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推断的有偏差,我想知道作为一个疯子会怎么做?”我话语中带着攻击性的挑衅。

景承不会被我的言语有任何触动,我说的话甚至不如他手中的零食,直到他意犹未尽抖了抖空空如也的零食袋,才抬头看了我一眼:“既然这里是精心布局的设计,那么你所看见的就是对方希望你看见的,出现在现场每一件东西除了要证明你就是凶手外,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误导警方。”

“误导?”

“人总是希望看见自己想看见的,然后再按照自己的设想去构建真相,所以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可惜真相从来都是唯一的。”景承擦拭嘴角的零食,目光中狡诈的精明被他神经质的笑容掩饰。

“难道我推断的不是真相?”我开始有些动摇。

景承抬手在房间指了一圈,声音从容淡定:“这个房间中所有的物品和线索,都如同被打乱的拼图,你拼凑完图案却发现还有很多拼图没有地方安放。”

“这么说我拼错了?”

“从某些方面讲你拼对了,至少在这里布置一切的那个人,就希望你能拼出这样的图案,只有这样你才永远无法触及真相。”景承说到这里突然笑的有些意味深长。“你知道疯子和正常人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这个真不知道,毕竟你是我接触到第一个疯子。”我终于找到可以打击他的机会,我甚至很希望可以激怒他,想看看他不笑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

“是专注!”景承不以为然向后退了一步。“疯子的思维不会受到主观意识的影响,所以疯子也不会先入为主,这类人可以看见正常人看不见的细节,因此疯子可以制造混沌的混乱,但同时也能还原秩序。”

“这么说你能看出这个房间发生的真相?!”我蠕动一下喉结,声音有些迫切。

景承笑的很灿烂,但绝对不是得意隐约能看出是无奈和落寞。

“对付疯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另一个疯子。”

第六章 杀人协奏曲

景承走到cd机前,把正在播放的cd取出来,放回架子上摆放整齐的cd盒里,然后退到门口他招呼我站到身旁,叮嘱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我茫然的点头。

在我和他的对视中,景承关上了房间里的灯,他那张苍白的脸和标签式的微笑瞬间湮灭在漆黑之中,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黑暗里我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的有些诡异,毕竟和一个刚从精神病院偷跑出来的疯子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凶案房间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心跳莫名的加快,房间陷入令人恐惧的死寂,一直持续了很久,好几次我试图开口,但按照景承的叮嘱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咔!

房间的灯被重新打开。

我原本以为能轻松一点,但在灯光照亮房间的那刻,我看见站在身旁的景承时刹那间整个人如同石化般。

那是一张阴沉冷漠的脸,没有血色的脸颊让他如同一块恒古不化的寒冰,丝丝寒凉让我有一种不寒而栗的不适,目光不再是之前的皎洁和睿智,更多的是杀戮和无法填满畸形的欲望,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就如同潜伏在黑暗最深处窥探着猎物的怪兽。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他嘴角浮现的微笑,有一种近乎于狂妄的自大,好像在嘲讽和蔑视所有的一切,那笑容令人恐慌,在他嘴角上翘的弧度中我见不到他有任何畏惧,他似乎凌驾在所有一切之上。

如果我之前看见的景承是疯子,那现在眼前这个人已经疯到变态,疯到令人害怕。

景承原地站立了良久,像是在注视房间的一切可唯独没有看我,好像在他眼里我并不存在,他在门口脱下鞋整齐的摆放在鞋柜旁,反复的检查,确保鞋尖保持在同一个水平线。

我用目光追逐着他的一举一动,景承进到房间动作从容沉稳,并不慌乱的环顾四周,首先停在酒柜旁精心挑选了一瓶红酒,取下高脚杯后回到餐桌处坐下,启开酒瓶琥珀色的酒缓缓倒入酒杯,举到齐眼的高度沉着稳健的观察酒颜色。

然后开始轻柔晃动酒杯,惬意把鼻尖放在酒杯前嗅闻酒香,最后才是把酒杯举起,杯口放在唇间浅饮一口,他脸上表情似乎对这瓶红酒很满意,我甚至能从他浮现的笑意中感知红酒的细腻和甘醇香。

那一刻我几乎忘记了坐在餐桌上的是景承,他更像……

不!

他完全就是那个凶手!

他没有一般凶手的慌乱和害怕,从容的如同回到家放松休息的主人,冷静和自然的让我噤若寒蝉。

这或许就是正常人和疯子之间的区别,而我的对手就是这样无懈可击的疯子,我突然有些绝望和后怕,我到底面对着怎么样的怪物。

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景承,他在餐桌上悠闲自得品尝了几口红酒后,他似乎意犹未尽在房间中搜索,最后落在客厅处的cd机上。

他步伐稳健的走过去一切都是那样淡定和平稳,手指从cd盒上划过,从中抽出一盒认真看了片刻重新放了回去,最后挑选到应该让他很满意所以他嘴角上翘的很深。

cd被放入后景承按下播放键,并且把声音调到适中,这样的音量并不会打扰到邻居也推翻了我之前的想法,播放音乐并不是为了掩饰行凶的过程。

红酒和音乐是绝配,亦如此刻已经回到餐桌的景承,他举着酒杯悠闲的闭上眼睛微微扬起的脸充满了陶醉,只是出现在这间发生过命案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他并不着急,正如同景承所说,疯子做任何事都比正常人要专注,即便是杀人也能有条不紊,景承在喝完杯中最后一口红酒后睁开眼睛,重新倒酒后站起身,我一言不发注视着他的动作。

他竟然在脱衣服,最开始是外面的制服,脱下来后折叠整齐,甚至衣服的棱角都要追求毫无偏差的精湛,然后是裤子、衬衣、内衣……

直到他一丝不挂赤裸裸站在房间中,餐桌上是摆放整齐的衣衫,我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这期间他根本没有看过我一眼好像我在这个房间完全隐形。

他走向浴室,很快我听见从里面传来的淋浴的声音,从我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浴室镜子里反射的他,景承在洗澡而且洗的很认真仔细,直到水雾模糊了镜面。

我脑子有点乱确切的说是后怕,倒不是因为景承离奇的举动,从他身上我看见了凶手曾经在这里做过的事,杀人行凶的原因有很多种,但真要归集不外乎情杀和仇杀。

但景承今天向我展示了第三种,乐趣!

以杀人为乐趣!

凶手和他一样完全沉醉于剥夺生命的快感和兴奋中,他们很享受这样的过程,甚至能在音乐的伴奏下品饮红酒惬意的洗浴,来完成杀人前的节奏,好像他们很珍惜这个过程每一秒都不想被浪费。

景承裹着浴巾停留在浴室门口,没擦干净的水滴落在地上,他向我走来,路过餐桌时他端起上面的酒杯,我目光追随着他进入厨房,在摆放整齐的刀具面前,他亦如大师般挑选着刀具,要确保锋利的同时也必须让自己握着舒服。

他选中一把轻盈而光亮的日式刺身刀,景承晃动着手中酒杯,他举起刺身刀的时候,刀身倒影出他的脸透着欢愉的快感,我手指不经意抖动一下连呼吸都变的沉重。

景承从厨房走出来,身体开始顺着音乐节奏幅度并不大的摆动,手中的刺身刀在空中挥舞,他向主卧室走去,步伐有些怪异在地上没有规律的踩踏。

这让我想起留在案发现场的那些凌乱脚印,景承的每一个步点都和音乐的节奏吻合,包括他手中舞动的刺身刀,随着他旋转的身姿我突然明白,他是在跟随cd播放的音乐跳舞。

而他挥舞的刺身刀如同是指挥棒,他的自大、变态以及疯狂还有邪恶,随着他的舞步展现的淋漓尽致,他沉醉于杀人的协奏曲中愈发的高亢和兴奋。

景承在优雅的舞步中走进主卧在男主睡的一侧,手中的刺身刀割下,动作简洁有力一气呵成没有罪恶和羞惭,他更像是在完成一件杰作的大师,然后割伤女主人,回到床边拖着男主人回到客厅。

景承忘我的样子让我越来越害怕,他好像不是在重组案件,而是在亲手完成一场凶杀,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逼真,甚至他拖行的动作和移动的速度以及使用的力量,让我感觉他如同亲身经历过一般。

男女主人被拖到女儿的房间,他把酒杯放回到餐桌上,折返回来后对着空无一人的座椅虐杀,从他的动作我能分辨出他正在挖出男主人的眼睛,他的快感溢于言表,房间中的音乐起伏跌宕让我愈发的压抑,我甚至感觉自己又闻到血腥的味道,他不像是在杀人更像是在精心雕琢一件艺术品,他的动作优雅的如同贵族绅士。

他的样子让我身临其境,我能感受到发生在这个房间中的罪恶,也能感受到死者的生不如死的痛苦,以及音乐所烘托令人崩溃和绝望的气氛,所有的一切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景承完成了对男女主人的虐待,此刻椅子上的受害者已经被挖去双眼并且拽出舌头,但当时受害者并没有死,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承受着难以描述的剧痛。

景承让我看见他最黑暗的一面,他似乎很享受凌驾于生命之上的权力,他依旧挥舞着手中刺身刀跳着优雅的舞步,随着音乐的起伏,锋利的刀刃切割在受害人的身上,这也让我明白为什么死者身上有数十刀深浅不一刀伤的原因。

cd机中传来的打击乐把乐曲推向高潮,景承愈发的狂热和亢奋,随着高潮节点的响起,刺身刀有力的挥舞出去接连左右两下,我意识到这才是致命的最后一刀,分别切断了男女受害人的颈总动脉。

在乐曲的高潮中,景承举起了双手头微微高抬,如同站在台上谢幕的演员,整个人已经亢奋到极点,闭着的眼睛和流露出陶醉的表情,是他在享受最后的快感。

我突然明白他所站立的角度,从死者颈总动脉流淌出的鲜血会全部喷射到他的身上,他沐浴在鲜血之中同时也在感受生命流逝的成就感,我再一次蠕动喉结他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恐。

音乐渐渐结束,景承依旧张开双手站立了很久,意犹未尽贪婪的享受最后一丝愉悦,我目光忽然看向cd机心里暗暗大吃一惊,这根本不是随意播放的音乐,整个行凶的过程都是根据音乐的起伏在进行。

前奏、渐进、高潮、尾曲……

景承就是根据音乐的节律完成了凶杀的全过程,每一处都拿捏的恰当准确,这就是疯子才会有的专注和严谨。

第七章 心理画像

景承缓缓放下双手,眼睛睁开的那刻有一种高潮后的失落,他走向床对面的墙,沾染身上的鲜血,随着遗留在壁纸上字的线条书写,最后退到床边关上整个房间的灯,在黑暗中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安静躺在女儿的床上,并没有寻常行凶者想要迫切逃离现场的慌张,

我矗立在床边环顾房间,cd机处于待机的状态,而红酒瓶和高脚杯又回到了餐桌上,地上是景承舞步留下的水渍脚印。

所有的一切亦如我第一次到这里看见的一模一样,景承完成了正确的案件重组,但我更相信是一个疯子完成了这里的宝藏拼图,而且是只有疯子才能完成的拼图。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景承,凶手遗留在现场的凶器,但他选择的刺身刀却正是凶器,某一刻我甚至怀疑他就是凶手,否则很多疑惑我根本无法解释清楚。

我混乱的思绪被景承的动作打断,他手轻轻拍了拍床:“睡到我身边。”

他依旧是那样淡定和平静,即便是睡在溅满鲜血的床没有丝毫的不适,好像这样的混沌和血腥,自始至终就是蕴育他邪恶的温床。

我躺了过去和他并排睡在一起,我感觉不到夏天的闷热,亦如睡在一块寒冰的旁边,或许是因为景承给我展示出的诡异,我尽量和他保持着距离似乎怕被他的罪恶所沾染。

“7月15日凌晨12点到2点这段时间,你在什么地方?”我深吸一口气问。

我听见景承很浅的笑声,依旧透着高傲的轻视:“你该不会认为我是凶手吧,这个游戏中我和你一样都是参与者,并不是那个制定规则的人。”

“那为什么你能对案发过程这样熟悉?”

“正常人是无法体会疯子的思维,亦如你无法明白怪物的世界,所以想要追捕怪物,想要知道你的猎物在想什么,下一步的打算和计划,首先……”景承停顿了片刻声音平缓深沉。“你得先把自己变成怪物。”

我一怔偏头看向旁边的景承,忽然明白他不是在重组案件,而是设身处地把自己当成了凶手,只有同类才会明白同类的思维,他擅长这一点,不是因为他了解黑暗中的怪物,而是他本身就是一头邪恶的怪物。

“你,你怎么做到的?”我舔舐嘴唇多问了一句。“把自己变成怪物?”

景承侧过头和我对视,表情是和他年龄不相符的阴郁:“你不会想知道的,或许有一天当你成为怪物的时候,你才会羡慕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我沉默的注视着他,感觉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他应该曾经经历过什么,但却被他层层包裹在内心最深处,不愿意被自己和别人提及和触碰。

心里有些淡淡的遗憾和惋惜,如果他正常一些的话,他应该能成为一流的刑侦专家。

“就算我们现在清楚行凶过程,可并没有得到关于凶手的线索。”我抬起手看看电子表,随着时间的移动心情愈发焦躁和紧张。“时间所剩不多再没有突破的话,恐怕还会多一条人命。”

“宝藏的钥匙就隐藏在这些线索的拼图中,既然完成了拼图,现在就需要找出潜藏在拼图中的信息。”

“还有什么信息?”

“先从凶手心理画像开始,你认为凶手是怎么样的人?”景承转头继续闭目养神。

“我收到匿名快递,里面是女死者的手机,其中有一段无意中拍摄的视频,在女死者遇害前一天,她被人跟踪到厕所,但视频画面因为抖动厉害很模糊,我只知道跟踪女死者的人是一名男性。”

我把视频内容详细告之景承,按照我的分析这名男子尾随跟踪女死者到厕所,他明知道女死者躲藏的位置,但并没有选择袭击,而是在没有惊动女死者的情况下,偷偷爬到女死者躲藏位置的后方,直到被女死者发现为止,一直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由此可见,能徒手攀爬说明男子体力充沛,能在一个地方不动声色观察女死者长达几个小时,说明他极其有耐心,比起对女死者发起袭击,他更喜欢看见目标的害怕和恐惧。

他在等待被女死者发现的那刻,试问当一个人处于极度恐慌的时候,有什么比知道所惧怕的人其实一直在身后更绝望。

死亡其实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死亡前的恐惧。

亦如发现自己在黑暗中躲入了山洞,当自以为安全的时候,却发现躲藏的地方其实是怪物的巢穴,在瑟瑟发抖的煎熬中,身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自己的一切。

“这是典型的心理变态扭曲,但并非是与生俱来,这个男人应该受过同样的创伤,所以才会把自己遭遇的痛苦报复在别人身上,用这样的方式来宣泄,一般来说,儿时的创伤最容易扭曲心智,我怀疑他童年受过虐待或者是目睹过什么。”我试图从床上起来,睡在这张沾满鲜血的床上始终感觉难以平静。

景承的手按在我胸前,并没有用力而是示意我不要动:“想要抓到怪物,首先就得把自己变成怪物。”

“我不想成为怪物!”

“正常人不会相信精神病说的话,不会把一个疯子放出来,更不会和一个疯子去袭警。”景承淡淡的抽笑让我无言以对,我试图去反驳,他的手轻轻在我胸前拍了拍。“你分析的并没有不对的地方,只是有些片面,不过你的分析能力超出我想象很多。”

我分不清他的话算是赞许还是嘲笑:“片面?”

我话音刚落景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而且语速相当快,我的思靠有些跟不上他所说的话。

他首先从红酒说起,在酒柜上陈列着不同年份和档次的红酒,其中还有价格昂贵的木桐红酒,但凶手却选择了一瓶90年的黑皮诺,属于很普通的红酒,但品尝后发现,这瓶酒口感细腻如丝同时酒香甘醇浓郁,才想起90年的那批黑皮诺是年份最好的红酒。

放到现在酒的品质刚好发挥到最佳,可见凶手是一个很注重生活品质但并不盲目追求奢华,很清楚什么是最好最适合自己,从这个层面上分析,凶手拥有良好的经济条件。

然后是凶手选择的音乐,那是一首圆舞曲,cd中有很多古典音乐,大多都是朗朗上口的世界名曲,比如施特劳斯的春之声和蓝色多瑙河,而凶手却选择了约纳森的杜鹃,这并不是一首耳熟能详的乐曲,但乐曲优美动听堪比天籁。

这说明凶手受到过良好的音乐熏陶,也反应受到过极佳的教育,但性格很独立不会人云亦云,在精神层面有比常人高很多的追求,同时性格内敛不善交际。

接着是凶器,凶手选择了刺身刀除了锋利之后,这种刀的刀身较窄,在切割方面能轻而易举割开皮肉,但又不会伤及内脏器官,因为凶手希望看见受害者在临死前承受生不如死的痛苦。

同时刺身刀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短小精致,选用这样的凶器说明凶手的身型并不大,而尸体上留下的数十刀伤痕都是平行刀伤,可见当时凶手行凶的时候,所站立的高度和被害人坐在椅子上的高度一致,可以判定凶手的身高在1.60-1.65之间。

受害人身上虽然有数十刀伤痕,但是致命伤却是最后割断颈总动脉的一刀,这期间凶手还挖去了受害人的眼睛和舌头,但却没让受害人死亡,同时人身体的正面还有腕动脉、大臂内测动脉、腮动脉等可以快速致死的动脉,但凶手留下的刀伤却避开了这些部位,说明凶手精通人体解剖学。

“综上所述,你要找到怪物年纪在24-26岁之间,身高1.60到1.65,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有充裕的经济支配能力,有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为人善良富有同情心,性格活泼开朗,是众人羡慕称赞的对象,从事和医学有关的工作,并且在工作的领域出类拔萃。”景承一口气说完,中间没有丝毫停顿。

我的思绪好半天才跟上他的话语,躺在床上嘴却张的很大:“凶手应该是一个很残忍冷酷的人,为什么你对凶手的心理画像却截然不同?”

“因为凶手拥有二元人格,这种人格有极其完美的双面性,但并非是人格分裂而是伪装,凶手的正反两面极为极端,正常人和变态完全在其一念之间,能轻松自如在天使和魔鬼之间转换身份。”

“你确定说的不是自己?”我皱着眉头问

景承淡淡一笑。“恭喜你。”

“恭喜我?!”

“你面对的是黑暗罪恶中最会隐藏的怪物,没有之一!”

“为什么?”

景承慢慢睁开眼睛,目光闪烁着兴奋的贪婪,如同发现猎物的怪兽。

“披着羊皮的狼在羊群里并不可怕,只要仔细甄别,就会被发现,最麻烦的是,如果羊群中有一头认为自己是狼的羊,那不管你怎么找,你看见的都是羊……”

第八章 第二个怪物

虽然这是我极力不想承认的,甚至有些不服气的嫉妒,他对凶手的心理画像远比我要全面详细和精准,我在警校努力学到的一切,好像在这个疯子面前不值一提。

他对凶手的描述极大的缩小了甄别范围,我细细把他的分析重新梳理了一遍。

110指挥中心值班的警员安排并不是固定的,就是说任何值班警员都有可能接到这通报警电话,为什么刚巧是我接到?

包括第二个打进了的报警电话也是,没有如此巧合的事,除非有人知道我值班的具体时间。

凶案发生的时间正好是我在宿舍休息的时间,而这段时间我没有时间证人,16号送来的匿名快递因为我好奇心很重,一定会在工作休息之余去拆开快递,这样我的指纹会留在上面。

而凶案现场留下的警员编号可以让警方很轻松的找到我,这样我一定会带着死者的手机出现在案发现场,剩下的就水到渠成铁证如山的面前我成为百口莫辩凶手。

我从案发现场被带回警局,可凶手却通过成为证物的手机发来短信,告之我藏匿在椅子下的手铐钥匙以及房卡,还有逃亡的路线。

这个人知道警方的审讯流程,而且还能随便进入警局的审讯室。

想到这里我倒吸一口冷气,布置和设计这一切的人不但熟知我的工作和作息规律,而且还对我的性格相当了解,每一步都被计算的恰到好处,我自己一步一步走进这个陷阱。

“身边的人!”我摸了一把嘴声音有些颤抖。“这个凶手一直就在我身边,而且很有可能还是我的同事。”

景承笑而不语,看得出他早就推断出这个结果。

终于有了一些实质性的突破,我一下精神了不少,但仔细思索眉头皱的更紧:“也不对啊,按照你对凶手的心理画像,我身边的认识的同事里面根本没有符合这个标准的。”

警察是高危职业,不管是第一线的警员还是后勤,压力都非常大,工作的氛围一直很压抑,这种情绪会传染,就如同普通人进到警局会变的严肃一样,因此警察的性格往往易怒冲动和寡言暴躁。

而景承描绘出来的凶手在伪装的情况下近乎于圣人,我都不用去一一排查身边认识的同事,绝对没有一个和凶手的特质吻合。

“知道为什么让你躺在这里吗?”景承答非所问。

“……”事实上我很排斥躺在这张沾满鲜血的床上,只是注意力一直在凶手的身上,他这么一提我反而有些愕然。“为什么?”

景承指了指对面的墙,屋里的灯都关着一片漆黑的情况下对面什么也看不见。

“看什么?”

嘘!

景承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我安静,然后睁着眼睛一言不发望着对面,敏锐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那片黑暗,他好像在等待什么,我不明白他举动的含义,在这个疯子身边时间越久,我越无法向正常人去思考问题。

不知不觉在屋里已经一整夜,窗边渐渐泛白,一缕晨曦从窗户中投射进来,光线慢慢的移动黑暗在光明中被驱赶,房间开始变的明亮,当阳光游弋到墙上的那刻,景承的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而我也看清了墙上的血字。

我来,我见,我征服!

“你就是为了让我看……”我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想起景承之前说的话,要抓到怪物首先要把自己变成怪物,他直到现在还把自己投入在凶手的角色之中,我嘴角蠕动一下。“凶手当时就躺在这里!”

景承深吸一口气从床上起来,望着被阳光照亮的墙壁和那些触目惊心的血字,淡淡一笑回答:“黑暗惧怕光明,但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怪物最喜欢的偏偏就是躲藏在角落窥探光明,它们用这样的方式来展现自己的力量,在光明中留下它们的罪恶,这是它们对抗光明的方式。”

他说完后让我帮忙掀开床单,在床垫下出现一个人形的轮廓,只有少量的鲜血蔓延其中,男女受害者在床边的椅子上被割断颈总动脉,强大的压力迫使鲜血喷射刚好溅落在床上。

“这间房屋中所有的拼图都完成,唯独多了一件雨衣,这也是你推断错误的地方,凶手并不是穿着雨衣行凶,而是穿着雨衣躺在床上,因此溅落的鲜血顺着雨衣流淌,这也是为什么会在床垫下出现人形轮廓的原因。”

景承指着床继续说,凶手在墙上留下血字的时候并没有开灯,然后上床和目睹一切的屋主女儿躺在一起,亲眼看见自己父母被虐杀,想必已经到崩溃的边缘,那种害怕和绝望不言而喻,但凶手并不满足,想要彻底的摧毁女儿。

人在受到刺激时,正常的反应是躲藏,女儿应该会用被子蒙着头,而凶手就安静躺在她身边,等到天亮的时候光明会让人有安全感,女儿会在极度恐慌中慢慢探出头。

而等待她的是坐在椅子上惨不忍睹的父母尸体,以及穿着雨衣睡在她身边的凶手,还有就是墙上的血字,这一切恐怖的景象能瞬间击溃一个人的意志。

“临死前的恐惧才是最可怕的,比起被虐杀的父母,女儿承受的伤害其实更大,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她会在阳光照射到房间的那刻彻底的崩溃。”景承抬手指向墙上的血字声音冰冷缓慢。“我来,我见,我征服!凶手来的这里,实施并见证了杀戮,最终用死亡和恐惧征服了屋里的所有人。”

我的嘴一直没有合拢,瞟了一眼床垫上那个诡异的人形轮廓,不敢去想象如今失踪女儿曾经遭遇的一切,只感觉一阵寒凉从心底泛起涌遍全身。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发现景承站在对面一言不发看着我,他好像还在等待着什么,我渐渐了解对面这个疯子,他这样的眼神代表否定说明还有遗漏的地方。

我揉着额头思索,把晚上整个过程重新细想一遍,最后目光还是落到床上的人形轮廓,忽然一怔嘴里反复念着两个字。

雨衣!

“凶手是在这里切断男女死者的颈总动脉,血压会迫使鲜血在短时间内喷射,可是凶手在切断动脉之后又去墙上留下血字,等凶手再回到床上时,喷射的鲜血已经浸透了床单,不可能会出床垫上出现人形轮廓。”

“你有没有想过凶手进入房间后,并没有急于行凶而是品红酒,播放自己喜欢的音乐甚至还从容不迫洗澡,是什么原因让凶手如此的淡定,这么有把握自己的举动不会惊动屋里的人?”景承反应很平静。

我茫然的摇头,这也是我一直没有想明白的地方。

“那你再想想,你推断出凶手是熟知你的人,而且还有可能是你的同事,可为什么和我分析出的凶手心理画像不吻合?”景承目不转睛看着我。

我最开始认为是他分析的有错,但渐渐感觉他不是会出错的人,我还是茫然的摇头。

“最后是你自己想到的,床上的人形轮廓是怎么形成,你如果把这些问题想明白,你就知道隐藏在这间屋里的最后一块拼图是什么。”景承还是能很轻松的微笑。

我把手表举到他面前,急切的大声说:“我没有时间和你猜,现在只剩下142小时,我可以不在乎自己清白,但我还是警察,救人是我的责任,告诉我答案!”

“正常人杀人的原因不外乎情杀和仇杀,在你眼中的变态怪物杀人是没有原因的,但你这个想法是错的而且错的离谱,变态的怪物杀人同样也有原因,只不过这些原因是你无法理解和接受。”景承在床上慵懒的抬手指着我旁边布满血迹的椅子。“再变态的怪物如果是为了宣泄去杀人,会有很多你无法想象的方式,但绝对不是发生在这间房里的这种。”

“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我连忙追问。

“有一点你一直理解错了,挖去双眼和拽出舌头,这不是在虐杀。”

“那是什么?”

“惩罚!”景承脱口而出。

“惩罚?!”我眉头再次皱起,我无法理解怪物的罪恶和思维,更分不清这其中的关联,看向景承焦急等待着他的解释。

“知道惩罚和杀人的区别吗?”他的声音充满了无所谓的冷漠。

我舔舐着嘴唇摇头,在我心里惩罚性杀人和杀人是没有区别的。

景承把双手垫在脑后,目光看向墙上的血字,沉默了片刻后,脸上又浮现出神经质的微笑:“杀人是隐蔽性的,不希望有人看见和目睹,而惩罚是为了展示权力和威慑,如同处决人犯时,会让很多人观看一样,所以变态的怪物实施惩罚的时候,需要有观众目睹。”

“这就是为什么没有杀女儿的原因,让女儿成为目睹一切的观众。”我恍然大悟的点头,但还是不明白,这和我需要的答案有什么关联。

“女儿同样也是被惩罚的对象,她并不是欣赏这一切的观众。”景承意味深长的笑让我愈发迷惑。

“凶手在行凶的过程中,只有睡在床上的女儿目睹一切,如果女儿也是被惩罚的对象,那谁才是观……”我的疑惑伴随目光落在景承的身上,他刚好躺在人形轮廓之中笑而不语和我对视,我心里猛然一惊,瞪大眼睛嘴慢慢张开。“当时在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景承欢愉的点头告之我,在案发时间出现在现场的一共有两个怪物,一个是行凶者,而另一个是观察者。

如此一来便解释清楚所有的疑惑,观察者是先到这里作用是控制房间中的受害者,景承声音平和说:“介于行凶者从事和医疗有关的工作,加之在受害者身体上没有发现被捆绑禁锢的痕迹,所以观察者应该是用吸入性麻醉药物控制了屋里的人。”

“所以行凶者到达房间后,才会有恃无恐喝酒和播放音乐,甚至洗浴,这是分工谋杀。”我深吸一口气说。

“不全然是,行凶者做那些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等待。”景承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墙上的血字。“在古罗马共和时期,惩罚性杀人是带有羞辱性的,要求从肉体和精神层面达到双层摧残,比如我们古代的凌迟同样也是这种性质,行凶者进入房间的时候受害者还处于昏迷,行凶者是在等待受害者以最清醒的状态接受处决。”

我面色低沉久久说不出话,后面的事我大致已经猜到,处决的刑台被挑选在女儿的房间,观察者穿好雨衣之后躺到女儿的床上,然后行凶者再一一把受害人拖到女儿卧室,在观察者的观看中,行凶者处决了男女屋主。

女儿因为被药物控制,在不能反抗和动弹的情况下目睹了惨绝人寰一切,她虽然在肉体上没有受到伤害,但精神上却遭遇极大的创伤,喷涌的鲜血溅落在床上,温暖的潮湿浸透女儿的衣衫,她能感受到父母血液的温度在她肌肤上慢慢冰冷。

剩下的我已经经历过一次,女儿在阳光中看见房间里的罪恶和血腥,这一次黑暗战胜了光明,行凶者在她麻木的恐惧中尽情的摧残和折磨她。

整个过程持续到17日的早上七点,变态的凶手把拨通的报警电话放在她耳边,我从电话里听到她长时间无力而绝望的细微抽泣,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她恐怕已经崩溃,甚至连嘶喊求救的意志也没有。

最后行凶者和观察者挟持走女儿,离开的时候再次清洗干净身体,并且把折叠好的带有血迹的雨衣放在门口。

“观察者在案发现场观察者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所以我只能分析出行凶者的心理画像。”景承说。

我颓然的坐到椅子上,用力搓揉疲惫不堪的脸,声音是低沉无力:“行凶者是最善于隐藏的怪物,如今又多了一个不留任何痕迹的观察者,就凭现在掌握的线索,想要找到这两个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嗜血是怪物的天性,你以为这样的邪恶只有一次?”

“还会有凶案发生?!”我顿时大吃一惊。

“行凶者和观察者之间的配合还并不默契,应该是第一次狩猎,但一旦让怪物尝到血腥的味道,它们会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会看见更阴暗的邪恶。”

“你怎么知道这是第一次行凶?”我连忙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