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回房间躺着,塞卡小心翼翼走进来,问她还要不要再吃一点,她摇了摇头,眼泪就顺着脸颊流到了耳朵里去,她抹了一把眼泪,骂自己真是賊他娘的矫情。

过了会儿又把自己蜷缩起来,委委屈屈地自言自语:“可我真是好难过。”

她在这精分一般的可堪角逐奥斯卡的演技中成功把自己感动了,她决定奖励自己去扫货,于是她挺着大肚子,拿着手提包,拉着塞卡就去了商场,可是她发现自己已经不能穿漂亮衣服了,不能化美美的妆了,她的腿脚肿得需要穿大一码的鞋子,她的高跟鞋早就藏在鞋盒里长灰了,她的手指都粗了,戒指需要买大一个号,最可悲的是,无论什么都很丑。

她更加生气了。

塞卡以为她累了,给她找了个地方休息,她坐在街边的休息椅上,看见不远处有卖土耳其红茶的,他们似乎很喜欢在下午喝那种茶,她说我也要喝,塞卡说孕妇不能喝红茶,轻松地驳回了她的请求,她趴在椅子肘上赌气,“我不要生孩子了。”

塞卡无情又冷漠又幸灾乐祸地说:“现在说这个,太晚啦。”

林景娴就盯着人家喝红茶,好像那是多美味的东西一样。

她看着街道,路上走着的都是和她不一样的人,他们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大多数时候她像个能听见各种各样声音的聋人,偶尔听见有人讲英语都让她觉得亲切。

她想家了,西城那破地方被她嫌弃了二十年,可到头来她最想念的地方还是那里。

她就望着街道,记忆里西城的街道慢慢重叠上去,她在想象里回了家乡。

就在这一秒,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男人,那男人长得一双冷淡的狭长凤眼,是少见的单眼皮,眼睛也不大,瞳仁黑得深邃内敛,总是显得薄情寡义。他很高,至少比她要高一个头。他曾经背着他从学校到家门口,她在他背上也曾少女心扑通乱撞。她有时候很喜欢他,有时候很讨厌他。

但大多时候,她讨厌他是因为她喜欢他。

或许此刻他就在西城的某条街道走着,又或许他在办公室里处理那些韭菜一样割完这茬还有下一茬的破文件。

她在幻梦里思念着自己的家乡,感受到了一种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的悲哀与幸福感。

肚子里的小儿踹了她一脚,好家伙,那一脚恨不得把她从街头踹到马尔马拉海去,她捂着肚子,蜷缩了下身子,一边嘶了一声,一边骂道:“我是不是上辈子也欠了你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就连那么一小会儿虚假的幸福感都不能让她拥有,难不成是劝她看清现实吗?

她抬眼去看,哪里还有什么单眼皮的男人。

嚯,算了吧!她才不想想起他。

一点都不。

她起了身,叫了塞卡回家去。

日子还要一天天过,虽然她偶尔觉得自己弱小可怜无助,但大多时候她还是自负地觉得我可真特娘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转眼就到了生产的时候,她提前住进了医院。

那几天她像国宝一样被无数人围着,请了两个月嫂,年纪都不大,看起来好像也没比她大几岁,林景臣也来了。

林景臣绷着那张谁欠了他八个亿没还的脸站在她床头的时候,林景娴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但还是非常记仇地哼了他一句,“你来看我哭的稀里哗啦的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才不会哭呢!”

林景臣抬手给了她一个暴栗,“贫,贫,贫,不贫会死是不是?”

林景娴揉着额头骤然起哭,还没等她进产房就哭的稀里哗啦的。

空气中弥漫着热烈的啪啪打脸的味道。

她一抽一抽地说我没哭的时候,林景臣抱住了她的狗头,给她顺着那头呆毛,安慰她:“哭什么,我不是在呢吗?”

林景娴被林景臣这突如其来的兄妹情吓的一阵阵痛。

宫缩开始了。

医生马上安排她进产房,大约是那小兔崽子急着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迫不及待就钻了出来,整个产程顺利得不像话。

但她还是虚脱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好像醒过来一次,塞卡问她怎么样,她说没事,就是肚子轻了,那颗肉球突然没了还怪不习惯的。

她飘飘忽忽跟升仙了似的,再转头塞卡不知道去哪里了,两个月嫂也不见了,她想去看看那个经常在她肚子里打拳的小兔崽子到底长得什么鬼样子,她觉得自己好像还可以,于是穿了鞋下了床。

她扶着床边走了出去,问外面护士新生儿在哪个地方,就在隔壁不远处,她慢吞吞地挪步过去,隔着门上的玻璃看见里面的林景臣,林景臣边儿上还有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长着一双凉薄的狭长凤眼,单眼皮,瞳仁黑得深邃内敛,显得一副薄情寡义的样子。

他抱着一个婴孩儿,眉眼温柔得不像话。

那肯定不是她印象中的人,那人从不会露出这种神色来。

她突然眼前一黑,差点儿昏过去,负责看管她的护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说你怎么能下床呢?埋怨她的家人也不看管着。说着送她回病房,病房里塞卡还没回来,月嫂也不知道在哪里,她对护士说了声谢谢啊,然后自己躺回到床上,她看着天花板,看了会儿,又看了会儿,她想她是出现幻觉了吧!

她闭上眼,很快又睡过去。

门外有人来看她,那双眼透过玻璃笼罩在她身上,是隐忍的心疼和柔情。

林景娴睡醒的时候,塞卡抱了孩子给她看,皱巴巴的一团,好像也不怎么哭,一直一直睡着,真想不明白在肚子里的时候怎么能那么闹腾,林景娴轻轻戳了戳他的脸,说了句:“好丑啊!”

塞卡翻她白眼,说刚刚生出来的小孩,哪里能看出来美丑。

那小男孩却突然咧着嘴大哭起来,好像很委屈的样子。

林景娴突然就笑了,“嘿”了声,“自尊心还挺强。”

林景臣在旁边扶额,真不明白这样的一个智障儿童,该如何去带小孩。

林景娴在那儿逗他玩,逗着逗着忽然又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梦,梦里小孩长得那么大了,她回到了西城,江衍修跟她说他一直一直爱着她,从来没变过,他们领了证,结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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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住在一起。

这真是个噩梦。

因为梦都是反的。

江衍修下班回家的时候,屋子里安静极了,以江太太最近热衷于倒腾屋子,恨不得把家里每一寸拆了重装的架势来看,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他换了鞋子,把外套脱了拿在手上,踢着拖鞋打了她的电话——他以为人不在家。

声音隐隐约约从卧室的方向传过来,但没有人接,他径直走了过去,推开卧室门,床上一团糟,从上到下透露着被蹂·躏过的气息,宛如在控诉主人一言难尽的睡相。

手机在床头,但是人不在。

不知为什么,江衍修忽然觉得有点儿慌,叫了声,“宝贝?”

没有人应他。

她从来都不是安分的性格,听见他声音恨不得冲出来,叽叽喳喳没玩没了地说话。

林御凡也不在,他这会儿应该是放学了的,之前一直让秦城接了送到他办公室去,最近她都在家,就直接送回来了。

“程程?”

一声微弱的应答从露台传过来,“在这儿!”

他爬了七阶步梯,走上露天露台,上面摆着几张椅子,林景娴正在一张椅子里窝着,两只眼睛通红泛着血丝,显然刚刚哭过,这会儿依旧一脸哀伤,林御凡在进行了无情嘲笑之后,发现小景她并不是自己被自己写的恐怖情节吓到,而是真的哭了的时候,他也忽然乱了阵脚,以他不到七岁的浅薄阅历来看,这种事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来得更为稀奇一些。

但显然棘手程度不是他可以解决的。

于是看见江衍修仿佛看见了救星,“爸爸,如果你有老婆生气了不管是不是自己错都先跪下的觉悟的话,我觉得这个小哭包应该归你管。”

江衍修揉了下他的脑袋,低声吩咐了句,“我知道,去写你作业去吧!”

林御凡如蒙大赦,拍了拍他的胳膊,“那…老爸你好好表现,我看好你。”说完一股烟溜了,溜到台阶处回头去看,只见小景同志一口狗牙已经狠狠咬上了爸爸的脖子。

林御凡一个哆嗦,跑得更快了。

凶残,太凶残了。

果然女人都是猛兽。

而此刻江衍修内心的懵逼和不解不比林御凡少,只好哄着:“怎么了,嗯?”

林景娴一把搂住他脖子嚎啕大哭,两只细细的胳膊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劲,几乎要他勒断气了。她在他耳朵边儿上说:“江衍修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林御凡为了这个家庭操碎了心般不能安稳写作业,隔了一会儿,出去偷偷看看战况如何,结果看见…额,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两个人亲得难舍难分。

林御凡没眼看地回去继续写作业了,然后表示打死也不出去看一眼了。

后来听见台阶那边传来声音,没忍住勾着头往外看的时候,发现老爸抱着小景,跟抱一只猫崽子似地抱回了房间。

他们在里面待了大约两个小时,晚饭做好一个多钟头,厨房都不敢去叫,实在是林景娴今天哭得实在是有些惊天地泣鬼神。

再出来的时候,林景娴还在床上,江衍修已经洗了澡,换了身家居衣裳去吃了晚饭,吩咐厨房热一份饭装在托盘里,带去给林景娴吃。

林御凡明明好奇得要死又故作不在意地凑过去,用一种非常不在乎只是随便问一问的语气开了口,“老爸,小景她怎么啦?”

江衍修终于想起他儿子的作业还没看,于是顺手按了他的头去检查作业。

一边走一边说:“没什么,做了个噩梦而已。”

“梦见什么了?哥斯拉入侵地球吗?”

江衍修抿了抿唇,又扯了扯唇角,最后欲言又止地吐了一句,“不知道。”

林御凡登时撇了撇嘴,“女人真可怕。”

江衍修好笑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胡扯八道什么。”

检查完作业,看着他把实践作业也完成了。然后饭菜已经好了,他端着托盘上了楼,林景娴在被子里蜷成一小团。

江衍修把饭菜放在小桌子上,然后拨开她的被子,小声哄了句,“宝贝,洗个脸,然后吃点儿东西,好不好?”

林景娴白了他一眼,一个大翻身翻到对面去,闷声闷气地说:“不去,没力气,腿都是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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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衍修舔了下嘴唇,轻笑了声,“对不起,我的错,我抱你去?”

林景娴没吭声,江衍修便单膝跪在床上,弯腰把她捞了起来。

洗了脸和手,又抱了回来,林景娴坐在床上的时候,严肃地跟他讲:“我刚刚跟你生气呢,你跟我耍流氓,你怎么这么讨人厌啊!”

江衍修对于某人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本事深有体会,于是不予理会,直接把她按在饭菜前,“好了,先吃饭,吃完再数落我也不迟。”

林景娴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专心吃饭去了,还抱怨了一句肉太少。

林景臣打来电话,说老太太想让回家一趟,简单交涉一下婚礼的事。

江衍修看着林景娴兔子一样的眼,低声说了句,“跟爸妈说我们明天回去,今天不是很方便。”

“有事?”

“没什么,就是…小景今天心情不好。”

林景臣就笑了,“她?她心情一秒钟一个样,哪来的心情不好。”

江衍修掐了掐眉心,“真的,睡了个午觉,做了个噩梦,说是梦中梦,噩梦加噩梦,问她做了什么梦也不说,就说恨我,我在这儿哄了几个小时了。”

林景臣无语片刻,最后只幸灾乐祸说:“节哀!”

后来林琅知道笑到断气,就说江衍修摊上林景娴,以后被想安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果然睡不着的时候灵感最充足,今天二更合一,晚上和闺蜜跨年,回来晚就不更新啦!

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哦~

到时候发一波新年红包。

另外谢谢小天使们的投雷,太破费啦

039:相爱着39.

婚礼定在十月末。

西城天气最好的时候, 暑热渐渐褪去,秋意爬上来, 天会显得特别蓝, 色调是明净的,空气澄澈得仿佛加了一层清新的滤镜。

一年四季里, 林景娴最喜欢的就是西城的秋。

只是这季节西城雨水该多起来了。

每到下雨的时候, 西城都会显得无比的诗意, 色调很明亮,红的红蓝的蓝白白的白黑的黑, 街道漆了颜色的仿国外式样的彩色房子会变得更加鲜艳, 青砖黛瓦的老式巷子被水泡过之后像是活了过来。

但结婚的那天,西城习俗里,红日高照才是好兆头。

林景娴总觉得自己倒霉体质,所以总觉得婚礼那天会下雨。比如小时候抄作业总被逮着,做坏事向来瞒不住,硬气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怂了一回,退后的那一步,让她错过一个人七年。

极偶尔的情况下她会想,如果当初她没有逃走, 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那时候在一起或许会很难,或许最终也并不是完美的结局。

但努力一点点, 说不定林御凡现在连弟弟妹妹都有了。

但这样的假设都是徒劳的,所以她总是在刚刚想到的时候, 就把这念头给掐断了。

她宁愿多抱一抱他。

或者多骂他两句,欺负他两下。

她现在可硬气了,因为她很确定,他爱着她。

她不怕把他折腾跑了,因为大多时候,她恨不得把心掏给他。

两个人相爱着,就什么都不必怕了。

嗯,这样的话她是不会说的,多难为情。

这辈子都不可能说的。

江衍修反复跟她强调,说没关系,婚礼虽然是露天,但有备用方案,下雨了就转室内。如果她实在不放心,室内也可以,重新调整一下方案就可以了。他说得轻描淡写。

林景娴是个甩手掌柜,婚礼的事半点不操心,但她也知道,短短一个月婚礼筹备起来有多不容易,之前的方案都开始做了,她不能这样折腾。

于是只好劝自己,别担心,别担心,他比她细致得多,婚礼肯定会顺利进行的。

周敏赫的妈妈作为继母,对这件事是很上心的。

到时候肯定会来很多人,家里的亲戚朋友,家里老小两个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各界的接触过或者想要接触的朋友。有时候看不出来,但其实人在一定的高度,人脉是很广博的。

她本来就出身不好,没有母家撑着,很多时候大家都会怀疑她做个豪门太太是不是做得稳,间或还要编排一下她。要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以后更直不起腰。倒不是江斌越对她不好,但有时候门当户对是对的,眼界见识和生活圈子都在一个层面上,互相扶持成长比一方照顾另一方会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稳定和长久。所以她要争气,让自己变得更好。既然她选择了他,很多事情辛苦点筹谋总归是必要的,也不必埋怨什么,所以这段时间做着自己吃力的事情,虽然痛苦,但心里倒是快乐的。江斌越有时候心疼她,会替她找些专业人士给点儿参考意见。她有时候会跟女儿敏赫说:“我现在觉得,我们像一家人了。”敏赫会笑话她:江叔叔对你多好啊,哥哥对我们也好,是你自己老是多想。

“安全感是一点点建立的,你以后了谈恋爱了会明白的。”

对于林景娴和江衍修来说,或者这句话也是成立的。

林景娴生平最讨厌的一件事是反思,每年林老头让她写年末总结,她都会极其叛逆,有一次她甚至在本子上写:写年末总结的都是傻子,我这么聪明,肯定不能多写一个字。

老头看了非要揍她,还是老太太英明,劝慰说:你管她呢,一年里净闯祸了,你指望她改邪归正还不如指望明天太阳从西边儿出来呢!

但现在,她不得不反思一下七年前那场恋爱。

或许她自以为是,以为爱一个人不需要说出来,行动上表达出来就够了,但很多时候,那句轻飘飘的“我爱你”,分量也会很重。

爱情里,无人不惶惶。

另一方面,周菁华对江衍修也是怀着几分感恩的,所以也希望给他一个完美的婚礼。找了几家婚庆公司,自己一个个去对比挑选,拿合适的风格给江衍修挑,江衍修挑出来几个林景娴可能会喜欢的风格,给林景娴看。

林景娴选了一家中式婚礼做的好的,她这样跳脱的性子,其实最喜欢的是大红嫁衣。从小到大的红衣梦,小时候念叨了好久,有段时间买娃娃,大大小小,堆了半屋子,穿的都是红嫁衣。

有回林景臣进她屋子,吓一哆嗦,说跟进了鬼屋似的,她还生气得不行。

后来长大了,成黑历史了,提都不让提。

江衍修笑了笑,“我跟你哥哥打赌,说你肯定会选这个,他不信。”

林景娴暗暗说了一句闷骚鬼,嘴上却说着,“哼,别装作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我只是随手指了一个而已。”

婚服找了一个很年轻但很有才华的设计师定做的,是个女孩子,叫宁唯,她原先是个娃衣制作师,结婚的时候自己给自己设计了整个婚礼,用的就是中国风,大红元素,后来以此为灵感,设计了一个嫁衣系列。

而林景娴曾经买过她全套的嫁衣娃娃。

——把林景臣吓一哆嗦那套。

约去和设计师面谈那天,林景娴花了两个小时化妆,化了一个多小时选衣服,最后美得冒泡了还不自信,捧着胸口问他:“你说她会不会喜欢我?”她真是太喜欢她了,年少时候的偶像,那时候疯狂追星一般喜欢的女孩子,每次见面会必去,但宁唯结婚后就很少露面了,作品也少了很多,有了强烈的灵感才会动手。记得是前年,宁唯出了个单品,给一大男做了四季常服,那个角色是个病娇又病弱的苍白少年帝君,宁唯给设计的都是仙气十足的浅色款,但意外的,气质无比贴合。

办了个小型展销会,去了很多的coser,林景娴也去了,因为怕老太太逮她,待了俩小时,就回了伊斯坦布尔。

为此林居易没嘲笑死她,说她是典型的追前线的脑残粉。

江衍修捧着她的脸笑了笑,“会的,我老婆这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