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景承脱口而出。“行凶者的年龄在24-26岁之间,这刚好是一个怪物初露狰狞的年龄,行凶者体会到嗜血的快感,从此以后,怪物的欲望就只有生命和鲜血能填补。”

“年龄?!”我把椅子往前拖靠近床上的景承。“你对行凶者的心理画像中有一点我很疑惑,身高、性格和特质以及习惯能分析出来,可年龄?你凭什么能判定行凶者的年龄?”

景承转头看着我说,人是具有可塑性的,最佳的塑造阶段是童年时期,产生的影响会形成思维最终演变成性格,所以人的性格都是在童年时期形成,但人在童年的时候执行力不够。

中年和老年时期,因为已经建立了自己的意识形态,满足现状成为常态因此不容易被动摇,不愿意也不会去改变固有的思维模式。

只有24-26岁这个阶段,刚刚拥有自己独立的支配能力,包括经济、社交和意愿,童年可以依靠父母,中老年依靠自己,而中间这个过渡时期会让人迷茫和空虚,极度的缺乏精神层面的填充。

因此这个时期才是人最佳的塑造阶段,如果有一个在精神上强大到你无法抵御和反抗的人试图影响你,若是心智薄弱,很快就会沦陷和被同化,从而在短时间内重新建立价值观和世界观。

“不管这个精神导师是光明还是黑暗,一旦被征服,精神导师的意志和思想以及行为都会在这个人身上得到延续,光明会塑造出崇高和伟大,而黑暗……”景承停顿了一下,重新看向留在墙上的血字。“一个怪物便就此诞生!”

“这个行凶者一直在被引导?”我若有所思点点头。“难道就是那个观察者?”

“留在墙上的血字是凯撒的名言,在古罗马共和时期已经出现完善的法律体系,对于惩罚和处决有很严谨的流程,行凶者和观察者都属于执行者,而真正能决定惩罚对象和方式的是元老院,而凯撒大帝是独裁,因此主导者只有一个。”

“在这两个凶手的背后,还有一个策划这一切的人!”我大吃一惊。

“这是一个黑暗世界生物链中顶级的怪物,主导和布置了这一切,在这个生死游戏中你要打败的也是它。”景承点点头回答。

第九章 C档案

轻浮的口哨声在房间响起,把我从呆滞的思绪中拉回现实,景承什么时候离开床我也不知道,追随口哨的声音我来到主卧室衣帽间,拉开的衣柜被翻的一片狼藉。

“这件好不好看?”景承举着一件夹克一本正经问我,还没等我说话,又随时丢在一边。“算了,太老气,不适合我的个性。”

我依靠在门口试图让自己不受他的影响,专注去思考案件的本身,虽然我在内心极力排斥面前这个男人,但他有一点没说错,这的确是一场我输不起的游戏。

“行凶者和观察者都受主导者指引,这个布置操控一切的幕后怪物不会是第一次犯案,那么这算是连环变(和谐)态凶案,可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过有类似的案件?”

“这不是连环凶案。”景承背对着我声音肯定。

“为什么?”

“七年前出现一个人,他有自己的法律和行为准则,并且按照他的规制开始惩戒,当然惩戒的结果就是死亡。”

我没有打断景承,在门口静静听他说下去,他一边在衣柜挑选满意的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告诉我,这个人和其他变(和谐)态怪物有一处鲜明的不同点,就是他有自己的善恶标准。

他所挑选的惩戒对象完全是随意的,比如在路上看见有小偷偷盗,盗窃违背了他的法则,他会先切断盗窃者手指,然后剥光衣衫鞭打,直至皮开肉绽,最后在脸上用拉丁文刻下盗窃,从广场的高楼扔下摔死,让血肉模糊的尸体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还有一些在正常人看来不可理喻的原因,比如无意中听见有人背地里谩骂和侮辱别人,会被他用剪刀把舌头剪成锯齿状,同样会用拉丁文在脸刻下诋毁,然后装在麻袋中殴打致死,最后悬吊在树上,任由围观人群议论。

“因为违背他法则被处决的杀人凶案不计其数,但让我记忆最深刻的是一个孕妇。”景承双手各举着一件衣服,来回看了半天好像有些选择困难。

“孕妇?”我听他的讲述除了感觉匪夷所思外,更多的是义愤填膺。“连孕妇都不放过?”

“孕妇在结婚后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但没有向丈夫坦白选择了隐瞒,这个人抓走孕妇但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虐(和谐)杀,而是精心照顾孕妇直至婴儿分娩。”景承转过身举着手中两件衣服。“长的好看还是短的好看?”

我完全跟不上他思维的跳跃,分不清他的认真是因为讲述的案件还是手中的衣服,我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随意的回答:“短的,然后呢?”

“我也认为短的好看。”他像得到玩具的小孩笑的天真烂漫,很难理解如此沉重的事为什么对他没有丝毫影响。“后来找到孕妇的尸体,她全身的皮被剥去,是活着的时候被剥去的,然后再涂抹上盐,被关在装满蚂蚁的箱子里,她是活活疼死的,在尸体上发现拉丁文的刻字,淫(和谐)乱。”

“婴儿呢?”我追问。

“婴儿没有受到伤害,被安然无恙的送回甚至照顾的很好。”

“这个人还有尚存的一丝人性。”

“人性?不,你错了,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法则标准来判定生死,并不是靠善恶,女人偷(和谐)情(和谐)淫(和谐)乱被惩罚处决,但是婴儿并没有违背他的法则,这才是他没有杀婴儿的原因,从这个案件开始,我意识到这个怪物把自己凌驾于法律和权力之上,游走在光明和黑暗之间,用黑暗的力量去惩戒光明中的阴暗,这个怪物只要存在一天,杀戮将永无止境。”

“你说的这个人和现在的案件有什么关联?”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从这个怪物第一次作案,警方就试图抓获他,可用尽各种办法,整整追查了七年,可连这个人的体貌特质,年龄甚至是性别都没查到,唯一掌握信息,就是每次惩罚行凶后,这个人会在被害人身上留下刻有拉丁文的罪名,以及一句名言。”

“什么名言?”

“你已经见到过了。”景承专注力还是在衣柜中琳琅满目的衣服上。

“见过……”我一怔,猛然想起留在墙上的血字。

我来,我见,我征服!

“这是凯撒的名句,因为警方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所以将其称为凯撒,并假定此人是男性,同时专门为这一系列的连环凶案开设了一个档案,因为凯撒的拉丁文是caesar,所以这份后来被封存的档案被称为c档案。”

“如此轰动的大案,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凯撒的出现代表着不可预知的危险和混乱,公众如果知道凯撒的存在势必会引起恐慌,因此凶案的侦破一直都是绝密,以你现在的职务是不可能接触到这份c档案。”

“这么说发生在这间屋里的凶案也是凯撒所为,也应该归结在c档案中,可为什么你说这并不是连环作案?”我大为不解问。

景承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还是在纠结他到底该选那件衣服,我在旁边等的心急如焚,好像只要他不确定好衣服,压根没心思和我交谈。

“风衣,你穿风衣很适合。”我叹口气想尽快让他转入正轨。

“对啊,我怎么没想起来。”景承眼睛一亮扔掉手中的衣服,开始在几款风衣中兴致勃勃挑选。“忘了告诉你这个关于c档案的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

“凯撒在惩罚行凶时,有一个和其他变(和谐)态怪物截然不同的地方。”

“都是变态而已,能有什么不同?”

“杀人并不是凯撒追求的结果,我一直在给你强调惩罚,变(和谐)态怪物杀人更多是为了满足畸形的心理需求,但凯撒不是,他希望得到的是忏悔,所以在处决前,他首先会给被惩罚的对象一次悔过的机会。”景承不慌不忙回答。

“难道只要悔过他就能放走被抓的人?!”我大吃一惊。

“理论上是这样。”景承点点头。“不过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直面自己错误和真心悔过的勇气。”

还有什么比死亡更让人畏惧的,如果忏悔能换来活下去的机会,我不认为有人会放弃:“有活着从凯撒手中回来的人吗?”

“没有。”景承回答的很干脆。

“所有的受害人最终都没有选择忏悔?”我眉头皱紧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凯撒要的忏悔是怎么样的?”

“比如小偷,靠不劳而获盗取他人财物生存,那留着手脚岂不是多余,凯撒给盗窃者的机会就是,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自己咬断手脚,诽谤诋毁他人,无法体会被语言中伤的痛苦,因此凯撒让诋毁者在限定的时间,用鱼钩穿透身体每一处地方,包括眼睛和舌头,然后,然后在自己拔出来……”

景承说这些亦如他在餐厅点下午茶糕点般轻松,可我听的却毛骨悚然,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忏悔,那死亡就是最好的选择。

咬断自己手脚要承受多大的疼痛,我只是想想头皮都发麻,更不用说,伤口导致的大量出血,相信没人有勇气面对这样的机会。

鱼钩有倒刺,穿透进身体或许有人能做到但再拔出来……

我不由自主吞咽口水,整个人将会皮开肉绽体无完肤,还要活生生拉出自己的眼球,再把舌头撕扯的支离破碎,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承受和做到的事。

“孕妇呢?凯撒留给孕妇的忏悔机会是什么?”

“在花洒下洗涤自己的肮脏。”

“洗涤自己的肮脏?就只是这样?”我有些不太相信。

“对。”景承声音平和。“不过是用硫酸。”

我吃惊的愣在原地,难怪从来没有从凯撒手里活着回来的人,比起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处决反而变成仁慈的施舍。

“别杞人忧天了,在c档案的卷宗里收录的只有尸体,死人是没有疼痛的,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景承在旁边意味深长说。

“我担心自己什么?”

“凯撒不会无缘无故选择你,说明你也违反了他的法则,你首先得清楚,你到底违背了什么。”

“我违反凯撒的法则……”我无言以对想反驳,但突然一想,按照凯撒的行为标准,我出现在他名单上也不足为奇,毕竟连盗窃和背后议论都会被处决,谁知道我某个行为和言语触动了这个变(和谐)态怪物呢。

我还是仔细思索一遍,忽然想起我被带回警局后,接到的那条短信。

……

你可能已经厌倦了碌碌无为的生活,因此终日虚度光阴,既然时间对于你并不重要,那我就和你玩一个和时间有关的游戏,这个游戏的名字叫,救赎。

“时间!”我恍然大悟猛然抬头。“在凯撒的法则中,浪费时间也是原罪,所以他才会让我在规定的时间内救人,这是他给我的机会,如果我没有珍惜所剩无几的时间,结果同样是死亡,唯一不同这一次有人会因为我被处决!”

“我说过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游戏。”景承笑意斐然转过身,手里多了两套风衣。“帮我挑挑,我穿哪一款更帅?”

“不对!”我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景承。“你是怎么会知道关于凯撒的案件?按照你所说c档案是绝密,我身为警察都无法接触,甚至都没有听过,但为什么你如此清楚?”

景承提着风衣举着我眼前,目光中透着孩童想要橱柜中玩具的期盼,他根本没在乎我的疑惑一言不发看着我。

“这个房间发生的凶案,分明和c档案中的案件性质一样,为什么你一直很肯定并不是凯撒所为?”我加重语气逼问。

我咄咄逼人的质问换来是他把风衣举的更近,我感觉自己快被他逼疯,一把夺过左边短款风衣。

“你长发穿短款会显得更有精神,而且这件是经典款,卡其色大方内敛适合你的特质。”

“真的吗?”景承终于再次开口,但根本没有伸手接我选中的风衣,笑的心满意足。“好吧,我就穿长款的,颓废也是一种美,而且我喜欢张扬一点,还有什么比红色更适合疯子。”

我闭眼深吸一口气,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想冲上去一拳打在他脸上。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对关于凯撒的一切知道这么清楚?”我问。

景承穿好风衣在镜子前欣赏,嘴角露出自恋的笑意,镜中的他让我莫名的嫉妒,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他的面容的确太过英俊。

他在镜中看着我,脸上浮现的微笑有些深沉。

“因为我抓到了凯撒……”

第十章 黑楼

景承的回答让我震惊,几天前我绝对不会相信一个疯子说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偏偏并没有质疑眼中这个男人给出的答案。

某一刻他的确像是怪物猎人,并不是因为他有多精明和睿智,而是他更像一个专门猎食物同类的怪物。

“如果凯撒已经被你抓获,那在这里行凶的又是谁?”我诧异看着镜中景承的脸。

“我是被你从精神病院带出来的疯子。”景承最后整理好衣服,转身摊摊手。“不是百科全书,不是所有的问题我都知道答案。”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我多少有些失望,原来他并非无所不能的存在。

“想知道答案?”

我点点头。

他把短款的风衣递给我,示意我换下身上的警察制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景承开车去了城外的郊区,坐在一辆疯子开的车上,我唯一还能做的只有检查安全带,试图从广播中得知关于这个案件的进展,换了几个频道,从车载音响中传出一首曲调悲伤的歌。

是卢冠廷的一生所爱,词曲都透着浓浓的无奈和哀伤,我正想调换时景承拨开我的手,我这才发现影响中那个反复无常的疯子不见了,落寞的忧郁写在他脸上,看着车窗前方的双眼透着追忆的眷恋。

这个眼神我不是第一次看见,他带我去燕栖大厦坐在露台他给那杯没人的茶杯倒茶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他突然变的沉静,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靠在车窗放在嘴边,车里弥漫着歌曲的悲伤,他沉醉于歌声之中任凭长发在风中飘舞,他似乎被这首歌所触动,原来他是有情绪的,我看见了他的孤寂或许那才是真实的景承。

一路上我们就这样一言不发,歌曲结束后车里陷入漫长的沉寂,难得看见他如此的安静,虽然认识他才两天时间,我竟然有一种把他当朋友的错觉。

三个小时后车停了下来,走下车我看见一处面积很大的建筑,被高大的墙体牢牢围住,密布在上面电网和哨楼上荷枪实弹巡逻的军警让人感觉到紧张和压抑。

这是城北监狱。

全省设防和守备最森严的重刑犯监狱,里面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十恶不赦的罪犯,其中一半不会再从里面走出来,我还是学警的时候警校组织参观过这座监狱。

“走,带你认认路,要是你输了这场游戏,这里就是你最后的归宿。”景承欢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又恢复了疯子的本性,之前那个忧伤敏感的男人已经荡然无存。

我无语的白了他一眼,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上一次来这里,我还是警察,我用威严和正义的目光去审视那些被关押的罪犯,而如今有一种自投罗网的感觉,不曾想到有朝一日我会以在逃凶犯的身份重回这里。

我很了解这里的设防等级和进出流程,别说一个疯子和一个在逃凶犯,即便是来这里公干的人员也会经过层层核查,绝对不是一本警官证就能蒙混过关的。

他都还没告诉来这里的原因,我刚想提醒但他已经站到值班警卫的面前,我看他对警卫说了几句什么,警卫转身打了一个电话后向景承走去时我手心全都是冷汗。

哨楼上巡逻的军警居高临下看着我们,这个距离只要我们有异动,可以在不请示的情况下射杀。

咔!

监狱的侧门被打开,警卫示意我们可以进去,我半天没有回过神,很想知道景承到底说了什么,就凭几句话可以开启重刑犯监狱的大门。

我埋着头心虚的跟在景承身后,跨过侧门后听见身后沉重的关门声,怯生生向后望了一眼,厚厚的铁门阻挡了视线,连同一起被阻隔的还有自由和希望。

没走多久前面有一名穿制服的狱警,警衔是三星两杠的一级警督,估计在城北监狱的职务不低,他居然是在等我们,也没有多余的话,只面色严肃对景承点了点头看上去他们应该认识。

我越来越好奇景承的身份,一个可以接触到警方绝密档案,一个可以在没有任何证件的情况下自由出入重刑犯监狱,一个被关押在精神病院的疯子……

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跟着警督走向城北监狱的深处,看见一栋被电网隔离的低矮楼房,外墙被刷成刺眼的白色,和城北监狱的其他监区并没有什么两样,但这里对于关押在城北监狱中的犯人来说,却是一个忌讳莫深的地方。

我记得这栋被电网隔离的楼房还有一个名字,黑楼。

这是死刑犯监室,也是执行死刑的地方。

黑楼里面的守卫更加森严,通往黑楼内部的道路并不长但被十多道铁门分割,每进一道都由警督签字通过,最后停在一处门口站有警卫的监室门口。

“一个月后执行死刑,我给你一个小时时间。”从见到警督到现在,这是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警督离开的时候把钥匙交给他,也叫走了门口的警卫,剩下我和景承站在死寂般的长廊中,景承久久矗立在监室的门口不动,我竟然发现他在犹豫,甚至还有一丝不安。

我第一次发现还有可以让他心绪不宁的事存在,开启监室大门的钥匙就在他手中,景承已经搓揉了很久,忽然明白让景承踌躇不前的并不是这道大门,而是监室中关押的人。

我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会让一个反社会人格的疯子顾虑。

“进去后尽量埋着头,不要和里面的人有过多的视线接触,更不要说话。”景承低声对我说。

“哦。”

他回头看我,目光充满了认真和严肃。

“知道了。”我重新回答。

景承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坚定的打开监室,或许是被景承提醒,我跟在他身后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惨白的灯光让监室显得格外冰冷,厚厚的玻璃隔断把监室一分为二。

景承坐到隔断边的椅子上,中间的台面上是一副摆放整齐的国际象棋,只能容下两只手的门洞是隔断两边唯一的连接。

我按照景承的叮嘱尽量把头低埋,但还是好奇想知道让景承都会有所忌惮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隔着玻璃我看见一个穿着蓝白狱服的中年人,年纪大约四五十岁,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鼻梁上的眼镜让这个人看上去温文儒雅,手里拿着一本书,我抬头的时候刚巧他合上书页,我看见封面的书名。

权力意志。

巧合的是,在我第一次见到景承的时候,他看的正好是同一本书。

那人动作沉稳优雅把合上的书放在旁边,在他身上我竟然看到几分景承的影子,特别是他微笑着向我们走来时,那笑意洒脱磊落典雅,像极了景承经常挂在嘴角的微笑。

中年人从容的坐到景承对面,但却没有去看我和景承,目光专注的看在他和景承中间的棋盘上,双手相对呈三角形放在嘴唇边思索,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是神情都流露着自信和平静,和我旁边的景承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的自负、狂妄和骄傲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只看见一个拘谨、如临大敌的景承,从进到这间监室后我再也没有看见他的微笑,取而代之是全神贯注的戒备,我始终不明白玻璃对面这个中年人为什么会让景承如此小心翼翼。

监室并没有因为多了我和景承而打破沉寂,安静的让人感觉到窒息,中年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持白棋先行,景承不假思索的移动棋子。

我对国际象棋涉猎不深,但景承和中年人每下一步都没有半点的停顿和思索,在方寸的棋盘中不断有棋子被移出,棋盘上双方的棋子所剩无几,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厮杀的异常惨烈。

直至景承孤军深入,最后手持黑棋主教轻轻推倒中年人的王棋,面无表情声音低沉。

“你输了。”

第十一章 困兽的丧钟

监室的广播中响起舒缓的音乐,中年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侧耳聆听仿佛很陶醉,豁朗的笑容让我绞尽脑汁也猜不出他所犯罪行。

“我没有输。”中年人声音淡定。

“可现在关在里面的是你。”景承尖锐的反击。

“你是我众多学生中天赋最高的,在犯罪心理学领域你绝对出类拔萃,你如今的一切都是我教你的,如果非要承认的话,那我也是输给自己。”

我眉头微微一皱,关押在监室中的中年人竟然是景承的老师。

景承还是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声音充满了嘲讽:“所以我今天才会来,免得被人说不尊师重道,可惜像你这样桃李满天下的犯罪心理学教授,到最后除了我之外竟然没有学生来送你最后一程。”

“你什么时候开始介意世俗的眼光。”中年人依旧波澜不惊,面带笑容指着广播问。“知道这首d小调弦乐四重奏是谁写吗?”

“舒伯特。”景承态度傲慢。

“这位被视为古典主义音乐的最后巨匠,一生都没有得到过认可,他在维也纳举行作品音乐会,但没有一个评论家到场,六个月后死在维也纳,终年仅三十一岁。”中年人谈吐儒雅,而且给人感觉学识渊博。

景承缓缓抬头往前靠了些,隔着玻璃直视中年人冷冷一笑问。“你想证明什么?证明自己和舒伯特一样伟大?还是想证明你们都是英年早逝?”

“生命的篇章不在于长短而是精彩。”中年人谈笑风生。

“舒伯特为后人留下大量的音乐财富和不朽的名作,他被世人所颂扬缅怀,这才叫精彩,你呢?你又留下了什么?”景承摊开手用蔑视的眼神注视对面的人。“什么都没有。”

“人总是在死后才会被追忆,所谓的伟大只有经过时间的沉淀才会显现,舒伯特、卡夫卡、凡高……实在太多,他们都是曲高和寡,但却在死后轰动世人,世俗的人永远发现不了伟大,只会湮灭和摧毁伟大,比如……”中年人身上往后靠了靠,即便翘腿也举止优雅。“比如你父母。”

景承的笑意刹那间凝固,我看见他手低垂下去在中年人看不见的隔断下拽成拳,这种眼神如同被激怒的野兽。

“你是难得一见的犯罪心理学天才,你的分析、洞察和敏锐还有智商,是我见过最稀有的瑰宝,可你父母呢,却希望你穿着光鲜亮丽的服饰,坐在富丽堂皇的办公室,接管他们引以为豪的公司,他们试图用物质让你沉沦和堕落,他们在毁灭一个天才,这是罪恶,所以必须被惩罚。”

“够了!”景承的声音像是野兽发出的低吼。

“他们被世俗蒙蔽了眼睛,永远不明白追求真理的崇高,伟大是需要捍卫和付出牺牲的,亦如布鲁诺为了维护真理不惜殉道被烧死在鲜花广场,那么试图摧毁天才的人也应该受到同样的惩罚,所以……”中年人并没有停下,温文儒雅的继续说。“所以我选择了火刑,最原始的刑法,他们需要在烈焰中得到洗涤和涅槃。”

我大吃一惊,对面这个儒雅的中年人竟然杀了景承的父母!

景承的情绪显然有些失控,我能清楚看见他手背上起伏的青筋。

“在烈焰中我看见他们的毛发首先焦曲,然后是皮肤开始灼烂,慢慢的扩散如同绽开的花,油脂在烘烤中滴落发出吱吱的声音,空间中弥漫着烤肉的味道,还伴随着他们的哀嚎如同音乐般动听……”中年人的优雅如今落在我眼里变的诡异。“对了,这是我唯一一次没有赐予忏悔的机会,因为在我看来,毁灭一个天才的罪恶是不可饶恕的!”

我猛然抬起头目瞪口呆看着对面的中年人,嘴角蠕动一下。

“你,你就是凯撒!”

中年人抬头望向我,他的微笑带着几分骄傲的荣耀:“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景承从椅子上冲起来腮帮不断的起伏,我听见他牙齿摩擦的声音,握成拳的手不停在颤抖,整个人看上去如同彻底狂暴的野兽,如果没有阻挡,我绝对相信他会把对面的人撕咬成碎片。

对面的中年人一动不动,面带微笑注视着景承的宣泄,好像他很愿意看见景承现在的样子。

我按住景承的手,像凯撒这样的心理变态杀人狂,对死亡都不会敬畏又怎会屈服于武力,他希望看见景承被激怒这会让他得到满足。

“你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有件事我却比你知道的清楚和详细。”我目不转睛盯着凯撒。

“什么事?”他从容的对我微笑。

我用一种高高在上蔑视的目光审视着凯撒,然后同样微笑着告诉他。

在一个月后,他将会在法警的押送下前往死刑执行室,被四条皮带固定在冰冷的执行台上,确定无误之后执行法警会开启注射泵开关。

化学药剂会推进到他的血液中,随着体内化学药剂增加,渐渐停止呼吸与心跳。

“你认为我会畏惧死亡?”凯撒没有任何被触动的反问。

“不,我想告诉你的是,从你被押上执行台到死亡,这中间只有2分钟不到的时间。”我不以为然的和他对视,目光没有丝毫迟疑。“你的罪恶会在两分钟之内伴随你生命消亡,最后连同你的肉体一起腐烂的还有你变态的精神和妄想,以及你的名字!你永远不会被人铭记和提及,伟大从来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即便从你口中提到都是一种玷污,你唯一能得到的就是被遗忘。”

景承紧绷的身体在我说完这段话后慢慢松弛,他重新恢复了平静:“你永远得不到传颂,你梦寐以求的一切最终都会在六尺地底腐烂,甚至连一块刻下你名字的墓碑都没有,唾弃和诅咒是献祭在你坟墓上的花。”

凯撒的笑渐渐在收敛,直至嘴角的弧度回归平常,他一言不发审视着我,缓慢的吸气目光游弋到景承身上。

“你说我的名字会被遗忘,真是这样吗,比如你,你会忘记我吗?你想要的答案只有我能告诉你,在你有生之年,为了这个答案你会一次又一次想起我,我的名字会交织在你的一生。”

“什么答案?”听凯撒所说景承似乎一直在追查什么,我在旁边问。

景承没有回答我,有些颓然的深吸一口气:“你在行刑前把我引到这里,我以为你会告诉我结果,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引我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作用,比如这些棋子存在各有各的职责,我想见到的并不是你。”凯撒把棋子重新摆放整齐,抬头的时候目光看向我。

景承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的目光也落在我身上:“你想见的人是他,你把我引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带他来这里。”

在景承和凯撒的注视下我有些茫然:“我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见我?”

“国际象棋最深奥的核心就是能向前看多少步,只要永远被对手看的远,才能运筹帷幄掌控全局。”凯撒专心致志看着我。

“难不成临死前,你还打算交我下棋?”我蔑视的冷笑。

“不如你告诉他,现在播放的这首曲子叫什么。”凯撒对景承说。

景承沉默片刻声音黯然:“死与少女。”

我大吃一惊想起发生在时代之星的凶案,还有那个失踪的少女,就是说凯撒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来,他谋划了一切从布置凶案陷害我,然后引我去见景承,直到我如今站在这里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