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同凯撒的黑暗哲学,但对于这句话却颇感同身受,这是一个充斥这谎言的世界,每个人无时无刻没在说谎,如果真有景承所说没有谎言的地方,我猜只可能会是传说中的伊甸园。

那是众人向往却遥不可及的乐园,事实上至今也没有人能证实伊甸园的位置,但景承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我带到了伊甸园的入口。

省检察院法医鉴定办公室。

我这才恍然大悟,只有死人不会说谎,景承是想从验尸结果入手调查死者的背景,进入法医鉴定办公楼,这里看上去更像是医院,里面出入的人员都穿着白大褂,沿着长廊往前走,透过左右两边的透明玻璃,看见房间中摆满的各种医疗设备和异常忙碌的鉴定法医。

“你们找谁?”声音从后面传来,回头看见一个戴口罩的年轻女法医。

“我想了解时代之星小区b栋703室受害人验尸结果。”景承从容淡定,掏出警官证在女法医面前晃了一下。

“你们是哪个分局?”女法医用怀疑目光打量我们。

估计在景承的心里,有这本警官证便能畅通无阻,突然被女法医质疑他有些始料未及,幸好我反应够快报出我之前分局。

“这个案子已经移交省厅,我们出具的尸检报告也直接呈报省公安厅,你们分局早就不能过问这个案子。”女法医的目光愈发怀疑。“你们难道不知道?”

“移交给省厅……”我和景承对视一眼,从案发到现在短短几天,这起命案已经引起高度重视。

就在我们疑惑的时候,女法医警觉的拨通内部电话,没过多久两名手按在配枪上的警卫走过来,女法医把我们的证件没收,带我们停在一间办公室门口,她敲门时候我看见门上的科室牌。

首席法医办公室。

办公室的人坐在转椅上背对这我们,缭绕的烟雾中弥漫着烟草的味道,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座位上的人正在看一份文件。

“陆检,他们自称是前来调阅时代之星命案尸检结果的警察,这件案子的尸检是由您亲自负责,我怀疑他们二人身份可疑,想向您核对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看出来这不起眼的女法医警觉性这么高,瞟了一眼办公桌上的铭牌,陆雨晴。

等转椅转过我更是暗暗大吃一惊,椅子上坐着的竟然是年纪和我相仿的女生,头发盘起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感觉,淡淡素装勾画出她的美貌,一袭白衣和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双眸,让她看上去有种生人勿进的冰冷。

人和人真是不能比,看她年纪也就二十六七,可人家已经是首席法医,我呢,到现在还只是默默无闻的值班警员,终于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不过是因为通缉犯的身份。

陆雨晴手指优雅夹着细长的香烟,像她这样冰清玉洁的女生似乎很难和香烟联系到一起,但缭绕的烟雾笼罩着她不苟言笑的脸,有一种反差的美。

她放下文件从女法医手中接过我跟景承的证件,抬头分别仔细打量我们,她的目光如同利刃仿佛能轻易的刺穿伪装和谎言。

我甚至都不敢和她对视,心虚的避开陆雨晴目光,她合上警官证后。

“是的,我忘了这件事,的确是我让他们来的,有些关于案情的细节我想了解一下。”

女法医听完虽然对我们还是有些质疑,犹豫了片刻还是带着警卫离开,我一时纳闷,这个素不相识的首席法医为什么要帮我们说谎,景承出示的警官证是他从警员身上拿的,上面连照片都不一样,别说见多识广的首席法医,就是一般人也能看出端倪。

就在我暗自诧异时陆雨晴用遥控器打开电视,里面播放的正是追查我的协查通报,电视中的照片顿时让我无所遁形,身旁陆雨晴反应却出奇的平静。

缓缓翘起腿夹着的香烟就放在唇边,她的声音和她这个人一样冰冷:“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到我这个只有死人的地方来干嘛?”

“我不是凶手,我是被陷……”

我试图给陆雨晴解释,虽然我知道自己所说的话苍白无力,但很快就被她打断:“你一向不喜欢受约束而且厌恶权势,怎么想到用警察这个身份?”

我一怔陆雨晴说的这些我听不懂,好像并不是在对我说,景承就是这个时候把手伸了过去,从陆雨晴双指之间轻柔的接过香烟,掐灭在烟灰缸中。

“女人抽烟对皮肤不好,这个习惯你得改。”景承坐到陆雨晴对面。

她摇头苦笑,有一种和我一样对景承无可奈何的妥协:“你还是没变,一样的傲慢自大。”

原来景承和陆雨晴是认识的,看他们之间的言语似乎认识的时间还不短,陆雨晴用手指了指我,很随意的问景承:“猎物?”

“迷失的羔羊。”景承看着我淡笑回答,看起来陆雨晴很了解景承,只不过他对我的定位让我多少有些不服气。

“一只迷失的羔羊,唤醒并释放一头最危险的怪物,然后结伴而行逃亡天涯,你们这个组合挺有新意的。”陆雨晴身体向后靠了靠。“冒这么大的风险到我这里来,你应该不会是找我叙旧吧。”

“我要时代之星凶案受害者的详细尸检结果以及背景资料。”景承脱口而出。

“听说案发现场被两名穿警察制服的人破坏过,相信你已经去过现场,死因我就不用多说,但有几个细节,根据尸检结果受害者在生前吸入过乙醚,在尸体的脊柱发现穿透性针孔,并且在血液中提取到氯胺酮残留物。”

“氯胺酮是静脉麻醉药剂,受害人明明已经吸入乙醚昏厥,为什么还要注射氯胺酮呢?”我疑惑不解问。

“这就是为什么凶手会先在床上割伤受害者的原因。”景承在旁边气定神闲说。

“这个和麻醉剂有什么关联?”我更加不解。

“吸入性麻醉药经肺泡动脉入血,而到达脑组织,阻断其突触传递功能,引起全身麻醉。”陆雨晴神情冷静解释。“凶手是用放血这个办法在加速受害人的清醒时间。”

“可死者体内同时检测到吸入性和注射性麻醉剂,既然是为了加速受害人清醒,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注射氯胺酮呢?”景承双手插在风衣口袋喃喃自语。

“而且从血液中氯胺酮的含量,我可以推测出注射的剂量并不大,凶手似乎并不是为了麻痹受害人。”陆雨晴继续说。

“受害人身上的刀伤以及其他创口,足以让死者在生前痛不欲生,会本能的嘶喊,可案发当时左右邻居并没有听见异常声音,难不成是凶手麻醉受害人之后行凶?”我说完很快就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设想。“这还是前后矛盾啊,如果是为了不发出声响,何必放血加速受害人清醒。”

“现场当时有两个凶手,观察者先用乙醚控制受害人,再由行凶者放血,这期间行凶者还能从容不迫洗澡和喝酒,说明此人知道乙醚的剂量和苏醒的时间。”景承一直在敲击的手指忽然悬停。“至于后来再次静脉注射氯胺酮,有为了让受害人无法呼救的原因,但主要的并不是这个。”

“是什么?”陆雨晴问。

“你检测出氯胺酮的剂量不大,氯胺酮麻醉速度快,药物经静脉注射后到达脑内即产生麻醉,氯胺酮作为阻断剂可阻断痛觉传导,可如果剂量掌握精确的话,氯胺酮并不能阻断痛觉,但却可以……”

“抑制和麻痹运动神经!”陆雨晴大吃一惊接过景承的话。“这就意味着凶手在整个行凶的过程中,受害者在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承受所有的摧残,但却不能动弹。”

“惩罚!”我倒吸一口冷气,凶手作为执行者处决受害人,当然会让他们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你之前对行凶者的心理画像是从事和医疗有关的职业,这个人能如此娴熟掌握麻醉剂剂量,恐怕得更正一下,此人应该相当精通医学知识。”

景承点点头继续问陆雨晴:“鉴证科对案发现场可有什么结论?”

陆雨晴告之案发现场虽然凌乱,但却成功的提取到凶手的指纹,包括遗留的凶器、雨衣以及墙壁等凶手接触的每一处角落,而且在受害人身上还发现了凶手不小心遗留的皮屑,经dna匹配和凶手的指纹吻合。

陆雨晴说到这里时看向我,表情很淡泊,随手把一叠档案丢到我面前:“这是要呈报省厅的尸检以及案发现场鉴证报告,我已经签字确认,这份报告没交上去之前,你顶多只是凶案嫌疑人,交上去后,你将变成特级通缉犯。”

“我没有杀人!”我看着面前的报告如坐针毡。

“我知道,不过你得拿出证据。”陆雨晴很轻松的淡淡一笑。

“你知道?”我来回在铁证如山的报告和她之间看。“你才见我不到半个小时,你都在报告上签字确认,凭什么突然肯定我不是凶手?”

“你释放了一头猎食同类的怪物,如果你真是凶手的话,我们之间不会有这次见面,我应该在另一个地方见到你。”陆雨晴的声音很肯定。

“什么地方?”我好奇问。

“验尸房。”

第十七章 首席法医

陆雨晴是了解景承远比我要深刻很多,她很相信景承,甚至到现在都没有问过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好像只要景承开口的事,她都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作为首席法医,从职业上她就应该是怀疑一切的人,我猜陆雨晴相信死人比活人要多,可即便是她认定的事实,竟然还不如景承一言不发带着我出现在她面前,她能毫不质疑的推翻自己所有观点。

我把这种朋友之间肝胆相照的情义称之为信任,但陆雨晴居然会如此信任一个疯子,这让我实在没想明白。

“他的皮屑是在受害人身上找到的?”一直默不作声的景承打断我的思绪。

“是的,男女死者身上发现了他的皮屑,在床上发现他的头发。”陆雨晴点头。

“雨衣呢?”景承摸着下巴问。

“雨衣上只提取到秦文彬的指纹,并没有发现dna样本。”陆雨晴回答。

“放在桌上的红酒杯上,也没有提取到他的dna样本?”景承眉头微微皱起。

“没有,红酒杯上甚至都没有提取到秦文彬的指纹。”

景承听完这句话后,忽然神经质般淡笑,如同黑暗中窥探到猎物踪迹的猎食者:“真正的凶手在每一处关键的位置都留下你的指纹,甚至还不忘留下你的皮屑和头发,一切都做的滴水不漏,可偏偏在最重要的两件证物上却没有出现陷害你的证据。”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连忙问。

“疏漏!毕竟是第一次作案,不可能面面俱到,可这样的疏漏却很不正常,找到其中的原因或许就能找到凶手不经意间留下的破绽。”景承看着陆雨晴继续问。“受害者的背景资料呢?”

“男死者叫叶文德,51岁,茂邦律师事务所创始人,同时也是该律师事务所的首席律师,女死者叫宋岚,46岁,从叶文德创建茂邦律师事务所之后,宋岚一直都是他的助理。”陆雨晴一边把资料档案交给我们一边说。“被挟持的是他们的女儿叶良月,25岁,动物收容所驯养员。”

“我去过案发现场,看得出受害人一家家境殷实,男女主人的职业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为什么他们女儿却当驯养员?”我大为疑惑。

“茂邦律师事务注册资金超过千万,叶文德夫妇名下资产数目众多,在警方的走访过程中,受害人很宠爱他们的独女叶良月,因此对叶良月并没有过多的要求,只要她开心就好,而叶良月心地善良一直救护被遗弃的动物,叶文德夫妇索性给她开了一家动物收容所。”陆雨晴说到这里伸过手翻动资料,指着几页笔录说。“在走访中一直有人议论,说叶良月被挟持不公平,是因为她父母做的事报应到她身上。”

“报应?”景承抬头看她。“什么报应?”

陆雨晴告之,因为都是传闻因此没有记录在档案之中,叶文德创办茂邦律师事务所,从最开始他和宋岚两人,发展到现在俨然已是全省翘楚,不管是律师实力还是资质在同行中都难以超越。

不过茂邦的发展实在是太快,快到有些不正常,虽然实力排第一,但在同行中口碑并不好,可以说是很差。

“口碑差为什么能做到今天的规模?”我问。

“因为叶文德只承办刑事案,而且他的客户非富即贵,因此经手的诉讼案都是引起轰动的大案,叶文德至今还保持着辩诉全胜的记录,因此找上他的人越来越多。”陆雨晴回答。

“说明叶文德这人挺厉害,难不成是遭同行妒忌?”我还是疑惑不解。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一个律师从来都不输官司,要么是运气太好,要么就是另有原因,叶文德惨死家中,我看他也不像是运气好的人。”景承在旁边淡笑。

陆雨晴点头一脸认真说,叶文德的确算是一名出色的顶级律师,巧舌如簧能言善道,但凡是他接手的案件,即便检控方证据确凿,他也能颠倒黑白混淆视听,找出证据中对被告有利的地方,加以利用和放大,直至为被告洗脱嫌疑。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叶文德总是能在最后关头找到对被告极为有利的证据,因此他极受有钱人的追捧,成为富人圈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同行背地里把叶文德称之为讼棍。”陆雨晴好几次想起拿烟,但我发现她每次都会不经意看景承一眼,然后手重新放回去,她似乎还在意景承说过的话。

“难怪叶文德的茂邦律师事务所发展如此之快,他相当于一把保护伞,有他在这些达官贵人自然可以高枕无忧。”我冷笑一声。

“很多次诉讼失败的人在叶文德的办公楼下围堵,甚至有过激者甚至扬言要杀掉他全家,还有些无奈的只有在楼下静坐控诉,但这样一来反而让叶文德身价更高,如今不是一般人根本请不起叶文德。”陆雨晴甚至都放下翘着的腿,她在景承面前仿佛无意识的努力在表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这个叶大状谲诈多谋堪比方唐镜,这么好的口才功夫能让证据确凿的检控官都无能为力,总是在最后时刻找到关键的证据……”景承笑看陆雨晴一眼。“你是想暗示叶文德伪造证据?”

“我看有这个可能,叶文德如今身价百倍,按理说他这样名利双收的大律师,身边少说也应该有好几个助理才对。”我接过话继续往下说。“可宋岚却从开办律师事务就当其助理至今,一个坐拥千万家产的女人,为什么还要如此辛苦给丈夫鞍前马后跑腿呢?”

“说明有些事不能让外人知晓,而人际关系中,最牢固的便是夫妻关系,宋岚当叶文德助理,是因为他们夫妇有见不得光的事。”景承也赞同我的推测。

“我猜想这也是叶文德夫妇为什么让女儿叶良月当驯养员的原因,他们心里应该也清楚,自己干的这些事违背良心,不想牵连到女儿身上,所以尽量让叶良月远离是非。”陆雨晴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不过听她言语也是嫉恶如仇的人。“天理昭昭叶文德夫妇终受报应,就是可惜了叶良月,如今还不知道生死下落。”

“你什么时候相信因果报应了。”景承淡淡笑了笑,神情并没有舒缓。“如若叶文德和宋岚是这样的人,那在他眼里死一百次都不嫌多,算起来他还算做了一件好事。

“他是谁?”陆雨晴好奇问。

“你还是当你的首席法医,不该知道的事就别问。”景承笑着敷衍过去,我都纳闷陆雨晴和景承似乎认识很长时间,但为什么陆雨晴不知道凯撒的存在。

“所以你每次都像幽灵一样来,然后像幽灵一样离开,总之想起我有用的时候才会出现?”陆雨晴的声音透着怨念。

景承身体往后靠了靠用微笑回答她,突然感觉陆雨晴很可怜,因为她和我一样,在这个疯子的面前一点办法都没有。

“算了,每次都是这样,反正我也习惯了,我不是相信因果报应,因为我在对叶德文尸检时,发现他有很严重冠状动脉疾病,他就算没有被杀也不会活太长时间。”陆雨晴无力的避开景承目光。

“一个将要死的人?”景承把双手放在脑后,慵懒的靠在椅子上自言自语。“叶文德夫妇触犯他的法则多不胜数,但他选择处决他们一定有某种特殊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进来的还是之前女法医。

“陆检,省厅让您立刻前往临川省,那边发生一起凶案,要求您在现场第一时间验尸。”

“临川省?我不隶属于临川省,为什么省厅要安排我过去?”陆雨晴一脸不解。

“在临川省发生的凶案现场,发现和时代小区命案一样的血字,传真过来的物证已经进行过比对,证实b省命案现场提取的指纹和在逃凶犯秦文彬指纹吻合。”

陆雨晴大吃一惊看着我和景承,凯撒在临死前预示过还有人会被杀,但没想到如此之快,我低头看看电子表上的时间,如果再不及时抓捕到凯撒的门徒,或许下一个凶案现场发现的就是叶良月的尸体。

“安排车马上出发。”陆雨晴站起身时又和景承对视一眼,闭目重重叹口气,像是做出重大决定对站在门口等待指示的女法医说。“你和技术科同事先走,我自己开车过去。”

景承笑颜逐开从桌上收起我和他的警官证,对陆雨晴说:“放心,不会给你找麻烦,我们两个保证只看不说话。”

第十八章 幽灵船

到临川省有一千多公里,我们连夜赶过去,高速上是我开车,景承和陆雨晴坐在后面,我原本希望从这两人的聊天中多知道一些景承的过去,谁知道一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

我脑子里一直在琢磨他们自己到底要怎样的关系,才会让一名首席法医心甘情愿带着一个在逃犯和一个疯子前往命案现场,景承压根都没有开口提过要求,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能让陆雨晴义无反顾搭上自己前程。

想到这里我抬头看后视镜中的两人,在高速上开了七八个小时的车我累的够呛,本打算招呼景承来换换我,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陆雨晴或许是因为太困靠在景承的肩头睡着。

陆雨晴和我截然不同,她属于走到任何地方都会吸引男人目光的女生,外表的冰冷让她看上去似乎难以靠近,可靠在景承身上的她却多了几分少女的柔美,她睡的很沉静和安心,我猜是因为景承在她旁边的缘故。

后视镜中景承对我缓缓的摊手,透着一种无能为力的苦笑,我明白他是想告诉我别指望他能帮我开剩下的路,最离谱的是他冲着我勾了勾手指,好半天才明白他是让我脱掉衣服,被他轻轻盖在陆雨晴的身上,那是恋人之间才会有的关切和爱护,但怎么看景承和陆雨晴之间总是差点什么。

精疲力竭熬到天黑,终于赶到临川省,按照和临川省警方约定的地点,我们到达临川省省会郊外的大型游乐园,这是一处集游乐观光和演艺、文化于一体的综合性主题乐园,可如今门可罗雀,进进出出的都是神情严肃的警员。

陆雨晴带队进入游乐园,换衣服的时候,之前对我和景承一直都有所怀疑的女法医还是诧异的打量我们,她估计很惊诧为什么陆雨晴会带两个陌生人出现在如此重要的案发现场。

女法医叫方婉婷,别看她年纪不大感觉这人挺难缠,我埋着头尽量避开方婉婷的视线,倒是景承不以为然,大大方方伸出手:“你好,很荣幸能和你共事。”

“我,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方婉婷木讷握住景承手,但注意力却在我身上。“你之前说,你们是哪个分局的?”

“方婉婷,抓紧时间。”陆雨晴回头给我们解围。

方婉婷应了一声,带着疑惑的表情跟上去,景承感激的冲陆雨晴笑了笑。

我走到景承身边忽然问:“陆雨晴喜欢你?”

景承像是被噎住,一口气差点没吊上来:“是吗?我一直认为她喜欢死人多过活人。”

“你为什么不喜欢陆雨晴?她都不嫌弃你是疯子,我感觉你们两个挺配的啊。”我穷追不舍问。

“行走在黑暗中,相伴左右的只有孤寂……”景承黯然一笑回答。

我感觉景承在说谎,他并不是不知道陆雨晴的想法,而是装着不知道,我还记得在车上景承听那首歌时的反应。

只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恋,才会如此深刻体会那首歌的哀伤,我相信景承心里住着另一个女人,可惜我猜不到结果甚至都不敢去问他,怕触及到他一直极力在掩饰的伤痛。

警方的探照灯把前方的主题区照射的灯火通明,我们听见负责交接的警员正在向陆雨晴介绍案件。

这块区域叫鬼城,主要以欧洲鬼怪元素打造的主题区,其中包括吸血鬼城堡、鬼屋、恐怖医院以及但丁地狱等游乐项目,游乐场最近新增了一个幽灵船,重金聘请国内设计师打造一艘中世纪海盗船。

随着警员所指的方向,我们看见探照灯照射下的幽灵船,破烂的船帆和布满海藻的船体,用人骨镶嵌的船舷以及在夜风中飘荡的黑旗,让这艘惟妙惟肖的幽灵船在夜色中散发着恐怖和诡异。

警员继续往下说,这个项目已经营运了十来天,最开始并没有引起游客的注意,直到一个星期前,有乌鸦盘旋在幽灵船的上方,渐渐越聚越多,园区管理本打算驱赶,可这些乌鸦的出现让幽灵船更加逼真,因此并没有重视和注意。

也渐渐吸引到很多游客前来游玩,出现的乌鸦大多停留在船首处,在幽灵船的设计中,船首有一个吊挂的铁笼,里面刚好装下一个假人,设计的初衷是被幽灵船惩戒的水手。

乌鸦一直围绕铁笼啄食,园区管理一直以为这是幽灵船吸引游客的设计,所以并没有在意,可一天前有游客反应在幽灵船周围闻到腐烂的味道,并且聚集的乌鸦数目众多,这才让管理员觉察不对劲。

在对幽灵船检查时意外发现,悬挂在船首铁笼中假人破裂的衣衫中竟然露出森森白骨,大批的乌鸦啄食着上面的筋肉,腐烂的味道就是从铁笼中假人身上传来,等管理员检查竟然发现铁笼里根本不是假人,而是一具已经被乌鸦啄食成千疮百孔的尸体。

警方对铁笼中的尸体进行初步检查,发现铁笼上竟然有一行血字。

我来,我见,我征服!

刚巧临川省警方收到通缉我的协查通报,认定是同一凶手的流窜作案,因此立即上报要求并案侦查,接到省厅的命令案发现场警员不得擅自靠近受害者尸体,确保案发现场环境完好等待派人接手。

陆雨晴作为法医是第二批被调派到这里的,除了负责交接警员外,所有参与该案的警员全都撤离出游乐场,我和景承对视一眼,估计省厅也意识到这两起案件的重要性,尽一切力量在控制案件的影响。

“负责接手案件调查的是什么人?”我好奇多问了一句。

警员抬手指着幽灵船上正在勘察现场取证的警察,当我看见探照灯中站立在船首面色严峻的人时,顿时心里大吃一惊。

她叫苏锦,站在灯光下身影笔直动人,双眸宛如冻土冰冷坚毅,高挺的鼻梁显出凌厉的线条,清丽中透出凛然,蕴在眼角眉梢的都是冷傲,透着冷静的睿智和干练的果断。

千万不要被她的名字所迷惑,剧毒无比的银环蛇因为五彩斑斓的蛇纹,也被称为金钱白花蛇,但它还有另一个婉转的名字。

苏锦!

她就是这样的一条毒蛇,在她柔弱的外表下隐藏着足以瞬间致命的毒牙,以及敏锐的嗅觉跟直觉,案件只要被她盯上便会咬住死死不放直至抓获归案,从来还没有能从她手中逃脱的罪犯,而如今我俨然已经成为她追捕的猎物。

苏锦是这几年警界升起的新星,一个才二十五岁的女子能接手男人主宰的刑警队,即便我这个天天待在报警中心接电话的警员都知道她,可见她的能力绝非浪得虚名。

之前听方婉婷说过,时代之星的案件已经移交省厅,如今在这里看见苏锦说明是由她负责侦破,我心里暗暗慌乱,一条从未失手的毒蛇,想必已经牢记我的样子,而我如今和她近在咫尺。

“戴上口罩。”陆雨晴就是在这个时候把口罩递过来,一脸沉稳吩咐其他人,压根没有看我和景承。“注意保护现场环境。”

我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身旁景承压低声音:“一个人心虚时,最先表现在眼神,我不知道你看见了什么但白痴都知道你心虚,就差没在脸上写,来抓我,来抓我。”

“看见幽灵船上站着的女人没,那是一条毒蛇,被她咬住我死路一条,而且我敢保证她能一眼认出我。”我偏偏头指引给景承看。

“要是这样还能认出你,那你就该认命了。”景承帮我戴上口罩,居然还能笑的出来。“你连我这个疯子都敢招惹,还会怕一条毒蛇?”

景承话音刚落,苏锦已经从幽灵船走了过来:“陆检,我们又要合作了。”

“苏队,我们只是尽力协助你破案,目前是什么情况?”陆雨晴应该和苏锦打交道的时间很多,两人自然认识,陆雨晴一边说一边站到我和景承的前面,刚好能挡住苏锦的视线。

苏锦把初步调查结果告之,死者的身份已经确定,叫庄怡秋,女,27岁,职业是模型设计师,我们如今看到的幽灵船就是由她参与设计建造,在发现庄怡秋尸体之前,她向公司请了一个星期假,因此并没有同事意识到她的失踪。

关于船首的铁笼是幽灵船其中一个构造部件,原本的设计中,里面装着的应该是穿水手衣服树脂假人,在制作完成后被送往游乐场组装,因为是幽灵船最后一道工序,为了给游客惊喜,因此幽灵船整个建造过程一直都被包裹遮挡。

而铁牢笼是由庄怡秋亲自设计并建造,为了追求精益求精,她选择在家完成铁牢笼的制作,这个部件是按时被送到游乐场,因为时间刚好是夜晚,负责安装的工人根本没有觉察里面竟然是真人,幽灵船呈现给游客后,由于尸体散发的气味吸引到乌鸦,所以才会出现大批乌鸦聚集啄食的情况,随着尸体的腐烂才被发现。

“目前掌握的线索只有这些,我已经派了一队人赶往庄怡秋家中勘察,铁牢笼上留有和时代之星命案现场一样的血字,因为考虑到尸体腐烂程度严重,我没让人把尸体移动。”苏锦简明扼要陆雨晴介绍完情况。“陆检,剩下的事就拜托你了,我先去死者的家中,等你有了消息,我们在那里碰头。”

陆雨晴点点头,一边戴橡胶手套一边果断吩咐:“准备尸检。”

第十九章 恶魔的假面

铁笼被小心翼翼的放下,技术科的人锯开被焊死的牢笼,在灯光下我看见已经腐烂不堪的尸体,而且尸体摆放的姿势极其诡异,呈竖立站立的姿态,双手低垂身体两侧,身上穿着千疮百孔的水手服,粗糙的铁面具包裹尸体的头。

面具上只露出眼睛和鼻子,想必受害者在被戴上面具时还活着,面具可以让其看见发生的一切以及呼吸。

不过面具正面的纹路以及图案却让人浑身不自在,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正空洞的注视着我,技术科试图打开面具时发现和铁笼一样,竟然是完全焊死在死者的头部。

陆雨晴当机立断让在现场切割面具,电焊的火光仿佛烟花般在面具四周绽放,我看见景承一言不发面色诧异的样子,他仿佛陷入某种疑惑之中。

被切割开的面具依旧无法取下来,方婉婷检查后惊诧向陆雨晴汇报,面具竟然和死者的面部粘连在一起,这意味着即便取下面具,死者的脸也会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整个尸检过程持续到凌晨四点,一具面部完全溃烂全身千疮百孔骨头外露的尸体呈现在我们面前,陆雨桥亲自对尸体进行了查验。

“陆检,死者肛门里有填充物。”方婉婷手触摸在尸体的会阴处。

陆雨晴伸手过去触摸,我看见她眼睛中露出不解的愕然,照射过来的灯光中,我和景承探过头去,发现尸体肛门外面有一截如同开瓶器的东西露在外面,另一头从死者肛门没入体内。

方婉婷试图把东西取出来,却发现不管怎么用力也拔不出来,像是卡在死者的体内,就在技术科的人一筹莫展时,景承蹲了过去示意方婉婷松手,他慢慢扭动死者体外的把手,没用多久便轻而易举从尸体的肛门中拔出一样长条椭圆形的铁器。

所有人疑惑不解看着景承手中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物品,景承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惊诧。

剩下的事交给陆雨晴对死者进行尸检,我和景承退回到幽灵船下,找了一处地方坐下休息,我压低声音问:“庄怡秋死的这么离奇,而且铁笼上又出现血字,他应该也是被凯撒的门徒处决,看来凯撒临死前暗示还有人会被杀并非是危言耸听。”

“凯撒虽然会依照他的法则随意选择下手对象,但显然这一次他的目标都是经过挑选的,这些人之间肯定有共通点。”景承靠在椅子上冥思苦想。

“叶文德夫妇和庄怡秋之间到底有什么共同的地方呢?”我揉着额头说。

“凯撒试图用杀戮让世人记住他的法则并胆怯他的名字,可这一次我却有些看不懂。”景承翘起腿眉头紧锁。

“你追捕了凯撒七年,没有谁比你更了解这个变态杀人狂,还有什么是让你不懂的?”

“凯撒和一般变态杀人狂有本质上的区别,杀人并不能让他得到满足,他要的是看见罪人得到惩戒并且最终屈服忏悔,因此即便他杀的人再多手段再残忍,但剥夺生命并非他的目的,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处决受害人之前,给他们一个所谓救赎机会的原因。”景承双手搓揉疲惫的脸说。“叶文德夫妇和如今的庄怡秋两起命案,都没有出现让受害人选择救赎的机会,是直接处决。”

“有什么不寻常的吗?”我还是不太明白。

景承把身体微微向前倾,十指交叉放在唇边,神情极其严峻告诉我,凯撒是极端的精英主义变态,他的法则和原则不容许任何人违背,更不允许被更改,因此这个罪恶的法则必须一直延续下去。

这也是凯撒选择门徒最重要的环节,这就意味着凯撒挑选的门徒会极其虔诚去履行并且传承他的精神和思维,如若有差池形同背叛。

可是从目前这两起凶案来看,作为执行者的两个门徒并没有按照凯撒的意愿行事,这两个人虽然是按照凯撒的布局杀人,但对杀戮的贪婪已经超出凯撒的初衷。

“这么说凯撒百密一疏挑选错了门徒。”我有些明白景承的意思。

“你亲眼见过凯撒,传承对于他来说重于生死,你认为他是会在这方面犯错的人吗?”景承深吸一口声音平淡。“凯撒谋划这一切,或许并非我们如今所见的这么简单,还有更深的邪恶至今我都没有看懂。”

陆雨晴完成尸检,一脸倦怠向我们走来,我挪出地方她坐在我和景承中间,也没有多余的言语,把尸检的结果一五一十告诉我们。

庄怡秋的死亡时间暂时难以精确确定,但从尸体腐烂程度上估计超过七天,身上没有发现致命伤,死因是在铁笼中暴晒导致脱水而死,这期间因为身体伤口的溃烂,因此吸引到乌鸦啄食,以至于庄怡秋在临死前承受过撕心裂肺的剧痛。

而焊接在她脸上的面具中发现有镶嵌的铁球,被塞入庄怡秋的口中,导致她无法发出声音和喊叫,所以在被悬吊在铁笼中时一直没有被游客发现有异常。

庄怡秋四肢有淤痕推测被捆绑过,但身上并没有被殴打的痕迹,在死者肛门中发现的物件暂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死者的直肠全被绞碎。

“初步情况就这么多,具体的还要等尸体解剖后才清楚。”陆雨晴一口气说完,然后看向景承问。“我很好奇死者头部被焊接的面具,我之前看你神情惊诧,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不是普通的面具,从上的纹饰和造型看,很像是威尼斯面具。”景承点点头心气平和回答。“这种面具文化在欧洲文明中独具一格,在当时极为流行,戴面具的目的有很多种,但最主要是用于舞台表演,不过死者所戴的面具很奇怪。”

我和陆雨晴不约而同问:“什么地方奇怪。”

“威尼斯面具本身代表的是虚掩,而死者所戴面具是女性所用,细节处流露出女性独有的美,但是这种面具却有着另一个名字diabolus,在拉丁文中是恶魔的意思,因此这种面具也被称之为恶魔的假面。”

景承好像什么都有涉猎而且都很精通,他不慌不忙告诉我们,恶魔的假面起源于古罗马,从某种程度上讲算是一种刑具,用来羞辱犯人的工具,亦如我们所见,面具是和犯人的脸粘连,目的是被惩处的人所犯的罪行让其没有颜面示众。

“庄怡秋的职业是模型设计师,为什么要给她头上戴一个有羞辱性质的面具呢?”陆雨晴还是想不明白。

“不仅仅是恶魔的假面,庄怡秋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古罗马刑具,她是被按照古罗马的刑法处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