谢而去。

宇文长风一直骑马跟在皇后凤辇旁护驾,也没有留意溪月的马车不见了。到了城门口,马车奉命送众女眷各自回府,宇文长风想着要送溪月回石府,便在城门口下了马。左等右等不见溪月的马车经过,不禁有些焦急。问了所有的人,都说未曾看到溪月的马车,他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

郗家姐妹跟随皇后回皇宫,皇后见宇文长风不见了,问了随行的舍人一句,舍人不知道宇文长风的去向,便回报说他回了驿馆。皇后也以为宇文长风陪着众人游乐一天有些累了,先回驿馆去休息,也就不再多问。

宇文长风沿着原路返回,一路寻找溪月的马车。天色渐渐黑了,离城门越来越远,几乎辨不清道路,他骑在马上,缓缓徐行。走了很久,依然不见溪月的马车,只得策马往上林苑方向走去。

上林苑中,溪月跟在几个舍人、宫女身后,想跟着他们离开此处。夜幕降临,那几个舍人、宫女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将溪月甩开了一段距离。溪月喊他们等等她,可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终于,暮色茫茫中只剩她一人。

天边月朗星稀,溪月又焦急又害怕,向着远方有亮光的地方走去,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上林苑的狩猎场。身边不时有野兔、山鸡跑过,头顶上的树杈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偶尔传来夜枭凄厉的叫声。不知道前方未知的黑暗中是否会窜出野兽,溪月绝望的几乎的几乎要哭泣,哑着嗓子边走边求助的喊道:“有没有人在……有没有人在……”

夜晚的上林苑里空荡荡,远方的山林仿佛吞噬一切的怪兽。溪月走了很久,渐渐有些不支。树林的荆棘刮破了她的衣衫,刺破了她的皮肤,她觉得自己就要支撑不住了,几乎要一头倒下去。恍惚间,她感觉什么东西猛的撞了自己一下,一时间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等她惊骇的回头去看,才发现一头野鹿跑过。刚要勉力站起来,脚踝上一阵剧痛令她浑身一颤,只得又跌坐回地上。她试探着揉了揉脚踝,又麻又痛的感觉直钻入深心,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宇文长风策马行至上林苑门前,跟守门的侍卫要了火折子和火把,独自进苑去寻找溪月。找了很久,仍是一无所获。天已经完全黑了,宇文长风的心情越来越焦急,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加重。他凝住心神,继续策马前行,渐渐靠近了狩猎苑。

黑暗中,不远处的一团白影分外耀眼,他心神一振,向着那白影喊了一声:“溪月小姐——”溪月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惊喜万分,忙喊道:“我在这儿……救命……”宇文长风也听到了她的声音,激动的不得了,立刻下马向她跑过去。溪月看到黑暗中有个人影向自己跑过来,如遇救星,想支撑着站起来却怎么也起不来。

宇文长风奔到她身边,见她狼狈的坐在地上,像是受了伤,忙问:“你受伤了?”溪月点点头,泣道:“扭伤了脚。”宇文长风顾不得许多,将她抱起来,回到下马的地方,扶她坐到马背上,自己则牵着马走在前头。

“你怎么一个人留在上林苑?不是坐着马车回城里的吗?”宇文长风边走边回头问。溪月此时才稍微定下了心,抽泣道:“我也不知道,那马车夫驾车送我到行宫门口,说是皇后留我在行宫用膳,不等我细问就扔下我驾车走了。守殿门的侍卫告诉我,皇后的凤辇早就起驾。我便跟着宫女和舍人想走出上林苑,结果却迷了路。”

宇文长风嗯了一声,向四周看了看,到处漆黑一片,确实很难辨得出方向,回头向溪月道:“上林苑地方大得很,我也只来过两次。刚才急着找你,也没有仔细看路,这会儿连我也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溪月听了这话心里着急,道:“那怎么办,咱们怎么出去?”宇文长风道:“只能等明天天明了。”“我……我怕……”溪月惊悸的声调都变了。宇文长风又看了她一眼,笑道:“怕什么?”“听说这林子里有野兽,老虎、熊,可能还有狼。”溪月战战兢兢的向四周打量,越听越觉得远方有狼嚎声。

宇文长风哧的一笑,打趣道:“我还以为你怕我呢。”“怕你干什么,你有什么好怕的。”溪月随口说了一句,猛然醒悟他的意思,顿时羞的脸颊晕红,好在夜晚天黑,宇文长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不要怕,我带了火折子,待会儿点起篝火,野兽不敢靠近。”宇文长风知道她害怕,安慰的说。

两人在树林中找了一处开阔地露宿,宇文长风扶着溪月下马,把她安顿好之后,就去捡树枝生火。不一会儿熊熊的篝火燃起,周围的一切才明晰起来。

虽是初夏,但夜晚的凉风一起,树林里也是有点寒冷,溪月冻的瑟瑟发抖。宇文长风见她外衣被荆棘刮破了好几处,头发也被树杈扯乱了,泪水和泥土混合着在她雪白的脸上抹了几道灰印子,模样狼狈之极,心中怜念顿生。他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关切的问:“冷了吧?”溪月见他把衣服披在自己身上,忙问:“你不冷?”“我还好,离火近点就行。”宇文长风淡淡一笑。

溪月坐在篝火边,看着红红的火苗,心渐渐踏实起来。身上不冷了,肚子又饿起来。她想起来随身带着的布袋里还有一个桃子,忙把桃子拿出来擦了擦,递给宇文长风。宇文长风笑着推辞:“我不饿,你吃吧。”

溪月见他推辞,知道他并不是不饿,而是要让给她吃,于是手上一用力,把桃子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宇文长风。宇文长风见她目光殷殷的看着他,美丽的眼睛中似乎有一层水雾,怕再不接她就要哭出来,忙接了过去。溪月这才有了一点笑意。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溪月蜷着腿坐着,吃着手里那一半桃子。“我在城门口没看到你的马车,怕你出事,便一路找过来,谁知道你真的留在上林苑没走。”宇文长风凝视着她的侧影。溪月没有再言语,垂首凝思。

倾心(下)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无语……宇文长风见她坐在地上,似乎动弹不得,不知道她脚踝伤得重不重,走到她身边蹲下,道:“让我看看你的脚。”溪月犹豫了片刻,才轻轻掀起襦裙一角露出纤细的脚踝。

宇文长风试着抬起她的脚,她却疼得“啊”了一声,他只得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脚踝,问:“很疼?”溪月嗯了一声。“没伤到骨头就好,你忍一下。”他没等溪月反应过来,就在手上使了一把力,将她脚踝上错位的关节掰了回去。一瞬间,溪月疼的直掉眼泪。

“脚已经肿了,明天回府后,用木瓜炖酒冷敷,很快就会好的。”宇文长风轻轻在她脚踝上揉了揉,安慰着她。“谢谢你!”溪月又感激的说了一句。宇文长风见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楚楚可怜的模样十分动人,心中一动,情不自禁的拿衣袖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和污渍。溪月虽然有些惊异,却没有表现出来。

宇文长风凝望着她被火光映照的红扑扑的小脸,心头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渴望,轻轻握着溪月的肩胛,问道:“你跟我回金陵好吗?”他终于忍不住向她表白,她顿时不知所措起来,不安的紧紧攥着衣角。“不不,你别跟我说这话。”

宇文长风见她侧着身子,似乎怕自己会侵犯她似的,心中一阵苦笑,道:“如果没有云飞扬,你愿意跟我走吗?”溪月低头不语,摇了摇头。宇文长风失落不已,自嘲道:“云公子的确比我强多了。”溪月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凄然,忍不住道:“你们都是谦谦君子。”宇文长风也看着她,苦涩道:“我不是谦谦君子,更不是柳下惠。”他凝望着她,眼神中满是爱慕之意。

溪月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宇文长风这才笑道:“你放心,我绝不会乘人之危。”他拿起火棍子拨了拨树枝,让篝火燃烧的更旺一点。溪月凝望着火苗深处的蓝色焰心,半晌才幽幽道:“我从十五岁起就盼着嫁给他,已经等了他两年。”

没有什么话比这句更能刺痛宇文长风的心,寥寥数语就可见溪月对云飞扬的痴情。少女的心像水晶一样透明,她并不避讳和别人提起她的心事,甚至明知道眼前这人爱慕着她,也不避讳跟他提起她爱慕的人。

宇文长风心中一阵烦乱,心像要裂开一样,一种压抑的痛直刺心底。“天涯何处无芳草,公子这样的才情家世,还怕遇不到比溪月更好的女子么,何苦……何苦……”溪月想劝慰他一句,谁知却被他打断。“别说了!”他恳求的看着她的眼睛,“我求你,别再说。”

溪月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忧伤,不忍再说什么。宇文长风忍住心痛,望着她道:“世上的好女子虽然多,但我不会因为她们好就喜欢她们。我喜欢你……”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只喜欢你!”

溪月被他这番真诚而大胆的表白震住了,心中砰砰直跳,偏着脑袋凝睇不语。云飞扬从未对她说过如此直白的情话,他总是把她当成小姑娘,有时也会怜爱的摸摸她的头、亲亲她的脸,但更多的时候是像兄长一般照顾她。她依恋云飞扬,觉得他是自己可以依靠的人。事实上,她的生命中到目前为止也就出现过这么一个男人,当另一个男人也试图闯进她的世界,她就开始不安了。

宇文长风见她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又白,始终垂着脑袋不说话,心知是自己的话带给她困扰,可是并不后悔。如果他不说出自己的爱意,那才会遗憾一辈子。现在他说了出来,接不接受是她的事,他不会勉强她,只想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溪月悄悄的又打量了他一眼,却正好和他的眼神相触,脸上又发烧起来,目光很快闪避。宇文长风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淡淡一笑。两人默默的在篝火边坐着,不再说话。

夜风渐紧,丛林中渐渐起了雾。溪月有些困倦,却不敢睡。宇文长风见她困得直打盹,坐到她身边道:“困了就睡会儿,我一个人醒着就行。”溪月扯着衣角,有点犹豫,林地上不是烂树叶就是杂草,她不知道该往哪儿躺下是好。

宇文长风拍了拍她的肩,转过身去,示意她靠在自己背上睡。溪月仍是有点不好意思,过了半晌,实在困深了才微微侧过身子靠在他背上。她披着他的外衣,很快睡的迷迷糊糊。

宇文长风却不敢睡,甚至动也不敢动,背后那少女温热的脸贴在他背上,他似乎能听得到她匀实的呼吸声。大概是睡着了,又或者她有点冷,他忽然感觉到她软软的身体紧紧的依偎着自己的后背。他心中一阵激动,却不敢有丝毫歪念,仿佛在脑海中想一想都是对她的亵渎。

他忽然自嘲的笑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怎么对着她如此忐忑不安。看来这个纯洁的少女,倒真是自己命里的克星。

也不知坐了多久,他也有些倦怠,忍不住直了直背,却感觉溪月的身体没了支撑似的缓缓的倒了下去。他忙接住她,让她倒在自己怀里。溪月没有醒,仍是紧闭着双目。月色下,她肤光胜雪,秀眉细长弯弯如新月;纤长的睫毛犹如两把浓密的小扇子,遮住眼睑;秀丽的小嘴红润的像一颗娇嫩的樱桃,无暇的睡颜格外惹人怜爱。

宇文长风逼着自己不去看她,却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一眼。他从未像此刻这样羡慕云飞扬,羡慕他拥有这个少女的心,羡慕他可以一生一世照顾她、陪伴她,而自己所能拥有的,就只有这么一段回忆。想到这里,他叹息了一声,轻愁一点点漾开,顷刻间像黑暗一样无边无际,充斥着整颗心。

溪月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像小猫一样懒懒的把身体转了一个方向继续睡着。宇文长风怕她着凉,忙替她盖好外衣。清风吹拂着她的秀发,他忍不住替她拢了拢,端详着她可爱的面容,手无意中触到她脸颊,试探的轻抚了一下。溪月仍是不动,似乎睡的很沉。

嫌隙

洛阳皇宫里,郗家姐妹住在皇后寝宫的一间偏殿里。凤藻躺在床上,想起捉弄溪月的事,捂着被子一阵轻笑。

芷烟正在镜台前梳妆,好奇的回头看了妹妹一眼。“什么事这么高兴?”。凤藻从被子里坐起来,看着姐姐梳理长发的背影,不无得意道:“姐姐,我可替你出气了。”“嗯?什么意思?”芷烟不解的问。

凤藻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光着脚走到芷烟身侧坐下,悄悄道:“今天那个穿白衣裳的女子是不是很讨厌?她老缠着宇文公子,我看她不顺眼,想了个法子整整她。”芷烟惊了一下,知道凤藻一向任性顽皮,什么荒唐古怪的事都做得出来,不由得有些担心。她忙道:“你做什么了?可不要太过分。”

凤藻笑嘻嘻的在芷烟耳边低语几句,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得意和兴奋,芷烟却越听越心惊。“凤藻,你怎么能这么做?天黑了,那上林苑中空空荡荡,一个女孩子家在里面多危险啊,你真是欠思量,也不和我说一声就自作主张。”芷烟皱着眉责问凤藻。

凤藻没想到她会生气,撅着小嘴道:“我要是先和你说了,你能同意我去捉弄她吗,你平时连只蚂蚁也不忍心踩死。”

芷烟有些着急,戳着凤藻的脑袋道:“你呀,这么大人了还跟孩子似的。你想过这件事的后果没有,皇后请来的客人可都是有名有姓的,万一她遭遇什么不测,人家家里人找上门来,皇后不怪罪你才怪。”

凤藻听她说的郑重,也有些慌了,忙道:“那该怎么办?”芷烟站起来,拉着她衣袖道:“跟我去见皇后,向皇后请罪!不然,今天这事闹大了,连父亲也要受到牵连。”

凤藻吐了吐舌头,赖在地上不肯起来,求道:“姐姐,你替我去说吧。我怕见皇后。”芷烟见她眼中有一丝畏惧,不由得叹了口气。凤藻自幼便是如此,闯了祸总是想办法躲起来不敢去认错,每次都央着她去求情。她护妹心切,总是一次又一次纵容她胡闹。

芷烟微一思量,觉得这事凤藻不出面也好,万一她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只怕皇后更会怪罪,由自己去说,看着情势转圜,没准能将风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梳好秀发后,边穿外衣边向凤藻道:“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不许再胡来。我这就去求见皇后,不然就晚了!”凤藻点点头,不敢再说话。

上阳宫里,芷烟跪在皇后面前,将凤藻的所作所为如实禀报给皇后。皇后听了心里既惊讶又疑惑,惊的是溪月竟然被一个人留在上林苑内,疑惑的是宇文长风对溪月的态度。

她凝望了芷烟一眼,温和的问:“那位小姐长相如何?”芷烟思索片刻道:“小女一直离她很远,她又带着斗篷,瞧不清相貌,但从身形看,必是美若天仙。”“哦,那就难怪了。”皇后听芷烟这么一说,轻描淡写的道了一句。

“皇后娘娘,小女的妹妹凤藻年幼无知,才做出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来,还望皇后开恩。”芷烟不住的向皇后叩首。皇后打量了她一眼,道:“你们姐妹情深,她为你抱不平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她这性子非得改改不可,这样鲁莽行事,日后只怕会闯出更大的祸来。”芷烟听皇后的语气,不像是要责罚凤藻的样子,心中略宽。

皇后自言自语道:“已经夜深了,不知道那位小姐怎么样了。”她站起来,向身边的王常侍吩咐了一句,王常侍忙跑出去,不一会跟进来一位侍卫模样的人。

侍卫向皇后跪拜道:“末将参见皇后,不知娘娘有何吩咐?”皇后道:“今日本宫邀请了许多女眷到上林苑游览,其中有一位小姐不慎迷路,到现在也没有回城来。你带一队护军去上林苑寻找,务必要将那位小姐带回来。”侍卫道:“敢问那位小姐贵姓?”皇后询问的看了芷烟一眼,芷烟却摇摇头,皇后秀眉一拧。

“回娘娘,小人知道那位小姐的姓名。”肃立一旁的王常侍忽然插了一句。“哦?她姓什么?”皇后看着王常侍,王常侍近前一步,道:“那位小姐姓石,是南阳太守石俊的千金。小人今天瞧见二公子总和她在一处。”皇后点点头,又向堂下的侍卫吩咐道:“多带点人,一定要将石小姐平安带回来。”侍卫领命而去。

皇后命王常侍和宫女先退下去,留芷烟独自谈话。芷烟不禁有些忐忑,偷偷打量了皇后一眼,却见她凤目不怒而威,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忙垂下眼帘。皇后凝望着她,道:“芷烟小姐,你不必惊慌,本宫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芷烟听了这话,仍是不敢抬头。

皇后见她跪在堂下,好像非常不安,放低声音悠悠道:“本宫就长风这么一个亲弟弟,他的婚事就是本宫的事,本宫希望能给他找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成就姻缘。你出身名门、知书达理,本宫非常喜欢你。但是姻缘之事,毕竟是关系到一辈子的终生大事,还得看你们双方的缘分,不是本宫一道旨就能办成的。”

芷烟听皇后这话大有深意,忙道:“小女明白。”皇后点点头:“如果你们双方合意,这桩姻缘才美满,不然,不仅委屈了你,也委屈了他。”“小女谨遵皇后教诲,绝不敢逾矩。”芷烟又向皇后磕了一个头。

皇后显然对她得体的应对非常满意,让她回去休息。芷烟如释重负,刚要起身而去,皇后忽道:“今日之事,莫要再对任何人提起。”芷烟看了皇后一眼,见她深邃的目光如寒潭,不禁打了个寒噤,点了点头。

芷烟退下去之后,皇后又召见了先前那位王常侍。王常侍很显然知道皇后要问什么,恭敬的等她问话。果然,皇后倚在贵妃榻上,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那石俊家有几个女儿?”“回皇后,石俊有两个女儿,长女已经出嫁,今日这位是次女。”王常侍答道。

皇后瞥了王常侍一眼,问:“这位小姐品貌如何?”王常侍听皇后问起这话,心念一闪,想那芷烟小姐是权倾朝野的太傅郗昶之女,自己若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得罪了他家,日后恐有麻烦,便道:“小人只见过她这一次,瞧得不大清楚,相貌当是生的不错。”

皇后冷冷哼了一声,打量着他道:“你瞧得不清楚,又怎会知道她是石俊的女儿,连本宫都不曾注意到她,你只见过一次,倒是注意到了,可见她十分出众。”

王常侍直冒冷汗,讪讪道:“小人……小人是因为二公子跟她走在一处,多看了一眼。她……这石小姐的确是非常漂亮,是南阳城有名的美人,石俊的掌上明珠。”见皇后目光转向别处,他忙擦了擦汗。

只听皇后又道:“这么说,你是看出来二公子对她有意?”宫里的这些常侍、舍人、宫女一向最有眼色,什么人什么事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皮子,皇后深知这一点,所以逼着他说出实情。

王常侍知道皇后对人虽宽厚,却是个异常精明的人,不敢再转什么心思,如实道:“依小人之见,的确是如此。二公子和石小姐也不像是初识,如果小人没猜错,他俩之前就认识。”皇后嗯了一声,不再追问。

石俊在府中见女儿迟迟未归,等的焦急,到宫门外等着求见,上阳宫的舍人回报给他说皇后已经安置,各府女眷均已回府,不由得心中更加焦急,不敢再求见皇后。

他正一筹莫展,却见一队护军深夜自皇城中骑着马走出,不禁有些好奇。护军校尉和石俊相识,见到他便猜到他是来打听女儿下落,忙向他说明了情况。石俊听了顿时心急如焚,跟着护军一同前往上林苑。

宇文长风此时也在打盹,恍惚间听得远方有马蹄声渐进。他精神一振,轻轻推了下溪月,道:“溪月小姐,你快醒醒,好像有人来找我们了。”溪月这才

召见

两日后,皇后在上阳宫中召见了南阳太守石俊。石俊心中已然有数,想着在皇后面前决不能说错一个字,不然怕是会引来杀身之祸。

“溪月小姐的脚伤怎么样了?”皇后边品茶边问。石俊有些紧张,忙道:“多谢皇后关心,臣已经替小女找了跌打大夫,大夫说伤的不重,休养些日子就好。”

皇后这才点点头,道:“本宫请溪月小姐到上林苑赏花,本是好意,谁知溪月小姐迷了路,误留在上林苑中。也是吉人天相,总算没出什么事,不然本宫心里也过意不去。”石俊越发不安,答道:“小女愚笨,没有见过世面,有劳皇后费心。”

他早已问过溪月,知道是有人故意将她骗留在上林苑,此时皇后却说是溪月自己迷路,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如何不知,为了女儿的名节和全家的安危,也只得隐忍。

皇后见石俊不停偷偷擦汗,知道他心中紧张,莞尔一笑,向身后的舍人吩咐道:“给石太守赐坐。”舍人忙拿了坐垫给石俊坐下。石俊见皇后脸色温和,悬着的心稍稍宽慰,却仍忐忑。皇后道:“本宫听说溪月小姐不仅人长的漂亮,还是有名的才女,你教女有方啊!”

她打量着石俊,似乎想看看对方有什么反应。石俊听了皇后这话,不知道她是不是说反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才道:“皇后谬赞了,小女资质粗陋,和名门闺秀无法相提并论。”皇后微微一笑,道:“石卿家又何必妄自菲薄,有这样的女儿,你该骄傲才是。”“不……不敢!”石俊心里更惊,声音也哆嗦起来。

皇后又是一笑,语气和缓的问:“溪月小姐可曾许配人家?”石俊听皇后问起这个,不禁抬头看了皇后一眼,见皇后似笑非笑,不敢对视,小心翼翼道:“小女……小女已经许配给琅琊云家的公子。”皇后略一颔首,不无惋惜道:“琅琊云氏,也是名门望族。这姻缘不错!”

她看了石俊一眼,似有意似无意道:“可惜了,本宫还想给她做个媒呢。”石俊听她这话说的虽然轻描淡写,但大有深意,也不敢多想,下意识的又擦擦额角的汗。

皇后终于说了一句:“石卿家,你先请回吧。改日等溪月小姐伤好之后,进宫来给本宫瞧瞧。”石俊如蒙大赦,忙谢恩而去。出了上阳宫,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回想起皇后刚才的话,竟像是有意要将溪月许配给她弟弟宇文长风,心中不禁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