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娴登时扭了过来,瞪着眼睛看她——也没有瞪,但她眼睛那样大,看着人的时候,总显得目光灼灼——“我都多大人了,你还训斥我,我不要面子的吗?”

江衍修没忍住笑了,“好了,是我错了,别生气。”

这气氛莫名有点儿像两个人刚恋爱那会儿,那会儿林景娴还没这么大胆子,但偶尔被他逼急了还是会咬人的,他其实很大度,每次不管是他错不是他错,他都会伏下身哄她。

家里有司机,但江衍修执意每天早起一会儿送林御凡去学校,并且以同公司顺路省事她驾照没回来买不了车而且免得浪费劳动力为由,执意要带着林景娴一起去上班。

对此林景臣也表示非常赞同且喜闻乐见,多省事啊!

起初林景娴是拒绝的,但胳膊总归拗不过大腿,节操只是天边的浮云。

如今林御凡认了爹,以后更是没得反抗的能力也没理由了。

到了公司,林景娴发现大家都古怪地看着她和江衍修。

她琢磨了好一会儿,想大概是因为她和江衍修的衣服颜色特别相近,所以非常像情侣装?

天可怜见,这真是个巧合!

但她倒是猜错了,大家虽然也看出来了俩人穿着情侣装,但情侣装虽然非常不符合他们总裁的气质,但说到底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大家还是比较好奇孩子的事。

这还得回溯到昨晚江衍修带林御凡走的时候,林琅从办公室里出来,隔着老远的距离看见俩人挑了一下眉,跟身边人嘟囔了句,“你们江总怎么把我小堂妹的儿子弄来了?”

于是大家都知道,那个小豆丁,是林景娴的儿子了。

而林景娴的儿子管他们总裁叫爸爸…

天呐,这是多大一块儿瓜啊,够不够大家分分吃的?

24.

办公室里多闷啊, 写不完的策划,想不完的点子,看不完的文件, 做不完的ppt和文档。

偶尔闲的时候,大家聊哪个明星出轨这种关己屁事的无聊事件都能聊得风生水起, 究其原因, 当然是生活太过平淡无波, 瞧瞧别人的风花雪月, 看看这世界的物种多样, 也不失为一种虚幻的欢乐刺激。

这会儿看老板的八卦,比看明星出轨还刺激,毕竟就在眼前头, 可比什么“据说”“据传”几张似是而非的偷拍,糊得妈不认的视频来得冲击力大多了。

而且公司适龄女青年莫名有一种失恋的淡淡的忧伤。

得不到的东西, 最好谁都得不到,那样才好,不然心理瞬间就不平衡了呢!

总裁办的女秘书倒是最淡定,曾经她们是最被羡慕的一群, 你想想,多少影视文学作品告诉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虽说一上市总裁看上一秘书的可能性并不大,但越是小概率越容易引人幻想不是, 就像我们参加抽奖活动, 就像买彩票, 以小博大的魅力绝对是经久不衰。

生活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见鬼了呢!

肖想一个帅气多金的总裁,这就像追星一样,看得见的差距也阻挡不了散发的少女心,有些人往那儿一站,就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都能让人开心好几天,上班动力提升好几倍,就连端茶倒水都不是苦力,而是美差。

大家一致认为,他们江总就是这种人。

长这么帅真是太犯规。

但事实也证明,没有回应的单相思最终都会消磨殆尽,尽管帅哥能激发荷尔蒙,但荷尔蒙的分泌过了高峰期慢慢也就免疫啦。

大家也早就习惯他们总裁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的冷硬办公风格,以及伟光正的个人作风。

这种人,除了那张脸,实在是没有想象空间。

靠得越近反而就幻灭得越快。

帅有什么用?帅有个屁用。

毕竟两个特助都是男的这种操作,足以可见江总他有多直男,多不解风情,大家一致认为,江总他不是母胎solo就是gay,终身大事堪忧。

但现在…

总裁他这么时髦吗?搞私生子?

个人作风忒不正了,过分了啊!

要批评要教育,对待女同志太不负责了,新时代渣男,就算长得帅有钱也不行,也要接受人民的唾弃。

大家秉着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热切的闲操心的心决定仔细地探求一下真相。

于是大家纷纷化身福尔摩斯打算揭开江总他的庐山真面目。

公司几个元老人物还是认得林景娴的,想当初那会儿,林景娴还很嫩,不着调是不着调了点,工作至少不捣乱,只是经常骚操作,那会儿她一打杂小职员,其实在公司是不太能见到江衍修的——尽管那会儿公司排面还不大,江衍修跟大多数创业的有志青年一样,都青涩得让人想欺负。哪像现在,浑身上下那股子气场垒起来能砸得人喘不过气。满脸都写着万恶资本家的无情和冷漠。

印象里,每次江衍修见林景娴,不是数落她,就是蹙着眉数落她。

林景娴惯会和他顶嘴,尽管怕他,打着哆嗦也是要噎他两句的。

…这种本事也是让人敬佩。

大家都知道,江家和林家渊源颇深,江衍修虽然总是数落她,总归还是照顾她的,除了看起来亲近一点,但暧昧实在是看不出来。

现在回想一下,要不是两个人很熟悉,江衍修怎么会见面就数落她,林景娴又怎么会敢和他顶嘴。

这会儿想想,跟打情骂俏似的,虽然这方式实在有点儿别致。

中午的时候,几个部门联合聚餐,几个老人说起来,有人想起一件事来,“那时候公司刚起步,还没有总裁办这个部门,人事部寻思给江总招个秘书,请示了一下,江总表示这么小的事,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就好,于是人事部尽心尽力地招聘面试,在三十多位应聘者中挑出了六七名才貌俱佳的年轻女孩子给江衍修过目,江衍修大致看了眼,挑了个简历看起来最出挑的一位,然后那位刚毕业没多久的女孩子很快就来上班了。我记得那位秘书很漂亮,能力也特别出众,但就是有点儿虚荣心,特别爱炫耀啊什么的,特别喜欢表达一下江总在工作上有多依赖她,这自我陶醉多了,难免人就有点儿飘,有回部门联谊,有人把她叫去了,她借着酒气跟江总表白,江总非常冷淡地跟身边人说:’她喝醉了,你送她回去吧!’其实哪能醉啊,也没喝多少,那位出名的千杯不倒,带出去特别有排面能撑场子的能干秘书,天生就是这块料子。江总那么说,就是给她面子,她也顺着台阶下了,含糊了一声跟人走了。第二天就被辞退了,江总补了三个月的工资给她,也算是惜才了。”

“后来呢?”听了半天没听到重点,有人就着急了。

“别着急啊,这不得铺垫一下嘛!”

当时大家一致认为他们伟光正的江总是为了避嫌,对于秘书的唐突和冒犯不满,所以才直接辞退的。

但现在回想一下,其实江衍修一直都是有点儿自负和冷漠的人,对于一个女人借着酒气才敢表露还不敢表露的太露骨的爱慕,他完全可以忽视的,他这个人,向来可以做得到公私分明,如果那位秘书没有羞惭到主动辞职,他完全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毕竟做企业的人都知道,人才难求,一个合适的优秀的人才,是可遇不可求的。

其实那天还发生过一件事,大家都忽略了。

那天林景娴也去了,但是去得晚了,好巧不巧正好赶到女秘书离开的时候,女秘书一出包厢的门先拿头撞了一下墙,显然是有些懊恼,也不知道是懊恼心愿没达成,还是懊恼自己太冲动。林景娴走过来的时候,正好撞上这一幕,女秘书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很好看吗?”

林景娴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诚实地表达,“不好看!”

女秘书被众星捧月惯了,毕竟能力强,又是总裁身边的人,别人都尽量交好,尽管有时候看她虚荣的比较可笑,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忽略,毕竟这世上奇葩的人事多了,哪能尽如人意。

在利益面前,很多东西都不值一提。

但林景娴不一样,她这人底气足,毕竟生到那种家庭的女孩子,也完全没有要忍气吞声的观念,连江衍修她都敢噎,别说他秘书了。

女秘书看她这种玩世不恭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顿时更气了,恶形恶状地哼了声,“不就一走后门的,整天拽什么拽,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还不是打杂。”

人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被强者压迫,在弱者面前撒气,可惜她挑错了对象,太自以为是地觉得林景娴这种人不值一提。

林景娴撇撇嘴,歪着头闲散地说了句,“滚啊,我可没有不打女人的好习惯。什么毛病。”女秘书并不拿林景娴当回事,同样的,林景娴也没拿她当回事,就是觉得莫名其妙罢了,说完就推门进去了。

她直接走到江衍修边儿上那桌坐着,跟人打了招呼,坐下捡了点儿东西吃,然后忽然偏头看了眼江衍修,“你那秘书吃错药啦?无缘无故怼了我一通,酸我是个走后门的还要嫌弃我是个打杂的,这思想怎么这么矛盾呢!”她实在是非常费解的。

边儿人忙趴在她耳朵边儿上说了句,林景娴顿时撇撇嘴,小声嘟囔了句,“招蜂引蝶。”

也不知道江衍修听见没有,后面一句倒是清晰得很,林景娴对着他说的,“瞧瞧,你惹出来的祸事,气都撒到我身上了,我冤不冤。”

江衍修微微垂目,“好了,是我错,吃你的东西,少念叨两句,你念经呢?”

“对啊,我唐僧转世。”

林景娴一口气叫了七八个菜,然后才舒心了点儿,专心致志吃东西。

第二天那女秘书就没再来了,再后来秘书职位空缺着,江衍修点名让林景娴去补了,那时候大家多心疼他们江总,本来工作就忙,秘书还不能为他排忧解难,没事不给他添乱就不错了。

再后来,新秘书招来了,这次是个男生,大家都觉得江总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再再后来,江总贴身用的,就没用过女秘书,尽管很多时候,女秘书比男秘书要好用许多。

“所以啊,当初女秘书到底是因为表白总裁被辞退还是招惹林小姐被辞退,这还真不好说。”

太过久远了,林景娴自个儿都记不清当初自己在这个公司发生过什么了。

那一年好像很漫长,也很短暂,如今再回忆,很多事情都模糊得记不起来了。

现在再回来,一切都陌生了,公司换了大的写字楼,江衍修的办公室大了n倍,职员多了数十倍,部门多到她一只手数不过来了,他更内敛了。

她也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比如他指了阿清新任务,以后每天在林御凡放学的时候接他来公司,然后他再带林御凡回家去。

至于为什么多这一道程序,他是说想多一点和林御凡的相处时间,来弥补七年的缺失。

对于他突然的矫情,林景娴虽然很想翻白眼,但也没理由反驳,于是只好由他了。

只是林御凡在公司对着江衍修一口一个爸爸,转头对着林景娴一口一个妈妈,怎么着都有些怪怪的。

江衍修非常心机地从来没解释过,于是大家见了林景娴不叫林小姐了,不叫林特助了,叫她太太,叫她老板娘,叫她夫人。

叫得她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江衍修面儿上还一派淡然,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加班的夜晚。

林景娴在自己桌子前头昏昏欲睡,江衍修交了秦城进来,让他送她先回家去。

她打着瞌睡,眼睛湿漉漉的,最终没忍住问他,“你到底要干嘛?”

他搁了正签字的笔,正襟危坐,表情严肃,态度端正地认真回答,“想和你重新开始。”

林景娴眼珠子怔在那里几秒,最终转了过去,拿了包起身走了,“哼”了他一声,嘟囔了句,“好马不吃回头草!”

江衍修一直目送她出办公室门,她推门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目光又羞恼赌气似地别过去,他似乎能听见她从喉咙里发出的“哼”声。

他挠了下眉头,先是蹙了下眉,然后回想起她的表情,又眉头舒展地笑了笑。

25.

林景娴觉得江衍修真是全天下最混蛋的混蛋。

不负责任地搅乱她这一池春水, 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不荡漾了, 他这会儿又过来淌一脚,很好玩儿吗?

“想你和重新开始。”他说这话的时候,那认真的语气可真气人。

想得可真美!

她还想上天呢!她想上天就能上天吗?

林御凡今晚又住在了他那里,那小兔崽子有了爹忘了娘,在顶层别墅里有厨师有司机, 有数不清的玩具,乐不思蜀了。

呸!

大混蛋和小混蛋,混蛋一家人。

林景娴本来困顿得要死,这会儿却该死地睡不着了,睡不着的她翻来覆去, 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模糊影像。

她想起小时候, 她也曾经在他家里乐不思蜀,出入他的“闺房”如无人之地, 她甚至知道他的内裤在衣柜第几层的第几格里, 知道他有几条红裤衩。

她给他上过无数次的药,有回他甚至趴在床上屁股都露出来半个,她还没不好意思呢!他倒是耳朵根红了, 装模作样地要她回避, 她一把把他裤子给拉下来, 贱兮兮地调笑他, “哎呀衍修哥哥, 你别不好意思, 我又不对你耍流氓。”

他蹙着好看的眉毛回头瞪了她一眼,半是恼羞成怒地骂了她一声,“闭嘴!”然后又说:“像个女孩子吗?”

她得意地挑眉噎他,“你又不娶我,你管我像不像女孩子。”

但更多时候,她不是站主导地位的那个,她是别人的“大哥”,却只能是他“小弟”,他有一个巨大的秘密要藏,偏偏她是唯一知情的那个,她说过她会守口如瓶,但他还是时不时威胁她,她那时候一身的把柄,最怕他这种“别人家的孩子”,但凡他在老头老太太那里说她一句坏话,老头老太太都会从女子单打和男子单打的日常操练中升级为男女混合双打,她那一身细皮嫩肉的娇嫩身躯,就要呜呼哀哉了。

她忍辱负重地对着他笑嘻嘻,暗地里没少骂他。

大约是因为她总是表面上表现得过于谄媚,所以所有人都认为她小时候特别黏他,其实都是在被他奴役罢了,虽然他从来没有明面上开过口,但是她那小脑瓜多聪明,看看他眼神都知道他在想啥。就想着怎么压榨她,欺负她,奴役她。

再再后来,感觉两个人好像建立了一种亦敌亦友的…亲密关系。

她一边由衷地觉得他是个很厉害的大哥,一边非常唾弃他时不时明着暗着对她进行惨绝人寰的人身威胁,她一边喜欢他,一边讨厌他,一边逃避他,一边又忍不住想靠近他。

他像是某种剧毒的花,她就是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花蝴蝶,明知道是个陷阱,还是忍不住想往边儿上凑。

毕业的时候她进他公司干嘛?还不是想帮帮他,他继承江氏集团多好,非要自己单独出来做企业,开疆扩土多难啊,压力最大的时候,失眠偏头疼,定期还要去看心理医生做疏导。

她毕业那会儿其实他的公司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所以大概后来还能抽空和她谈个恋爱。

秉持着办公室恋情不可取的原则,林景娴一直老实打杂,从来没有打扰过他,他加班又多,明明抬头不见低头见,其实跟异地恋似的。

后来看着别人热恋,她再回忆起两个人短暂的恋情,感觉都不像在谈恋爱。

或许他只是寂寞了,而刚好身边有一个她,合适吗?挺合适的,知根知底。

但是不朝熟人下手不是基本准则吗?他为什么要来招惹她。

招惹了还不负责,随随便便就说分手了。

其实两个人也是有很恩爱的时候的,毋庸置疑他对她很好,不然她也不会昏了头,一头扎进去。

所以后来分手的时候,她满身的错愕。

林景娴至今都想不通,越想不通越憋气,刚分手那会儿,她特别想揪住他的耳朵问问他几个意思,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分手就分手,连个理由都懒得给她找,干干净净一句,“我们…分手吧!”

但没有爱情还有革命友谊,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再了解不过了,看似冷漠,其实并不寡情,她要是死皮赖脸地挽留,他有八成以上的可能会心软。

因为知道,所以她从不开口说让他留下来。

他要是想留,自然会留,强留的,不会长久。

后来觉得想不通就不想了,还是他告诉她的,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道理的,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会有一个结局,无疾而终的人和事,太多了,不必每个都去纠结,那样活着会很累。

人要往前看,偶尔回头看一看走过的路感慨一下就得了,但总是盯着过去,不是明智的选择。

林景娴这混蛋一般的脑神经最强大之处就是很少去纠结什么,此路不通换条路,这个人不行,换一个人。

天涯何处无芳草,帅哥遍地跑不是,又温柔又疼人的小哥哥多了去了,她何必吊死在江衍修这棵歪脖子树上。这歪脖子树还如此不牢靠。

分手后她在他公司还有四个月的合约期,她做满了才离职的,一方面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多狼狈,她害怕自己一走就忍不住跑得远远的,那样显得太逊了,她是个混账的人,但心被刺伤了,也还是会痛的。一方面一直在等…时间是个温柔而强大的东西,只要你等得够久,就能等来你想要的答案。

但她等不了更久了。

分手后第二个月她就知道自己怀孕了,大概是买彩票中奖的那种小概率事件,她一度觉得自己是个神奇的人,所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离奇事情,她总是能够坦然接受的。

打掉,或者告诉他再打掉,也许她应该考虑的是这两个选项。

但她毕竟不是个正常思维的人。

她花了两天的时间确认自己怀孕了,花了两天的时间去思考,花了四个月的时间去等待,然后花了两分钟,买了去伊斯坦布尔的票,临走的时候她谁也没告诉,去机场的时候,她穿一件宽大的外套,肚子只是微微的隆起,候机的时候,办行李托运排队,维场工作人员主动提出让她先办,并跟前面的人解释说这是一个孕妇。

林景娴看了看自己并不太明显的肚子,又看了看那位看起来尚算年轻的工作人员,心想江衍修就是个猪。

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了四个月都没发现。

她对小哥笑了笑,问人家要电话号,小哥吓得赶紧表示:抱歉,我正在工作。

温柔又体贴的小哥哥那么多,但没有一个是她的。

月份其实已经不小了,大概是她瘦,林御凡还是胚胎的时候就不是很茁壮,所以看起来不是特别明显。

她去伊斯坦布尔之前就已经联系好了房子和保姆,但保姆很快就被她辞退了,因为懒惰和观念不合,后来找保姆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找到塞卡完全是个意外,她主动找上门的,说是听说她在招保姆,所以想来试一试。

在那之前,林景娴招了四个保姆了,一个比一个不尽人意,她原本对塞卡其实并不抱太大希望,但后来发现这是个美妙的缘分。

塞卡是个勤劳能干又内心火热善良的大婶,她有时候像妈妈,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的一切。

如果没有塞卡,林景娴可能没办法在那里安稳地待那么久。

翻来覆去到半夜,林景娴决定大开杀戒,发泄!

她先去骚扰了自己的律师,又去骚扰了赵小姐,最后花了半个小时措辞编辑,然后在微博发了一篇抑扬顿挫声泪俱下的控诉书。

直指周琦借她怀孕抄袭她未完成作品之事。

这件事,她要彻底解决。

“七年前我失恋了,我最爱的人一夕之间绝情地说了分手,我不知道原因,但我选择了尊重他的选择。分手后我发现我怀孕了,并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我们一直有好好做保护措施,但大概有时候并没有什么东西是万无一失的,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应该选择打掉孩子,这样对一份已经逝去的爱情的来说,是最大的尊重。但我思考了很久,感觉自己思考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最终决定生下这个孩子,或许是因为余情未了,但那不是全部,我自私地渴望一个生命因为我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我会给它全世界最纯粹最热烈的爱,我会保护它一生,为它献上我的一切热忱。连同它父亲的那一份。我渴望它。所以我选择生下孩子,完全是我个人的选择和意愿,我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心理压力。我知道什么事是对的,但最该死的我不愿走那一条容易的正确的坦途,我天生是个冒险分子我得承认。但无论我的感情状况如何,无论我是个什么样的不堪的坏人,我那时候都是一个孕妇,我得知我的作品一丝未改被人拿来借用续写并且公然发表的那天,我刚刚在异国街头遭受过抢劫,惊吓使我有先兆流产的迹象,我被强制安排进医院,我身边的人生怕我出一点事而痛哭出声,而我的编辑我的合作伙伴亦是我的挚友——赵小姐远在国内为我奔走,希望对方能有一丝丝的良知停止对一个心力憔悴的孕妇的伤害,但赵小姐得到的除了拒绝还有嘲讽。那一年网络还没有那么发达,文圈还是个小众的圈子,我所在恐怖悬疑圈子更是少数人的心头好,我无能为力,赵小姐也无力阻止,她声嘶力竭地呐喊,但无人在意。我咨询了律师,律师希望我能回国和他面谈,并且直言我没有有效证据根本没办法打赢官司,即便赢了,来回折腾扯皮的消耗,不是我一个孕妇能承担得起的,我心痛到滴血,但我无能为力,我甚至还不被允许出院。这一笔账,我一直为他记着,所有知情人都劝我,不过是一份才写了几万字的废稿,就当是扶贫了。我也曾软弱地想算了吧,我根本没有余力去应付。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不,从小到大,我这人眼里,容不下沙子。是我的就是我的,不能写上别人的名字。所以,请不周天先生准备好,我们法庭见。”

江衍修看到这份声明的时候,在小区停车场,黑洞洞的夜,安静得泛冷的灯光,他在那寡淡的空气里,感受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悲痛。

痛到胸口发冷发窒,整个人好像被扔进冰窖里冻过又架在火上烤。

26.

凌晨两点钟。

老太太打开了林景娴家的家门——强势如老太太, 出入自家闺女的房子当然如无人之地,并且声称她不结婚就不会有敲门这种新时代文明的行为。这种默不作声的无理取闹式的反抗对林景娴来说毫无威慑力,所谓一物降一物, 大约是老太太强势一生,所以上天派林景娴来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