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我们已经是同类了吗,能不能说点同类之间的语言。”我打断景承知道他又要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同类之间的交流首先必须要坦诚。”景承拧开一瓶水浅笑。

“我在你面前还不够坦诚?”我听不懂他的意思。

“苏锦为什么没有射杀你?”

“啊……”

景承喝了一口水目不转睛看我:“昨晚在楼顶时,苏锦距离从背后偷袭我们的保罗大约有一百米,而当时大楼射灯全开苏锦是逆光瞄准,悬挂在大楼边缘的信号旗底边和旗杆成六十度夹角,因此可以推算出当时为4级风级。”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拿起一瓶水问。

“可苏锦却能在逆光,并且处于每小时21公里风速干扰情况下,在一百米远的距离一枪命中保罗,而且还精准到选择射击他持枪的手。”景承翘起腿漫不经心反问我。“你认为这说明什么?”

“她是警界精英,格斗射击当然会很精通,能百步穿杨也不足为奇。”我很随意回答。

景承点点头,停顿了片刻后意味深长告诉我,当时我距离苏锦不到三十米,而我站立的位置刚好遮挡住会干扰苏锦视线的探照灯,他计算过,苏锦击中我下肢的几率为65%,击中我上肢的几率为77%,击中头部的几率54%。

但击中我胸口的几率高达96%!

“她最好的选择就是直接射击你胸口,并且只有4%的可能会失手,但一个能百步穿杨的警界新星相信不会让这种可能出现。”景承偏头淡淡一笑。“理论上你是没有机会逃脱的,当时我评估过所有的可能,在我的计算中只要你迈出第一步,结果一定是胸口中枪倒地,即便不是当场毙命也应该重伤,但很奇怪我居然也有算错的时候。”

“她是警察不是杀手,她接受的训练是确保抓获犯罪嫌疑人,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选择开枪,所以她先选择击伤保罗,所以我才有机会避开。”

“以苏锦的反应她在击中保罗之后,你并没有躲到安全区域,你仍在她的射击范围之内,她完全有机会在你逃脱之前开枪的,可她却并没有。”

“你不是把汽油桶扔出去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你这样的解释也合情合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见到持枪冲上来的苏锦时,竟然会停在原地呢?”景承没有再深究,换了一个话题继续问。

“本能的反应啊。”我漫不经心回答。

“你看,你不是希望我用同类的语言和你交谈,可你一直言辞闪烁避重就轻,你这样我们很难成为同舟共济的同类啊。”景承笑嘻嘻注视着我。

“你是疯子不代表每一个人都能和你一样,我是正常人,而且当时魏平海在我面前被烧死,我内心肯定是惶恐不安的,然后看见警察持枪对着我,正常人的反应就应该是我这样,我不是超人或者钢铁侠挡不了子弹,你见过正常人在黑洞洞的枪口面前还能很平静的吗?”

“正常人的反应的确应该和你一样,但是为什么……”景承追根究底笑着问。“为什么你当时和苏锦对视的时候,你的眼神中并没有正常人的惊恐和慌乱,有的却是委屈和羞惭呢?”

“我被人陷害从嫌疑犯变成真正的凶手,难道我还不能委屈了?”

“那为什么苏锦的目光中并不是对凶犯的严厉和冷静,我在她眼中看见了本该出现在你眼神中的惊恐和慌乱,对了,还有,还有很深的失落。”

我手莫名一紧瓶中的水被我挤压出来,顺着我的手滴落在地上,手足无措笨拙的去擦拭,声音也变得没多少底气:“我,我怎么知道。”

“我就是随便和你探讨一下,你怎么这么紧张。”景承心满意足从我脸上把目光收了回去,喝了一口水后波澜不惊问:“你说为什么最后苏锦没有下令包围的军警开枪呢?”

“当时你已经启动直升机,如果开枪的话会导致飞机失控,而大楼下面聚集了很多围观人群,她是担心坠机会造成大面积人员伤亡。”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能镇定些。

“那你说会不会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苏锦认识你。”景承脱口而出。

我喝下一大口水但我并不渴,只是没想好该说什么:“废话,警局谁不认识她。”

“你别避重就轻啊,我是说苏锦认识你,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总是喜欢窥探别人的心理,我怎么感觉苏锦对你的认识不仅仅只是同事那么简单,因为我最后在她眼中竟然看见了伤心。”

我手指抖动一下,感觉自己犹如被暴露在阳光下的吸血鬼,身体每一寸地方都在被灼伤,直至心支离破碎的散开。

“别把你那套揣摩别人想法的本事用在我身上。”突然感觉我才是那颗洋葱,如今正在被景承一层层剥开。

“你在飞机上犹豫不决最终没有打出去的那个电话,应该也是打给苏锦的吧,你想向她解释可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景承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都苦笑一声轻轻拍了拍我肩膀。“是不是感觉很可笑,你为这个人报考警校,并且为了她穿上警察制服,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想好好保护她,但到最后你一直想要去守护的人,却成为抓捕你的人……”

阳光的炙烤让我莫名的烦躁和痛苦,把手中整整一瓶水倒在头上,景承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沉默,或许这就是他最大的乐趣,把他感兴趣的人秘密暴露的一览无余,他很擅长同时也很享受这样的过程。

“我最后的秘密。”我把湿漉漉的头发捋到脑后。

“同类之间是没有秘密的。”景承笑的很得意,他在等待我补充完他还不知道的事,用他的话说这叫推心置腹。

是的,苏锦就是我一直想要去保护的那个女生,这个念头从我上高中认识她那天起就没有停止过,或许是年少的幼稚,我总以为自己只要能穿上那套制服就能成为她的守护天使。

我把之前所有的理想和目标全都置之脑后,一门心思为了报考警校做准备,但命运却给我开了一个不大的玩笑,苏锦也和我一样幼稚,她以为我喜欢当警察,对于她来说只要能和我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结果在高考的志愿书上她填写了和我一样的学校。

我和苏锦最终一同考入了警校,事实上我挺满意这样的结果,甚至还勾画过和她的未来,但我自始至终都忘记了做一件事。

我没有告诉过苏锦,我很喜欢她。

我知道她一直在等我说出这句话,哪怕仅仅是一个暗示或者眼神也好,但我始终选择了沉默,我认为只有等到我最优秀的那一天,我才能向她证明可以给她幸福和依靠。

因此在警校我努力让自己成为最顶尖的学警,打算在毕业那天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可世事难料毕业前我接到通知,被安排到报警中心当值班警员,而苏锦却被调入刑事侦查局,我以为我和苏锦是两条可以相交的线,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等待交汇的那一天。

但事实上,我却和苏锦渐行渐远,她在刑事调查局很快便崭露头角,并且成功破获多起大案,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为警界炙手可热的新星,而我呢,日复一日在报警中心重复着枯燥无味的日子。

我感觉距离幻想中优秀的自己越来越远,苏锦经常来找我,但我总是用各种理由和借口推脱,加之苏锦接手的重案越来越多,她来找我的时间也渐渐变少。

“为什么要这么做?”景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不少。

“这就如同两个人登山,最开始的时候大家在一起,但渐渐其中一人登到很高的地方,那么这个时候,高处的人会面临两种选择,继续往上攀登直至登顶,或者留下来等后面的人,但这样的话会在等待中耗尽体力,我更愿意看见苏锦登上顶峰,所以我在她打算耗尽体力等我之前先选择了放弃。”

“又是一个愚者。”景承往我身边挪了挪,摇头苦笑一声说。“你知道我擅长心理分析,哪怕是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我都能推测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知道在苏锦的心中是怎么看你吗?”

“怎么看的?”

“她恨你。”景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苏锦恨你把她一个人丢下,我能看见她的伤心和孤独,那种哀伤是任何人都无法抚平,她一直在等待着那个可以守护她的人,你背弃了誓言但她却一直在坚守。”

“苏锦她,她还在等我?”我突然振作了不少。

“她的确在等你对她做出承诺,不过……”景承似笑非笑,说出来的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我的希望。“你在众目睽睽下当了杀人犯,在你没有抓到那些怪物之前,你是不能站到她面前的,哈哈哈。”

第四十二章 铤而走险

景承喜欢把自己的乐趣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确切点说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上,看着我黯然失色的失落他笑的没心没肺。

一对中年夫妇兴致勃勃欣赏着香山风景向我们这边慢慢走来,景承才有些收敛,这对夫妇看上去感情应该很好,都到了这岁数还能牵手游玩,女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牵着她的中年男人却无时无刻不呵护迁就着她。

“你不是也在警校学过心理侧写,你看这对夫妇是做什么的?”景承用手拐了拐一脸坏笑问。

“都这把年纪了还牵着手,我看这女人长得也不是很漂亮,那男的还无微不至要么是刚刚二婚要么就是傍了富婆。”我根本静不下心,瞟了一眼这对夫妇后心不在焉回答,不过那个中年人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总感觉样子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

“没看见人家手里戴着一样的婚戒。”景承在旁边提醒。

“戴婚戒又怎么,二婚和傍富婆也能戴一样的婚戒啊。”

这时中年男人接到一个电话,女人脸上露出无奈但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男人很歉意的赔不是,好像很在乎女人的感受,女人笑着点点头他才走到不远处接电话。

我心里寻思这男人活的也够窝囊的,接个电话都要先请示,而且还跑那么远接,多半是心里有鬼偏头对景承说:“指不定是小三打来的。”

景承强忍着没笑出声,我看见那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看了看后四处张望,最后脸上露出一丝欣喜和开心,她的目光移动我和景承坐着的翠微亭,走过来后拿着单反相机很客气问:“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拍一张照。”

我还没开口景承就爽快答应,女人站立的地方好像是精心挑选过,一直在反复比对手中的照片,我突然反应过来,她一定是想在曾经拍照的地方再拍一张。

景承倒是很投入从不同的角度给女人拍了好几张,就在这时接完电话的中年男人回来,女人连忙招呼他过去:“你快点啊,我刚好找到人帮我们拍合照。”

中年人言听计从走过去,没见过这岁数还这么听女人话的男人,他站到女人身边,女人如同少女般偎依在他胸前,中年人也很自然的抱住她肩膀,仿佛这个动作他们已经做过很多次。

“靠近点。”景承放下挡住脸的相机,帮他们调整位置,准备拍摄的时候他又把脸移了出来,对着中年男人说。“你要笑的开心些。”

“你不开心吗?”女人的声音竟然有些埋怨的撒娇。

“当然开心。”中年人笑着回答。

“对了,这样就好多了。”景承一边点头一边按下快门。

景承把手机递还给女人时,她对景承道谢,中年男人指着远处的杏树对女人说:“今年杏树开的好,虽是移植却有明代杏花之景,你去那边多拍几张。”

“你不陪我吗?”女人好像时时刻刻都不愿意和他分开。

“烟瘾犯了,你又闻不惯烟味,我抽支烟就过去找你。”中年人一脸歉意拿出烟盒眼神中透着小孩般的期盼。

“少抽点烟,多大岁数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身体。”女人虽然在埋怨但还是答应。

中年男人和景承一起回到翠微亭,景承继续喝水,而男人点燃一支烟后凝视着亭外,手指毫无节律敲击在亭栏上,他虽然表情沉稳但不难看出他并不平静。

我们和中年男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坐在,总感觉气氛变的很奇怪,有一种莫名的压抑仿佛空气都停滞流动。

“一年365天,我有364天在工作,唯独每年今天就是下刀子也会抽出时间陪我妻子来这里拍照,这是我们年轻时候的约定,也是因为我工作原因没有尽到丈夫责任的亏欠和弥补。”中年人突然看着亭外说话,分不清是说给他自己听还是说给我们听。

不过从他言语中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在妻子面前如此的迁就,他应该是一个好男人,但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

我茫然看向景承,他无动于衷的喝水根本不感兴趣。

“昨天一早我就在想,今年的结婚周年我该怎么让她开心,但她一直都很理解我,只希望我能陪她一整天,所以我请假推掉所有的工作。”男人又抽了一口烟,缭绕的烟雾让他显得更加深沉。“结果呢,结果昨天晚上8点我就接到电话,一直今天早上12点才能抽空出来,我到现在还没想好,过一会要怎么给我妻子解释,两个小时后我就必须回去工作。”

“你做什么工作的,怎么这么忙?就没有假期吗?”我好奇问。

“是啊,我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会这么忙,连陪陪妻子和孩子的时间都没有。”中年男人转头看了看我和景承,一边弹着烟灰一边反问。“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很好奇中年男人的工作,忍不住点头。

“就因为你们这样的人太多,我他妈要把所有的时间用来对付你们,两个小时后我就的抛下妻子,带着对她的愧疚回去布置如何抓到你们!”中年人突然火冒三丈,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温文儒雅,他话一出口他又努力控制自己情绪,看看手表的时间目光移到景承身上:“五分钟,你最好像是珍惜生命最后五分钟一样珍惜这个时间,因为我他妈还要从留给我妻子的两个小时里分五分钟出来给你,给我一个不现在下令抓你的理由。”

“凯撒在被抓获后和外界一直有联系并且培养出门徒,这些门徒继承了凯撒的衣钵,而且凯撒在被关押期间制定了一份死亡名单,如今他的门徒正在根据名单上的人实施杀戮。”景承面不改色回答。

我完全没反应过来,很显然景承来香山公园就是为等这个中年男人,景承知道他每年的今天都会来这里陪妻子拍照,但我怎么也没料到这个男人竟然在负责抓捕我们,案件明明是由苏锦全权负责,那这个男人在这一系列案件中又是什么身份?

但看着中年人愤怒的样子我不敢去招惹他。

“凯撒有没有门徒我不知道,但我办公桌上正放着厚厚的卷宗,其中就有你,秦文彬!”中年人坚毅而严厉的目光看向我。“证据确凿证明你谋杀叶文德夫妇以及和萧映真合谋杀害庄怡秋以及叶良月。”

中年人又看向景承义愤填膺说:“还有你,昨晚在c市众目睽睽之下和秦文彬一起烧死魏平海,对了,我都给忘了,你教唆疯狗向你提供魏平海的资料,疯狗一辈子赤胆忠心保一平安,结果呢,为了你他竟然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挟持警察,他,他真变成一条疯狗了,他一辈子的英明全他妈毁在你手上。”

“这就是我来见你的原因,事情你比想象的要复杂,甚至超过了七年前的凯撒,我和秦文彬都是被算计陷害的。”

“秦文彬杀人后畏罪潜逃铁证如山,你给我说是被陷害?上千个目击证人目睹你和秦文彬烧死魏平海,这也是陷害?”中年人死死盯着景承。“我从警四十余年,你教教我如果这都算是陷害,那什么才是证据确凿?”

“凯撒虽然将要被正法,但是他的思想并没有被摧毁,凯撒根本不畏惧死亡,他要做的就是把邪恶的黑暗法则传承下去,而且他已经做到了,如果不及时阻止,七年前发生过的事很快就会再次上演。”

“从七年前开始,你知道我动用了多少警力才把凯撒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吗?为此多少人付出艰辛和心血,结果呢?你仅仅只用了一晚的时间,就让我用了七年来掩饰的那七个字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这会引起恐慌,而这种恐慌是会如同瘟疫蔓延的,一旦大面积扩散稍有不慎会引发动荡,这个责任你承担的起吗?”

“你知道我从来不在乎什么责任。”景承不卑不亢和中年人对视。

“你!”中年人怒不可歇,指着景承正打算说什么。

我突然发现就在中年人抬手的瞬间,距离翠微亭不远处突然有精干魁梧的人从四面出现,他们不约而同把手摸向腰后,我心里暗暗一惊这是拿枪的动作,这个中年人身边竟然跟有警卫。

“不对劲。”我从身上掏出枪下意识坐到中年人旁边。“放老实点,你敢乱动我就开枪。”

“你,你还敢在我面前持枪?”中年人和景承几乎是同一时间看向我,景承有些尴尬,而中年人是震惊但却没有惧怕,指着景承有些语无伦次。“今儿我算是开眼了,这就是你说的被陷害?!”

“把枪收起来。”景承挠头似乎有些哭笑不得,很快又镇定下来对中年人说。“我来见你就不怕被你抓,但是你得想清楚,七年前一个凯撒就杀了那么多人,我不知道死亡名单上到底有多少个目标,但我很清楚凯撒的门徒刚尝到血腥,他们不会就此收手,相信出现在你办公桌上的卷宗会越来越多,怎么抓人你比我懂,但怎么抓变态的怪物我远比你要擅长。”

中年人怒目圆瞪举起的手迟迟没有放下,出现在四周的警卫也没有动都在等他的指令。

“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废话?”

“凯撒在被关押在城北监狱后,亲手书写过所有的案发经过,专案组把这些手稿当成凯撒的口供收录在c档案中,我怀疑死亡名单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制定的,凯撒的手稿中一定藏有疯狗没发现的秘密。”景承从容不迫直视中年人回答。“你是公安部副部长,七年前凯撒的案件是由你负责,c档案被列为机密尘封后,你是唯一能重开这份档案的人,我要看c档案!”

我顿时目瞪口呆看着中年人,难怪我之前就看他眼熟,只是怎么也没往那方面想,他是公安部副部长赫楚雄,我看着还握在手中的枪,感觉脑子一片空白,算算我如今的罪名从最开始的行凶潜逃、袭警、破坏案发现场到杀人,然后是现在公认持枪对公安部副部长图谋不轨,这些罪名随便一条也够我下半辈子不见天日了。

赫楚雄和景承久久对视,突然他妻子在杏树那边招呼赫楚雄过去,他深吸一口气,抬起的手对着妻子摇了摇:“我马上过来。”

赫楚雄手一放下四周的警卫立刻退离,他神情凝重掐灭烟头,也没有在理会我和景承,像是根本不认识我们走出了翠微亭。

我在赫楚雄之前坐过的地方看见一把钥匙:“他,他钥匙掉了。”

景承喝了一口水淡淡一笑:“是啊,他钥匙不小心掉了,刚好又被你捡到,直升机在首都附近降落,警方一定推测我们进入首都,势必会严阵以待高度布控,并且严密搜查所有酒店和旅馆以及任何我们能藏身的地方。”

我突然恍然大悟,再看向赫楚雄时他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温文儒雅,搀扶着妻子倍加呵护的陪她游玩,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看看手中的钥匙,还有什么地方比公安部副部长的家最安全的地方呢。

第四十三章 第七封信

景承带我去东四环用钥匙打开间房门,告之这是赫楚雄名下的一套房产,七年前他曾来过这里,坐到沙发上看着电视,里面各个频道的新闻都在播放c市发生的命案,正如同赫楚雄所担心的那样,凶案产生的恐怖气氛像瘟疫般蔓延。

“七年前你是怎么参与凯撒案件的?”这是我一直想要问景承的问题。

这一次他居然没有搪塞我,把关于对凯撒长达七年的追捕娓娓道来,凯撒第一次行凶并没有引起警方的重视,被归结于普通凶杀案,但随着凶案的增多,警方从这些案件中发现了规律,凶手会不定时行凶,但日期都是15号,并且在死者身上留下拉丁文的罪名烙印以及在凶案现场留下那句凯撒的名言。

“为什么是行凶的时间是15号?”我问。

“因为凯撒就是在3月15号在元老院被刺杀,凶手选择这一天行凶,目的就是为了宣告凯撒的重生和降临。”景承回答。

“后来呢?”

“凶手把杀人当成乐趣同时也是游戏,既然是游戏最大的乐趣首先得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只有跟这样的对手博弈并且赢取游戏才会让他得到满足,显然警方无法做到这一点。”景承心无旁骛对我说。“所以在凯撒第五次行凶后,在凶案现场他留下一封信。”

“什么信?”这还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凯撒案件的详细情况。

“信上是一串毫无规律的英文字母,并且在落款处粘贴了一张司芬克斯的图案。”景承回答。

“人面狮身像?!”我眉头一皱。“凯撒留下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景承不慌不忙告诉我,司芬克斯最初源于古埃及神话,法老哈夫拉按司芬克斯的形象建造了一座石像,后世称为狮身人面像。

传说中的司芬克斯宛如巨大的雄狮,拥有锐利的毒爪,背上的黑翼可以遮蔽苍空,但它的头部却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头上戴有皇冠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所有关于司芬克斯的描述都是一个邪恶之物。

但同时司芬克斯除了代表神的惩罚之外,也象征著智慧和知识。

司芬克斯会用各种深奥的谜题去问路人,如果答对将会得到智慧的奖励,但若是回答错误便招致死亡的惩罚。

“凯撒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为他的杀人赋予了游戏的乐趣,他留下的字母就是谜题,警方绞尽脑汁也无法破译字母的秘密,因此向法学院的犯罪心理系求助。”

“七年前……”我推算时间立刻反应过来。“当时你还在学校,你破译了凯撒留下的谜题。”

“不。”景承摇摇头说。“第一次出现的谜题其实并不难,凶手只不过用了最简单的加密方式。”

景承很认真向我解释,恺撒是率先使用加密函的古代将领之一,因此这种加密方法被称为恺撒密码。

其原理很简单,通过把字母移动一定的位数来实现加密和解密,明文中的所有字母都在字母表上向后,或者向前按照一个固定数目进行偏移后被替换成密文,位数就是凯撒密码加密和解密的密钥。

“第一封信中出现了下一次目标的姓名和地址,作为奖励凯撒在那个月的15号没有杀人。”景承声音缓慢而平静。“不过解开这道谜题的当时一共有十三个人,其中便有我。”

我饶有兴致的听景承说下去,凯撒似乎从其中找到了乐趣的所在,很快又一封信邮寄到警局,同样是不规则的字母以及司芬克斯图案,但是凯撒增加了杀人游戏的难度。

新出现的谜题极其复杂,其中隐藏着凯撒下一个目标的信息,直到最后只有七个人破解了谜题,凯撒对这样的游戏方式乐此不疲,警方完全依靠这种方式来阻止凯撒杀人,当第五封信出现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破译了其中的秘密。

“就是你。”我看向景承。

他缓缓点头但脸色却更加阴郁:“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永远没有参与过这场罪恶的游戏,可惜我太自负以至于我把解开那些谜题当成对凯撒的嘲讽,但我却没有明白凯撒这个游戏真正的含义。”

“还有其他的含义?”

“凯撒单独给我寄来第六封信,信上只有一个名字。”

“他直接告诉了你下一个目标的名字?”

“不是,这个名字叫布鲁图。”

“布鲁图?”我皱眉大为不解。“这个人是谁?”

“布鲁图是古罗马元老院议员,也是凯撒最欣赏和最器重的人。”

“他为什么要在给你的信中留下这个名字?”

“既然是一场博弈,那么只会有两个参与者,凯撒在挑选有资格参与博弈的对手,凯撒大帝一生唯一的失败就是输在布鲁图手上,凯撒是暗示我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景承声音黯然回答。“但只要这个对手被确定,他会用各种方式去赢得游戏最终的胜利。”

“布鲁图策划并且实施暗杀凯撒,在凶手心中你既是对手同样也是仇敌……”我重重叹息一声我知道景承自负,可他却因为自负把自己牵扯进杀戮之中。“凯撒既然有谜题隐藏目标的信息,破解谜题不应该是破译工作,为什么警方的破译人员无法破解呢?”

“凯撒的谜题除了最开始几封是用寻常的加密方式外,后面出现的谜题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言,要破解谜题首先得知道秘钥,这就涉及到犯罪心理学,必须对凶手进行正确而全面的心理分析和行为逻辑推断,这不是一般破译人员可以完成的,这是一场高智商的较量。”

“以你的智商完全可以破解这些谜题,为什么后来还是发生了那么多凶案?”我不解问。

“能不能破解谜题和我愿不愿破解是两回事,我最开始对这个凶手并不感兴趣,你知道我学心理学并非是为了惩凶缉恶,我只会去专注我在意的事,我向警方表示不愿意再参与,并且希望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可你是唯一能破译凯撒密信的人,如果你不协助警方就会有无辜的人被凯撒处决啊。”

“事实上并没有,在我拒绝警方后凯撒突然消失了,而且密信也没有再出现,后来我仔细研究过c档案,发现在凯撒所有的行凶中只出现了这一段空白期他居然没有行凶犯案,这和他的心理特质极其不相符,所以我一直在推测凯撒消失的这段时间内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对于凯撒来说极其的重要。”

“凯撒消失了多久?”我问。

“六个月。”景承起身站到窗边凝视外面,声音异常低沉。“六个月后凯撒第七封信出现,也是最后一封,但和以往不同之前他会给警方充裕的时间,那一次信出现的时间却是14号。”

“凯撒行凶会选择在15号,就是说他加大了谜题难度,必须在一天的时间内破译谜题。”

“我记得那月的14号刚好是周末,我甚至都没有去看那封信的内容,比起和一个变态杀人狂较量,当时我还有更重要也更有意义的事要做。”

“周末!”我猛然想起来每周末愚者会去未央湖等他,那是景承最期待的事,他绝对不会因为变态杀人狂打扰和愚者的那份宁静。“你没有看信中的内容自然无法破译谜题,结果发生了什么?”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我太专注听景承讲述凯撒的始末,都没有留意到赫楚雄是什么时候进来,想必他已经听了有一段时间,穿上警服的赫楚雄显得威严正气,但却没有了早上对我们的暴躁,表情中多了几分惋惜和同情。

他取下警帽放在茶几摸出一支烟慢慢点燃,看了一眼窗边的景承叹息一声说:“15号警方发现凶案现场,死者……死者是景煜风和赵香兰,根据案发现场物证警方证实死者是被连环杀人狂凯撒所杀。”

“景煜……”我顿时一阵猛然转头看向景承,嘴角蠕动了半天。“死,死者就是你父母!”

景承用沉默代替了回答,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站到窗边,因为在那里我无法看见他此刻的表情,正如景承所说,凯撒所做的一切是想得到敬畏和崇拜,可他在景承身上却得到无视,博弈的对手也是敌人,凯撒用死亡的痛苦来惩罚景承的傲慢和自负。

相信也是这个原因,促使景承不顾一切开始了长达七年对凯撒的追捕,我目光移到旁边默不作声抽烟的赫楚雄身上,这或许也是身为公安部副部长的他,为什么要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还选择相信景承的原因。

景承是凯撒承认的对手,也是唯一可以和凯撒针锋相对一决高下的人,同时景承带着仇恨追捕凯撒,无论发生任何情况景承都不会向凯撒妥协和屈服。

第四十四章 黑暗教科书

应该是考虑到景承的感受,后面的事由赫楚雄告诉我,警方意识到出现了一个极其危险而且棘手的变态杀人狂,完全超出他们的刑侦能力,而景承成为警方终结凯撒的唯一希望。

景承答应追捕凯撒,但提出的条件是警方无权决定的,最后只能上报公安部,也是在这间房里赫楚雄第一次见到景承。

“他向我提出了三个条件,只有在我答应的情况下他才愿意协助警方。”赫楚雄说。

我又一次感到好奇。“什么条件?”

“第一个所有凯撒行凶的案件,当地警方不能参与和接手,并且媒体不得报道,同时各级公安部门不得擅自并案侦查。”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问。

“凯撒想要得到的就是敬畏和膜拜,如果让公众知道凯撒的存在,那就形同于满足他的欲望,要知道欲望是永远无法满足的,这只会让他杀更多的人,控制凯撒的影响力会抑制他的贪婪,同时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激怒凯撒,只有在凯撒失控的时候他才会不经意间露出破绽。”景承从窗户边走回来说。

“第二个是成立专案组,组员由他亲自挑选,在侦办凯撒案件时,专案组拥有公安部授予的特殊权力,各级公安部门必须无条件服从和协助。”

这个要求我能理解,凯撒不同于普通罪犯,追捕凯撒注定会是漫长的持久战,这需要投入大量的警力和时间:“第三个要求是什么?”

赫楚雄看了景承一眼后沉默,很显然最后一个条件是极其秘密的,或许只有景承和赫楚雄知道,但从赫楚雄的反应我猜到他应该和景承达成了某种不能公开的共识。

“c档案呢?”景承把这个话题岔开。

赫楚雄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厚厚的卷宗,首页上红色的绝密二字异常醒目,景承撕开上面的封条开始翻找,我第一次接触到c档案,如果不是遇到景承,像这种一级绝密的档案恐怕我一辈子也不可能看到。

档案中归纳了从凯撒第一次行凶开始的所有案件卷宗,我在其中看见了之前景承提及的司芬克斯七封信件,当我翻到一页时,卷宗里出现了景煜风和赵香兰的名字,还有案发现场的照片,死者浑身焦黑被捆绑在柱子上完全分辨不出容貌。

我生怕景承看见会触景生情快速的翻过去,景承还在档案中找寻他要的东西声音很平静说。“无法面对就无法直视,纠结在过去只会永远停在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注定无法改变,你何必担心我无法自拔。”

景承似乎知道我看见了什么,他远比我想象中淡定,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装出来,毕竟因为自己的过失导致父母被害,这种自责和懊悔很难让人可以轻而易举放下。

所有的案件资料都按照时间排列,我忽然发现两个被单独密封的文件袋,封口处也盖有绝密二字的红色印章,和c档案不同的是,封口处我还看见赫楚雄的私人印章。

心里暗暗好奇既然文件袋出现在c档案中,说明也应该和凯撒的案件有关,可这两个单独密封的文件袋里面装着的东西似乎更重要,除了赫楚雄之外不允许任何人开启,我正打算撕开文件袋时,景承的手按了过来:“里面的东西你不需要看。”

我没问为什么,只是发现赫楚雄明显在回避这两份文件袋,虽然我松开了手可目光还是落在上面,心里暗想景承可以让我看他父母的案件,为什么不让我看文件袋里的东西,按理说如今他在我面前没有需要隐瞒的事。

就在这时景承终于找到了凯撒被关押在北城监狱时写的手稿,他面无表情一张一张详细阅读上面的内容,我看不出这些手稿有什么异常,和普通罪犯认罪的供词并没什么差别,无非是详细交代案发过程和细节。

我忽然发现景承的手在微微发抖,这才注意到他神情大变,重重一巴掌将手稿拍在茶几上:“疯狗就没长脑子吗?”

“怎么了?”我大吃一惊问。

“凯撒表面上是在写口供,但他用了第一人称,口供就变成了传记,而且他在书写中还加入了自己的思想和精神,单独看是一篇篇认罪的证词,可实际上凯撒写了一本自传!”景承气急败坏指着手稿说。“这东西要是落到门徒的手中,那么就是一本完整的罪恶哲学教科书!”

“凯撒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在指导门徒?”我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和凯撒通信的那个人在一步一步蜕变最后破茧成蝶,这个过程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必须得到凯撒邪恶的精神灌输,我一直很没想明白这个人是怎么完成蜕变,很显然此人一定看过这份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