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景承在香山出现就被我的安保人员发现,你对我掏枪是可以被当场击毙的,你知道为什么我放你和景承走吗?”

“你相信景承。”

“这是一部分原因,在你被通缉后我接到你爸的电话,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他用自己人格向我担保你是被陷害的,我从警几十年,第一次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选择相信一名在逃通缉犯,我相信的其实不是你而是你父亲,他是一位值得我在任何时候信任的人。”赫楚雄提到秦沈峰时言语透着敬重和欣赏。

听到这里我想到自己对父亲的误解好不懊悔,我甚至都没有抽时间好好找他聊天,在记忆中每一次和他的交谈都是在争吵中结束,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还记恨过他。

“你真以为自己被通缉却能一次又一次躲过围捕是警方无能?当我知道你找到景承后,故意调派了警力部署才让你们有机会脱身,你出事后沈峰因为避嫌无法参与调查,但他一直从我这里了解案情进展,他是想尽快找出帮你洗脱嫌疑的证据,你有一名好父亲!”

我眼睛渐渐湿润,背过头去不让他们看见我的伤心和懊悔。

严烈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我对父亲的追忆。

我回头看见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严烈嘴里喷出。

“医……”

“楚,楚雄,别叫医生了,我,我有话对你说。”严烈虚弱的抓住赫楚雄的手。

“严哥,有什么话等你病好了再说。”赫楚雄心急如焚。

“没,没时间了……”严烈气喘吁吁。“我自己身体什么情况,我心,心里清楚,有,有件事我必须要告,告诉你。”

“别乱说话,你不是已经苏醒,能治……”

“血月!”严烈从嘴里艰难的说出两个字,赫楚雄顿时一惊,停止了手里的动作。“你,你还记得血月吗?”

“记得,当然记得,你,你怎么突然提到血月?”赫楚雄吃惊问。

血月是一名臭名昭著的连环杀人狂,因为每次行凶后都会在凶案现场留下用受害者鲜血画的月亮,所以被媒体称为血月。

这起案子已经很久远,不过在当年却轰动一时,我在警校时研究过血月案件的档案。

罪犯叫吴连雍,而当年负责侦办血月凶案的正是赫楚雄,他就是因为抓获吴年雍从而平步青云。

“那是我们三人查的最后一起案子,血月连续行凶时间长达五年,受害者多达十七人,最后案子在我们手上告破,都说这起案子是我人生的转折点,我今天能当上这个副部长全是因为这起案子,但我心里清楚,真正锁定罪犯的是你和沈峰。”赫楚雄叹息一声。

“我,我爸和严叔也参与这起案子了?”我并没有在档案中看见提及他们。

“在确定血月就是吴连雍后,你选择退出调查组,而沈峰没有一句交到就申请调到警察当讲师,你们把所有的功劳都留给了我,可你们从来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你们甚至都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赫楚雄有些伤感紧紧握住严烈的手。“我们三人的兄弟之情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出现问题,你和沈峰似乎是在刻意的回避疏远我,这么多年我一直扪心自问,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楚,楚雄,你,你没有错,错,错的是,是我……”严烈已经奄奄一息,每一个字都要很费力才能说出来。“我留,留着这口气就是想,想要告诉你,当,当年我做,做错了一件事。”

“做错了事?”赫楚雄有些茫然。“严哥,你别急慢慢说,什么事错了?”

“对,对不起,我和沈峰不是疏,疏远你,我们是心中有愧。”严烈用最后的气力对赫楚雄说。“我,我们对,对你隐,隐瞒了一件事……”

第二章 契约

赫楚雄好几次想要按病床旁的呼叫器,从严烈嘴里涌出的鲜血侵染在惨白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严哥,天大的事等你病好了再说……”

“好,好不了,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严烈已经无力在去抓赫楚雄的手,只能有乞求的眼神看着他。“这件事我,我和沈峰瞒了你这么多年,不,不是不想告诉你,是,是不能对,对你说。”

我上前把严烈从病床上搀扶起来,他无力的依靠在我肩头,呼吸越来越微弱。

“严叔,您听赫部长的话,先治病其他的事以后说。”我平抚严烈的胸口让他呼吸能顺畅些。

“没,没时间了,我,我说的事很重要,和……”严烈上气不接下气说。“和血月有关。”

“血月?!”我和赫楚雄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对视。

“在你击毙吴连,吴连雍的一个月前,我,我收到一封匿名信,信的内容是一份契约,一份我只要同意就能生效的契约。”

“契约?什么契约?”赫楚雄疑惑不解问。“内容是什么?”

严烈气喘吁吁说。“契约的署,署名是一个鲜红色的圆月。”

“血月向你提供了一份契约?!”赫楚雄目瞪口呆。

“我,我最开始认为是恶作剧,随,随后我把契约交给沈峰,他从契约内容的措辞以及用词分析出这个人的心理特征与血月吻合,从,从而沈峰很肯定向我邮寄契约的就是血月本人。”

“为什么我不知道有契约这件事?”赫楚雄惊悸不安。

“我和,和沈峰商量后决,决定对你隐瞒这件事。”

“血月向您提供契约,是不是知道自己穷途末路,想要在被抓获前谈条件?”我问。

“楚雄,我,我一直想问,问你,咱们一起调查的案,案件中,最棘手的是哪一起?”严烈目光严峻。

“最棘手的是c档案,那也是我们三人唯一没有侦破的案子,也是我至今为止遇到最狡猾也是最邪恶的对手,当年我第一次看到留有凯撒名言的案发现场时,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成为我一生的对手。”赫楚雄说。

“我来,我见,我征服……”严烈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是啊,当年我们三人都认为凶手太猖獗,敢,敢公认挑衅警方,沈峰誓要亲手将其捉拿归案,可,可惜后来这起案子被,被移交。”

“当年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这起案子的严重性,只单纯的把凶手定义成普通的连环杀人狂,直到后来我渐渐发现凶手与众不同的地方,凶手通过杀人在传递一种邪恶的思想,并在建立属于凶手自己的律法以及规则,长此以往凶手的邪恶会如同瘟疫般蔓延,精神的污染远比肉体的损伤更致命,所以我才成立专案组全力缉捕这名凶犯。”赫楚雄义正言辞说。“这么多年我极力在控制c档案的影响力,就是为了防止凯撒的思想去蛊惑民众。”

“这起案子是我和沈峰最大的遗憾,不过知道你一直在暗中调查我就放心了,我,我今天想问的不是c,c档案,除了这起案子之外,还有让你记忆深刻的吗?”

“当然还有血月凶案,虽然我们最终是抓到凶手吴连雍,但并不是因为我们通过线索发现了他的踪迹,如果不是他留下破绽,相信血月至今还在逍遥法外。”赫楚雄心有余悸说。“我一度把血月和凯撒相提并论,如果不是血月被击毙,相信他和凯撒一样难以追捕。”

“楚,楚雄……我们一起没有破获的案子并不只有c,c档案。”严烈吃力说。

“还有其他的?”赫楚雄眉头微微一皱,细想片刻后说。“不对啊,我清楚的记得只要我们经手的案子,除了c档案之外全都告破。”

“血,血月凶案,我们并,并没有破。”

“……”赫楚雄大吃一惊,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不,不是啊,吴连雍是被我亲手击毙的,而且从他家里搜出了作案工具以及受害者的遗物。”

“是,是谁告诉你,吴,吴连雍就,就是血月的?”严烈问。

“沈峰啊,他通过现场遗留的线索完成侧写,并且锁定了吴连雍,由我带队实施的抓捕。”

“不,不是沈峰完成了侧写,是我,是我让他告诉你的。”

“你指认的吴连雍?”赫楚雄越听越茫然。“严哥,这中间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契约,刚才我提到的那份契,契约,里面的内容不是条件,而,而是一笔交,交易。”

“什么?!”赫楚雄惊讶不已。“契约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当年是我负责对血月的追捕,契约的内容是,只,只要我放弃抓捕,那,那么血月将停,停止作案。”

“痴人说梦,他恶贯满盈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居然异想天开和警察谈交易,他……”赫楚雄说到一半发现严烈默不作声看着他。“严哥,你,你答应了?!”

“我拿着契约找,找到沈峰,在他确定契约出自于血月之手后,我,我问了他一个问题,到底有没有把握抓,抓到血月,你,你知道沈峰是怎么回答的吗?”

“沈峰一向嫉恶如仇,他从来都不会向罪犯妥协。”

“那,那是理想主义,我们从警校毕业到从事刑侦一线工作那么多年,在与形形色色穷凶极恶的罪犯抗争中,当初的理想主义早,早就被磨灭,剩,剩下的只有理性。”严烈微微张着嘴喘息。“沈峰对,对我说了实话,说了不能让其他警,警员知道的实话,当年我们掌,掌握的证据和线索,不足以锁定血月更,更别说将其抓捕归案,事实上在血月犯案的五年时间内,根本没有给我们留,留下任何破绽,沈峰甚至都,都无法对其作出完整的侧写,我得到的结论是,除非血月主动犯错,否,否则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抓到他。”

“沈峰真,真是这样说的?!”赫楚雄目瞪口呆。

“在得到答案后,我又,又让沈峰评估了血月的心理状况,我想知道以沈峰对血月的侧写,如果血月一直在逃的话,将会有多少无辜生命遇害,我得到一个震,震惊的数字。”

“多少人?”我好奇问。

“五年之内被血月谋杀的受害者多达十七名,第一名受害者身上的刀伤多达六十四处,然后后面的受害者刀伤依次递减,到第十七名受害者时,法医只找到一处致命刀伤。”

“这一点我也留意到,记得当时我们还专门讨论过,这说明血月在行凶的过程中越来越直接和简单,血月从最开始的泄愤杀人渐渐演变成行为习惯杀人。”赫楚雄说。

“错,错的,这个推断其实是错的,沈峰在看到契约后对血月重新进行了侧写,血月在进化,通过不断杀人进化自己的杀戮技术,血月是一个极其聪明并且不断学习的凶杀,第一名受害者身上刀伤展现出血月的生疏,到第十七名受害者时,血月已经完全蜕变成完美的杀人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血月是完美主义者,身上有一种种建立在处处不满意、不完美之上的,极度追求完美毫无瑕疵的病态想法,这种极端的诉求会迫使血月一直不断的追求完美,但血月展现完美的方式就是杀人。”

我心里暗暗一惊:“就是说,只要血月在逃,他会一直持续不断的杀人!”

“我们抓捕罪犯最大的突破口就是罪犯的动机,可偏偏血月是没有动机的,他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病态需求而杀人,受害者没有范围和特点限制,只要出现在血月视线中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目标,所以沈峰才很无奈告诉我,我们永远抓不到一名毫无目随机杀人的杀人狂。”

严烈因为剧烈的咳嗽终止交谈,从他嘴里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苍白的脸如同白纸,我把他搀扶在怀里,却感觉他的体温在慢慢消散。

病床上的传单已经全是血红,我惊慌失措帮他擦拭嘴角的血渍,过了好久严烈的咳嗽才慢慢平复,只是他的声音已经微弱的难以听清。

“受,受害者人数,我让沈峰评估血月如,如果持续作案会造成多大的伤亡,沈峰没,没有给出我答案,因,因为……”严烈气若游丝断断续续说。“因为这个世,世界上根本没有完,完美,这就意味着受害者的人数会不断攀升,那,那将会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可我击毙了血月,从那之后再没有死在血月手上的受害者。”

“是的,从那以后就再,再没有受害者,但,但不是因为你击毙了血月。”严烈浑浊的目光中泛起无奈的懊悔。“我,我和沈峰答,答应了血月的契约!”

第三章 姑息养奸

赫楚雄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的震惊写满整张脸,似乎都不敢去相信他从严烈那里听到的话。

“严,严哥,你说什么?”赫楚雄心存侥幸。

“我,我和沈峰答应了血月的契约。”

“我不是问这个,我想知道你们答应了他什么?”

“停止对血月的追捕。”

我看见赫楚雄喉结在蠕动:“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5月12日。”严烈艰难的说出一个日期。

赫楚雄听到后瞬间怔住,瞪大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我在警校时研究过血月凶案的档案,在脑海中很快就搜索到这个日期。

案件卷宗里记载,5月12日,警方在侦破调查的过程中有了重大发现,警员成功从受害者指甲中提取到皮肤组织,推测受害者在遇害前曾和凶手发生过搏斗,并且抓伤了凶手。

警方通过皮肤组织完成dna检测,结果证实皮肤组织属于公交车司机吴连雍,与此同时秦沈峰也完成对凶犯的心理侧写,结果显示与目标嫌疑人的性格以及行为特征吻合。

警方随即对吴连雍实施抓捕,在行动中吴连雍负隅顽抗最终被赫楚雄当场击毙,事后警方对吴连雍住处进行搜查,发现被藏匿的凶器以及受害者遗物,同时也证明他与多起凶案有关,从而长达五年的血月凶案终于尘埃落定。

而在凶案现场发现关键证据的正是严烈。

“严哥,你是什么时候收到血月的契约?”赫楚雄神情慌乱。

“5月9日。”

“血月契约出现后的第三天,警方就发现血月的重要线索……”我缓缓张开嘴,血月成功躲避警方追捕长达五年,却在向警方寄出契约后就露出破绽,事情竟然如此的巧合,可景承教过我,巧合往往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人为的安排,所以他从来都不相信巧合。

我猜赫楚雄也不是相信巧合的人,所以他的眼睛瞪的更大。

“是,是你在现场发现的线索,严个,你,你不要告诉我,线索和那份契约有关?”

“契约里有血月送上的礼物,他在信中说是自己的诚意,他会等待我的回应。”严烈上气不接下气点点头。“那份礼物就是装在塑料袋中的皮肤组织……”

我大吃一惊:“血月根本没有留下破绽,而是您,您伪造了案发现场!”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赫楚雄同样大惊失色。

“知道,我,我知道,我把塑料袋中的皮肤组织偷偷放到受害者的指甲中,妨碍司法公正、伪造证据以及违反警务人员操守还,还有……还有严重违纪和,和知法犯法。”严烈吃力的点头,满脸都是无奈的愧疚。“我和沈峰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沈峰也参与了?!”赫楚雄瞠目结舌。

“他,他完成的心理侧写和,和皮肤组织就,就是指控吴连雍的铁证。”

“玩忽职守!”赫楚雄听到这里勃然大怒,气的连话都说不清。“你,你们是在渎职,是,是在犯罪,犯罪,犯罪!”

“对,对不起,楚雄,对不起。”严烈很诚恳向赫楚雄道歉。“但,但我和沈峰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你们在向一名罪犯妥协,耻辱,知道吗,这是耻辱。”

“如果耻辱能换取无辜者的生命,我,我不悔。”严烈面如白纸虚弱不堪回答。

“你用错了方式,你应该惩奸除恶而不是姑息养奸,你们的做法是背叛,背叛了你们发誓要捍卫的使命和职责。”赫楚雄怒不可遏。

“我,我们抓不到血月。”严烈直视赫楚雄。“我知道作为一名警察不该说这样的话,但并不代表我们的做法是向血月妥协,我,我和沈峰只是在另一种方法去保护更多的无辜者。”

“你们是警察!你们的方法让警察蒙羞,让真正的罪犯……”赫楚雄义正言辞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惊愕不已说。“吴连雍根不不是血月,他只不过是血月用来瞒天过海的假象。”

“血月在信中留下吴连雍的皮肤组织,就是等我回应,我和沈峰权衡再三认为答应那份契约是阻止杀戮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所以……”

“所以你们就让吴连雍冒名顶替血月?!”赫楚雄火冒三丈。

“我和沈峰调查过,吴连雍虽然不是血月,但他同样也是一名在逃的连环杀人狂,我们并没有冤枉无辜的好人,原计划是先抓捕并且让吴连雍被当成血月,谁知道他会负隅顽抗,结果……”

“结果我开了枪,我击毙了吴连雍,他的死让后面的审讯无法进行,死无对证也让血月凶案顺理成章终结,我,我他妈当了英雄,英雄!”赫楚雄重重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我他们傻啊,把你们当成肝胆相照的兄弟,你们呢?你们足足骗了我十多年!”

“血月兑现了契约,吴连雍被当成血月击毙后,血月再也没,没有犯过案,这,这就是我和沈峰明知道犯错,却答应血月契约的原因。”严烈声泪俱下懊悔不已。“楚,楚雄,对不起,但,但请你好好想想,这,这十几年来,我,我们间接拯救了多少人。”

“当年参与这个案子同事呕心沥血五年,足足五年。”赫楚雄在严烈面前伸出五根手指。“他们中间有些人已经牺牲,但直到现在,血月凶案都是他们引以为豪的荣耀,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坚信自己成功阻止了罪恶,你现在告诉我,五年的心血和付出还有我们所有人承载的荣誉全都是建立在谎言上,他们会因此而蒙羞。”

“他们拯救了生命,很多条生命!”我并不是因为秦沈峰也参与此事而为其辩护,我很认同景承的座右铭,结果远比过程要重要,生命是神圣的值得去敬畏和珍惜。“警察的职责是保护人民生命安全,如果谎言能做到,我不介意说谎。”

“法律和纪律同样神圣不可侵犯。”赫楚雄怒目圆瞪,指着我破口大骂。“别把从景承哪儿学到的东西搬出来,你以为谎言就能拯救生命?那是无能的说辞,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一旦被公布出去,警方的威信会荡然无存,我们在公众心目中会是怎样的形象?和罪犯谈条件甚至还向罪犯妥协,警方的尊严何在?法律的神圣何在?”

“您在乎的这些和生命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我据理力争。

“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赫楚雄依旧指着我,转头愤愤不平对严烈说。“这就是你和秦沈峰造成的后果,有人在认同你们的做法,连一名警察都认同,罪犯呢?他们会认为警方原来是没有底线的,可以任意的践踏和挑衅,然后,然后会有更多罪犯肆无忌惮作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将会是第二封、第三封甚至无数封逼迫警方妥协的契约,你们到底是在拯救生命还是在助纣为虐?”

高度决定了眼界,听赫楚雄说完这番话我承认自己目光短浅,这件事的影响比我意识到的更为严重。

“楚,楚雄,你想到的这些,我和沈峰都想到了,我们并没有逃避自己的过错,所,所以在这件事后我,我退出了刑侦一线,而沈峰也申请调到警校,我们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就,就是不希望牵连到你。”

我这才知道父亲在警局如日中天时突然隐退的原因,也知道记忆中豁达开朗的严叔为什么后来变的郁郁寡欢不苟言笑,答应血月的契约成为他们两人永远无法放下的沉重枷锁。

啪、啪、啪……

赫楚雄巴掌接连抽在自己脸上,一巴掌比一巴掌重,严烈用尽最后的气力从我怀中撑起身体抓住赫楚雄的手。

“对,对不起……”

“我们三人几十年情分,我把你和沈峰当生死与共的兄弟,你们呢?你们一声不吭瞒了我十几年,血月凶案所有的功劳你们都让给我,我从一名普通警员走到现在,我没在乎自己是什么职务,也没在乎拥有多大的权力,我直到今天还秉承着自己作为一名警察的誓言,我以为你们和我一样,可今天你告诉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谎言上,我是公安部副部长,我代表着整个公安系统,整个警界会因此而成为众矢之的,这个责任你们负的起……”

严烈因为之前太用力,一大口鲜血喷在赫楚雄的身上,他应该这才想起严烈的伤势,连忙搀扶住严烈,声音也随之缓喝:“严哥,你别说了,在这件事上我虽然不认同你和沈峰的做法,但我能理解你们的苦心,不过这是原则性错误,等你病好了,我和你一起承担过错。”

“楚雄,我怕,我怕是好不了,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事,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我和赫楚雄对视:“严叔,还有什么事?”

“当年我和沈峰决定对你隐瞒血月契约,可,可事实上……”严烈每说一个字都变的吃力。“关于血月契约的内容,有很重,重要的部分,我,我对沈峰也隐瞒了。”

第四章 有生之年

赫楚雄抬头看我一眼,然后坐到病床搀扶住严烈,作为警务人员违反操守和纪律与罪犯谈条件已经是后果难以想象的事情,但听严烈的意思似乎还有比这个更严重的秘密。

“严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赫楚雄问。

“沈,沈峰,和沈峰的死有关。”

“我爸的死?!”我大吃一惊,连忙握住严烈的手。“您知道我爸遇害的原因?”

“沈峰遇害前一个月曾经来找过我,他,他告诉我已经有了关于血月的线,线索。”严烈点点头。

“沈峰还在调查血月?”赫楚雄大感意外。

“我们是警察,在任何时候都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和天职,答应血月的契约是最无奈的选择,但我们并没有放弃对血月的调查,这十几年来,沈峰和我一直都在偷偷追查血月的下落。”

“我就知道,你和沈峰从来都不是会向罪犯屈服的人。”赫楚雄声音透着歉意。

“沈峰申,申请调到警局除了自责愧疚外,最,最主要的原因是,是想不引起血月的发现,在契约说血月说的很清楚,如果发现警方继续追捕那么将会重新犯案,而警校讲师接触案件档案不会被血月觉察。”

“当年沈峰在警队声望之高一时无二,他如果留在刑侦一线前途不可限量,我一直没有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隐退,原来是这个原因。”赫楚雄心悦诚服说。“他永远都没有动摇过自己的信念,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前途默默无闻履行使命。”

“严叔,您后来申请从一线退下了去了政治处,也是为了继续追查血月吧。”我问。

“是,但还有其,其他的原因。”严烈点点头。

“还有什么原因?”

“那份契,契约,血月在案发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所以沈峰很,很难对其作出详实的心理侧写,但沈峰却从那份契约中发现了血月的心理特征。”

“沈峰发现了什么?”赫楚雄问。

严烈断断续续告诉我们。

第一、

契约不是血月亲笔书写,而是从不同的报纸中剪裁拼凑而成,这种形式的信件能反应出罪犯的谨慎,同时也暴露了一个问题,血月很在意自己的笔迹,他担心笔迹会暴露身份,那么就从侧面反应出,警方很有可能在没觉察的情况下接触过血月的笔迹。

第二、

契约是用第一人称的方式书写,这和普通的匿名信截然不同,契约的全文中一共出现十一个我字,这说明血月极端的自我,他在阐述一件事的同时更多是在展现自己,他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在审视将会阅读契约内容的人,从而反应出血月有很强的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的来源很有可能和他从事的工作有关,他会经常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审视别人。

第三、

契约的措辞很精练,给人感觉血月是惜字如金的人,每一个字运用的都恰到好处,可见血月长期从事和文字有关的工作,并且因为工作的需要他必须在短时间内尽量用简短的文字来记录事情。

第四、

契约中出现了罪犯一词,原文是:作为一名罪犯,我相信自己有提供这份契约的资格。在这句话中罪犯一词的出现极为突兀,因为在正常情况下,罪犯都存在侥幸心理,在没有被发现或者被抓捕之前都不会承认自己的罪行,而血月的言词中却出现了极为矛盾的用词,他把自己首先定义成罪犯,这说明在血月的意识中,他很清楚自己的行为是在犯罪,从而反应出血月的价值观并不扭曲,或者说他所从事的工作能让他判别犯罪行为。

第五、

契约中还出现了诸如必须、否则、立刻等限定性词汇,说明血月有一定程度的权力欲望,同时也反应出他在现实生活中拥有权力。

第六、

契约的内容不是在协商,而是以通知的形式书写,通篇读下来有很强的威慑和不容更改的感觉。

第七、

契约的断句以及断行在正常书写行为中很少出现,采用一句话一行的习惯,而这种书写方式多见于笔录。

“综上所述,沈峰对血月得出新的侧写,罪犯性格内敛、谨慎、稳重和擅于自我控制,有稳定的工作并且能为其带来一定范围内的权力,而这种权力具有权威和公信力,因此血月应该是一名从事文职的公务员,由此推断血月年龄应该在30-35岁之间,未婚、独居长期接触和律法相关的事情,在加上血月在契约中采用了笔录的方式书写,由此沈峰判断出血月极有可能是……”

“警察!”赫楚雄猛然抬起头。“会给罪犯做口供的警察。”

“关,关于职务范围,沈峰认为公检法都有可能,因为这些部门的公务员都有机会接触到罪犯,并且为罪犯录口供。”严烈点点头补充。“这也,也就解释清楚,为,为什么我们始终没,没能抓获血月,他极,极有可能在,在事先就掌握警方的动向。”

“所以您才会申请调职到政治处,您是想通过对警员政审的机会找出血月。”我恍然大悟。

“海底捞针,我,我用了十几年海底捞针,如果血月就隐,隐藏在警方内,内部的话,我希望能把他,他给揪出来。”

赫楚雄紧紧握住严烈的手:“这些年委屈你和沈峰了。”

“严叔,您刚才说那份契约和我爸有关?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惴惴不安问。

“沈峰遇害前一,一个月他来找我,说关于血月的调查有了突破,我,我记得当时他,他很兴奋,他打算在,在确定后再告诉我,他,他还说等到一切结束,他就去,去找楚雄,他会为自己的过错负责并且承担惩罚,可谁,谁知道……”严烈神情哀伤。“一个月后我,我得到他遇害身亡的消息,我推测沈峰的死很有可能和血月有关,沈峰应该是掌握了关于血,血月的重要线索,所以才,才被灭口。”

听到这里我心如刀绞,但冷静下来细细思索有发现不对劲,我是在抓捕杜织云时发现了秦沈峰的遗体,当时杜织云承认是她谋杀的秦沈峰,并试图以此激怒我,但从秦沈峰的心理画像看,杜织云显然不符合侧写的内容,杜织云也不可能是血月。

唯一的解释,杜织云知道谁是血月,那么这就意味着血月很有可能与凯撒有关。

想到凯撒我心里更是暗暗一惊,景承之前也推测出凯撒很有可能是一名我们身边的在职警务人员,这一点和秦沈峰对血月的侧写不谋而合。

我心里突然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想,赫楚雄说过他从警几十年来,他心中最难对付的两名罪犯,分别是凯撒和血月。

如果凯撒和血月其实就是同一个人呢。

“你在想什么?”赫楚雄应该是发现我神情的异样。

景承再三叮嘱过,在他没有完成对专案组成员分析之前,关于他的猜想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抬头看了赫楚雄一眼摇头搪塞:“没什么,我想起我爸了。”

赫楚雄一听也黯然伤神,拉住严烈的手说:“严哥,我向你保证,你和沈峰这十几年的心血和牺牲不会付诸东流,我会根据这些线索重新追查血月……”

“没,没时间了,契约一共有两张,我,我只给沈峰看了第一张,另,另外一张的内容只有我,我知道。”

“另一张上面写着什么?”我和赫楚雄异口同声问。

“期限,那份契约是有期限的。”

“……”我们面面相觑。“期限是多久?”

“只,只要我停止追捕血月,他承诺在,在我有生之年决不再犯案,这份契约将,将会在我死的那一天作废。”

我和赫楚雄都被震惊到,终于明白严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说出他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严烈伤势太重凶多吉少,但怎么也没料到,血月的契约期限竟然和严烈的生死有关。

先不去评价严烈和父亲与血月签订契约的对错,但至少血月这十几年遵守了承诺,这也吻合父亲对血月的心理侧写,他是一个能严格控制自我行为的罪犯,正因为如此,严烈的死讯会解开血月最后一道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