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不怕什么抛头露面,但那些种花户皆是粗人,言语上难免会有些不恭,即使她不十分在意,心头也要暗暗作恼。

好容易买得杭州城郊喜种的茉莉并素馨、菊花三样儿,余下的花卉,这边种植得不多,她们再不想各家去问,到码头现雇了船,直回金陵而去。

这一趟虽说没将家中所缺的花苗一次解决,茉莉、素馨和菊花三样,倒都不缺了。茉莉素馨各有一万株,菊花买得多些,有两万株,按大田的种植密度,可种四五亩的样子。

这下子,明年自春到秋,基本都有花儿可卖了。

此日已到十一月初,江面寒气袭人,回去的路上,她只和柳墨翰、菊香、兰香几个窝在房间里玩叶子戏,或天南海北地说些景致取乐。不觉已即将到金陵。

这日天气晴朗,江面微风,柳墨翰与她们三个说笑腻了,便推了窗子,立在窗前看过往船只。与她们的船并行的是一只红漆雕花大客船,船头四角挂着大大的红灯笼,上书金粉大字“宋”并有“知县”字样。

船上人影绰绰,不时有女子说笑声传来,声音清脆悦耳。透过半开的窗子,可隐约瞧见里头有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女子,正和丫头们嘻笑,其中一个丫头往这边望来,瞧见柳墨翰往那边张望,起身“啪”一声,将窗子关了,隐隐传来一句“登徒子”地骂声。

已进入内河,水面并不十分宽,两下船只相距只有约丈宽,单小葵在船舱里听见关窗的声音,伸头出去瞧了一瞧,那边窗子紧闭,窗子之外,还站着两个婆子对柳墨翰怒目而视。

她忙对外头谦意笑笑,顺手将窗子关了,说柳墨翰,“二哥非要瞧得人家恼了,堵着咱们的船,把咱们暴打一通,你方作罢么?”

“我并没有旁的意思,不过当个景儿瞧罢了。”柳墨翰不在意地一笑,在桌前坐下。

“人家知县家的女儿岂是叫你当景瞧的?”单小葵斜了他一眼,也晓得他没旁的意思,一是当景瞧,二来,怕是也好奇,这船是自杭州出发不多久,她们就有印象的,没想到,一路几乎同行。因也就往外头瞄了一眼笑道,“莫不是往金陵地界哪个县去上任的县官儿么?”

“不知,也不想知。不过那家的小姐却是个性子活泼的,一路上只见她和丫头们咭咭呱呱地说笑。”柳墨翰又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儿,少女如银铃般笑声音,随风隐隐地传来。

单小葵笑了,不由地瞪他道,“你倒还怪留心!”想了想,又取笑他道,“二哥千万莫学书里的书生,只偶然瞧见人家小姐一眼就上了心,从此就记挂上了,得了相思病,可哪里去寻药吃!”说完自己捂嘴儿先笑了。

柳墨翰把手一扬,佯作要打她,斥道,“小孩子家家只会混说。”

“嘻,你只当我乱说。”单小葵收着桌子上的叶子牌,头也不抬地笑道,“不过我先把一句话说在前头,千万莫太入心了,那家可是挂着知县的灯笼呢,咱们是什么人家?”

“不过挂着个灯笼罢了。许是借哪位县官公干出行,有商家捎他们一程。自己省了过往的税赋,那知县也省了船钱。这样的事情再平常不过。”柳墨翰笑嘻嘻地说了一句,又叹,“和孟兄他们一道出行,确实便宜。把个南京工部尚书的灯笼一挂,莫说税赋省下不少,一路上还有许多人殷勤问候。我们自己回来,各色费用一样不少,还要受那些人地刁难。你说可气不可气?”

单小葵笑道,“是极可气。不过这有什么法子?我们是什么人家儿,人家是什么人家儿?不能比地!”

那边少女的清脆地声音愈发清晰地传来,单小葵自窗子缝隙里往外瞄了一眼,只见那少女披着一件大红镶毛地斗篷,带着两个小丫头,立在船栏杆上,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睁着,正往这边瞧,不由笑了,“人家也来瞧景儿了。”

说着伸手将窗子关紧了。

柳墨翰赶她道,“去,关窗子做什么?”

“我是怕人家围着咱们的船打咱们的。”单小葵笑了笑,说着故意盯着他的面颊,认真地瞧了一回,笑话他,“完了,二哥果真入心了,这可怎么是好?”

说着坐了下来,作长辈模样,意味深长地劝道,“快收了心罢。门当户对才是好姻缘,专想那些没用的!”

菊香兰香在一旁也跟着笑起来。

柳墨翰高高地挑了挑眉头,一双墨眸闪着促狭地光,意味深长地说道,“哦,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他别有所指的话儿,叫单小葵微微有些尴尬,啐他道,“什么我这样想地,这世间人人都这样想!”说罢起身往屏风后头的去。

“我并没有说什么,也没做什么。是你非要往这上头扯!”柳墨翰笑嘻嘻地起了身,冲着屏风后头的人说了一句,又拉长了音调道,“原来,门当户对才是好姻缘”

说得菊香兰香只是闷笑,他自己晃着身子出了船舱。

船行不久,便自东南水门进了城,也就在这时,那挂有宋知县字样的船,与他们分了河道,看方向是往正东水门而去。

自东南水门进城后,不久便到卸货的小码头,因是冬天,北来的船只少了许多,这里也不太拥挤,不过等候小半个时辰,便交了关税,过了闸口,顺利靠岸。

走时,金陵城尚还秋叶满城,此时,已是冬韵尽显,河边的垂柳上,一片树叶也没了,金黄冬阳融融照在上头,也遮盖不住冬的萧瑟。

上了岸,柳墨翰自拦了一辆马车,叫她们三个先回家,这边他雇几个船工,将一应花苗都卸船装车,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出城。

离家的日子算一算也有月余,单小葵带着久游归来的兴奋感,打量城郊,冬日的田野里,灰突突地,除了哪家菜田里有些刚种下不久,而又被霜打得叶片暗绿的菠菜,其它的田都空着。

倒是她家的月季田里,远远的,还能瞧见点点老绿,和已被霜打得蔫皱的殷红花朵。

最西边的大院子已经完全盖好,收了工,原先徐婆这里篱笆围聚的小院子,如今已被三个青砖大院子围联起来。三面院子围抱着一口野塘,看起来倒也不错。

刘妈在院子里听到声音,慌忙跑出来瞧,一见她们回来,喜得赶忙迎到车前笑道,“昨儿还和大太太说,去了这许久,也该回来了。又怕姑娘和二少爷年青,在外头惹着什么人,遇着什么事儿。正挂心呢,就回来了。”

“姑娘,路上可顺?”刘妈扶着单小葵下了车,殷殷问道,又打量她的脸儿,微叹,“这一趟好似是瘦了。”

听到这个单小葵苦笑,“别提了,我是不知道我晕船的。去时晕了一路,回来时也晕了半路,饭都吃不下,哪能不瘦?”

说话间大少奶奶李氏也跟出来,拉着她瞧了一回,笑道,“果真是瘦了。原你大伯母还说,天寒地冻的出去,怕要遭罪,果然就叫她说中了。晚上做顿好的,与你补补。”

单小葵笑着应下,又叫刘妈将她们在杭州置的特产玩物点心等取下来,进了家门儿。

院子倒没什么变化,依旧和她走时一样,干净整洁。晨儿穿着一身青布小袄小棉裤,正蹲在墙角处,不知在玩些什么。见单小葵进院,他扭头怔了一怔,丢下手里的东西,迈着小短腿儿往这边跑,奶声奶气的叫,“姑姑”

“哎!”单小葵瞬间笑开颜,张手迎着他,顺势将他抱起来,逗他道,“姑姑这些天没在家,想姑姑没有?”

晨儿大眼睛看了看她,重重点头,“想了。”然后又殷殷看着刘妈怀中的包袱。

单小葵笑了,拍拍他的背道,“走,姑娘与你带了好吃的,好玩的,咱们进屋瞧。”

晨儿欢喜点头。一行人到了屋里,刘妈将东西在桌上打开,有买的木质小鸭子小木剑,还有些杭州特产的点心如菊花糕之类的。再有便是的些干货如香菇干笋子之类。

又有几大包菊花茶并些胭脂水粉。

单小葵指着那菊花茶笑道,“都说这是什么菊胎茶,是上贡的。比南京市面上的卖得好些。咱们自留些,往季家送一些,再往孟府送一些。也算是我出趟远门儿,回来不空手。”

“嗯,这是该当的。”刘妈笑着点头,“单借着孟府的船出行,咱们便该去送个谢礼。”

第117章 说媒

回来的次日,单小葵便叫二郎赶着车和刘妈一道儿往城里去。

她则一刻不停地忙活起来。她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刘家父子又运来不少根桩,都已摆到新盖好的宅子里,李家兄弟二人早已按照以前的法子修剪定形,春天里嫁接的红梅腊梅等,约有百十盆,经过一春一夏的定形,现今的形状倒也算不错,今冬或初春时,正好开卖,这些当是要比那些果树盆栽更受欢迎些,一盆能卖个三四两银子也不为过。

这些日子,大老爷和大少爷又四处买进不少的水仙,如今已栽种到长条石盆里头。

新盖的西院中,除了院子中间的盆栽整修台之外,还有五间青砖大敞亮的房子,里头一堵隔断墙也没垒,以青砖铺了地,四下留了供暖的地龙管道,此时,这是用来培育反季花卉的暖房,只放了些水仙,旁的还没放。

另有一坐极矮的西厢房,分作三间,这是专门用来临时加温催花的花房。空间小也没窗子。好加湿加温。她走时和大老爷几人说过拿牛粪和着湿泥等物加湿加温后培育青苔的法子,这些日子,他们也在试。

单小葵进去瞧了一回,效果倒还真不错。那些自河里捡来的鹅卵石上,已长出绿油油的一层。这是在孟子然给的农书上所学来的法子。

为了营造盆栽古朴苍老的效果,拿这些长了苍苔的石头做点缀,再好不过。

短短一月不在家,竟做成了这么多事,单小葵心头极高兴。再加她出去的这一个月,与二少爷日日相处,彼此又熟悉了几分,感情自然也增进了几分。

有这份熟悉在里头,再回到家时,早先与大老爷一家的隔阂不自觉的就消散了许多。

赶在下头一场雪前头,柳墨翰带着帮工们将买来的花苗子种了下去。将赁大眼嫂家的田全部种完了后,又在自家西边的田里种了约有一亩,余下还有两三亩的田,单小葵就打算来年种那大西瓜,如今人手够用,自然一亩田也不能白旷。

忙碌不少日子,将花苗子都种下,家里才算安定下来。

田里没了事,家中也没甚事。单小葵整日在家里和小侄子晨儿玩乐,天气好的时候,便到田里瞧了一瞧。日子过得飞快,展眼儿就到了迎年月里。

大老爷和大少爷又开始张罗着那些盆栽花儿的往城中彭记送,齐氏和李氏并刘妈三个也开始张罗过节过年的吃用等物。单小葵闲得无聊,只得整日带着小侄儿玩耍,偶尔也领着往村子里小货栈里买些糖果点心与他吃。

这日半午的时候,晨儿玩了半晌,又想零嘴儿吃,家里可巧没有了,她也有心去逛一逛,便带着菊香往村子里去,在小货栈买了些瓜子落花生并一包梨糕糖,回来走到半道儿,一个眼生的妇人自家里出来与她打招呼,“柳姑娘来玩呀。”

单小葵便笑眯眯地站住,“是啊,嫂子一手拿瓢,一手拿棍子的,这是做什么去?”

那妇人低头往两手上一瞧,“嗨”的一声笑了,边走近边说道,“正在家里拌猪食,见柳姑娘打街中过来,急惶就出来了。”

单小葵听她这话头倒象寻自己有事儿,便笑道,“可是什么事儿要与我说?”

那妇人见问,就往菊香的身上的瞄了几眼,向单小葵笑道,“也没甚事。只是姑娘早先不爱往村子里来,是稀客,瞧见了,请你到家里坐坐,歇歇脚儿!”

余家头村里,单小葵除了余春生,大眼嫂,并大眼嫂家的几个近邻认得之外,其余的皆不认得,这妇人她连怎么称呼都不知,这般热情,又看菊香,莫不是说亲?

单小葵偏头看了看菊香,见菊香已偏了头往旁处看。

想了想,就笑着点头,“好。多谢嫂子了。”

那妇人一见她应下,高兴得连连往家里让,只是那眼儿不免又往菊香身上瞄了几眼。

菊香被她这目光看得有点臊,立在街边儿不动,叫单小葵,“姑娘,天快午了,出来时没和大太太说呢,一会儿不见了人,要急的。”

单小葵回头笑道,“不碍,坐坐就家去。”说话儿间已到那妇人家门口。

菊香没了法子,把脚顿了顿,悻悻地跟了过去。

单小葵还真没猜错,这妇人果然是为了试探菊香兰香的亲事,因菊香心里臊,不进屋门儿,她的话儿倒也好出口,几句客套话过后,眼睛望着院中的菊香,悄声道,“有句话儿问了,姑娘也别嫌我莽撞。”

“不嫌。嫂子有话儿只管说。”单小葵逗着晨儿说道。

这妇人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回目光看着单小葵说道,“我听大眼嫂说,姑娘正张罗着给菊香兰香两位姑娘说亲事?”

“是有这么回事儿。”单小葵笑着点了点头,歪头看了看这妇人,笑道,“莫不是嫂子有什么好人家儿要与我们说?”

“嗯。是咧!”妇人见单小葵主动问,脸上的笑意便多了几分,“是我的外甥子,现年十九岁,家就在离咱们这里不远的江村,生得高大,人也壮实。我娘家弟弟种得十来亩菜,家境也殷实。我这外甥子原是早该说亲地,只是他不大看得上乡庄里的丫头,这才耽搁了。我瞧着菊香姑娘模样好,行事也大方,又和那等大户人家的丫头不一样,整日挑东挑西的,实是满意得很。只是不知姑娘”

单小葵因此往外瞧了瞧菊香,深红绸缎小袄,下头是素青棉裙儿,外头也是一件湖青色绸缎过膝长比甲,腰间是一条与小袄同色地腰封,愈发显得小腰不盈一握,立在这家略些破败的院子,真真是亭亭玉立,娇俏可人。

微微地笑了,原说冬天里就说菊香的亲事,谁料她们一出去一个月,回来又忙了好一通,竟耽搁了。

略想了想,和这妇人笑说道,“嫂子的弟弟家能在城门外有十来亩菜田,想来也是殷实人家儿。能看上我们菊香,我心头也高兴。不过,你也知道,我自出府来,这两个丫头就和我一道儿,吃苦也好,受累也罢,从没任何怨言。虽名上是丫头,实则我拿她们做姐妹看待。因而这事儿,我得先与她说说,听听她的意思。”

妇人听前头的话,极是高兴,听到后头不免有些失望遗憾,不过还是强笑道,“是该如此。”

单小葵便又与她叙了几句闲话,带着菊香,领着晨儿出来。

刚离那家院门儿十来步,菊香便忍不住埋怨道,“姑娘也是,什么不认得的人搭话儿,你也敢应。万一她存着坏心,诓人到家里,倒把我们关起来,可怎么是好?”

单小葵噗嗤一声笑了,“青天白日的,这街上又人来人往,我们与他家无怨无仇的,她为何要关我?”

菊香扁扁嘴,不作声。顺手将晨儿抱起来,这才又说道,“反正不相干的人,理她作甚?”

“倒不是不相干呢!”单小葵看着她娇嗔的脸儿,笑道,“那位嫂子要替你做媒呢!”

“呸!”菊香闻言扭头冲着那妇人的家啐了一口,脸颊飞上一丝红晕嘟哝,“谁稀罕她操这心。”

“你是不稀罕,她却稀罕。是为她外甥子说媒呢!”单小葵边走,边看两旁田野景致,将那妇人的外甥子家是什么样的情况,与她一一说来,“听她的话头,这家却是个富足户,那人的年龄与你也相配。他十九,你十六,正正好儿。”

说着偏头看她,低声笑道,“你可是怎么想的呢,要不要我和刘妈说说,让她抽空去访一访那家儿?”

“凭他家多有财,我不稀罕!”菊香撇撇嘴道。

“这么说,你心里是有中意的人了?”单小葵凑到她脸上笑着问。

“姑娘真是会哪里有!”菊香怔了一怔,脸上猛地飞上两朵羞红,气恼说着,抱着晨儿飞快往前走。

“即没有,我瞧那妇人的外甥子家却是不错。”单小葵笑嘻嘻快步跟上,又说道,“最起码比二郎家的家境好些。听她的话头,人长得也齐整。”

“哎呀,姑娘你真是!”菊香猛地止了脚步,急的直顿脚,“好好的你提他家做甚?”

“他家?他家是谁家,谁家是他家?”单小葵看她急切又不想承认的模样,故意逗她。

菊香语塞,脸愈发红了,又把脚顿了几顿,嗔道,“随姑娘怎样!”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单小葵望着她的背影嘿嘿地笑了笑,跟着快步回了家。二人自西边的小道儿穿过,刚转到院前路上,便见二郎在塘边割芦苇。菊香抱着晨儿只管闷头走,单小葵故意在她身后大声道,“那位根生嫂子的外甥子我瞧着是不错,等我回家和大太太说,就谴了人去应下,明年春天就把你地亲事给办了。”

余二郎原本想与二人打个招呼,突听这话,猛地一怔,再看菊香闷头快走的羞恼模样,身子登时就僵住了。

第118章 反应

柳墨翰一上午都在西边院子里瞧李家兄弟整治那些盆栽,他们已来这里一年有余,各色活计都是惯熟的,柳墨翰看得有趣儿,不时问他们这是做是为何,那样做又有怎样的好处。

直直到中午时分,他才晃着身子出来,李家兄弟便去院子后面的小厨房里做饭午饭吃。

出得西院门,看看天色极好,顺脚往塘南去,想绕道儿那边去看看田中花苗的长势。沿塘边儿才走几步,忽的眼角瞥见塘边芦苇深丛里有一抹深蓝人影,藏在那里,只露出个背影,一动不动的。

柳墨翰登时皱了眉头,左右看看,将午时分,院子外头一个家人也没有。因知原先余家头有人欺负单小葵孤苦无依的这茬儿事,当下就以为又是村子里的人来捣乱,或者是趁机来鱼塘里偷鱼什么的。

悄悄走近,冲着那抹深蓝人影大声喝道,“是谁?”

那身影猛的一抖,忙挪着身子往芦苇身处藏了藏,应声道,“是我。”

声音发涩,略带紧张。柳墨翰愈发肯定他的猜测,一时又也没听出他是谁,大声喝道,“你是哪个,再不出来,等我寻了人来,赏你一顿好打!”

“二二少爷,是,是我!”声音方落,那身影忙站起来,转过身子,拨开芦苇丛。

柳墨翰一见人脸,倒愣了,又笑道,“二郎,是你啊。躲在这里做甚?我当是贼呢!”一面问,目光顺势往下一扫,见他左手紧紧按在右手中指上,四周隐约有干了的血迹,不觉一怔,上前一步盯着他的手看,“怎么回事,伤着了?”

“哎!”余二郎期期艾艾地应声,顺势把手往身后藏,笑得极不自然,道,“我在割芦苇,一时不小心就割了手。”

柳墨翰只觉他今儿格外局促,一时又想不出根由在哪儿,因就指着他的手笑道,“流了这样多的血,怕是伤得不轻,赶紧回家上些伤药,这些东西割不割的什么要紧,嫌麻烦一把火烧了便是。”

“哎。”余二郎又点头应了一声。看着柳墨翰嘴皮子动了几动,似有话要说,最终却还是咽了回去,与柳墨翰道了声别,急匆匆顺着小路回家了。

柳墨翰盯着他急惶的背影,连叹了几声怪事,将他丢在芦苇丛里的镰刀捡起来,到南边田里瞧了一圈儿,便回了家。

此时刘妈和兰香已做好了饭,正往正房端,见他回来了便笑,“二少爷来得正好,正说要去寻你呢。”因冬天天冷,原来的盆栽园子也腾出来了,大房一家子就在那边做饭,二少爷因在这边儿住,自然就在这边院子里吃了。

柳墨翰将镰刀挂在厨房山墙上的木钉子上,转身进厨房打水洗手。

刘妈一眼瞧见那镰刀上的血渍,慌的忙问,“二少爷,这镰刀哪里来的,可是你伤着了?”

“不是我。是二郎!”柳墨翰洗了手出来,边往堂屋走,边和刘妈说方才的事儿,“今儿他有些呆呆怔怔的,不似以往那般沉稳 ”

不过一句闲话,刘妈也没入心,只说寻寻家里的伤药,等下午他再来,给他用。

单小葵在屋里头听见这话,却是一怔,眼睛斜了斜菊香,懊恼道,“却是我的不是了,不知伤的重不重。”

菊香闻言也是一怔,将手中的盘子往桌上一放,抿嘴低头往里间走,“我去寻伤药。”

单小葵望着她的背景,咧了咧嘴笑了。

“姑娘,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兰香瞧见,饶有兴致地低声笑问。

单小葵正要说话儿,刘妈和柳墨翰已挑帘进来,她连忙打住,向刘妈笑道,“菊香听见方才的话儿了,已去找伤药了。”

刘妈应了一声,摆了饭,柳墨翰和单小葵在堂屋吃,她们三个便去厨房吃。

单小葵边吃饭边想方才的事儿,必是二郎听见了她的话,心头发慌才割了手。虽说菊香也似中意他,他对菊香也能瞧出来有那么点意思,终是磨他一磨,叫他主动说动余春生和春生嫂子来提亲,若这样,才算真明白他的心。

不如她下午再去说个什么话儿,给他添把火。一面盘算,脸上就露出点点算计的笑意。

柳墨翰抬头瞧见,一手敲在她头顶,“想什么笑得那样怕人,快吃饭!”

单小葵嘿嘿地笑了两声,没再说话。饭后晃着身子进了厨房,却只有兰香和刘妈在,她微微一怔,回身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问,“菊香去哪里了?”

“去哪儿?送药去了呗!”刘妈抿嘴一笑。她是早有此心的,兰香也知道,此时说话自然不背人。说着话儿,二人就一同笑了起来。

单小葵也笑,往外瞧了一眼,道,“这傻丫头还犟嘴死不承认。再不承认,我就应了那根生嫂子侄儿,到时,叫她哭去!”

兰香一听这话,恍然大悟地笑道,“我说姑娘方才和菊香打什么哑谜呢。原中间有这么一宗儿。究竟是怎么样的?”

刘妈也好奇的问。

单小葵便将上午的事儿简略与二人说了一遍儿,笑着睨了兰香一眼,“要说,他家的侄儿,配兰香也不错!”

兰香脸一红,猛地啐了一口,道,“姑娘愈大愈会扯些没用的。”

刘妈闻言伸手打她一下子,斥道,“没大没小的。姑娘宽厚,待你们好,倒愈发不知礼了!”

兰香忙向单小葵吐了吐舌头,赔笑道,“姑娘别沉心,婢子不是有心地”

单小葵板了脸儿,仰着头斜着眼儿哼道,“已惹我恼了,再赔小心也不中用!”

兰香晓得她说顽话,因也就顺着这话笑道,“婢子知错了。姑娘说要怎样才消气,只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