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单小葵又笑起来,“你才多大,就感叹上这个了?”

孟清菲嘟着小嘴儿不语。

单小葵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室内一时静默下来。好一会儿,她才位孟清菲,“来,你引我瞧瞧你住的地方。”

一语提醒了孟清菲,她忙向外面喊,“冰儿,把前儿我让我们剪的干菊花都拿来。”

门外一个清脆的女声应了声是,不多时,门帘挑开,一小丫头带着两个婆子拎着两大筐子干菊花进来。笑着给单小葵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诺,这是我把我们家园子里的菊花都剪了,你看看合用不合用。”孟清菲偏头笑道。

“合用不合用,现在也不知道。”单小葵望着那两筐子的菊花,心中感激,向孟清菲笑道,“不过,你这样想着我,这份情我心领了,将来,你若有什么事儿要我帮忙地,我必然有求必应。”

“嘻嘻,两筐子干菊花就把你收买了。”孟清菲捂嘴笑。

“是啊,古话不是说么,礼轻情义重。我不为这礼,是为着你待我的这份心意。”单小葵也笑嘻嘻地说道。

二人正笑闹着,只听外头有人说,“季家姑娘来了。”话音方落,季妍清脆欢快的声音已传来,“柳姐姐,孟姐姐,你们在屋里做什么呢,外头的戏台子已搭起来了,可热闹了。”

说着,门帘挑帘,一个身着梅子红衣衫淡红裙儿的小美女出现在门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着单纯喜悦的光芒。看见单小葵,上上下下打量一回,捂嘴笑道,“今儿我和柳姐姐穿得倒象孪生姐妹。”

单小葵也笑了。上前拉她,“是啊,咱们两个的衣裳倒象是一个裁缝做出来的。”又问她,“你来了,季婶婶来了没有?”

“来了,我娘去了大花厅里,和那些夫人们说话儿。哥哥在前面的迎客厅吃茶吃酒呢。”季妍一边说着,一边向身后喊,“红儿,我给柳姐姐备的贺礼呢,快拿上来了。”

门帘又一闪,两个梳着双丫发髻的小丫头进来,一人抱了一个红漆木匣子,上前跪下磕头。单小葵慌忙叫菊香和兰香拉起来。

向她们两个笑道,“今儿这头白磕了,没有寿面吃,也没红包拿。”

两个小丫头嘻嘻一笑,将东西呈上来,脆生生地说道,“这是我们姑娘特意自群芳斋买的胭脂水粉,还有一面雕花小铜镜,送给姑娘把玩的。姑娘别嫌弃!”

菊香和兰香忙接过来,刘妈则将早备好的小红封,一人塞了一个,笑呵呵地向季妍道,“季姑娘这贺仪可送到姑娘心坎里了,她呀,正缺这个,又心疼银子不舍得买。这下可好了,省了一大笔银子。”

季妍得意地嘻嘻一笑,入座,让单小葵现看看合不合意。

孟清菲朝她不服气地“嗤”了一声,叫冰儿,“把咱们的贺仪也拿出来罢。瞧妍丫头这傲气的!”

冰儿应了一声,忙往对面屋里去。

姚黄在外头听见,笑着挑帘进来,“我也给我们姑娘助助威。这是我们少爷让备下的,一个小玩艺儿,柳姑娘可别嫌弃。”说着将手中托着的长条形红漆木匣子送上来。

这形状,倒似是一副画轴?莫不是他画的?

孟清菲和季妍也都好奇,催她,“赶快打开瞧瞧是什么!”

姚黄依言打开,单小葵登时怔住了。

那红漆长匣子中,即不是画,也不是笔墨,反而一只古香古色的竹笛单小葵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送这个,大概是因那日在孟府庄子里,饭后,孟清菲非要他弹一曲助兴。

是夜,月明星稀,秋韵怡人,单小葵想起前世曾在多少个看守果园的夜晚,一人独自坐在屋顶,对着明月清山,缓缓吹奏的情形。当时手就痒痒的,可惜,有菊香和兰香在旁,她不敢显露,倒是委婉表达了自己想学笛子的意愿。

没想到他倒记着了。

孟清菲也想起那夜的事,拍手笑道,“哥哥心思缜密,我果然是不能比的。这物件儿想必也合柳姐姐的心意罢?”

“是呢,极合我的心意。”单小葵感激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心头堵堵的。不为这笛,而她说过的话,有人在意——这么说,好象也不准确。

不管如何,甚少有人关心的她,突然得到这样一份生辰贺仪,确实让她感动。

季妍不明就里,问了两人才知里面有这个缘故。不由赞叹,又感慨,“我哥哥若有子然一半儿就好了。”说着斜了孟清菲一眼,“也省得你见天在我面前儿说嘴。”

孟清菲得意一笑,叫冰儿将自己的贺仪呈上来。却是一对青花长颈梅瓶。高约一尺,上面正是茅舍竹林图样。

上面有人物正在茅舍前砍柴劳作,还有两三个孩童在一处斗乐。

单小葵拍手笑道,“清菲妹妹送的这个也好。也极合我的心意”说着,看众人,“这可如何是好呢,如今我并没有什么好东西还礼,只等将来罢,将来我的花田和盆栽都种好了,到时,有你们赏不尽的花儿便是了。”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季妍把那笛子和花瓶细细赏玩了一回,说笑了一回。才猛然想起一事,“柳姐姐,刚才进府时,瞧见你二舅母和二姐姐也来了。她见了我,知道我向里边儿来,还让我和你说,让你待会儿出去寻她说话儿呢。”

“哦。”单小葵应了一声点点头,看外头天色,也已过辰时了,那边的锣鼓声,已铿铿镪镪地敲起来,想来也该开戏了。便起身道,“那我们就往前头去罢。有什么话儿,宴后咱们再聚在一处说。”

孟清菲虽面有不愿,却没说什么。三人结伴,带着丫头们向孟府宴客的大花厅而去。

第046章 孟府寿宴(上)

孟府大花厅乃是一座单独的小院儿。

北面是一座两层高的小楼儿,一层与二层的楼道中,任栏摆了桌椅,丫头婆子们侍立两旁,等着客人入座。与之相对的,是一座高高的戏台,约三间开门儿,飞檐挑脊,雕梁画栋,两侧的大红柱上,以金粉装饰,极是华美富。

另有小楼前面的空地上,亦摆了七八桌的宴席,供跟随客人而来的仆从坐的。

此时,戏台上人影绰绰,鼓师乐师正在调试乐器。观戏的小楼上,以及空地上都坐了不少人,人声笑语,热闹异常。这排场似是比杜大老爷高升时,还要大,还要热闹几分。

单小葵随着孟清菲上了二楼,魏紫和姚黄早在此迎客,见三人过来,忙忙地迎上前笑问,“姑娘是坐里头,还是坐在外头?”一言未完,只见里面一个身着菊黄花色广袖褙子,头戴五彩金凤的少女,起身向这边叫道,“菲丫头,还不快来陪着我!”

她声音清脆爽朗,压过嗡嗡作响的嘈杂人声。

单小葵顺势望去,只见那少女面如满月,白晰端庄,一双杏眼中聚满了笑意,神态略有些高傲,向这边望来。

孟清菲瞧见她,忙低低和单小葵说了一句,“是中山王府的端阳郡主,我去去就来。”一面就笑着迎了过去。

南京城和北京同有六部,但大部分都是闲差,不过养老罢了。整个南京城中,真正有实权的只有四人。一个镇守太监,镇守太监一掌管织造局,二与南京工部同管造船厂;另一位便是南京守备勋臣,即开国功臣的后人。这个开国功臣的后人指的就是中山王府。

中山王徐达,当年追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创下不世功业。被封在南京,是本朝并不多的异姓王,世代世袭。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中山王成了唯一一个手中握有实权的异姓王。家门极是显赫。

南京城的另一位实权人物,便是南京兵部尚书,挂“参赞机务”衔,主管南方军事。再有便是户部,主管户籍。

这四人各有管辖区域,若遇到南京城中有大事,便协同办理。其中,中山王徐府,既是开国功勋后人,又实权在握,自然是贵中之贵了。

当然,这些单小葵原来并不知,这是季妍拉着她寻座位,边简略讲给她听的。最后,季妍悄笑道,“端阳郡主今儿来,怕是和王府的小王爷一道来的。那小王爷和子然哥哥原是国子监的同窗,二人极为要好呢。”

单小葵原先还诧异,孟府竟有这样的面脸,叫王府的人上门来贺,听到这儿,不觉了然一笑,又想起那彭君安来了,悄和季妍笑道,“不想清菲的哥哥看着极冷淡的一个人儿,交际还甚广。”

“嘻,我娘也这么说。”季妍笑着用指尖掂了一枚小桔子,在手中把玩着,边四处张望,“你二姐姐呢,怎么这会儿不见?”

单小葵刚进来时,便四下看过,确实不见杜二姑娘,不知是不是在哪里说话儿,还没过来呢。想到她,心中又打鼓,那日她特特到自己家,邀请自己来孟府,必然是心头盘算着什么事呢?

她为什么去,倒不难猜。只是她要做何事,单小葵却怎么也猜不到,莫不是要趁机表个白什么的?

不管她要做什么,单小葵都不想替她引路搭桥,因而格外不想见她,兴致缺缺地道,“管她呢,咱们只管玩咱们的。”

话音方落,只见东厅的大红毡帘一挑,自里头出来个浅蓝衣衫,清淡素雅的美人儿。上身着浅蓝广袖褙子,下面儿一青白月华裙儿,乌油头发上顶插着一只碧玉冠钗,另有一根手指顶大的圆珠钗斜插鬓角。除此之处,别无他物。

这一身素淡的装扮,在满厅的姹紫嫣红中,格外出挑,引人注目。

她一出来,引得厅中正在叙话的少女们一齐往那边看去。

“嘁,我当是谁,原是她。穿成这样叫谁瞧呢?今儿是孟老太生辰,不是丧葬!”离单小葵不远处,传来一声嗤然不屑。单小葵闻言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淡紫妆花缎子的少女,衣衫上绣满了大朵的牡丹花,花红叶绿,配着她满头珠翠,和微黑的皮肤

热闹吉庆倒是有了,可惜却显得她整个人老气横秋的。

“哎,你别胡说,叫孟家那丫头听见,她可不管什么大日子小日子的,主不主,客不客的,保管和你闹一场。”坐在她身边的另一个粉色少女忙悄悄的推了她一把。

“她倒讨个巧儿,这不,中山王妃叫她进去说话了。”又一个少女插话道。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在单小葵和季妍的耳间。二人对了个眼儿,季妍突地一笑,向她耳边说道,“是了,我听我娘说,中山王府的小王爷因正妃几年无出,好似正张罗着为小王爷纳侧妃呢。这会子叫她进去,莫不是看中你家二姐姐了?”

单小葵一怔,半晌苦笑摇头,“我哪里知道。”心中却叹,若季妍说的是真的,那二姑娘今儿究竟是因祸得福,还是自投罗网了呢?

眼角余光见她往这边走来,忙敛了心神,起身往前迎了两步,笑道,“二姐姐好,二舅母呢?我正说要寻你们呢。”

杜二姑娘脸色苍白,神态恍惚,听见她问,强笑了笑,“在东厅陪着中山王妃说话儿呢。”声音细细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众少女们见她面上儿并无喜悦之色,反而有些淡淡的隐忧,不由又猜到旁的上面儿,发出一阵兴灾乐祸的窃笑。

杜二姑娘似是没听见一般,只管拉着单小葵入座,打起精神含笑问道,“你多早晚来的,可去见过孟夫人了?”尽管她极力掩饰,那眉眼间的忧色恍然仍然挥之不去。

单小葵不禁暗猜,方才那些人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话儿,莫不是正和季妍所说的一般,中山王妃瞧上她了?

倒也不是没这种可能。杜二姑娘原本生得也不差,柳眉细目,容长脸儿,一管鼻子漂亮挺直,且她素爱读书作画,身上自有一般子淡淡的书卷气息。今儿这素淡的衣衫又为她添了几分淡雅之气。

今儿来的世家小姐们虽不少,如单小葵季妍一般年纪的,倒占了一半儿。另还有几个适龄的,整体比起来,却不如杜二姑娘的气韵出众。再有,如今大老爷得了京中正三品的官儿,又正值壮年,日后官途不可估量,家世也配得上

心中胡乱想着,边和杜二姑娘叙闲话儿。没叙几句,她便起了身,强笑道,“这里吵得我头疼,先出去透透气。”说罢,便起了身。立在一旁的娟儿和莺儿连忙给二人行了礼,随在二姑娘身后走了。

单小葵望着她娉婷袅袅地下了楼,脚步虚浮,消瘦素淡的背影在这热闹吉庆的院中显得格外落寞,不由心中一叹。

季妍自远处收回目光,沉默片刻,轻拉她,“柳姐姐,你家二姐姐可是喜欢子然哥哥?”

单小葵一怔,见她明净清澈的眼眸中一片了然,不觉好笑,“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好猜?”季妍歪头得意一笑,剥了一瓣橘子塞入口中,“你大舅舅升职的谢恩宴时,她眼睛只管往帷幔那边儿瞄,那时我就瞧出来了。后来,重阳时,你带她去徐婆那里。她那眼睛,专往子然哥哥身上瞄虽她做得隐蔽,可也瞒不过我这双眼睛!”

说得单小葵笑起来,伸出一指轻点她胳膊,“你小丫头家家,懂个什么?还瞒不过你的眼睛呢?看季婶婶知了,要打你!专操这些没用的心!”

季妍揉揉了胳膊,不满地斜了她一眼,小嘴儿一撇,“你才比我大多少?嗯,我是五月里出生的,算一算你只比我大一岁半,你装什么大人?!”

说着,又悄笑道,“那你是如何瞧出来的?”

单小葵叹了一声,如何瞧出来的呢?其实男男女女这事儿,一向很难瞒得住人的。况二姑娘的行为着实有些怪异,她想猜不到,都难呢。

季妍见她不说话,向四周瞄了一圈儿,又压低声音道,“子然哥哥多才多艺,生得又好。有才有貌的,只是家世稍微差那么一点点,若他生在中山王府,这些人还挤破了头?今儿来的这些人里头,有几个是不喜欢他的?”

说着她顿了一顿,四下看看,凑在单小葵耳边笑道,“若我再大几岁,我也喜欢她。”

单小葵本正为杜二姑娘唏嘘叹息,突然听这话,不由的“噗嗤”一声笑了,拿手指用力点了她一下,轻斥,“你个小丫头不害臊!”

季妍笑嘻嘻地晃着头,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不过说说罢了。说还说不得了?”说着又撇了撇嘴儿,埋怨道,“人家和你说心里话,倒招你训斥笑话!”

单小葵不知如何接话,只得不理她,端起杯子吃茶。

季妍连吃了两个果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凑近她耳边笑问道,“柳姐姐,你是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说着,还怕单小葵不明白似的,她歪头想了想,道,“是我哥哥那样的?还是子然哥哥那样的?嗯还是那日见到的彭公子那样的?”

“呸!”单小葵一口茶没咽下去,被呛得连连咳嗽,好容易止了咳,轻啐一口,瞪她,“越说你还越上劲儿了呢。这话都是跟谁学的?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

“哼,说说而已嘛。”季妍不在意地踢着小腿儿。

单小葵伸手出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威胁道,“你再胡说,日后我可不敢寻你玩了。叫季婶婶知道了,怪是要怕我纵坏了你呢。”她虽不在乎讨论这个话题,到底季妍还小,现今婚姻又是父母之命,且要看家世门第的年代。自己哪里能做得主?

即做不得主,还是少谈这些为妙!

季妍装作十分害怕的模样,连连讨饶。单小葵这才松了手,嗔她道,“再胡说,我就告诉季婶婶去。”

季妍捂嘴咯咯一笑,“我娘再不为这个训我。不信你现在说去!”

和季妍这一通玩闹,单小葵快要忘了杜二姑娘的事儿,直到第一出戏开锣,见娟儿匆匆上楼来,脚步顿也没顿,径直向她走来,单小葵暗叫不好,最终又寻到自己头上了吗?

果然,娟儿径直走到单小葵身旁,躬声含笑说道,“表姑娘,我家姑娘请您外头说句话儿。”

第047章 孟府寿宴(中)

尽管单小葵心中不情愿,却也不好拒绝,只得跟着娟儿下了楼,七拐八拐,拐到孟府的花园里。

孟府的花园与杜府一样,也是一座单独的园子。大花厅里刚开了戏,这会花园子里空荡荡,一人影儿也无。沿一条石子漫的小道儿,往园子深处走。二人进园子,行了约有百十步,在一处偏僻的竹林旁亭子,瞧见二姑娘正背着大道儿,面向竹林而坐。远远的,见她垂头缩肩,肩头似还一抖一抖的,莫不是在哭?

单小葵疑惑近前,含笑说道,“二姐姐寻我何事?”

杜二姑娘伸手抹了下眼睛,回头,两只眼睛微红,面上脂光融滑,果然是哭了。

见了单小葵,一串泪珠又自眼眶滚落,哽咽道,“青娘妹妹”

单小葵避也避不得了,在她对面坐了,诧异道,“这是怎么话说的?好好的,二姐姐怎么就哭了?”

莺儿和娟儿见她来了,都退到亭子之外。

杜二姑娘抹了下眼睛,垂了头,一方淡蓝绢帕,在手中搅成麻花状。面上神色变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单小葵也不知说什么,心知这回是躲不过去,又不想鼓励她说出来,只得干笑着陪坐。

二人直直沉默了一两刻钟,杜二姑娘突然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决绝,一把将单小葵的手握了,泪珠又滚了下来,“青娘妹妹,我求你件事。”

果然来了。单小葵心中叹息,还是点点头,“有什么事儿,二姐姐只管说。”

“你”杜二姑娘音调低下来,微微别过头,声如蚊呐,“你能不能请孟公子来花园一叙”说着,怕单小葵会拒绝一般,又连忙急切地说道,“并没有旁的什么事,我只是有一句话要问。”

她面色苍白,鬓发微乱,双目红肿,满脸祈求。单小葵做不到狠心拒绝,只是,请他来问什么话呢?心中叹息,定了定心神,笑说道,“二姐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方才在东厅,有谁说了什么?”

二姑娘低头不语。

娟儿在外头听见,略做思量,忙进了亭子,和单小葵说道,“表姑娘,是”说着看了看杜二姑娘,见她埋头不语,放了心,接着说道,“是中山王妃开玩笑说,要和咱们家结亲,二太太也是欢喜的,可是可是”

话到此处,她打住话头,只拿眼看着单小葵。中山王妃看起来,一半玩笑,一半又是真的。这等事儿,初次提及哪个不是半开玩笑探对方的虚实?能攀上中山王府,二太太二老爷自然是愿意的。

门户相当,家世般配,这事儿做成真的,也不过是三五个月的事儿了。姑娘今儿原本是冲着孟公子来的,谁想,倒入了她的眼,真真是若知如此,今儿必不来了。没中山王府这宗事儿,早先太太说的那两家,总不那么急切,尚能缓一缓,拖一拖呢。

“原是这事儿。”单小葵明了,果然是提到了儿女亲事。只是却万分不想接那话头,微微一笑说道,“这不是好事儿么?中山王府那样的富贵,这可是个好归宿呢。二姐姐怎么反倒哭了?莫不是高兴的?”

“哎,表姑娘不是这样的。”娟儿微急,连连摇头说道,见二姑娘眼眶又有泪珠滚落,心中大急,也顾不得什么,把心一横,接着说道,“是,是我们姑娘不喜这门亲,她她心中中意的是孟府少爷。”

杜二姑娘被这话一激,一头伏在石桌上呜咽起来。

单小葵装作惊讶的模样,怔了半晌,方苦笑道,“原是这样。可是二姐姐叫我请孟公子来,又要说什么呢?”

娟儿见二姑娘只是哭,也没办法,只得道,“只求表姑娘请了来,余下的事儿”说到这儿她住了嘴,实则她接下来,她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单小葵见二姑娘只是哭,似是打定了主意,非要寻他过来不可。就叹了一口气道,“论理,二姐姐请我帮忙,不论我能不能请了人来,必要去试一试的。可是,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若叫人瞧见,告诉了二舅母,我是死是活?我还小,这些事虽不大懂,也想劝二姐姐一句。有二舅母,二舅舅在,你便是有什么想法,尽可叫他们二老帮你张罗。这样子私下请了人来,算个怎么回事儿呢?”

“你当我不知道这些么?”二姑娘抬头抹了把眼泪,泪眼朦胧地看着单小葵,“我不过想当面问一问,若是有一丝可能,我便和母亲说。说是半丝也无,我也就息了这心思了。”说着又伏在石桌上哭了起来。

单小葵苦笑,无语。早先二人见过几面,她不知道。就自己所知的,见过的有限几面儿,说过的客套话连三句都没有。这会子突然就提到男女之情上,结果还用问吗?

定然是一百个没戏了。只是这话她却不好说,怕二姑娘心里也知道罢。

坐着半晌,左右为难。

“青娘妹妹,求你去请他来。我并不是要做别的,能让他知道我的心,也就够了。”杜二姑娘见她不语,泪珠又滚了下来。

单小葵很是头痛,他心中半分没有你,知道又有何用呢?不过,她却没说什么反驳的话,从心底里,单小葵还是能理解她的心思的,因为她自己就曾有过么一段经历,让她遗憾至今的,竟然也是:当时怎么就没勇气告诉他呢。

一个遗憾让她在别后的多少年中,都不能释怀,多少次梦回,总能梦见分别的那一幕,醒来后,满心的惆怅,几乎要让她窒息。

其实告不告诉重要么?有人觉得很重要,有人觉得不那么重要。可,觉得重要的人,在乎的人,若能当面说一说,哪怕对方无意,自己的心在日后漫长的岁月中,能得以解脱,能得以平静,倒也不算坏事。

从这一点上,杜二姑娘倒是比她有勇气!

但现在若让她选,当时,她会说么?虽然遗憾,真正要她做出选择,她还是选择埋在心底,为的是在这平淡无味的人生中,有那么一丝梦幻般的念想

单小葵以已及彼,对这件事儿没那么抗拒了,站起身子,点头叹道,“二姐姐若执意如此,我便去试试。他能不能来,我不敢打包票。”说着转身要走,行了几步,又突然顿住脚,转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下杜二姑娘,向娟儿和莺儿说道,“你们寻个地方让二姐姐梳洗一下,莫让人见了,倒吓着了。”

娟儿莺儿忙应一声。

单小葵转身又走了几步,又想起一事,顿住脚回头,定定看着二姑娘,“二姐姐,有些事有些话,要适可而止。”

她神情淡然,隐隐有一股超越年龄的沉稳气势,让二姑娘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菊香和兰香虽立在远处,从只言片语,也大略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跟着单小葵出了花园,急忙问道,“姑娘,真要去寻孟公子吗?”

单小葵点点头,叹了口气,“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过说一句话的事儿,权当是给自己积德罢。”

“二太太知道,肯定要怪姑娘。到时,姑娘积多少德也让她给咒没了。”兰香不赞同地说道,“以我说,咱们还是别去了。转一圈回来,就说已告诉了人,孟公子说不得空儿”

“你这丫头好没同情心。”单小葵佯瞪了她一眼,说着叹息一声,“我这并不是为旁的才帮她,是为她这份心。”少女怀春无罪,谁都会经历那纯真而又懵懂的时光,做为过来人,单小葵觉得她更该尊重这份纯真而美好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