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柳墨翰几人去那边坐着歇脚。

一路走,又一路逗着晨儿笑,清脆的笑声惊动早他们一步,在深处亭子里歇脚的人,那边一个中年男子微微皱眉向这边投来一撇,正好和四处打量风景的单小葵打了个照面。

单小葵目光一扫而过,根本没细瞧,那人却是一怔,迟疑地站起身子,往这边行了两步,试探着轻问,“柳姑娘?”

单小葵立时循声看去,看清这人,惊喜笑道,“呀,原来是文叔,今儿可巧竟在这里碰上你。”边说边往他身后瞧,坐在软兜之上的韩少爷听见动静,正往这边看来,两下一对眼儿,单小葵便向他挥挥手笑,“韩少爷也来了。”

韩琢堂温和清淡的眼眸微微怔了怔,才认出这个手中握着一大捧金灿灿野菊花,满脸含笑的娇俏少女,竟是先前那位一团孩子气的单小葵。

微微点头示意,“柳姑娘好。”

单小葵不知是今儿出来得以散心的缘故,还是旁的,再见他倒没原先那股压抑的感觉,以轻松的心情看人,自然和以往不同。这会将午秋阳照在他身上,将整个人笼得明亮安宁,将他的笑容染得也温暖起来。

忙又向他挥挥手,“韩少爷也好。”说着想到什么,和文叔笑道,“我原说要去清风镇谢你们呢,又怕扰了韩少爷休息,便没去。今儿正巧碰上,可要表一表我的谢意。”

又忙着给各人引荐。

柳墨翰望了望韩琢堂,笑着款步行过去,施了一礼,直身笑道,“初来时就听我妹子说了,那些百合花还是多得韩少爷援手,我代青娘谢过。”

韩琢堂却不想在这里碰上柳家大房的人,向文叔那边撇了一眼儿,一边缓声笑道,“柳兄客气,谢字不敢当。当时我们也是收了银子地。”

“生意么,收银子自是该当的。”柳墨翰笑得混不在意,顺势也打量这位韩少爷,朗眉星目,生得极是俊逸,给人的感觉温和可亲,只可惜,这腿

尽管他打量着不着痕迹,对于一个对此极度敏感的人来说,韩琢堂还是极快地感觉到,自嘲般笑了笑,手掌在腿上拍了几拍。

柳墨翰立时识意自己的失态,连忙赔礼。

单小葵和这边打过招呼后,见二堂兄当仁不让地把这些寒暄客套的事情接了过去,她也乐得清闲,坐在这边和齐氏、李氏说话儿。一边注意这边的动静。

原想那位韩少爷不大爱说话,二堂兄不过叙个话儿,客套一番也就算了,不想这二人客套过后,愈聊愈起劲儿,从那边隐隐传来的话语中,可知二人正说着那时单小葵随口扯出来的柳家茶叶除虫密法,又扯到茶山,茶叶生意等等。

单小葵就暗底下一阵的心虚,暗中盘算,若二堂兄找她求证,就往书本上推。

“韩兄,今日别过,改日去清风镇看你。”直到将午时,柳墨翰才起身,晃着身子往这边来时,仍不忘回头向那边朗声笑道。

韩琢堂远远拱手作别。

单小葵立在齐氏身边儿,也向那边挥了挥手告别,才向走到身边的柳墨翰悄笑,“我不知二哥还是个话篓子,自来熟。”

“啧,你这丫头!”柳墨翰斜了她一眼,举起手来向她示威,单小葵忙往齐氏身后一缩。

若得大少奶奶李氏在一旁直笑柳墨翰,“二弟只管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柳墨翰见个个都帮单小葵,撮了一下牙花子,回望韩琢堂所在的亭子,笑嘻嘻向单小葵挑眉道,“我倒不知你这样本事,认得的人,个个不凡。”虽没深谈,那位韩公子单看相貌气度学识,倒也叫人不可小瞧。

单小葵不由气瞪了他一眼,这人时时刻刻不忘打趣儿她!

齐氏也忙斥他道,“只拿那些有的没的话混说!”

单小葵深以为然,连连点头,“是,二哥这习惯可不好,是病呢,得治!”

柳墨翰举起手要打她,单小葵笑着躲闪开,柳墨翰追过去抓她,单小葵笑着往花丛里躲。

他们兄妹二人笑闹着,这边文叔远远地看着和韩琢堂说,“原公子说不寻柳家,是因他家没大人支事。如今柳家大房也来了,就在眼前呢,要不要与他们说说,透个信儿?”

韩琢堂望着那边笑闹的兄妹二人,微叹一声,半晌方虚望远方,声音平淡中略带些落索意味,“张阁老把持朝政多年,岂是那样容易就能被板倒的?只怕到头来,也是一场空。”

“可”文叔急了,连忙说道。

“我知道。”韩琢堂抬手打断他的话,似是自言自语地道,“我知道这是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机会,我也想”

“罢,暂切不提了。”文叔见他神色黯然,忙笑着道,“等刘将军再来信儿,到时再做打算罢。”

韩琢堂微微点头,那张阁老势力盘根错节,也并非一时半刻,或者他们这一小撮儿就能把人扳倒的,说起来,他们不过是极小的因素罢了,只有上头露出种种迹象,再拿这些事儿做由头方可成事。若那张阁老圣恩不减,一切都是白忙活,只能慢慢的等。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再看那片野菊丛里,人影已消失了。

往前看,远远的,绯红上衣湖青裙儿的少女正拿着一束花晃着,逗四五岁大的娃儿说笑,不时又转头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笑得开怀。

不觉也笑了,再见时,倒比初次见开朗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因有大人来家,帮着打理家事的缘故。

原本单小葵只当二堂兄和那位韩少爷话别时说的话,只是说说罢了,不想回到家中,过了两日,他倒要去清风镇韩府去玩儿。

“可,人家韩少爷也许是当你客套呢,所以才随口应了。你真要去了,人家怕还是纳闷呢!”单小葵望着身着一身新衫,收拾得整齐清爽,正往车上放盆栽的柳二少爷说道。

“纳闷就纳闷儿!”柳墨翰翻身上了车,向她笑道,“我只管去我的。若这一回他不欢迎,下次不去便罢。顺便,我也去清风镇瞧瞧,可有别的买卖可做没有。”

单小葵想不透他要做什么,做什么事儿总要有个理由罢,歪着想了半晌,眼睛一亮,“你是不是还想往他家山上挖百合?”

柳墨翰丢给她一个终于想起来了的眼神,甩起牛鞭子赶车走了。

今天只有一章,抱歉哈。

第109章 又见季云翼

柳墨翰是早饭后走的,一直到下午太阳开始泛红,他还没回来。单小葵心想,莫不是相谈得很愉快,都这会儿了还不回来。

齐氏心里也嘀咕,在西院儿忙活半天儿,拿了布料过来,来和刘妈合计这衣裳怎么做,一转头,透过南篱笆墙,见菊香和余二郎正水塘南岸边做什么活计,白花花的芦苇被风吹得波浪似的起伏,二人的身形若隐若现,齐氏掂脚瞧了瞧,恍惚是余二郎正修前日坏了的长椅,菊香立在边儿上,边看边说笑。

齐氏瞧了一会儿,一转身往堂屋来,单小葵正坐在廊子底下一大堆野生菊花旁,拿着小剪子一朵一朵剪菊花,剪得入神,人到跟前儿尚没发现,齐氏就看了看她剪的菊花,一朵一朵在簸箕里排得整整齐齐,花心朝上,这么看起来,如一张密密盛开的黄色花毯,咳了了一声,笑道,“青娘好有兴致。”到底是小女儿家,喜些花儿粉的。

单小葵赶忙抬头,起身,拿了凳子叫她坐,笑道,“我针钱不行,旁的也没事,我想,这些野菊花剪了,或蒸了晒干泡茶,或是做枕芯都合用。”

齐氏看了看那花,再看她面容,心头就奇怪,这孩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好心情,自来了后,除头几日大家几年不见略生份些,又提及当年的往事,她略有些消沉,这后来,一日的一日的,见天儿都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心里静得很!

这样的心性倒让人想不透,且叫人佩服。

单小葵可不知齐氏正在想这些,她不过是去年剪徐婆留下的那些菊花剪得上了瘾,心里早就想着,今年要多种花来,好好再过一把瘾而已。

比与摘菜之类的细致农活,单小葵更喜欢这个赏心悦目,手留余香的活计。

坐着说了几句话,齐氏悄悄向外一指,笑道,“我呀,和你说个事儿。”

单小葵忙起身往外瞧,一边问,“大伯母说什么事儿。”一言问完,已看清外头的人,抿嘴儿一笑,又坐下来,“大伯母是说菊香和二郎的事儿么?”

齐氏看她并不惊讶,就知她心中早知有这么件事,便微微点头,“我们来了这么些天,我也瞧出来了,这菊香和那二郎好似有那么点意思,她也到年龄了,以我之见,能早些定下来,就早些定下来!”

还有一些没法说出口的话,这女儿家的一大,自然会有些旁的心思,菊香看起来即有些苗头,难免寻个空子和二郎去说笑,她管么,也不太好管。不管,又怕见天在侄女眼前晃,引得她也起了旁的心思。

何况,这些日子见的几位公子哥,个个都是好的,若是勾得她起了旁的心思,以现今的家财,又配不上人家,到时闹出什么来,岂不是叫人笑话。

“好呀。”单小葵在这点上心思单纯得很,听齐氏主动说起这事,再高兴不过,和她悄声笑道,“刘妈也早和我说过这事儿呢,我是看好的。原就想着抽空和春生嫂子提一提呢,正巧大伯母提及,这事儿不若您就给张罗着办罢。”

齐氏见她笑得坦荡,无一丝扭捏,心中百般拿不准这个侄女儿的性子,不过心头却是一松,这眼眸清亮坦然,当是她没起旁的心思。笑微微地点头,又说了几句闲话儿,自去找刘妈说冬衣,顺便说说菊香和余二郎的事儿。

刘妈是早看中的人,自然无话,只是她微微叹息道,“他家穷倒不怕,一时下这房屋怕是挪住不开。余家大郎娶亲时,他家是住到咱们这里的,要说亲呀,得先叫春生把房子盖起来,没得成了亲,没房子住。”

齐氏笑道,“这也好办,与他们说说就是了。我看青娘与他们家的工钱却是不低,一年下来,他们爷几个在咱们这里,还不赚二十多两银子?早些与她们说透,叫他们现盖房子就是了。”

刘妈点头,“这倒是,要说工钱却是没欠过他们的”

二人叙了半晌,议定,等正式入了冬,就说这亲事。和单小葵一说,她自然无话。

晚间菊香给单小葵铺床叠铺,单小葵偏头笑眯眯地看着她,把菊香看得臊红了脸,偏头一躲,“姑娘看什么。”

“没什么。”单小葵翻身上了床,倚在床头仍笑眯眯地看她,菊香放了帐子在外头埋怨道,“姑娘今儿是怎么了,看人看得怪臊得。”

单小葵本想问问她可中意二郎,话到嘴边儿却不知怎么开口,想了想,看平素二人相处,总是时不时就凑一块儿去,有时菊香没事也要寻个事儿往田里跑,她去田里时,二郎必也在。

单从这点儿上,倒也能看出她的点点心思,感情是什么呢,其实表现在行动上,不外乎是想多多见那人,多说说话儿罢了,说简单也就这么简单。这么一想,也就没吭声。

反正人品上她是觉得二郎极不错,朴实肯干,脚踏实地,做起事来,不急不躁的。与菊香来说,倒也是个合适的人选。

想罢菊香,就想到兰香。早先她极力留刘三郎,也是有意给兰香制造个机会,只可惜,到底不如余二郎这般整日在眼皮子底下晃悠的,因兰香和他不太熟悉,所以她只瞧见客套,倒没瞧出什么特别的。

也不知刘三郎定了亲没有,那人相貌端正,做活也踏实,虽只打过几次交道,比起余二郎来,性子似乎还活道些。只是了解得并不深,不敢轻易就做决定。

思来想去,决定趁家里果树盆栽都卖得差不多了,又到了要挖根桩的季节,明儿就往石至镇走一走,顺道也问问刘三郎的亲事可定下了。

想定主意,她就安心了,不多时沉沉睡去。

次日早饭后,她正和余二郎说要往石至镇的事儿,见柳墨翰赶着牛车悠哉悠哉的回来了,迎出来笑道,“怎么二哥头一回去人家府上,可就厚着脸皮住下了?”

“你以为我想?”柳墨翰翻身跳下车,腿下一软,差点摔倒,一手指着头笑道,“那位韩少爷倒是热情得很,叫我吃得大醉,诺,这会头还晕着呢。”

单小葵失笑,跟着他进了院子笑道,“是谁灌你的酒,那韩公子当是没这样大酒量罢?”

“小看人!”柳墨翰回头斜了她一眼,歪到树下桌前的椅子上,仰看着单小葵笑道,“正是他灌的,他不灌,我能吃得这样的醉?没想到他倒有些量,看起来极温和的一个人,吃起酒来倒也爽快。”

一股隔夜酒气传来,单小葵忙退后一步,笑道,“罢,今儿你歇着罢,叫二郎和我去石至镇。”

柳墨翰问了一回她去做何事,然后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你自个儿去罢,我是没力气了。不过,那韩公子说,等秋后,再叫我们去里头的几个土山包上挖些夜合回来。”

“真的?”单小葵惊喜转身,“他许了?”其实里头的山包上是还有些的,单小葵也知道,只是那时才刚认识,人家说不让挖了,她也不好意思死缠烂打。

“嗯。”柳墨翰站起来,晃着身子往东屋去。

单小葵看他确实身子不支,也没再多问,田里的百合虽然今年繁殖些种球,与理想的数量比起来,还差得远着呢。哪怕能再多挖几百棵来,单小葵也是欢喜的。

笑呵呵地上了车,和刘妈兰香,一道往石至镇去。

不想,今儿也碰也得巧,正是石至镇的月初固定庙会,他们开始没多想,顺着主街走,到了人流密集处,被人流堵得寸步难行,再要退又退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往前挤,单小葵反正也没什么重大的事儿,就叫二郎慢着赶,她和兰香刘妈三个坐在车看两旁小贩们卖货做生意解闷儿。

突地前方一个紫色身影撞到眼睛里,单小葵定睛一瞧,却是个个子高高的少年,一身紫色衣衫分外眼熟,不但衣裳眼熟,背影也有些眼熟,用胳膊拐拐刘妈,“您看那个象不象季妍的哥哥。”

单小葵和兰香各扒一个车窗口,刘妈就不和她们挤,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闻言忙凑过来,往前一瞧,熙攘人群中,正有一个紫色身影,双手背在身后,大模大样地左右赏玩,好不自在,看了一会儿,等那人一偏头,侧过半张脸儿来,不是季云翼是哪个?

单小葵这时也瞧见了,奇怪他在这里做什么,忙和二郎说,让他招呼一声。

二郎应声朝前头大声喊,“季少爷!”

正左右自得赏街景的季云翼豁然转头,看见余二郎眼睛一亮,“哟,是你呀,青娘来了吗?”

余二郎笑着点头,指指车后。

季云翼款步踱来,往车厢两旁一瞧,正见单小葵探出头来,笑问,“你们来石至镇干嘛。”

单小葵笑道,“我也正想问你呢,这会子不在学里念书,跑到这里做什么?”

一听到“读书”二字,季去翼粗眉微皱,似是不胜烦恼。

第110章 又是一年冬来到

听了季云翼的解释,单小葵不禁失笑,原是季老太爷见他屡教不改,依旧逃学去练武场晃荡,就使人拿了贴子到练武场去寻那管事的头头,道是季云翼再去,不准他进去。

季二老爷升任了北京兵部侍郎,南京兵部的人巴结他还不来及呢,怎敢不听季老太爷的话?所以,季云翼今儿又去练武场,果然就被人婉言谢绝了。他闷了一肚子气,无处可去,便出了城四处闲逛。

“可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单小葵笑着道,“要么去好好说服老太爷不读书,要么你就安心读书。”

季云翼不胜烦恼,“我祖父性子倔强的很,谁能说服他?”

单小葵微微点头,那季老太爷是极倔强的,不过,这祖孙两个性子倒是极象,季云翼不也倔强?这种事儿单小葵实在不好说什么,怎么说都是个不对。只得连连开解季云翼,又劝他,“不若你先耐烦读两年书,等你祖父气消了些,再做别的嘛。反正考那武举人,又不限制年龄”

季云翼抬头望天,看表情,读书竟是比叫他坐大牢还难以忍受。半晌叹道,“罢,只能这样了。”

单小葵微微笑,“你能这想最好了,对了妍儿最近在做什么,我家里来了一堆人,一时也走不开去瞧她。”

“我娘给请了女红师傅,整日在家学什么绣花呢。”季云翼兴致缺缺地说道。

单小葵想想季妍那个性子,真要掬在家里闷着不出门儿,怕是心中急得不行。可再一想,这世间如她这样,如孟清菲这样的怕是少之又少,多少世家小姐都和季妍一般,再不爱,这些东西也是要学的。

一时下竟又不知说什么。便和季云翼叙了些闲话,叫他给季妍带个好儿,得了空子来家玩等,各自分开,他继续逛他的,单小葵去办她的事儿。

到了刘家,老刘头和刘三郎都不在家,刘大娘正坐在院中晒太阳,单小葵便和她说了往前还要挖根桩的活儿,刘大娘高兴的应下来。又借口看她家院子,带着兰香出了院门儿,给刘妈打了个眼色叫她问刘三郎的事儿。

转了一圈儿回来,见刘妈脸上带笑,单小葵就知,这刘三郎大约还没定下亲事。心头就舒了一舒。

果然,等几人到家后,刘妈避了兰香,拉单小葵到塘子边散步说话儿,笑眯眯地道,“那三郎确实还没说亲。不过听刘婆子说,正准备往前冬天里与他张罗说亲呢,我一问三郎的事儿,她眼睛就亮了,想来心底也猜到一些。虽没说透,看她的样子,倒没什么不愿的。”

单小葵笑了,这倒也是。乡里人家对儿女亲事极敏感,一般来说,谁家主动问及旁家的未娶儿子未嫁女,多半就不是只问问而已,而是带有目的性的。象单小葵家里正好又有两个适婚的丫头,只要刘妈问话的态度稍稍热情那么一点点,要猜出来,也不难。

就笑微微地道,“那赶明儿他们再来送树桩,你再和老刘头隐隐的透个话儿,看看他是什么意思,也提前告诉人家,别那么早就定了亲。”

“哎。”刘妈笑着应了一声。

二人沿塘边儿走到塘西的那块田里,此时柳大少爷正和村里盖房的匠人正在挖灰脚,找地界。找准儿地界,划出直线了,这几日就要开工。

立在边上,远远地看了一会儿,也没打扰他们,就往塘南去了。

如今塘南的田里已都快翻完了,每块田头都有半亩的苗床,最早扦插的枝干到现今已有一个多月了,单小葵弯腰认真地瞧了瞧,原来枝杆上的叶片已变黄脱落,老叶子脱落的叶腋处,已隐隐生出点点嫩芽儿,可见这苗已是活了。

正看着,见余春生和帮工的李家兄弟二人,拉着满满的两大车干麦桔往这边行来,单小葵远远的笑问,“这是做什么?要防冻么?”

“是啊,姑娘。”余春生抬头笑了笑,“不是说这些新插下的枝条受不住冻么,二少爷说,这些麦秸杆儿盖上兴许有些用处发”

单小葵笑了,和刘妈悄声道,“二哥倒还真操心呢。”

刘妈微微点头,拉单小葵在塘边儿长椅上坐了,感叹一笑,“不但是他,我看大老爷大少爷,还有大太太和大少奶奶,这回来都出乎我的意料。谁能想到,这人会有这么大变化呢?大少奶奶刚到咱们家时,那是滴水不沾,半线不拿的,如今你瞧,衣裳鞋袜之类的,样样都操持得象模象样的。”

“嗯。”单小葵微微点头,望着塘边的芦苇丛出了会神儿,偏头把胳膊支在椅子背上,侧身和刘妈商议,“您说,咱们要不要和大老爷说说得了银子怎么分?”

刘妈微微怔了怔,随后了然,“姑娘是怕大太太不自在罢?”

“嗯。”单小葵微微点头,“再怎么说她是长辈,如今住在这里,还要向我拿银子,或者向你拿银子,她嘴上虽不说,心底怕是也有些疙瘩,毕竟向别人伸手要银子的滋味儿不好受。”单小葵尝过这滋味儿,自然是深知的。

靠别人施舍过日子,不管对方多么大方,总是一件让人不太愉快的事。——亲生父母自然别论了。

“所以我想,虽然这些东西的本钱都是咱们的,但若说要分他们些利钱,我倒也没什么不愿意的。毕竟他们出了力,再不好和春生大哥一家一样只拿工钱。”

“那姑娘打算怎么做?或是分给大老爷多少呢?”刘妈想了半晌问道。

这个其实单小葵也有些为难,没想好。吃过自己不能做主的苦头,她是不放心把自己的银子交给旁人,或者握在别人手里的,拿在自己手中最安全。但是若是分给大老爷一家利钱,他们为了自己赚更多的银子,将来手头宽裕了,肯定要自行买田做生意。到时候,他们一家都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把单小葵的事情放到后头,她打心底又觉得亏得慌。

想了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得道,“要不,先按月把家用银子交给大伯母,让她安排着一家的花用。等过一阵子看看动静,再做打算?”

刘妈也没甚好法子,不得已点点头,“我原是想过和姑娘商议,叫和大老爷说说,把二少爷过继到咱们这一房,可再一想,过继之后,将来姑娘挣的,都成了他的。也心有不甘!”

单小葵叹了一声,“这倒是。若他是我亲哥哥,亲弟弟,便是留给他再多,我也没什么不愿意的。现今就差这么一道坎儿,心里到底过不去”说到这儿,自己便笑起来,到底是俗人一个,看不开。

若是柳墨翰知道了,怕又是该恼了罢?

但事实就是如此,虽然现今看他事事操持着,到底相处的时日太短,隔膜不消。

看着芦苇怔了会神,起身道,“就先这么着罢。等相处的时日久了,感情深厚了,到时,或许谁多谁少,也不是那么在乎了。”

“这倒是。”刘妈笑道,“等他们做得活计多了,到时姑娘自然心气就顺了。”

“嗯。”单小葵微微一笑拉她往回院子里,其实人就是这么回事儿,她现在的不甘心,大约是出于大老爷一家对目前家里这一摊子,贡献少的原因。若有足够的贡献,到时,自然就不会觉得自己亏了。

到了晚间,刘妈和单小葵借着去和齐氏说闲话儿,把家用银子一并交给齐氏,倒把齐氏弄得一怔,单小葵笑道,“我原就不耐烦管家的,如今大伯母来了,这事儿自该您管着,千万莫推。”

大老爷也在正房里坐着,闻言就微微点头,“即是青娘不愿管,你就管着罢。”

等单小葵和刘妈二人走了,齐氏看着那包银子半晌,方微微一叹,缓缓地笑,“罢,这是她的好意,我也不拿乔。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先前虽有不愉快,可我也不是那等只看着别人口袋里的银子过日子的人。如今大家的日子都艰难,咱们吃用已占了她的便宜,有数的银子上,一分也不占她的。”

大老爷叹息一声微微点头。

进入九月里,家里的事儿已渐少了,到九月中旬,便只余下盖房子和挖根桩两件事儿,单小葵也彻底的闲下来,无事可做的时候,倒也没再往外跑,和齐氏在家里做做杂活,或是说说闲话儿,一整天也就过去了。

日子一晃就到了十月初,霜降过后,田野里的各色植物迅速萎黄,转眼已是满目萧瑟。西边院子盖得极快,也已快收顶了。又是一年冬来到,因为家里人多,到不觉日子清冷。但也因为家里人多,她的活计被分了去,也闲得有些无聊,正寻思着要不要去往孟家送个信儿,叫约孟清菲玩。

还没等她拿了主意,孟清菲便就来了,进院的时候,满脸的气色,倒象是和谁生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