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迈步进去,便是一只茶盏裹着劲风砸来,她没有躲,那茶盏便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额角。

“哐当”一声脆响,茶盏被反弹在地上摔的粉碎,而鲜血也顺着翟羽发际倏地成股滑下。惹得夏风疾呼一声:“翅膀!”她却似毫无痛感,面色淡定地转身,弯腰单手端起门边盛着茶水和饭菜的托盘,并用脚勾上了门,将几人的视线隔在门外。

而她,刚转身,眼中便撞入神色铁青的他,不知什么时候立在桌前,着素日穿着的青色常服,眼神冰凉地盯着她脸上鲜血,冷声质问:“我让你滚,你听不懂么?”

翟羽抿着嘴唇摇了摇头,绕过他,在桌上放下托盘,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

翟琛视而不见,侧脸对着她,依旧冰冷的调子:“我不想见到你,你出去,立刻!”

翟羽苦笑了下,“你要这样胡闹到几时呢?仗不打了?皇位不要了?你所图的一切难道都就此不要了么?”

他不搭理她,她便绕到他面前,抬头望着他,一勾唇角,神色镇定而苍凉:“你不就是恨我么?六叔之死,全因为我当时故意挑拨,更因为我帮翟珏得到兵权,还因为我突发奇想,做那什么劳什子鞭炮,给了庄楠可趁之机,还害他受了内伤…六叔的手伤也是因为我!若不是我…他不会在斗箭中输给翟珏…是我害死了六叔,你全明白的…”翟羽自腰间掏出匕首,刃尖朝己递向翟琛,“你恨我,不妨就杀了我!也成全了我,以死向他谢罪!”

“死?”翟琛低头对上她视线,眸中血丝密布,遍生嘲讽,下颔上是冒出的密密胡茬,薄凉唇角却抿出似笑非笑的弧度,“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谢罪?”

“那你要怎…”

“是!我的确想杀你,无数次地想杀你…”翟琛不待她问完,便打断了她的话,语声轻巧背后却是无穷尽被扭曲的恨与悲,“就是看到翟琰落气那一刹,我都恨为什么我没有杀掉你。如果我早下手,他没有这样的结局…可是现在你死,谢不了罪…该死的是我…是我。”

翟羽怔然看着他。这般落魄到几近疯狂的翟琛是她第一次见到,显然翟琰的死给他带来的打击太过沉重,就连一向冷漠入骨、手段狠辣、对所有生命情感都不屑一顾的他,也成了此般模样…

可是他说什么?为什么该以死谢罪的是他?

就因为他没有对自己痛下杀手、早绝后患?

看出她所有的疑惑般,翟琛自嘲一笑,“你当那日翟珏大婚,在后花园假山边,你向我演那出戏引我上当时,我真不知你打算,真不知翟琰就在身后么?”

56、放过

翟羽霎时惊住,可脑子却转的飞快,问题接连蹦出:“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阻止?难道是将计就计?可你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将要到手的兵权旁落?你不想要那兵权?为什么?莫非你想逼反翟珏?对!你想逼反翟珏?你不要做造反的那个,你想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登上那个位置?”

翟琛眸中颜色越显越深邃,静静看了翟羽半瞬后,淡淡说了句:“不枉还是跟过我那么长时间。”

这言下之意竟是承认了…..

翟羽觉得眼前一花,身子也晃了晃,枉她机关算尽,自作聪明,还为自己所作所为愧疚不安,可所有一切,竟还是在他的掌握之内,从没有撞出去过…

但是…..

隔着模糊的视线,她看向他,声音微颤问:“那你为什么不能和六叔商量着来呢?怕皇爷爷不信你们真的闹翻?还是…你不信任六叔?这又怎么可能呢…

“我此生没有真正信过任何一人。“翟琛神色平淡地转过眸光,望着楠木窗格与透进日光来的窗纸。”包括六叔?“翟羽不敢置信。

翟琛用沉默回答。

翟羽不受控制地微微摇头,瞳仁一转,又忆起一事:“我遇见你的时候,你身后的援军不是真的朝廷军对不对?我远远看着,最多不过一万人,却皆是骑兵。你即使带着他们全部杀回康城,人数也远输于翟珏兵力,却为何成功退兵?“

“他们是我私自豢养的军队,名玄衣骑。从五年前道今天,也不过八千。“

“你竟然私下养兵?“翟羽更惊,”莫非你从康城领兵出去就打好了这个主意,要将这八千人混进来,成为自己关键时刻的一步绝密暗棋?“

“没错,所以本来召集他们在天珠山集合后就可以直杀康城的,就为了等那一身援军军装,我又拖了两天,就是这两天,害死了翟琰…“提到翟羽琰名字时,翟琛漠然无波的神色才终于有了裂缝,”四叔…你后来不跟我们联系就是借假死遁走去召集玄衣骑?六叔难道不知道你养兵之事?“

“我没对他讲过。“

“可他应该是知道的!因为到最后他还一直笃定你不会有事….我想,他应该早就知道你有此打算。“

“也可能,因为我没有一定要瞒他。“

“那说明你对他还是信任的啊!“翟羽上前一步,拽住翟琛袖口,”可是你不信他了,因为皇爷爷向他威逼利诱让他借机除掉你,可是你才想要召集私兵,更即使脱离危险也不告诉他!“

“是啊,”翟琛将自己袖口从翟羽手中一点点扯出,自讽一笑,“是我不信他了,我甚至故意将他置于危险之地,想着或许康城所有士兵死了更好,这样便于我的玄衣骑伪装隐藏。我总以为即使如此,他不会死。可惜我太过自信,总以为什么事都在我掌握之内,这次我错了,无可挽回。”

说到此,他停了停,略有些上扬的眼角轻描淡写往翟羽这个方向一瞥,缓声续道:“因此你明白了,翟琰的死全缘于我的心狠和过于自信,你不用来我面前自责愧疚。出去吧,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翟羽本能摇头:“不是的,不完全是这样的。为什么玄衣骑的事你连六叔都没有说,现在却对我说了?你不是个习惯解释的人,即使是我发现了这只骑兵的不对劲,以平时的你,完全可以什么都不说,可你让我不要愧疚…..我怎么能不愧疚?你和六叔终究还是因为我心声嫌隙,而六叔也是因为想护着我才不断地逼你,甚至让你误信他会听皇爷爷的取你性命!”

“所以呢?”翟琛似笑非笑反问一句:“所以你想说其实是你红颜祸水?他被你蒙蔽了护你心切?而我色令智昏不肯妥协?翟羽,你真是高估你自己。”

“不,还不止,你对我解释那么多,是为了揽下所有罪责,让我心安…”翟羽噙着泪,有一度拽上了翟琛的袖子。

“哈,原来这么多年我在你心中居然是个大善人,还对你如此多情,” 翟琛低头,冲她嘲讽地笑了笑,“既然如此,之前你恨我什么呢?”

“我….”她有一肚子话,在喉咙口来回碰撞,可被他突然这一问,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无法解释了?” 翟琛再度抽手,并推着她后背,往门口送了几步,沉声道:“出去吧,不过你内不内疚,不必来我面前表演。我此时心情很不好,不想伤你。”

翟羽瘪了瘪嘴,眼泪不停在眼眶中打转,手已经扶在了门上,最终只是扭头再度看向他,“四叔,你为什么从来不肯承认其实你对我很好呢?”

翟琛冷笑,“我对你好?那你一身的伤是从何来的?”

“四叔…..”

“出去!”再冷冷说完这两个字后,翟琛眼不见心不烦闭上了眼。

翟羽一个没忍住,爆出一声苦音,有匆匆用手掩住,泪流满面地说:“你在怕什么呢?怕带我一起去地狱么?我不怕啊!如果六叔因为我俩共同的错误而死,那便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好了!”

“我让你出去!” 翟琛忽地睁开眼,眼中恨意闪烁,狠地让人心头发寒,“莫非你在此刻还要告诉我,我这么些年就教出来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看不出事实真相的瞎子么!?”

“四叔!”

翟羽再不管不顾,径直转过身扑向他,狠命环住了他腰,埋首他胸前,可手碰在她左肩,触手却微觉滑腻。她伤口渗出的血其实早在浅褐色的粗布军服上浸出一大片嫣红,她脸上也还有他刚刚失手砸出来的血迹,她浑身的伤,哪样不是因为他?翟琛心中难以名状的原因在剧烈的收缩,就是自诩淡薄无情的他也觉得这疼痛让2有些禁受不住,一时只能僵在那里,任她抱着他,一点点说她对他的思念——

“我原本以为我恨你,即使不恨,也不该这样想你。可是当我认为你面临巨大的危险几乎毫无生机时,当我得不到你半点消息,无法确认你平安是…..我只觉得日子前所未有的难熬。

这么多天,我每时每刻都想去找你,是六叔不许,说我出去容易被翟珏抓住,反而成了你的负担。于是我选择相信他,想,大不了若你真死了,至少我能得了痛快,反正生无所欢,死就成了解脱。那时,我终于开始想,在我因母妃趋势而昏迷不醒期间,你为什么那么对我说那些话引我那般恨你….四叔,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你对我很好呢?为什么呢?不过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我想让你得偿所愿,开心地活着。“

翟琛眼眶竟然悄无声息地红了,甚至可以看出他其实在微微颤抖着,可他只是静了片刻,就反过手去扳翟羽的手:“你说够了没有?翟羽,你真是越来越天真,为了让自己好过就学会自欺欺人了是不是?我是该知道你难成大事,一事无成。说什么仇恨滔天,斗不过的时候还自己先跟自己妥协了,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他厉声说完这些话,也终于掰开了她的手,用力地丢了开来。

翟羽声音也激动起来:“什么仇恨?我不记得那些仇恨了!而你出发前不是还跟我说想跟我重新开始么?我说我想忘掉你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你说你也想重新开始,但和我想的不一样!你难道忘了么?”

“没忘啊。” 翟琛抿起嘴角,隐约露出个讽笑,:“我的确像重新开始,你就是再也不要见到你,尤其是现在不想报仇只知道蒙骗自己的你。没意思,我玩腻了。翟羽,我放你走吧。你既然也不想报仇了,那边走的远远得,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翟羽如被当头敲了一下,霎时僵直原地,石头人一般一丝表情都没有了,许久许久,才声音飘忽地问出一句:“你要赶我走?”

翟琛轻轻吸了口气,很是淡然嵌意地:“准确说是‘放’。你不是说过只要我放你走,你便放下一切立即离开吗?现在我成全你。怎么?以前说的谎话自己不记得?”

翟羽半张着嘴,嗓音出口十足暗哑:“如果我真要走,这么多日子你当我真没机会么?”

“哦,我以为是小谢的命和我说上天入地也会抓你回来唬住了你,” 翟琛表情残酷,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平生所与的最大笑话:“其实你但是也不该担心,我说说罢了,小谢对我有用,我不会枉为;而你,就是走了对我而言也不过丢了个玩意而已。失落或许有几天,但还不值的我费太多精力。现在你放心了?”

翟羽听完,忽然笑了。大笑不止,及其放肆。半响才弯起腰,扶着桌子停了,手指纤纤,轻轻颤动,指着翟琛说,“四叔,我道你平时话少,可不想,真要说起话来,就是嘴贱如翟珏,是个叠起来也比不上你。很好啊,四叔,你真狠,不管是以往的行为还是这次这些话,每次都狠到我恨不得跟你同归于尽….不过这次我真的想开了,没那么容易上你的当。”

她伸出右手向翟琛的脸探去,隔着一定距离就停住,远远的临摹着他的轮廓,心如刀割,神色哀伤,“如果我早想明这些,应该也不是现在这个局面…怎么?想骂我不可救药?” 翟羽收回手,忍住内心异状,狡黠一笑,“那就当我自欺欺人好了,我乐意!”

“翟羽!”翟琛真是气极般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别急别急嘛,” 翟好整以暇地拿起茶盏倒了杯水出来,再抬眼看他那张黑到极点的脸,唇角一弯,“我又没说不答应你。自欺欺人是有限度的,我没那么傻,你放我走,我求之不得呢。我当初曾说,要陪你直到你登上帝位,那句话可不是心口胡诌的,我也不想失约。此约在前,折中一下的话…..我答应你,等战事一了,我便离开,到时你也别后悔。从那之后,我俩上天入地,江湖宦海,两不相欠,永不相见….”

她竟然宛然一说的轻松,他却觉得那最后几个字深深砸如他心中,又一次让她疼得几乎立马就要说出反悔的话,好不容易才稳住至少是面无表情,声音却哑了,只能浅浅淡淡说一句:“这段时间也不行。”

“不行也得行!”她现在倒是比他本事大,竟然拍了桌子,“这段时间就当我死皮赖脸赖住你好了。反正我不走!”

没等他反对,她直直将手中的茶杯递到他面前,笑得浑不知耻,“来,四叔,喝水,刚刚说了那么多话,肯定口干了吧?”

他视若不见,不去接,她就笑得更无耻,用杯子比了比自己嘴巴:“莫非是还想让我喂你?”

翟琛一惊,本能地将水接过去喝了,又倒了一杯,还在桌边坐下来,把饭菜往他身前推了推,“吃饭,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他当然又不理她,她便捧着腮抬头看向他,甜甜的笑,“四叔,你是不是觉得那我没办法?其实我也觉得,你还是行动比言语来的有用。你要是用身体折磨我,我肯定没现在这么本事。”

翟琛被她“大胆露骨”的话气得不轻:“翟羽,你是女孩子。”

翟羽掏了掏耳朵,“不是惊你开化已经是女人了么?”

翟琛只觉自讨苦吃,七窍生烟,默默地再把它方才给倒的水又一饮而尽来压惊。而翟羽却还好整以暇自得其乐地往下说:“我猜,你之所以错误的选择‘言传’而非‘身教’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你几天没吃饭,没了力气,所以赶紧吃饭。”

“翟羽!”吃什么饭!?他真想立刻吃了她啊!

57、疗伤

霍琛其实并不是好惹的人,眼看此时面色冷厉是真生了气,霍羽只得脸色讪讪地见好就收,换种方式,将饭碗往他面前推了推,低下眉眼说,“吃饭吧,身体要紧,毕竟前面的路还又长又难走。”

他静了片刻,微垂那双玄冰般漠然的眸子,像是在思索什么,最后却还是无声地拿起了筷子。

霍羽看了长舒一口气般很是开心,站起身来:“那你慢慢吃,我让人再拿壶热茶,唔,还得吩咐给你送沐浴的水来,你一贯爱洁,把自己弄的这么邋遢真不讨喜。”

“等等,”霍琛慢条斯理嚼下一口微凉的饭菜后扫了扫他的额际和肩膀,“让我看看你的伤。”

霍羽眨眨眼,笑意灿烂:“等会儿回来给你看。”

说完就转过身几步跑了出去,却也没忘给霍琛带上门。

可几乎是掩好门,她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泪意上涌,鼻子酸酸的,使得她伸手去揉了揉…

她是真的自作多情、自欺欺人么?

他终于成全了她,让她再不用在爱恨中饱受折磨,她自此可以山高水长地去流浪,让被高墙困住的心见见苦等来的阳光…可是为什么,她却只希望他以后能好好对她,那她便能放下过往好好留在他身旁…

哪怕是宫墙森森,步步为营,她也甘愿做陪。

他对她的情意,真的是她的错觉么?

罢了…那样也终归是不孝的…而且,谁知道她和他真的在一起后,还会出些什么变故呢?

也许,他还是恨她的…也许,她也给不了半分他想要的,反倒阻碍了他。

若想的好一点,他对自己的确是有情的,那便两相扯平,都是爱恨交织。

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恨得牙痒,离开了,反而能守着那份情过一辈子…

她想得真切,所以答应离开,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要他如愿就好…

暗自掐了下自己的手掌,她抬头,先冲坐在回廊住下的夏风微微一笑,才招呼正殷切看向她的安平,把手里的水壶塞给他,于他边说边往院门口行去,“他肯吃饭了,你再去拿壶热水来,又喊人准备沐浴的水吧。不过小心王爷后背的伤,药和绷带都在里面,你观察下伤口的情况,如果伤口看着紧张就找徐军医。”

安平摸了摸鼻子,唯唯诺诺地说:“为什么殿下不为王爷看伤呢?这心病都医好了,想必箭伤也是药到病除的。”

“你这小子!敢拿小爷我开刷啊?”霍羽羞愤地往安平肩头打了一拳,但回头望了望房门,却又露出几分不放心的神色,压低声音道:“如果他不愿你帮他,那就留着我来吧。他是个最不拿自己身体当事的人,没得在洗澡的时候把伤口泡坏了。”

那安平岁数比霍羽大些,却是个鬼灵精,捂嘴一笑:“怎么琛王爷在殿下眼中反倒像个孩子?”

“笑什么,快去干活儿!”霍羽霸气地将安平赶走,可转眼面对夏风的时候却又不自在了。

她虽是在以前便猜到夏风或许对她有意,但上次在军营得他坦白心绪之后,尤其是他说要等她候她,在联想起这么久以来的诸多照顾,她便有些无法面对他。

外加上此刻霍羽有意忘却仇恨,心情愈发贴近霍琛,便觉得有些对夏风不起。

理了理因为方才一阵狂奔而从发簪中散落的头发,她故作无事地笑道:“夏风,再给我些伤药可以么?”

夏风嘲她般笑笑,站起身,一下子挡了霍羽面前的全部光线:“原来你还记得你是有伤的。”

霍羽愣住,印象中的夏风一向爽朗大气有什么说什么,这是第一次他用这般意有所指的阴森语气跟她说话,霎时间骨头都有些发凉,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微垂视线只见夏风因呼吸而带动胸口剧烈起伏,显然也是在强忍些什么…

万幸小满这时候从天而降,看到霍羽便唤了声:“啊!殿下,怎么又流了这么多血?”

霍羽松了口气,身子去也因此晃了晃,夏风见状忙伸手去扶住了她,表情和声音再也不见异常,至于关切:“头晕?”

“还好。”霍羽摇了摇头,心里暗下决心,既然已经决定,不如更狠一些,于是将自己的手臂从夏风掌中抽了出来,搭向一边的小满,冲她说道:“小满,伤药在身上么?带我去找处空房间。”

却不料夏风眉头蹙了蹙,一步上前,打横抱起她来。

霍羽怕惊动霍琛,不敢大声反抗挣扎,惊愕过后只能轻却短促地喊了一声:“夏风!”

夏风一面往前走,一面低头看她:“翅膀,只需你关心别人重于自己,就不在乎其他人也会因为你心如刀割么?”

霍羽一时语塞,说不出半个字来,由着夏风将她抱到一处空房间置于矮榻上,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出了门。随着而来的小满有些不解的看着夏风与自己擦肩而过、径直出门,只能询问般看向霍羽。却见霍羽唇角涩然,冲自己轻轻摇了摇头,小满回神,顾不得其它,有出去要了热水来,细细为霍羽清理伤处,擦洗血迹,再上了药。

随后绕开手臂的伤小心翼翼替她帮了束胸带,又换了一套新军服与她换上,没披软甲,梳了头发…小满想了想还是瞅着她苍白的脸色说:“殿下自己的伤怕还更重些,;留下来休息吧,王爷那儿肯定有人照料的。”

霍羽面色淡淡,却固执地摇头。小满哪里会知道她那份想多留点回忆的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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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满还是逼着霍羽吃了点东西,又喝了一碗药,才放她回霍琛的房间。等她到门口时,安平正招呼人将浴桶抬出,霍羽迈进房间,眼看某位只披着中衣的大爷背对着门口正准备穿外衣,便上前去问他:“洗完了?没碰到伤口吧?”

霍琛回首,夹着狭长眼尾瞟她一眼,频频言道:“你真当我傻?”

霍羽一听就笑了,回首将门关上,凑上去阻住霍琛系衣带的手,“我看看伤得怎样?药上了么?”

霍琛没说话,由得她踮起脚,将他才穿好的上衣又垮至腰间。而霍羽一看那四周都红肿紫胀未消的箭伤便是一声惊呼,泪意上涌,一巴掌拍在他肩侧。

“我好歹上了药才过来的!”霍羽很自得的挺腰,再推搡着霍琛往床边走,“你莫非想跟我一起享受伤痛?别了吧,反正我们俩身上的伤口都差不多跟虎皮似的,够配了。”

霍琛深吸了一口气,似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倒是霍羽,命令他在床上坐下后,脱掉鞋子,自己拿着伤药、绑带和剪子等物蹦上了床,推着霍琛的身子微微前倾,仔细查看伤口。她得万幸这个地方是霍琛自己够不到的,因此在拔剑的时候还受了军医的照顾,不然以他想折磨自己的心情,估计自己拔了搁那儿了事。

她轻轻叹息一声:“其实我知道你因为怨恨自己一时失误使六叔遭遇不幸,所以不愿好好治伤…但世上谁会真的一错不犯的呢?总不能一直靠身体上的上来缓解心头的痛苦吧?身体上的伤只会成为行动的阻碍,而心里的伤你才要好好记住,提醒自己别再犯同样的错。

何况外面的上总是会渐渐痊愈的,除非你真的不要命了。四叔…因为六叔的死,你的命就更重了些,我想你肯定想的明白的,你总是比我聪明理智太多。强大如你,正常情况下,应该无人能伤你…我只是希望以后…我也不在你身边时,你再不会如这般伤害自己。”

说着,她的眼泪悄然滑下,怕声音泄露情绪,因此不再多说,便忙着手上的活,先剪了段纱布替他简单清理了下伤口周围,再洒上药粉,扯开布条卷,因她也是一手不便,便递了一头给霍琛,让他帮忙扯着。可即使如此,每次环绕的时候,她还是得伏下身靠他很近,几乎是怀抱着他才能要过一圈绷带,终是有次不小心,眼泪“啪”一下坠落在他一处颜色已经浅淡的伤疤。

她没说,没擦,若无其事,他也不动声色,只是好像肌肉的线条绷得紧了些。

好容易包扎完,她将最后的绷带系上结,刚要说“好了”,就被他从身后拉着手拽到身前,眼前一花,他的吻便狠狠盖下来,吮锝她有些发疼,更是几乎要将她胀痛不堪的心从喉咙口牵引出来,她颤动着唯养的睫羽,最终却满足般的闭上,右手也环上了他的脖子,更近的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霍琛将她放在踏上,吻她的额头,脸颊,下巴,手则揭开了她的衣服,大大敞开,从腰际用力地抚上她的胸口。霍羽浅吟一声,仰起下巴,而他就顺着她弧线优美的细嫩脖颈一路吻了下去,直到看到她从衣服中挣出来的左臂上包扎好的伤口。

他轻轻抚上她的肩膀,抬起头,声音低哑:“疼么?”

“疼的,”她懵懵地睁开眼,对上他深海似的眼睛,有些羞涩有些不适应,好半晌才通过他手的位子反应过来他在问她的伤口,便很老实回答,像撒娇一样,“都不太动的了。”

他眸底微拗,俯下来轻轻吻在她的眉心。

霍羽感动得快要哭了,这是她第一次从他那里得到这般完完全全温柔而珍视的对待。

直到他手抚着她头发,轻声说了一句——“越来越丑了。”

一口血险些被呛出来,霍羽微微推开霍琛,怒视着他:“说清楚!哪里丑?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比我长的更漂亮的!”

“小孩儿怎么了?”她不满的冲他呲了呲牙,“我这样的小孩儿已经初见绝色端倪,真长成了如何了得?!”

这下他真的笑了,浅浅淡淡的一点在唇际,却如万年才盼到的一朵冰花,纯净又绚烂,拍了拍她头顶,为她下了断语:“大言不惭。”

“你胡说八道!”她为他的笑容欣喜万分,却依旧装作愤然不平,怒气冲冲地回嘴。手还在他唇际一阵乱摸,“而且你才丑,一脸胡子,毛茸茸的,扎得我疼!我来帮你刮掉?”

“你帮我?”霍琛半眯眼眸,瞟了下她额头的伤疤,“是想报仇吧?”

霍羽笑呵呵地:“对呀,这才叫同甘共苦、同归于尽嘛!”

霍琛懒得多搭理她,只翻过身,斜卧在她身边,又扯了被子过来盖住两人,轻飘飘的说了两字:“睡觉。”

霍羽反应不过来:“睡觉?就这样?”

他若无其事地淡淡问:“不然你想怎样?”

霍羽窘劲过去,便侧身面向他狡黠地眨了眨眼:“刮你胡子啊!”

他伸手赶住他的眼帘,这一次不容反抗地:“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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