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紫苏,她长发散乱,身上的衣衫被扯得凌乱不堪,嘴角有鲜血不断渗出,虚弱无力的伏在地上,神情中满是凄惨和绝望。宇文逸风斜了司马虢那群人一眼,从容的从人群中走出,到紫苏身侧蹲下将她扶起,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摔疼了吧。”他问候了一句。紫苏抬起头哀哀的看着他,认出他就是那日跳窗而走的宇文公子,嘴角动了动,发不出任何声音。

宇文逸风这才注意到,她雪白的颈项上有几道血痕,胸前的衣服被扯乱,露出白皙的肌肤。她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秀美的眼睛里泪光闪烁,像是求助又像是有话要说。

“好小子,居然敢和本王叫板。本王不打无名鼠辈,小子报上名来。”司马虢见居然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扶紫苏站起来,不禁想知道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宇文逸风缓缓扬起了脸,冷哼了一声。司马虢看见他,疑惑了片刻才想起来他是谁,向周围人揶揄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宇文家的老三。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本王的场子你也敢踢,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宇文逸风手指一点脚下,似笑非笑道:“你下来!”司马虢没想到他如此大胆,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对周围人道:“你们听他说什么?让本王下楼去?哈哈,他一个小老婆生的儿子,居然敢这么和本王说话,活腻歪了。喂,臭小子,叫你爹来跟本王赔礼,不然今天你别想出这个门。”

宇文逸风听他出言辱及父母,气得直咬牙,但他也知道生气无济于事,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将紫苏抱起来,向着自己原先的座位走去,将她安放在坐垫上。紫苏不安的看着他,满眼的担心。“公子……”她终于哽咽着发出了声音。宇文逸风仍是淡淡一笑。

全场鸦雀无声,在场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的看着这诡异的场景,金陵的两大豪门,居然在韶音坊剑拔弩张,观者无不捏汗。司马虢一方人多势众,而宇文逸风势单力薄,真要打起来,他势必要吃亏。

众人关注的目光下,宇文逸风向司马虢看了一眼,朗声道:“本公子就在此处,你有种你就下来。”司马虢身边的一个黑脸粗壮汉子听了这话,忙捋起衣袖。

司马虢伸手一拦,冷哼道:“小子,本王看在兰陵长公主的面子上,本想饶你一次。但你狂妄无礼、目中无人,休怪本王手下无情。”他向身边的几个人递了眼色,那几人不住点头。

宇文逸风却不畏惧,从腰间摸出一个弹弓,对着那群人弹出一颗石子,只听哎呦一声,中间一人的左眼上鲜血直流。司马虢气得脸色铁青,身边的几个汉子更是怒不可遏。众人推推搡搡的就要下楼来找宇文逸风算账。

谁知刚走到楼梯旁,为首的黑脸汉子就失足就摔了个狗啃泥,众人见状无不忍俊不禁。那黑脸汉子爬起来回首一看,见楼梯边站着一群人,却不知是谁绊的他。

司马虢在二楼却瞧得清清楚楚。人群中有一位身材健壮高大的黑衣青年,正是他在黑脸汉子下楼时伸腿绊了他一下。看他身形极快,像是有点功夫的练家子。

宇文逸风也瞧见了那黑衣青年,向他微微一笑。那青年却只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宇文逸风再看司马虢,却见他悠然的摇着折扇,注视着楼下的情形,心中怒火又升起。正要举起弹弓再发一枚石子,却被人按住。他回头一看,正是刚才那黑衣青年。

此时,司马虢手下以黑脸汉子为首的众人已经向他二人围了过来。黑衣青年从容的自身侧拔出佩刀,轻轻挥刀一砍,竟将大堂里的一只铜香炉劈成两半。

众人惊呆了,这香炉怎么说也有几百斤,他这么轻轻一挥,就将香炉劈成两半,且不说宝刀削铁如泥,单说这臂力就非常惊人,非十余年功力不能练就。黑脸汉子一脸惊诧,知道遇见了高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司马虢在二楼高声道:“阁下好功夫,敢问阁下高姓?”

那黑衣青年举目看了司马虢一眼,也朗声道:“在下谯国桓温。”司马虢眉头一皱,对这个名字非常陌生,看他的穿着,也不像是世家子弟,想着他这样的功夫难得,如能为己所用,必是如虎添翼,倒起了收买之心。

“桓公子功夫不凡,可愿跟随本王?”司马虢从二楼下来,走到桓温面前,仍是自命潇洒的摇着纸扇,笑容可掬的问。

那黑衣青年桓温淡淡一笑,道:“在下虽不才,居于山野之间,却也不愿做富贵走狗。”司马虢闻言脸色一变,不知对方深浅,却也不敢贸然闹事,向手下那群人挥了挥手。众人便跟着他忍气吞声的离开了韶音坊。

司马虢等人走后,韶音坊中目瞪口呆的看客们才纷纷放下心来。教头更是讨好的向宇文逸风和桓温道:“多谢宇文公子仗义出手,多谢桓公子拔刀相助。”桓温这时才淡然一笑,道:“你只感谢宇文公子就好。”教头忙点头向宇文逸风谢了一句,命人将紫苏抬了下去。

“桓兄功夫了得,在下十分钦佩。”宇文逸风向桓温抱拳施礼,由衷的说。桓温道:“不敢当,在下不过是学过几年刀法。宇文公子胆识过人,才真是令人佩服。”宇文逸风摇摇头,笑道:“在下只是逞一时匹夫之勇。”

桓温知道宇文逸风对他出手阻止自己弹射司马虢心存疑惑,这时才道:“听方才那些人的言语,公子像是这金陵城中的世家子弟,日后和那河间王必有相见之日,何苦与他结下深仇。”宇文逸风此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禁佩服他心思缜密,对他更加钦佩。

“桓兄要去往何处,如不嫌弃,咱们二人今日就在这韶音坊中不醉不归。”宇文逸风诚心相邀。桓温道:“在下要去荆州,路过金陵歇了两日,明日一早便要上路。今日得遇宇文公子,也是三生有幸,你我便在此处一醉方休。”

说话间,两人一同坐下。小厮殷勤的送上美酒佳肴,丝竹班子演奏乐曲,歌舞伎翩翩起舞,宾客各自饮宴,韶音坊中歌舞升平,热闹又起。

韶音坊后院的一间房里,紫苏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小婵坐在她身侧垂首哭泣。“刚才可把我吓坏了,紫苏,你竟这样刚烈。”小婵红着眼睛道。紫苏缓缓睁开眼,看着她道:“你我虽是贱籍乐伎,却也是活生生的人,岂能容那些畜生随意糟践,我宁可死。”

小婵泣道:“你这样刚烈,除了自己吃亏,还能落什么好,今日要不是宇文公子和那位桓公子,只怕你这条命就没了。”她抹了抹眼泪,语气中一丝无奈。紫苏想起宇文逸风,径自出了神。小婵不知她心中所想,以为她太虚弱想休息,替她盖好被子。

宇文逸风和桓温在一处饮酒,两人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宇文逸风提议结拜,与桓温一拍即合,算了一算,桓温比宇文逸风大了十岁,宇文逸风便以兄长相称。

星夜,宇文逸风回到齐王府,见府中一切如常,父母也没有找他去问话,稍稍放了点心。那司马虢绝不是好惹的人物,自己虽不怕他,却怕他在皇帝面前乱说话,连累了家人。

然而,事情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第二天一早,宫里就传来了皇后懿旨,请长公主和颖夫人进宫见驾。

杖责

椒房殿中,长公主和颖夫人坐在皇后左右。长公主见皇后摒退了左右,不解道:“一大早叫本宫和你姨娘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皇后秀眉微皱,道:“唉,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三弟昨日得罪人了。”“啊!”颖夫人听到这话,吃惊的看着皇后。

皇后缓了缓语气道:“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十分清楚,听常侍回报说,河间王怒气冲冲的进宫来向皇上告状,说三弟对他无礼,还打伤了他的手下。”“怎么会这样?你查探清楚了,河间王没有认错人?”长公主知道颖夫人着急,紧着问了一句。

“没有认错。河间王和三弟在韶音坊中为了一名乐伎起了争执,三弟用弹弓将河间王府一名侍卫的眼睛打瞎了。”皇后仍是微微皱着眉。颖夫人心里怒火顿起,碍于皇后和长公主在场,不好发作,只得道:“这个孽障。”

长公主叹了一声,向颖夫人道:“事情真相究竟如何,咱们谁也没看到。只听凭河间王一面之辞,本宫觉得不足信。本宫这个远房堂弟一向蛮横无礼、嚣张跋扈,也许他是恶人先告状。”

皇后点了点头,赞同道:“我今天请母亲和姨娘进宫,正是这个意思。皇上早就烦了河间王,根本不想理会这件事,但是为了堵河间王的嘴,又不得不降旨查办。有我在,母亲和姨娘尽可以放心,这件事终将不了了之。只是三弟那里,要引以为戒,以免日后再发生此类落人口实的事。到时候,就算是我想护着,国法也未必能饶。”

颖夫人忙点头道:“皇后说的是,我这就回去教训逸风那不肖子。”皇后看了长公主一眼,见她未置可否,转向颖夫人道:“三弟还是孩子,姨娘责罚几句便是,不要过于严厉。”皇后在娘家时就疼爱两个弟弟,此时听颖夫人说要责罚宇文逸风,心中忽又不忍,劝了一句。

回到王府,颖夫人命婢女去将宇文逸风叫到自己房里。宇文逸风到后,颖夫人不等他开口,沉着脸道:“跪下!”宇文逸风不解的看着母亲,见她脸色阴沉,只得屈膝跪了下去。

“娘——”宇文逸风叫了一声。颖夫人却不理会,怒道:“你终日游手好闲,我都没有约束你,谁知你劣性难改,竟做出荒唐无耻之事。”宇文逸风被她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道:“娘,我做了什么了?”

颖夫人见儿子矢口否认,气得脸色发白,强压怒火,捂着心口将皇后那番话一字一句告诉他。宇文逸风惊诧之余,心中暗暗涌起倔强之意。

“娘,那只是司马虢的一面之辞。”他将韶音坊中的事如实告诉颖夫人。奈何颖夫人正在气头上,认定了他是为了那名叫紫苏的乐伎才与河间王起了争执,又见他执意不肯认错,心中怒火更甚。

“来人,去拿家法来。”颖夫人向一旁伺候的家人、婢女吩咐。众人看了颖夫人一眼,又看着宇文逸风,迟迟无人敢动。颖夫人站起来怒喝道:“一个个耳朵都聋了?去拿家法来。”众人这才推搡着退了下去。

颖夫人接过家人取来的藤条,指着宇文逸风道:“娘再问你一句,你认错不认错?”宇文逸风看着母亲沉痛的脸色,仍是咬着牙摇摇头。颖夫人嘴唇一动,狠下心在儿子背上狠狠抽了两下。宇文逸风疼的一激灵,跪着不动。

颖夫人打得累了,向一名家人道:“你接着打,打到他认错为止。”那家人犹豫片刻,接过藤条,一下一下的打在宇文逸风肩背上。宇文逸风拼命咬着牙支撑着身体不倒下去。

“如果没有皇后保你,你有几个脑袋够砍?这几年除了惹是生非、胡作非为,你还做过些什么。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非但不为我争气,反而让全府上下跟着你颜面无存。”颖夫人越说越激动,眼中噙着泪花。

藤条一下下打在宇文逸风身上,痛在颖夫人心头。颖夫人身边的一名中年仆妇看到宇文逸风后背的衣服上被鲜血洇红了,心中十分不忍。她一向在颖夫人身边最为得力,看着宇文逸风长大,因此大着胆子劝道:“夫人,您就饶了三公子吧。”

颖夫人瞥了儿子一眼,见他疼的额头出汗,仍是嘴硬不肯认错,心中怒火难消,侧着脸道:“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这孽障。”见宇文逸风跪在堂下不动,颖夫人以为他和自己赌气,怒道:“你要跪,就到外面太阳下去跪。”说罢,她起身向内室走去。

宇文逸风呆呆看着母亲的背影,吸了口气,身上痛得不得了,不得不忍痛站起来往外走。众人以为他要回自己住处去,刚要松一口气,谁知他走到院子里,真的跪在了太阳底下。婢女将此事回报给颖夫人,颖夫人又气愤又伤心,这个儿子自幼便倔强,凡事认死理,不撞南墙不回头。

“随他去,他要跪就让他跪。谁也不许送水给他喝,看他能坚持多久。”颖夫人狠下心吩咐了一句,想借着这次的机会好好管教一下儿子。

溪月此时正在房中看书,妩儿急匆匆的跑进内室向她回报了宇文逸风被打的事。溪月微一思忖,有些犹豫,问妩儿:“伤的重吗?”妩儿用力点点头,道:“奴婢初时只是听姨小姐的婢女说起三公子被颖夫人责罚,便过去看了一眼。一看吓了一跳,三公子背上的衣服全被血染红了,现在还在大太阳底下里跪着呢。”

她这么一说,溪月有些动了恻隐之心。“咱们过去看看吧,能劝就劝劝。”溪月边往外走边道。妩儿跟在她身后,告诉她宇文逸风被责罚的原因。小蝶看到她主仆二人要外出,忙取来一把伞交给溪月。“少夫人,今天日头毒,您带着这伞去遮阳。”溪月接过伞,和妩儿一道往颖夫人的住处走去。

刚转过月亮门,就看到宇文逸风跪在烈日下,背后的衣服被血染红,此时已经晒干,剩下一大片紫红的阴影。溪月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见他嘴唇发白,汗水不断的往下滴,不禁劝了一句:“三弟,你快跟颖夫人认个错吧,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宇文逸风挨打之后,又在炎日之下跪的久了,本已有些头昏眼花,眼前忽然出现一阵荫凉,他有些恍惚,听到溪月的声音,才知道是她来了。他侧目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有关切之色,傲然道:“我又没错,为什么要认错!”

溪月知道他脾气倔强,叹息了一声,向他道:“我去跟颖夫人求个情,让她别罚你了。”她刚要去,宇文逸风拉住她裙角,阻止道:“你别去!我娘没有气消之前,你去了也没用。”溪月回望他一眼,他忙松了手。霎那间,两人都有些尴尬。

“今天太阳毒,你再这样跪下去,会中暑的。”溪月轻声说了一句。宇文逸风咬牙忍着伤口的剧痛和烈日的暴晒,没有答话。“你二哥不在府里,要是他在,一定会想到办法替你求情。”溪月看到他渐渐不支的样子,心中始终不忍。

“你别求他!”宇文逸风侧目看了溪月一眼,溪月从他的目光深处看到些许寒意。“我自己闯的祸,干嘛要别人承担。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求情。”他固执的闭目片刻,嘴唇干裂,嗓音也嘶哑起来。

溪月摇摇头,走到一边悄悄向妩儿道:“你去门房守着,要是公子回来了,你就叫他到醉风轩去等我。”妩儿知道她要和宇文长风商量为宇文逸风求情,忙点头转身而去。

璎璎在长公主的卧室里求了她半天,长公主始终不肯出面去替宇文逸风向颖夫人求情。璎璎不甘心,仍是恳求道:“公主,您再不去说,以三风那倔强脾气,非中暑昏过去不可。”长公主叹息一声,道:“本宫不是和你说过了,颖夫人训子,本宫不方便出面去干涉。若是去了,颖夫人会以为本宫以身份相压,反而更不好。”

璎璎凝睇沉思,觉得长公主的话确实也在理,但是想到宇文逸风挨了打又跪在烈日下,心中着实不忍,自语道:“那该怎么办呢,他们娘儿俩一样的倔啊,竟是谁也不肯让一步。”长公主想起早上皇后那番话,若有所思道:“本宫能体谅颖夫人恨铁不成钢的心情,逸风那孩子确实也该约束一下。他性格和啸风、长风不同,如果不加以督导,很容易行差踏错。”

虽说长公主对宇文逸风和司马虢为什么会起争执的原因不甚明白,但是宇文逸风势单力薄就敢和司马虢一伙闹起来,说明他行事大胆,不计较后果。这样的孩子,就像脱缰的野马,若是不及早约束,等他性子野了,想管也管不了了。大概颖夫人所虑的也正是这个,才痛下决心要给儿子一个教训。璎璎看了长公主一眼,见她似在思量,知道她顾虑重重,也就不再求她,悄悄站起来退了出去。

宇文长风刚回到府门口,就看到妩儿站在门边张望,看到他进门,她立刻迎上去。他心中一紧,以为溪月出了什么事,忙道:“出什么事了吗?”妩儿向他拜了一下,才道:“三公子被颖夫人责罚,现在还跪在院子里。小姐请姑爷回府后,就去醉风轩,她有事要和你商量。”

宇文长风这才“哦”了一声,问妩儿:“颖夫人为什么要责罚三公子?”他的步伐很快,妩儿不得不小跑跟在他身侧,简单向他叙述了刚才的情况。宇文长风拧着眉不语。这个三弟,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城中最有势力的无赖河间王。

醉风轩里,溪月正在焦急的等待,宇文长风穿过花木,向她走过去。溪月看到他,定了定神道:“三弟挨了打,这会儿又跪在太阳底下。姨娘见他不认错,始终不肯原谅他,谁劝也没用。三弟说,如果姨娘不发话,他就一直跪着。你说怎么办呀?”

宇文长风见她一脸关切,焦虑之余,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溪月注意到他的目光,向里低了头,只侧目看着他。终于,宇文长风淡淡一笑,道:“他脾气倔,说得出就做得到,姨娘要是真不松口,他真能跪在那里不起来。小时候他有次和璎璎打架,颖夫人罚他在斋堂跪了一夜,他就真跪了一夜,连饭也不吃。”

“那现在怎么办?你……有办法吗?”溪月担心的问了一句。宇文长风扫了她一眼,故意道:“我没有办法,颖夫人外表虽温和,脾气却很刚烈,就算是母亲,也不好出面去求情,何况是我。”见溪月侧目沉思,宇文长风道:“我去求父王,事到如今,也只有父王出面了。”

“父王在藏剑阁,谁也不敢进去。”溪月疑惑的看着丈夫。齐王宇文松曾立过规矩,齐王府的藏剑阁除了他之外,别人不得擅闯。就算是几位夫人,也没进过藏剑阁,更别说儿女们。

藏剑阁是齐王府最神秘的地方,宇文长风和弟弟幼年时曾在藏剑阁外玩耍,也想偷偷溜进去瞧瞧,每次都被看守藏剑阁的家人老陶给撵了出去。宇文松若是在藏剑阁中,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管。因此溪月才担心,宇文长风此时贸然去藏剑阁找父王,会不会违反了家规。

“夫君……”她见他要去,迟疑着叫了一声。宇文长风回过头来,溪月望着他,不无担心道:“父王要是怪罪你,你就别去了。”宇文长风挑起嘴角一笑,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先去颖夫人那里等着,我一会儿就过去。”

话虽如此,溪月仍然担心不已,怅然的看着丈夫的背影,良久才转身去了颖夫人所居的院落。宇文逸风还在院子里跪着,脸色已经相当难看,像是大病了一场。溪月让妩儿拿了帕子给他擦汗,他也不接,随意的用袖口抹了抹。

作者有话要说:这孩子为毛这么固执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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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庐

踏着碎石子铺就的小路,穿过一片青翠的竹林,宇文长风走到竹林深处,一间青藤缭绕的古拙小屋出现在眼前。小屋依山而建,抬眼看去,这藏剑阁并不起眼,甚至和府里别处建筑相比,有些古老破旧。

宇文长风却知道,这是他父王宇文松前前后后耗费十年时间精心所建,藏剑阁中的剑庐里至少藏了百余把历朝历代的名剑,铸剑者从上古时期的欧冶子等名家到本朝著名的铸剑师,应有尽有。

看门的家人老陶见到他,忙上前阻止道:“二公子请留步,不要违背了王爷立下的规矩。”这老陶五十岁上下,留着灰白的胡须,精瘦干练,一双鹰眼炯炯有神,脚步很轻,一看就就知道是长期习武之人。宇文长风幼时曾看到过他和自己父王练武,知道他曾是江湖异人,不知为什么却心甘情愿在齐王府当了下人。

“陶伯,这个时辰,我父王应该在剑庐中吧。劳驾代为通传,就说我有要事相告。”宇文长风一向称呼他为陶伯,老陶也从不谦虚推辞。“二公子,你该记得规矩,王爷在剑庐中时,任何人都不见。”老陶冷冷的看着宇文长风,面无表情。

硬闯当然是不行的,可若是再耽搁,逸风跪得久了,只怕会支持不住。想到此处,宇文长风解下身侧悬挂的佩剑,交给老陶。“把这剑交给父王,若他还不肯见我,我就离开。”老陶接过剑,不解的看了宇文长风一眼,转身走进藏剑阁。

不一会儿,老陶从藏剑阁中出来,向宇文长风道:“二公子,王爷请你进去。”他虽不明白为什么宇文松见了这把剑就同意了让宇文长风进剑庐,但还是照着宇文松的吩咐,领着宇文长风进入藏剑阁中。藏剑阁中的家具器物与别处并无不同,宇文长风四处打量了一眼,知道屋内必有通道通向剑庐。

果然,老陶搬开靠墙的一张竹椅,在墙上一处凸起处敲了两下,那墙竟然自动裂开了。一条幽长深邃的石道出现在眼前,隐隐透出寒气。“二公子,你沿着这条石道一直往前,走到尽头便是剑庐。王爷在剑庐中等你。”老陶看着宇文长风进了石道,又拍了拍墙壁,那墙壁自动又合上了。

黑暗中,宇文长风沿着石道往里走,越往里越觉得一股逼人的寒气扑面而来。此时正是酷夏,这石道中却好像是秋冬一般,散发出混合着青苔味和霉味的古怪气息,不时听到水滴声。他不禁打了个寒噤,提起精神,往石道的尽头走去。

走着走着,路渐渐开阔,转过一处石门,眼前豁然开朗。这石道尽头,竟是一处巨大的石穴。原来这剑庐建在藏剑阁后的山里。

剑庐的石壁上嵌着花纹奇特的铜灯,铜灯发出绿幽幽的光,显得阴森可怖。剑庐中间摆了很多块石案,每个石案上都摆了剑匣,横七竖八,大小不一,材质也不一。宇文长风知道,每个剑匣中都装了一把稀世好剑。

再看他父亲齐王,他正侧着身子出神的欣赏眼前的一把剑,似乎没有察觉有人进入剑庐中来。宇文长风正要叫他,宇文松却先开了口。“长风,你来看看,为父新得的这口剑好不好?”他绝口不提宇文逸风的事,宇文长风也不敢提,只得上前看着他说的那口剑。

这口剑静静的安放在剑匣里,剑身厚重,形状古朴,黝黑的剑身中透出墨绿色的锈斑,没有利刃,也没有剑锋的光芒,倒像是废铜烂铁一般,只不过宇文长风刚近前几步,就感觉到一股久远的寒气自剑匣中散发出来。这就是剑本身的剑气,隔了数百年,仍然寒气森森。

“欧冶子为楚王所铸的泰阿剑,想不到还流传于世。世人本以为这把剑早已随雄主楚昭王长眠于地下,却不知已为父王所得。”宇文长风缓缓道了一句。

宇文松目光闪动,看了儿子一眼,忽然从剑匣中取出泰阿剑,在他面前划了一道,剑气如虹,发出琮琮声若龙吟。剑尖直指宇文长风的脸,距离他鼻子不过两三寸的距离,宇文长风只觉得无形的剑气悚然,逼得头皮发麻。他仍是不动声色,定定的望着父亲。宇文松脸上此时才有了满意的笑容。

“为父送你那口紫电剑时,就曾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把剑交还到剑庐,让六剑再次合一,就是你接掌剑庐的时候,你想好了?”宇文松峻然看着儿子,和他平日的温和大不相同。宇文长风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宇文松审视的看着儿子片刻,忽然瞪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你想接,为父还不想让呢。再等两年吧,本以为你已经心定,刚才那一犹豫,还是浮躁的很。朝中风气重清谈轻实务,为父却让你从小佩剑,将来你就会明白。这天下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要靠武力,说空话是没用的。”宇文长风知道他父亲有时看起来虽诙谐,着实是个大有主意的人,忽然松了口气。

宇文松将泰阿剑放回剑匣,走到另一处石案向宇文长风道:“吴主孙权所藏的这六把剑,为什么会落在为父手中,你可知晓?”他指着石案上并排摆着的六个剑匣,剑匣中分别装着白虹、辟邪、流星、青冥、百里五把剑,加上宇文长风那把紫电剑,正好是孙权当年所藏的六口名剑。

“儿子知道,当年父王和琅琊王奉命灭吴,在秣陵切断吴军,牵制了吴军主力。破城时,吴军守将将六剑献出,父王正是因为那一战才闻名天下。”宇文长风熟知这段掌故,此时听父亲问起,倒有些好奇。

宇文松叹息一声,道:“为父当年从太原到洛阳,初时仅是看守城门的小小兵卒,经历了大小战役无数,才升了校尉、左将军、右将军,直至封王。你们兄弟几个,没有军功,却都能在官署挂职,不过是沾了父王和你母亲的光。这一点,想必你们也明白的很。”宇文长风点了点头。

宇文松看了儿子一眼,清癯的脸上有一丝忧虑,道:“我们宇文氏一族,虽是炎帝神农氏后裔,但在汉人眼里,仍是鲜卑胡人。就算是出类拔萃,汉人也会低看咱们一眼。逸风自幼顽劣,不知轻重,这件事如果不给他一个教训,只怕日后还会闯出更大的祸来。”

原来宇文松早就知道了宇文逸风和河间王司马虢起争执的事,此时才表明态度。“父王,那司马虢一向飞扬跋扈、无恶不作。”宇文长风忍不住替弟弟辩解。

宇文松却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道:“少年人锋芒太露未必是好事,成大事者要忍常人所不能忍,日后方能容得了天下。这句话,你也要记住。”

宇文长风见他负手而立,知道再多说也没用,叹息了一声。“这些藏剑中,为父最喜欢的一口剑就是赤霄剑,汉高祖曾以赤霄醉斩白蛇,名剑当追随雄主。”

他这番话,却令宇文长风心中战栗,高祖斩白蛇起义,灭秦建汉取而代之,这讳莫如深的话,父亲怎么会提起。宇文松凝望着儿子,见他目中有诧异之色,不再多说。

“走吧,去看看你弟弟逸风,估计这会儿已经热昏了。”宇文松换了一副神情,又变回原来那个谐趣的老人。只有宇文长风知道,父亲心中有未了的大志向。这志向大得简直可怕。

溪月正站在院子里,焦急的等待。看到公公和丈夫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知道宇文逸风有救,心中一喜。她让路给他们,向他们盈盈一拜。宇文松看到三儿子跪在那里,脸色黄白,叹息了一声。

他挥了挥手示意站在一旁的家人将宇文逸风扶下去,家人看到齐王亲自来了,忙上前去扶宇文逸风。宇文逸风勉强站起来,在家人的搀扶下,向自己的住处去了。溪月和璎璎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宇文松进屋之后,宇文长风一直站在廊下。他还在思索父亲刚才在剑庐中的话,那番话让他心潮澎湃,有点莫名的情绪,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溪月见他神情古怪,走到他身侧,轻轻问了一句:“咱们走吧?”宇文长风看了她一眼,目光才温

门第

翌日,郗子祈到韶音坊中找小婵,无意中告诉她宇文逸风挨打的事。小婵吃了一惊,暗暗思量,等郗子祈走后,忙把这消息告诉正在后院养伤的紫苏。紫苏听后,心中着急,知道宇文逸风是因为自己才被父母责备,非常内疚。

“小婵,我……我想去看看宇文公子,向他道谢。”紫苏犹豫着说了一句。小婵嘴角一撇,道:“别说你有伤在身,就算你没伤,那齐王府,又岂是咱们这种身份的人轻易能进得去的?”紫苏眼圈一红,心中剧痛。

小婵知道说到她痛处,怕刺激她病中伤心,忙道:“你实在想去,我就去求郗公子,让他想办法。”紫苏摇摇头,失神道:“不用了,何苦为难郗公子。宇文公子受了责罚,也未必想看到我。”

小婵见她自怨自艾,眼中浮起一层水雾,像是要流泪,知道她对宇文逸风有了别样想法,抿嘴一笑道:“咱俩坐马车到齐王府门外看一眼如何?能看到他自然好,看不到,看看他家的府邸,也安心不是。”紫苏忙点点头,立刻精神起来。

小婵叫来小厮,吩咐他去备马车,她和紫苏要出门去。小厮犹疑的看着紫苏,道:“紫苏姑娘伤势未愈,你们这时能出去么?”紫苏支撑着坐起来,道:“我已经好了。”她用力过猛,肋骨一阵剧痛,只得拼命忍住。小厮这才摇了摇头,去备马车。

郗子祈回家之后,正往自己住处走去,凤藻从一丛花树后走出来,将他拉到一边。“拉拉扯扯的干嘛呀?”郗子祈拂开她的手,整了整长袍的衣袖。凤藻见他只顾爱惜衣裳,心中不忿,故意抓起他衣袖使劲揉了揉。

郗子祈这才道:“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我待会儿还有事呢。”凤藻向四周看了一眼,见没有人经过,悄悄问:“二哥,你是不是要去齐王府看宇文逸风?”郗子祈料到她是为了这事,眉开眼笑道:“怎么着,你也想去啊。他挨了打,你不会想去奚落他几句吧。”

凤藻撅了下嘴,嘟囔道:“谁要奚落他了。听说他挨打,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人家想去看看嘛。”郗子祈见她脸色微红,有些羞怯之意,不再打趣,问:“你可知道他是为什么事挨的打?”

凤藻点了下头,又飞快的摇头,道:“之前听大哥说起,他和河间王在韶音坊为一个乐伎起了争执,把河间王气得到皇上面前告刁状,皇后给压了。我猜他多半是因为这事挨打,但究竟是不是,我也不清楚。”郗子祈审视的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知道的还挺多。”

“哥,你倒是去不去啊?去的话就带我一起去。”凤藻看着郗子祈,等待他发话。郗子祈眼中却有一丝担忧,道:“你不觉得你去看他不大方便吗,你俩又不是订过亲,平白无故跑去人家,齐王府的人会怎么想。”

“我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我就要去看他。”凤藻倔强的说。郗子祈看妹妹一脸坚决,没奈何的耸耸肩,道:“也只有我,才会这么宠着你。走吧走吧!我先回房换件衣服去。”

“你这衣服不是今早才换过的,怎么又换?”凤藻打量着他,笑嘻嘻的问。“还不都是你,把我衣袖都揉皱了。”郗子祈点着她脑袋道。

“哥,我真没见过你这么注重仪表的男人。衣裳一天一换,还都是熏过香的,每件衣裳搭配不同样式的腰带,咱们府中就属你衣裳最多。你莫不是要去选美?可你再美也美不过那卫玠公子。”凤藻捂着嘴直笑,嘲讽她二哥。

郗子祈被她气得目瞪口呆,翻着白眼道:“我什么时候一天一换了,顶多两天一换。何况衣裳不熏香,岂不是要被虫蚁蛀了。”见凤藻笑得直不起腰,他恨恨的转身而去。

郗家兄妹一车一骑到了齐王府,齐王府的门房小厮领着他二人去往宇文逸风的住处。宇文逸风伤势未愈,仍俯卧在竹榻上。璎璎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串水灵灵的紫葡萄,剥了一颗给宇文逸风吃,又剥了一颗塞到自己嘴里。

郗子祈走进屋,见到这场面,笑道:“我以为你不定怎么受罪呢,原来是在享福。”宇文逸风看到他和凤藻进来,忍着痛坐起来。璎璎见来了女客,知道他光着上身很是不便,忙拿来外袍披在他身上。

“你们随便坐吧,我可没力气站起来迎接。”宇文逸风笑着看着他们兄妹俩,挥手示意婢女去奉茶。凤藻一进屋就看到他卧在竹榻上,一副忍痛的模样,再一看,璎璎坐在他身侧,两人正吃葡萄,心里一阵醋意翻波。

璎璎见这兄妹俩来探望宇文逸风,本想先离去,看到宇文逸风向她使眼色,心中会意,便坐在一旁只顾吃葡萄,既不说要走,也不理会他们三人的对话。

“我去韶音坊看小婵,小婵说韶音坊的教头已经给紫苏姑娘请了大夫,大夫说她肋骨断了两根,伤筋动骨至少得一百天,我已经留了银子,你不必担心她。”郗子祈知道宇文逸风必定挂念紫苏的伤势,将紫苏的情况告诉他。

宇文逸风却只点点头,道:“有人照顾她就好,谢谢你这好心人。”他顿了顿,看了郗子祈拿来的请帖一眼,笑道:“还有几天你就要订亲了,我偏在这节骨眼上受了伤,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去你府上观礼。”

“你一定得去啊,我这辈子就订这一次亲,这么大的事你不去太不象话,又不是病的起不来床,不然我找人抬你去。”郗子祈和他极熟,两人说话也很随意。

宇文逸风笑笑,看了凤藻一眼,笑道:“凤藻小姐亲自来看我,真叫我受宠若惊啊。”“切!”凤藻看到他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又想起那日他为了躲自己跳窗而逃的事,心中恼恨,侧过脸不理他。

余光瞥见他忍痛抚了下后背,像是十分疼痛,不自禁的心疼起来。看样子,他被打得很重,似乎连腰都直不起来。那个叫璎璎的小丫头一直坐在他身边,见他身上的衣服要滑下去,忙替他把衣服披好。他俩究竟是什么关系?凤藻心中刺痛不已。

璎璎见凤藻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关切的看着宇文逸风、一会儿又恨恨的看自己一眼,猜到她是在吃醋,心里一笑,故意道:“侄儿啊,你姨娘我老人家坐的有些乏了,我要到院子里溜达溜达去。”

宇文逸风听到她这话,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她定是瞧出了凤藻的敌意,故意说破了她和自己的关系,只得顺水推舟道:“姨娘,晚辈不送了。你老人家自己摆驾花园去吧。”璎璎闻言一笑,回头向他眨了眨眼,就出屋去了。

郗家兄妹听到他们奇特的对话,面面相觑。郗子祈奇道:“她那么小,居然是你姨娘?”宇文逸风“哧”的一笑,道:“可不是,她是我父王的侧妃菊夫人的妹妹,辈分比我高一辈。”郗子祈和凤藻这才恍然大悟,凤藻更是惊喜不已。

想起璎璎和宇文逸风,凤藻心中暗道:他俩虽不同辈分,可年纪相差不大。那亲密的情形,不知道他们身份关系的人,一看就会觉得他俩是青梅竹马的恋人。此时璎璎忽然点出来,难道是看出自己对宇文逸风有意?

凤藻脸上一红,偷偷看了宇文逸风一眼,却见他正和自己哥哥郗子祈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没有在意她情绪的变化,松了口气。

紫苏和小婵坐了马车来到齐王府门外,吩咐车夫停下马车。她们掀开车帘去看,齐王府威严气派、紫气郁郁,门口有两只高大的石狮子,侍卫分列左右把守门禁。府门外停着数辆马车,门前站了两三个知客小厮。

小婵赞叹道:“到底是王府,可真气派。”紫苏也向外望去,心中渐渐有了些寒意。他就生活在这样的府里,虽只隔了一道墙,却是两个世界。

“咱们要不要去找那小厮问问宇文公子的情况?”小婵问了紫苏一句。紫苏捂着受伤的肋骨,叹息一声,道:“算了吧,咱们走。”小婵看了她一眼,见她凝眸沉思,眉间有淡淡的忧伤,知道她是看到齐王府的气派,起了自惭形秽之念,叹息了一声。

小婵正要吩咐车夫调转马头,却看到郗家兄妹自齐王府内出门来,不禁喜出望外。“原来郗公子在这府上,我去问问他。”不等紫苏说话,小婵跳下马车去。紫苏见她兴冲冲而去,也起了好奇心。

郗子祈扶了妹妹凤藻上马车,正要转身上马,看到小婵走过来,诧异的问:“你怎么来了?”小婵向他一拜,笑道:“紫苏听说宇文公子受了伤,心里惦记,我便陪她一同过来看看。这齐王府门槛太高,我们进不去。”

郗子祈向不远处的马车看了一眼,果然见有人掀起了马车的帘子,向小婵道:“让紫苏姑娘不必担心,逸风的伤势并无大碍,过两天就好了。她自己伤得那么重,快些回去养伤吧。”小婵见他不愿带她们进去看望宇文逸风,失望之余,只得嗯了一声,依依的看了他一眼,有点舍不得就此离去。

郗子祈却只一笑,没有发觉她的情绪有些异样,转身上了马,和凤藻的马车一同离去。小婵看着他的背影,心道:难怪紫苏只看了齐王府的外观,就起了自怜之心,平日在那韶音坊中见惯了豪门大户、王孙公子的低俗嘴脸,并不觉得这些人的身份有多高。今日看见郗子祈骑马而去,才知道,什么叫高不可攀。他觉得她们出身低,不愿带她们进齐王府去,也知道齐王府不会欢迎这样的客人,没说几句话便走了。

紫苏见小婵愣在那里,迟迟也不回马车上,吩咐车夫驾车走到她身边。“小婵……”紫苏叫了她一声,小婵回脸看她,脸上泪痕犹在。她轻轻以袖拭泪,勉强向紫苏一笑。紫苏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哭了,猜到必是和郗子祈有关,也不多问,看着她上了马车。

小婵止住了泪,安慰紫苏道:“郗公子说,宇文公子的伤势并无大碍,叫我们……叫你不要担心,嘱咐你好好养伤。”紫苏见她情绪低落,满脸的惆怅之色,心中怜惜,关切的问:“你刚才怎么哭了?”小婵摇了摇头。

紫苏瞧着她的脸色,试探的问:“是不是过几天郗公子就要订亲,你心里难过。”“才不是呢,我何时动过这样的念头。他只答应替我赎身,又没说要娶我。他订亲关我什么事。”小婵倔强的抹去眼泪,却忍不住抽泣之声。

紫苏轻叹一声,不知如何劝解是好。她们都是乐伎,虽有人赎身,贱籍却没有勾销,除非被纳为姬妾,才有可能脱离贱籍。

郗子祈无疑是个好人,可他终究是贵族公子,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可能娶小婵,能把她赎回去,就算是对她极大的恩典了。这一点,小婵心里很明白,可是她不甘心,同样是女人,只因投胎的人家不同,她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娶别的女子为妻为妾,自己则永远不会有名份。

名份,对一个女人来说,多么重要的东西。虽说名份和感情并没有直接的联系,可是若连名份也没有,感情又能维持多久?男人的感情是最靠不住的,一如他们许过的诺言,小婵在韶音坊中见惯了始乱终弃,因此当她一看到郗子祈冷淡的态度,心中顿时有所感知,伤心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某家兄妹是一对很有喜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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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亲

竹雨斋,宇文长风坐在书房里,正看着郗子祈送来的请帖出神。子祈亲自来送帖子请他,他去还是不去?两家既是世交,他又是郗昶亲传的入室弟子。对老师,他心中始终有愧意,非但没报答老师多年教诲之恩,还辜负了他嫁女的美意。

一直说要亲自登门去向恩师谢罪,却只在成亲那天向他敬过酒,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回郗家二公子订亲,他若不去,怎么也说不过去。可他要是去了,再见到那芷烟小姐,始终有些尴尬。

溪月端着白蓉莲子羹从外面进来,见他正在发呆,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她将莲子羹放到书案上,从他手里抽过那张请帖去看。见是郗家二公子订亲的喜帖,猜到这人就是芷烟凤藻两姐妹的兄弟,不由得看了宇文长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