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放手做吧,我受得住。

心中一颤,别过脸去,低声道:“不用,我能忍。”

自己身为女子,却也同样可以如男人一般坚韧硬气。

“傻丫头——”卫临风低喃一句,感觉到掌下气息一变,手掌撇开,继而一掌借力打力,拍向她的背脊,断喝道,“起!”

“啊——”随着君浣溪情不自禁一声叫喊,一道金光从左臂之上瞬间飞起,叮的一声掉在地面,已然僵硬不动。

“好了,蛊虫已经出来了!”卫临风扑上前去,扶起那摇摇欲坠之人,“浣溪,来,我抱你起来…”

“不用…”君浣溪推开他伸过来的手臂,喘息一阵,低低说道,“你背过身去…不准看我…我…我穿好衣服叫你…”

里衫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身上,胸前浑圆若现,沟渠半露,哪里能够让他来抱!

“浣溪,何必如此固执…”卫临风盯着她的眼睛,虽然其中满是疲惫,那一抹坚持的神色,却是在烛光下耀日生辉,让人无法拒绝,只得低叹,“好吧,我听你的,你若是不行,就唤我。”

看着那身躯背转过去,缓步走出两步,朝向房门站立不动,君浣溪舒一口气,撑着桶壁出来,脱下湿衣,取了搭在架上的布帕拭擦身子,再穿上备好的干净外衫。

脚下虚浮,手臂酸软,身上尚有残留的痛意,每一个动作,都做得那么艰难,却是强自坚持,直到系好衣带,穿着完毕,方才开口:“好了,卫临风,你…唔…”

卫临风听得声响不对,急转过来,张开双臂,刚好接住那一头栽下的娇躯:“浣溪!”

“我…没事…只是站不住…”君浣溪倚在他身上,忍住头晕目眩的感觉,苦涩一笑,“临风,麻烦你扶我回房,苓儿应该也快过来了。”

卫临风点了点头,却是手臂一圈,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出门去。

君浣溪懒懒靠在他胸前,意识尚有一点迷糊,出了房门,被院中冷风一吹,禁不住打个寒噤,下一瞬,便是感觉环在身上的手臂紧了紧,沉稳朝前走去。

“先生?”院门处。黄苓大步奔来,见得两人如此情形,却是惊疑不定,“出了什么事,怎么不是…”

“好了,苓儿。”君浣溪勉力抬头,换出一声,“卫公子已经帮我解了毒,蛊虫已除,我没事了,我们这就回房去吧。”

楚略派来值夜的弟兄仍然守在门边,见卫临风抱了她一路行来,并不作声,只是点头示意,而自己此时娇弱无力的模样,也是尽数入得对方眼中,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何滋味。

摇一下头,闭上眼睛,不愿再去多想,忽然感到卫临风停下脚步,与此同时,黄苓委屈而略带不满的声音响起:“楚大哥!”

门口两人也是行礼出声:“楚盟主。”

是楚略,这个时候,他还来做什么,来看自己的笑话么?

君浣溪没有睁眼,也不说话,只是静静靠在卫临风怀中,一动不动。

“她…怎样?”楚略的声音完全没有平日的清朗,低沉且带着一丝喑哑,如夜风一般徐徐吹来,却是丝毫吹不进人心。

卫临风轻松笑道:“没事了,大概是有些累,我先带她回房歇息。”

“那就好——”楚略顿住,轻叹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沉吟片刻,终是说到,“你们去吧,好好照顾她…”

卫临风应了一声,身形未动,沉声问道:“阿略,你的伤怎样?”

“擦破点皮,无妨。”

感觉一道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静止不动,久久不去,四周仿佛都沉寂了下来。

他受伤了?

“临风,我累了…”几番心思转折,低低一声,却是自己的声音响起,打破这一场原本不该的遭遇。

“好,我送你回房去。”卫临风立时接口,歉意看了面前男子一眼,抱起她绕道而去。

回到房中,便是倒床就睡,昏睡之中,似有人端了温热的药汁,喂进唇瓣,好苦!

正不悦闭嘴,不想有柔软之物贴了上来,往檀口中层层推进,将药汁推入喉中,一口接一口,末了,又在唇角舔吻一阵,方才抽离开去。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悠然醒转,睁眼一看,但见夜风吹帘,微微荡漾,空气中似有暗香浮动,说不出的静谧宜人。

轻轻将那紧握的大手掰开,还未完全挣脱,闭眼打盹的男子已经是双目大张,惊喜相望:“浣溪,你醒了?”

练武之人,果然警觉,君浣溪低应一声,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那一脸关切的男子,心底有丝丝的柔软,不觉低声埋怨:“夜半三更,你怎么还待在我房中不走,让别人看到不知会怎么想…”

卫临风听她声音平稳,放下心来,哈哈一笑,好笑调侃:“你平时胆子也不算小啊,今天怎么扭扭捏捏的了,我照顾病人,留守于此,实是理所当然,而且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还怕人家说么?”

不待她回答,又凑近过来,低声笑道,“再说,我们是未婚夫妻,关系又不比寻常…”

“临风!”君浣溪忍不住打断他,实话实说道,“我都说了,镯子的事情是一场误会,你不要老是咬住不放好不好,你之前不是一直很讨厌我吗,我这个人胸无大志,气量狭小,除了治病制药,什么诗书礼仪,琴棋书画,中馈女红,统统都不会,你说你这青年才俊,翩翩公子,到底看上我哪点?”

“傻丫头——”卫临风敛了笑容,握住她不住捶打床板的纤手,端正神色,轻轻一吻:“我不讨厌你,从来没有,之前我不懂为何老是要去无视你,惹怒你,等我明白过来,你已经——”

他停顿一下,指着胸口,微笑道:“你已经到了这里,再也挪不开了。”

“可是…”若是说心中一点不感动,那是骗人的,但是,除了感动,好像也没有太多别的情绪了,难道是蛊毒未清,竟然连如此美男都可以坐怀不乱,忽略不计?

心底那一抹怅然与失落,却是为何…

“没有什么可是,浣溪,你的信物也收了,人也被我抱了吻了,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心里一点都没有我吗?”

“好了,临风,别说了,让我好好想想。”

“好,我不说了,你好好歇着。”卫临风口中答应,手指轻轻抚上她的头发,不住摩挲,“睡吧,有我在,不要担心。”

原来冷漠如冰的男子,一旦春风化雨,也可以如斯温柔可爱…

君浣溪软声应着,药性袭来,又是昏昏欲睡。

“临风…”正想唤他回房,忽然想起一事,迷蒙问道,“方才回来之后,是不是你喂我吃药的?”

“是啊,这样的差事,以后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了。”卫临风眼底光芒闪现,窃笑不止。

“那…你用什么喂的?”心底有模糊的印象,以及一丝自觉,这个登徒子,似乎又占了自己一回便宜!

“这个,是秘密…”卫临风嘘了一声,为她捻下被角,大掌轻拍,话声越来越低,“睡吧,睡吧…”

“还有——”君浣溪闭上眼睛,又含糊出声:“以后,别叫我傻丫头,我要当男人…”

卫临风听得忍俊不已,连声道:“是,是,聪明公子!”

“那个,卫临风…”已经半入梦乡,却牢牢记住一件大事,仍不忘嘟嚷一句:“那个镯子,我不能收,你拿回去,我不用你负责,真的不用…”

低低念着,不知不觉,已是昏昏欲睡。

”我心甘情愿,对你负责…”看着那渐渐睡熟的人儿,忆起方才难得流露的娇憨模样,禁不住伸手过来,抚上那柔润细腻的脸颊,低喃出声。“浣溪,我的浣溪…”

门外,一道高大的身影伫立半响,忍住丝丝心疼的情绪,当即垂下眼帘,转身而去。

这样的结果,也许才是最好…

次日清晨醒来,只觉得身上还有一丝酸软乏力,精神上却是好了很多,之前的一系列症状也是消失无痕,查看秘籍之后,当下大喜,这蛊虫之毒,算是差不多清除干净了。

服过药汁之后,唤了黄苓过来,与他交代一阵,没过一会,就见两名男子并肩而来。

“浣溪!”卫临风神清气爽,春风得意,一进门,便是大步踏来,当仁不让坐在榻边,握住她的手急急问道:“黄苓说你今日就要上路?你才刚好一点,怎么不在此多休养几日再走?”

楚略亦是低沉接上:“临风说的是,多养几日为宜。”

“不必,我已经大好了,自当是早日回去,老师在家里会担心,到是你们——”君浣溪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抽出手来,“伯母生辰也就是明日,你们也该返回了,还有与那贺老爷子的约定,不能食言。”

卫临风一怔之下,着急道:“但是你这一路的安全…”

君浣溪微微一笑:“你不用担心我,楚略已经安排好了,不是吗?”

听黄苓说那几位弟兄已经在收拾行囊马匹,心中不难猜测到楚略的想法,他不能亲送,便是另派人手沿途护送,保她平安。

“不错。”楚略走向窗前,看着外间忙碌的人影,低沉道:“颜三哥他们艺高胆大,是我多年的好兄弟,由他们一路护送,临风不必担心。”

“那好,浣溪,你先回封邑,等过了母亲生辰,我便前去寻你。”

马车下,卫临风依依不舍,一字一句叮嘱:“你自己多保重身子,养胖一点,知道吗?”

君浣溪轻轻点头:“好,你也保重。”

眼眸转向远处,遥望下那牵马而立的男子,迅速一眼,便已收回,那一瞬间,却感到浑厚沉郁的目光直直停在自己身上,不舍不离。

心头一冷,别过脸去,轻声唤道:“老郑,我们走吧!”

马车平缓朝前,渐行渐远,随行几人立在马上,朝寒风中站立不动的男子遥一抱拳,便是策马追上,相随护卫。

车厢之中,君浣溪看着对面的少年,淡淡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先生放心。”黄苓嘿嘿笑着,不住点头,“估计那卫公子从踏雪肚子下方发现镯子之后,脸都会气绿过去…”

君浣溪稍微掀一点车帘,看着车后那一青一墨的两道人影,一点一点,彼此远离。

对不起,临风,我已经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只盼今日一别,再见之时,我已彻底放下,心水无澜。

四人行必有我夫 卷二 欲揽天下 第一章 山雨欲来

“老师,我们回来了!”

终于踏进封邑的城门,在巷口买了老师与芷儿最喜欢的点心,看着那几步之遥的距离,连马车都顾不得再上,便是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医馆大门。

一望之下,立刻呆住,手中的点糕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那紧密的大门之上,两条白纸黑字的封条,上面还盖有鲜红的印鉴,自是触目惊心。

“姑姑,姑姑,怎么会这样?”身边的黄苓,拳头握紧,人在大街上,竟是连先生都忘了唤,“我们的医馆,怎么会被封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君浣溪喃喃念着,慢慢走过去,忽而跳了起来,奔去门前,使劲拍打着门板,“有人没有,有人没有?老师,芷儿,你们还在不在,在不在啊?!”

此时正是清晨,街巷之中人并不多,听的声响,却都是聚拢过来,议论纷纷。

“咦,那不是君先生吗?”

“是啊,是君先生,还有他的童儿。他们回来了!”

“唉,可惜啊,医馆被封,老先生也被抓走了,真是作孽啊…”

君浣溪闻听此言,立时转过身来,扯住那人衣袖,冲口问道:“你说什么?我老师被谁抓走了?!”

那人被她厉声一喝,怔了一怔,讷讷道:“君先生莫急,我也只是听说啊,那日来了好些官差,凶神恶煞的,不问青红皂白就赶走医师与病人,封了医馆,还把老先生和小药僮都抓去了…”

难道,是老师见自己不在,一时手痒,来到前院替人诊病,惹出祸事来了?

君浣溪心头一急,回身即行,口中喊着:“苓儿,我们走,去衙门问个明白!”

刚走到街巷转角处,一只手臂伸过来,将她一把拉住。

没等他叫出声来,那人已是欢喜叫道:“先生,你终于回来了!”

是仁恒医馆的青年大夫,当初为自己说明眼镜王蛇藏身之所得梁旬!

“梁大哥,快告诉我,我老师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老人家现在人在何处?”

“先生莫急。此处人多眼杂,请随我来…”梁旬说道,扯着她一路疾走,黄苓见状,赶紧跳上马车,跟老郑说得几句,驾车紧紧跟上。

梁旬一路上穿街绕巷,一直把他们带到一处颇为偏僻的城郊小院,方才停下:“先生尽管放心,这是我祖上留下的私产,平日作为留宿贵客之用,城中知道此处的人不多,且都是信得过的。”

“梁大哥,这回真是麻烦你。”

话没说完,院门打开,一道身影步了出来,看清是她,眼睛睁大,赶紧扑过来,扯着她的手失声叫道:“先生,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乐寒,怎么是你…”君浣溪心中一喜,接下来便是忐忑不安,这医馆管事杨乐寒一向沉稳能干,如今却是如此情态,也便更加担心老师的处境。

“先生,还有我们,我们都在的——”闻听门外声响,杨乐寒身后又奔出几个人来,都是以往医馆的大夫,均是搓手擦掌,欢喜道:“先生平安回来就好了,大伙一起想想办法,找找门路,想办法把老先生救出来!”

“都进屋说话吧。”梁旬带着一行人进了院子,小心关上院门,直直朝堂屋走去。

进屋坐下,茶水奉上,君浣溪将茶水往桌上一放,转向众人道:“你们谁给我说说,这前因后果,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来说吧,我辜负了先生的嘱托,真是对不住各位——”杨乐寒站到屋中,对着君浣溪深深施了一礼,涩然道,“那日一大早,医馆如往常一般开门诊病,我在账房教白芷算账,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间吵闹起来,出门一看,只见来了好多差官,什么都不说,就把病人和大夫赶出房间,说是要奉命查封医馆,我极力理论阻止,无奈他们人多势众,还带有镣铐锁链,混乱之中竟然将出来问明情况的老先生带走了,白芷吓坏了,怕老先生有什么闪失,也自愿跟着去了…”

“”杨管事不必自责。又一名男子站在他身旁,却是医馆实习大夫杜宇,朝着君浣溪抱拳道,“先生,杨管事已经尽力了,当时情况好生混乱,那官差还险些动手打人,好在后来县尉大人急急前来,这才制住众人,没有发生更严重的后果。”

“嗯,这事出突然,确是让人提防不及,大家没事就好。”君浣溪说道,郑重站起,行礼称谢,“多谢各位仗义相助,浣溪感激不尽。”

“哎呀,先生,你太客气了——”杨乐寒与杜宇赶紧一左一右,将她搀扶起身,“我们这群文弱之人,都没帮上什么忙,实在汗颜…”

君浣溪叹一口气,蹙起眉头,朝向众人道,“你们可知,我老师究竟是被关押在何处?”

在封邑呆了两年,也听说过着衙门里的大小牢狱环境腌臜,条件恶劣,还经常对犯人用刑,老师年岁已高,一如风中之烛,怎么经得住这般折腾,就算是倾家荡产,也是要想办法把他老人家救出来!

一句问罢,众人却是面露苦涩,连连摇头。

“先生,这出事以来,梁大夫好心收留我们,我们也没闲着,尽力打探老先生的消息,可是说来奇怪,这老先生进了县衙大门,就再也没讯息传出,大伙心急如焚,都说今日聚在一起想想办法,若是再拿不出主意来,就一起去到县衙门前击鼓喊冤,为老先生讨个公道!”

梁旬也是应声道:“我就是怕大家心浮气躁,会闹出事情来,这才天天去医馆门口暗地里候着,今日总算是把先生盼来了,先生给出个主意吧!”

“嗯,让我想想——”君浣溪沉吟片刻,方道,“乐寒,收拾一下,等会陪我去一趟县衙…”

记得自己还曾给封邑县令的小妾与孩子看过病,也算是有点交情,不知他会卖自己一个情面不?

不过,这事真是越想越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

马车到了县府大门口,刚一下车,就见那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急急迎上前来,口中称道:“君先生,你到底来了!”

君浣溪微微一怔,暗道一声真巧,便是恭敬行礼道:“高大人,多日不见,你家夫人还好吧?这可是要出去办事?”

县令高延一边摇头,一边将她请进门去:“我不是要出门,而是听说先生回来了,所以专程在此等候,唉,真是想不到啊…”

君浣溪看他一眼,也不耽误时间,入座之后,既是开门见山道:“高大人,请问我老师犯了天宇法律之中的哪一条,以致年逾古稀,体弱力衰之际,竟然被官差拿走,下到大狱之中?!”

高延一惊。连连摆手道:“君先生误会了、,真是误会了!”

“误会?”君浣溪直面看他,轻笑道,“我医馆大门上的封条,盖的可是封邑县府衙门的印记,高大人却说这是误会?”

高延苦笑一声,朝北方遥一抱拳,说道:“不瞒先生,我也是奉命行事,君老先生怕是以前得罪过什么大人物,以致有今日的处境…”

“大人物?”君浣溪心中一颤,与杨乐寒交换一下眼神,低声问道,“什么样的大人物,高大人请详细告知。”

高延摇头道:“我只是个秩俸一千石的小小县令,怎么可能认识京城里来的大员,不过他革带上所佩的青绶银印,却是不容认错。”

“青绶银印?”君浣溪大吃一惊,急忙问道,“那位大人现在何处?”

高延答道:“只停留半日,一行人便回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