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告诉他?”我跟着她一起笑。

“不需要我说,他心里一直都很清楚。”陆雨晴的笑容有些黯淡,但表情却很自然。“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他心里住着另一个人。”

我想起了顾宛如,那个被景承推开的愚者,是的,在景承心里始终都被愚者所占据,他用另一种方式去守护着顾宛如,但结果是他放逐了自己,我偏头看了看景承突然替他莫名的伤感,本来想要安慰陆雨晴,可忽然意识到,即便没有顾宛如的存在,景承同样也会推开陆雨晴。

“如果你坚信自己爱上死神,那么就得面对死神接受你的方式,他可以选择用死亡带走你,这样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或者他选择远离你,你的安平和无恙就是他回应你的方式。”我抿嘴神情落寞对陆雨晴说。“我猜你爱上的死神选择了后者。”

陆雨晴很吃惊看着我,仿佛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景承时脸上露出无怨无悔的笑意:“不重要了,只要我还能看见他已经足够了。”

陆雨晴此刻在我眼中变成了另一个愚者,但她和顾宛如不一样,她甚至都没有憧憬过未来,她的爱太过执着和深沉,我猜景承应该能体会到,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去面对。

亦如景承说过他的故事并不是童话,不是所有结局都是美好的,当折翼的天使爱上死神,我分不清结局是唯美还是凄凉。

疯狗一瘸一拐拿着烟疲惫不堪走进来,看了我一眼说。

“有人在天台等你。”

第六十四章 守护天使

我看看时间已经是快到清晨,很诧异谁会突然在天台等我,上到天台后看见熟悉的背影站在护栏边远眺,夜风吹拂起她的长发有一种凌乱的美。

因为景承昏迷,我都忘记三天前她用枪口抵在我胸膛,如今站到苏锦旁边感觉莫名的尬尴。

“景承他情况怎么样?”苏锦眺望远方声音平静。

“暂时脱离危险,但还是处于昏迷状态。”我回答。

“叶良月在病房中的口述认定有效,关于叶文德夫妇以及庄怡秋凶案你的嫌疑已被洗清。”

“哦。”

“魏平海的案件还在取证,我已经派人向案发时对面大楼举行婚礼的人取证,证实婚礼现场的消防喷头里被人动了手脚,触发后喷洒的是汽油,结合当时的情况我重新写了报告,能否定你和景承是故意杀人。”

“哦。”

“警方已经根据叶良月提供的线索全面排查季文君,但筛选的线索太过模糊,因此需要很长的时间,一旦有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的。”

“哦。”

苏锦转头用幽怨的眼神注视我,仿佛我在她眼里变的陌生:“我们之间现在的交流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你难道多一个字也不想和我说?”

“你,你要我说什么?”我和苏锦对视很茫然问。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我无话可说的?”苏锦明显很伤心,抿着嘴唇再看不到她的坚强。“警校毕业以后还是你遇到景承以后?”

我突然无言以对,我的沉默反而让苏锦更加不能接受,我很害怕看见她伤心,这是我一直努力让自己做到最好的原因,我希望看见她最优秀的我,但感觉我这一次好像让她失望。

“那个为了保护我可以挺身而出,为了我放弃理想去报考警校,看着我。”苏锦声音愈发悲伤。“告诉我,你还是我曾经认识的秦文彬。”

“是的,我还是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至少对你我从来都不曾改变。”我终于鼓起勇气,这些话埋藏在心里太久。“但是……”

“但是你已经放弃了自己曾经坚持的原则和底线,你和景承一样,你们的方式凌驾在道德之上。”苏锦打断我的话。

“叶文德夫妇和庄怡秋的凶案,所有的证据都显示我是凶手,为什么你坚持我是清白的?”我反问。

“因为我相信你,我认识的秦文彬不可能做那样的事。”苏锦不假思索回答。“所以即便全世界都认为你是凶手,我也坚信你是清白的。”

“你出于对我的信任可以否定铁证如山的证据,那么你扪心自问,如果涉案的不是我呢?如果是另一个人,你还会这样坚持吗?”

“……”苏锦一时语塞。

“这就是景承和你不一样的地方,他要的是真相,这其中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所以他能抽丝剥茧找到真正的凶手,我很庆幸能遇到景承,如果没有他的出现我现在还在亡命天涯,但你只看见了结果,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放弃了什么。”我语重心长对苏锦说。“你的原则和底线拯救不了我,也惩罚不了逍遥法外的真凶,因为你不能把自己变成怪物。”

“所以你和景承一样,也把自己变成怪物?”苏锦吃惊看向我。

“没有谁愿意变成怪物,比起成为景承那样的人,我更愿意像以前那样守护着你,但是如果我成为目标被陷害,那么很快我为之在乎和珍惜的人也会面临危险,我想要保护你就必须让自己变的强大。”我深吸一口气对苏锦说。“为了你,我不在乎自己成为怪物。”

苏锦再一次一怔:“你,你这么做是为了我?”

我把关于景承父母以及顾宛如的事全都告诉了苏锦,然后点点头回答:“我不想像景承那样失去自己在乎的人,凯撒选择我势必对我了如指掌,这其中应该也包括你,我不想也不敢重蹈覆辙,所以我必须抓到凯撒的门徒,这是我保护你的方式,即便成为怪物也在所不惜。”

苏锦眨动眼睛,我看见了她的感动和纯真,她迟疑了良久目光有些闪烁:“你是打算像景承推开顾宛如那样推开我?这就是你所谓保护我的方式?”

我默不作声站在原地,她让我想起了机场离别时的顾宛如,其实她们都一样,一直以来在等待的只是一个承诺,景承选择了决绝的沉默,他用回绝的方式放逐了自己同时也放走了顾宛如。

我知道那是很艰难的抉择,景承能做到是因为他经历过失去,所以倍加珍惜自己在乎的一切,他甚至在用同样的方式对待陆雨晴,或许他在黑暗中停留的时间太长,已经忘记光明的存在。

苏锦应该是害怕我这样的沉默,她眼神中的期待让我看见希望,一抹拂晓的晨光撕开天际的黑暗,晨曦照射到我身上的那刻,我静静的望着苏锦迷人的面容,希望时间永久的停留在这一刻。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注视苏锦,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以至于她长长的眼睫毛伴着我呼吸轻柔的摆动,脸上荡漾着羞涩的矜持,双唇微张在阳光下像樱花一样鲜艳。

我一时竟然看的入迷,火热的吻带着倔强和霸道迅速占领了她惹人的双唇,苏锦没料到突如其来的吻,身体颤了一下惊慌失措的睁大眼睛,我能感觉她的呼吸明显停滞,但并没有太多的反抗,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短暂的惊慌慢慢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双唇在零距离中纠缠着,努力的融化在一起,这一瞬间万物都像停止了运行,我和她如同雕像般凝固在天台的晨曦中。

直到我慢慢从她唇边离开,苏锦才羞涩的睁开眼睛,她的呼吸有一种窒息后的急促,我们两人默默的相互凝视。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过了良久我对苏锦认真说。

“我相信。”苏锦把头埋在我怀中。

“听说有一个地方叫天空之境,在那里天地一线宛若天堂,等到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看看。”我抱她入怀憧憬着未来。

苏锦在我怀中点头,仿佛时间又回到从前,那时的我们没有现在这么多羁绊,彼此单纯的喜欢着对方认为所有一切都是美好的,或许我应该感谢景承,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他教会了我太多事,虽然我不知不觉变成他的同类,我选择了和他一起堕入黑暗,和曾经向往的光明渐行渐远,但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更加珍惜拥有的一切。

苏锦要赶回警局继续核查季文君,临走时她对我说:“答应我,无论发生任何事,你不能再隐瞒我。”

我点点头算是对她的承诺。

苏锦离开后我返回病房,终于在她面前袒露心扉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但看见还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景承,心情瞬间又沉重起来。

疯狗独自站在窗边抽烟,这几天他抽的很厉害几乎是一支接一支,似乎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缓解他的忧虑和不安,我听见他剧烈的咳嗽声腰弓的像煮熟的虾。

我想去劝阻他但终究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倒了一杯水送到他面前,顺便拉开窗帘和煦的阳光透射进来刚好照射到病床上。

我回头看见一夜不眠的陆雨晴伸手去遮挡刺眼的阳光,她苍白的脸显得格外憔悴,或许是担心阳光会让昏迷的景承不适应,她无微不至用枕头挡在床边。

“去休息一会吧,这里交给我。”我坐到她对面劝说。

陆雨晴默不作声摇摇头,她应该还是在坚持,希望景承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会是她,她伸手轻轻拨开景承低垂在额间的长发,脸颊微微有些红肿,那是被她打过的痕迹,此刻落在陆雨晴眼中分明是一种懊悔的心痛。

她的手轻柔的触碰在景承脸颊上抚摸,我看见她夺眶而出的眼泪,始终紧紧咬住嘴唇没发出哭泣的声音,我猜她是怕惊扰到景承。

忽然景承的手指抽搐一下,那动作虽然很微弱短暂,但我和陆雨晴都看的真切,猛然抬头看向景承,可他依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睡在那里。

“景承,景承,你醒醒。”陆雨晴抹去泪水不知所措喊着他名字。

疯狗闻声也连忙走到床边,心急如焚摇晃景承的手:“都躺了三天也歇息够了,别吓我赶紧醒过来。”

我一直握着他的手,明显感觉景承有了反应,我正打算去叫医生,终于再一次听见景承的声音:“今天是什么日子?”

陆雨晴喜极而泣,捂着嘴没让自己哭出来,声音透着放松的欣喜:“在人间时间分阴历和阳历,你想知道哪一个?”

景承听见这句话时,闭着眼睛笑了,优雅迷人的笑容浮现在他苍白的脸上,亦如死神的微笑,这是他和陆雨晴邂逅时说的第一句话,他一直都还记得。

他缓缓睁开眼睛,明亮而清澈的瞳孔是那样深邃。

他睁开眼睛的那刻我想起陆雨晴的描述,我仿佛看见了璀璨的星辰。

他注视着我和疯狗像是在感激,目光最后落在陆雨晴的身上,景承吃力抬起手温柔的抹去她眼泪,不羁的笑容挂在嘴角:“下次能不能不打脸。”

景承又恢复了不正常的神经质,这反而让我和疯狗长松一口气,在我们眼里这样的他才是正常的,至少他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疯子。

“你下次发疯之前能不能先考虑一下自己是rh阴性血,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陆检的话,你差一点就死在这里。”我白了景承一眼抱怨。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景承虚弱的苦笑,很吃惊看向陆雨晴。“你给我献血了?”

“你现在身上可留着小陆的血,这可是救命之恩你得好好报答人家。”疯狗笑着点头。

“rh阴性血是罕见的血型,拥有这种血型的人不足总人口的1%,而且我是急性失血必须要输新鲜全血才有用,我遇到一个刚巧rh阴性血的几率微乎其微,没想到最后救我居然是你。”景承对陆雨晴充满了亏欠。“谢谢。”

“或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你七年前认识我也许就是上天安排我现在来救你,算起来我应该是你的守护天使。”陆雨晴笑着回答。

“苏锦呢?”景承偏头吃力的问我。

“她来过了,根据叶良月提供的线索,她正在排查符合条件的季文君,不过筛选条件太模糊因此需要很长时间,一有结果她会立刻通知我们。”

“让苏锦不用再核查了。”景承摇摇头。

“不查了?”陆雨晴大吃一惊。“你为了从叶良月口中问出这个名字,差点把自己命都搭上,为什么突然不查了?”

“我知道季文君是谁。”景承慢慢从病床上支撑起身体。

第六十五章 永恒之躯

我连忙给苏锦打电话通知她赶到医院,景承对疯狗耳语几句像是在交代什么,疯狗点点头一瘸一拐离开,我追问景承为什么他会认识季文君,还有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因为我很奇怪景承现在的反应,当猎物出现的时候他会显露出贪婪的杀戮,可这一次他却出奇的平静,景承轻描淡写回答我,等人到奇以后再说,免得苏锦又要数落我们随心所欲目无法纪。

景承想要喝奶茶,陆雨晴立刻出去帮他卖,等她也离开后景承吃力的从床上起来,我顿时反应过来他是想支开身边所有人。

“你该不是打算自己去找季文君吧。”我试探着问。

“凯撒的这个游戏从你开始,最后也应该由你来画上句号。”景承向我招手示意把衣服递给他,表情透着淡淡的遗憾。“但是这个结局我并不是太满意。”

“什么结局?”我一脸茫然问。

“有时候很多事总是出乎意料,人算不如天算即便是凯撒也有疏忽遗漏的地方。”景承意味深长回答。

我听不懂他晦涩的话语,犹豫了良久支支吾吾说:“我答应了苏锦,不管发生什么事不会在隐瞒她,所以……”

“答应苏锦?”景承嘴角露出戏虐的浅笑。“我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你就和苏锦勾搭上了?”

“什么叫勾搭,我只是把自己对她真实感觉说出来而已。”我白了他一眼回答。

“瞧着你春风得意的样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吧。”景承淡淡一笑。

“差不多吧。”我有些得意,很快一本正经对他说。“所以这一次不管你发现什么,我都必须要告诉她。”

“门口还站在两个警察,我现在身体状况你认为我还能冲的出去?”景承穿好衣服虚弱的坐下。

“对了,我有事得好好问问你。”

“什么事?”

“等这件事结束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没想过。”景承很直白回答。

“那你真应该好好想想了,你身上如今流着陆雨晴的血,你心里呢有住着顾宛如,现在你身边出现两个愚者,你总得给她们一个交代吧。”我坐到景承身边说。“凯撒已经被正法,他的门徒相信很快也会落网,你追逐了七年终于尘埃落定,你是时候该考虑以后的事了。”

“是啊,都七年了……”景承感慨一声抿着嘴说。“我好像都习惯了这种永无休止的追逐,突然结束还真有些不习惯。”

“顾宛如和陆雨晴之间你得选一个啊,早点说出来别耽误了人家。”

“选?这怎么选?”景承居然一头雾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茫然的样子。“你教教我该怎么选?”

“我怎么教你,这可是你自己的事……”我挠挠头愁眉不展。“还别说,我要是你也不好选,一边是等了你七年的顾宛如,一边是陪了你七年的陆雨晴,选谁都好像亏欠了另一个人。”

“选什么?”苏锦急匆匆推门进来。

“没什么,我带你去找季文君。”景承搪塞过去吃力的站起身。

“你知道季文君在什么地方?!”苏锦和我吃惊的异口同声问。

“应该知道吧。”景承耸耸肩表情很无奈。

“等我安排警力。”苏锦拿出手机说。

“不用了,我们三人就足够了。”景承摇摇手阻止。

走出医院后我们上了苏锦的车,我还是有些担心:“你不打算告诉疯狗和陆雨晴吗?”

景承摇摇头回答,疯狗和陆雨晴都还有其他事要做。

“那你总得先告诉我去什么地方吧?”苏锦问。

景承一言不发开着车,我对苏锦摇摇头,他不想回答的事一个字也问不出来,一路上景承都在沉默,这样的气氛让苏锦很紧张,她应该是在担心景承遇到季文君后会失控。

“文彬把你的事给我说过了,我能理解你对凯撒以及他门徒的仇恨,但是我必须捍卫法律的尊严,所以有我在绝对不会允许你乱来。”

“这一次就按照你的方式来。”景承透过后视镜看了苏锦一眼。

他的反应太过平淡,完全不像我认识的景承,我们都亲眼目睹过他面对杜近和萧映真时的暴戾和疯狂,但这一次截然不同,我更多从景承脸上看见无奈的失落。

我心里很清楚,他想要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何况我和苏锦加在一起智商也没他高,他破天荒让我通知苏锦始终让我感觉惴惴不安。

车开了十多个小时,苏锦靠在我身上睡着,等景承把车停下来的时候,透过车窗我发现眼前的地方很眼熟。

“庄怡秋的家?”苏锦走下车声音惊诧。

我这才回想起来,叶良月的回忆中季文君也在这里出现过,因为是凶案现场还没有解封,苏锦出示证件后带着我们进入别墅。

景承对直走进了浴室,他目光注视着已经清理干净的浴缸,蹲下身用手触摸浴缸外的裂缝,然后去房间翻找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尊铜制雕像,猛然用力砸在浴缸上,我和苏锦看见被击中的地方出现类似的裂缝。

“凶器。”景承把雕像递给苏锦。

“凶器?”苏锦大吃一惊,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凶器?”

“上一次来这里时我推断过案发经过,但因为注意力始终在庄怡秋身上,因此忽略了很多不寻常的细节,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因此但凡是预谋性凶案都会留下破绽,但往往是突发性凶案,因为事出突然所以不容易推断。”景承指着浴缸不慌不忙说。“比如上一次这个装满鲜血的浴缸。”

“警方一直在调查,但至今还没有关于浴缸血迹的发现!”苏锦神情凝重。

景承的手机响起,他打开免提后听见陆雨晴的声音。

“你让大叔送来的血液样本我已经化验过,证实和庄怡秋家中浴缸里的血液dna吻合,浴缸中是一个正常人所有的血量,可以肯定血液样本的主体已经死亡。”

“我知道了。”景承很平静说。

“看在你身上如今流着我的血,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陆雨晴在手机里的声音很是不满。

景承歉意的笑了笑回答:“你化验的血液样本属于季文君。”

啊!

我和苏锦还有陆雨晴震惊的愣住,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你,你怎么会有季文君的血液样本?”

“对啊,你为什么会认识季文君?”苏锦追问。

“因为她是我大学同学。”

景承深吸一口气告诉我们,在考入法学院后每一名学生都会建立指纹和dna档案库,所以他才会让疯狗去法学院取季文君的血液样本,季文君是他的同班同学,在景承的影响中季文君极其内向,近乎于孤僻但成绩却异常优秀,当时还是教授的姜谨对季文君颇为赏识,算是他的得意门生。

毕业以后季文君在姜谨推荐下留校当了他的助教,季文君在姜谨身边时间最长,受其影响恐怕也是最深,季文君对姜谨也是极度的崇拜,言行举止甚至刻意在模仿姜谨,如果姜谨要选择一位继承他精神和思想的门徒,那么自律、严谨和彻底对其臣服的季文君将会是不二人选。

当然,在姜谨心目中真正的继承者应该是景承,季文君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这也是为什么姜谨一直都没有同化季文君的原因,从姜谨留下的书信以及手稿就不难看出,他归化并且灌输自己思维给季文君是从两年前开始的。

季文君成为姜谨的门徒后,开始为其策划和实施死亡名单凶案,季文君不负众望甚至青出于蓝,姜谨为了保护她专门召回萧映真协助死亡名单的实施,他应该很清楚萧映真和杜近根本无法领悟他的法则,在他眼中这两人和其他被处决的罪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死亡名单被制定的那刻起,杜近和萧映真最终也会被季文君处决,可是姜谨机关算尽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萧映真有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她的情感和行为会受幻觉和妄想支配,表现多疑多惧,她杀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心理需求,根本不是臣服于姜谨,因此在季文君的眼里,萧映真的行为和思想违背了姜谨的法则,这也是为什么叶良月会听到她们两人多次争执的原因。

姜谨也明白萧映真行为不受控制,所以需要季文君的引导和管制,但他显然高估了季文君,她并没有具备向姜谨那样强大的精神统治力,季文君对萧映真的控制反而加剧了萧映真妄想程度,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季文君出现敌视和反叛,她认为季文君最终会伤害到自己,对于一个患有偏执型精神分裂症的人来说,杜绝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铲除!

“萧映真杀了季文君!”我猛然明白过来。

“是不是很可笑的结果。”景承无奈的苦笑,像是自己的猎物被人捷足先登。“叶良月回忆她最后一次听到季文君的声音就是在这里,所以我断定季文君就是在这里被萧映真杀掉的。”

“叶良月说她听见一声像是陶瓷破裂的声音后,季文君和萧映真之间的争执就结束了。”苏锦目光落在手中的雕像上,恍然大悟说。“萧映真就是用这件凶手击杀了季文君!”

景承点点头说,萧映真当时是冲动杀人,所以事出突然她会随手拿起任何可以攻击季文君的东西,而在房间中最适合萧映真的便是这尊雕像,在击倒季文君后将其拖到浴室中,出于泄愤反复击打季文君的时候不小心砸裂了浴缸。

“既然季文君是在这里被杀死,那么她的尸体呢?”苏锦问。

“你应该问为什么季文君的鲜血会出现在浴缸中。”景承意味深长笑了笑。

“出于泄愤?”苏锦不太确定回答。

“萧映真虽然有精神分裂症但她并不笨,杀季文君是突发性的,所以她必须要掩饰好现场。”我冥思苦想后说。“因此叶良月必须要死,因为没有人知道季文君的存在,所有人都会认为死的是叶良月,因此萧映真在浴缸中留下季文君的血,巧合的是这两人血型竟然相同,这促使警方先入为主认为受害者正是叶良月。”

“那,那季文君的尸体呢?”苏锦点点头喃喃自语。

“关于浴缸中的血,你只说对了一半。”景承捋顺长发浅笑。

“还有什么是我没说对的?”我好奇问。

“萧映真应该早就知道季文君和叶良月血型相同,她要误导警方相信死的是叶良月,根本不需要在浴缸留下那么多血。”

“难道萧映真这样做还有其他原因?”

“萧映真首先在浴缸中放热水,然后把季文君放入浴缸里,我推测她应该割断了季文君的手腕,热水能加速血液流动并且防止伤口凝固,她这样做除了让警方误以为死者是叶良月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清空季文君身上所有的血液。”景承不慌不忙回答。

“萧映真为什么要这么做?”苏锦一脸疑惑问。

“萧映真在处决完庄怡秋后,就要实施对魏平海的计划,他们不可能带着季文君的尸体离开,一个没有血液的尸体处理起来就容易的多。”景承声音平缓对我们说。

“你,你是说季文君的尸体一直都在庄怡秋的家中?!”苏锦大吃一惊。

“理论上萧映真的确该这样处理,但是按照推断季文君死亡时间超过半个月,她的尸体早该腐烂才对,这里是凶案现场,每一处地方警方都会严密搜查,不可能发现不了啊?”我皱着眉头说。

景承没有回答而是走向别墅的地下室,他打开灯后注视着摆放在墙角栩栩如生的众多蜡像,在灯光中那些睁着眼睛和我们对视的蜡像莫名的阴森诡异,庄怡秋是模型师,她在业界出类拔萃就是因为她制作的蜡像太过神形兼备仿佛和真人无异。

“在麦田里最难找到的就是你想要的那颗麦子。”景承慢慢走到蜡像前逐一认真查看,最终停在一个蜡像的前面。“你们知道如何完成一件蜡像吗?”

我和苏锦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不,不知道。”苏锦茫然的摇头。

“制作蜡像是很有意思的过程,这种工艺历史相当悠久,早在古巴比伦时期就已经出现蜡像制作技术,不过在当时蜡像是用于安放在坟墓中,象征着生命的永恒。”

景承看着面前蜡像面无表情说,制作蜡像的工艺很复杂,有先用胶泥创作出精细的雕像,再翻成石膏凹模,然后,把配好的蜡灌入凹槽翻压出型,再加工修饰,装上假眼头发眉须还要着以肤色。

但这还不是最后一道工序,完美的蜡像要在面部涂上油彩,令其皮肤呈现一种半透明的色彩层次和真人的质感。

“可是即便是向庄怡秋这样的顶级模型师也不可能做出完全逼真的蜡像,因为蜡像是没有生命的,她顶多只能做到栩栩如生,但萧映真却完成了一件庄怡秋永远无法企及的完美杰作……”

景承说完拿起旁边的雕刻刀,轻轻凿开面前蜡像的脸颊,一大块蜡片掉落在地上,在灯光中我和苏锦毛骨悚然的怔在原地,蜡像残缺的地方露出血肉模糊的脸。

第六十六章 愚者的世界

警方从蜡像中分离出一具尸体,经过鉴证核对证实死者正是季文君,死亡时间也和景承推测的吻合,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景承会表现出无奈的失望,季文君的死完全在凯撒的意料之外,同样也让景承都没有想到,他如同做好所有准备打算发起致命一击的猎杀者,可当他出击的时候却发现猎物早已腐烂。

不过在我看来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至少死亡名单凶案终于可以结束,剩下的事就是等待关于我们烧死魏平海这件事的判决结果。

日子又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平静,苏锦因为要处理这系列案件的资料和报告,我已经快大半月没加到她了,景承每天都呆坐在家里无所事事,让我想起第一次在精神病院见到他时的样子,对于突然失去目标的景承来说活着也是一种煎熬吧。

疯狗功成身退要回去了,我和景承一起去送他,开车之前疯狗探出头:“不会再见了吧?”

“应该不会了吧。”景承双手插在衣服中没多少精神。

“那就好。”疯狗目光中充满了担忧。“都七年了,你也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别再沾指这些污七糟八的事,在黑暗里停留的时间长了,会让你渐渐忘掉光明。”

“一晃都七年了,突然发现追捕怪物成了一种习惯,突然停下来感觉好茫然。”景承感慨万千。

“你不是警察,这也不是你的义务和责任,你还有很多其他事可以做,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替你感到骄傲和自豪。”疯狗语重心长像是远行前对自己孩子谆谆教诲。“希望我能在电视或者报纸上看见你的照片和名字,当然,千万别再是通缉令。”

景承咧嘴笑起来,冲着疯狗点点头。

疯狗目光移到我身上:“你是一个称职合格的好警察,和你共事是我的荣幸,但是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

“您放心,我也不想再经历一次。”我笑着对疯狗说。“只要我还当一天警察就会像前辈您那样,去捍卫使命和职责。”

我们目送着车消失在视线中,疯狗走了景承显得更加落寞,我们一言不发走在街上,我瞟了他好久没忍住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像泰山。”

“泰山?”景承偏头一脸愕然。“什么意思?”

“泰山父母死在森林里,他被猩猩收养长大,慢慢成为森林的王者,后来被带回文明世界后,泰山发现自己和身边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很难融入到正常人的世界中。”

“你是说我像猩猩?”景承笑的很慵懒。

“不是,我是说最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