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不住重重点头,见她似越发没了力气,便睁着朦胧泪眼,接连唤她:“姐姐…姐姐…”

庄楠摸了摸她的脸,替她擦掉眼泪,随后手便无力坠下,她阖上眼睛,呢喃一句:“现在去的话,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追上他背影。”

生命消逝在庄楠被黑血沾染浸透的上扬唇角,和她依旧放不下的执念与眷恋中…

65 圆月

可她却不能哀恸太久,翟琛兵临营前,她得完成庄楠和翟珏的遗愿,护住这三万将士。

喊来人,将庄楠尸体抬回主帐和翟珏放到一处,她凝视床榻上两人各自平静与安宁的神色,长长吐出口气。反手抹去泪水,她一擦眼泪,换上军服,带着人打马迎出营外,在最前排领兵的翟琛转瞬即逝的些微惊讶,和夏风毫不掩饰的呆愕中,坦然一笑:“我和大哥哥就有那么像么?”

夏风侧首瞥一眼翟琛更显冰凉的神情,忙急声问她:“小谢,你怎么在这儿?”

小谢指指自己,嬉笑如常:“我?临危受命,来接待你们…可我虽方才未临战场,却也知琛王爷受了我们的降书,现在却又带那么多人过来,该不会是想来讨茶喝吧?怕是我们这边一人泡一杯也接待不过来啊!”

她这般玩笑般讽刺翟琛以多欺少,心怀不轨,令夏风哭笑不得,却还不得不赶在翟琛前,先问她话以护住她:“小谢,别说笑,你可有见到你大哥哥?”

小谢摇头:“没见着,我许久都没见到她了。”

翟琛此时终于冷冷开口:“可方才分明有人看到她被你姐姐带走了。”

“那琛王爷找那人来和我姐姐对质啊!”小谢摊摊手,“不过可惜,估计你得先让那人死了,去地下找我姐姐了。”

“什么?”夏风惊问。

“师父,您会没想到么?”提到庄楠,小谢还是有些哽咽,揉了揉鼻子,再深吸一口气,“姐夫死了,我姐姐便追随着去了。此时他俩都还在主帐,琛王爷若是想验尸,大可亲自前去看看,不过你要冤我军藏了皇长孙,这罪我们是万万不敢受的。来人!”

她抬手招呼人前来,再盯着翟琛朗声吩咐身后那人:“给我撤营!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都不许留!再全部到这来集合,挨个从琛王爷面前过去,让他看看清楚,这里可有没有皇长孙殿下!包括医帐中伤员,也给我用担架抬着过来!”

“不必了,我找人去搜搜即可。”翟琛淡淡出声制止,鞭尾一指,便有五百来人马从他身后而出,列队向营中而去。

小谢坐在马背上冷笑:“那王爷你可得搜清楚了,不过你确保这队人中间没叛徒?或者要不还是用我的法子吧?”

翟琛唇角似笑非笑地掀了掀:“你倒是谨慎。”

“不得不谨慎,我怕王爷不放心,也不肯信我。王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真容不得我们,想强取我们性命,大可直言,现在也便先杀了我,再您身后的铮铮铁蹄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小谢瞪着翟琛,眼神凌厉,是从未有过的杀气和挑衅。

“小谢!”夏风也没见过小谢这般模样,唯恐她惹怒翟琛,到时不好收场,便先出言训斥住她。

可翟琛却不像生了气,只沉默着看了小谢半晌,才开口说:“你长得像她,性子也像她,尤其是义正言辞生气的时候。”

一番凉飕飕的话,倒灭了小谢的激烈情绪,她呆了呆,才反唇相讥:“至少我眼睛比她好,不会看不清人!”

“是么?”翟琛眯了眯眼,却又依旧不愠不怒地看向夏风:“你说呢?”

小谢脸却刹地白了,夏风看在眼里,叹了声气:“老子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转而又压低声音问翟琛,“翅膀找不着,你倒有心情调戏小姑娘。”

“你护她护的太明白,”翟琛清清淡淡地点明,见夏风皱眉,他又继续开口,也说的很轻,“你去看看庄楠是不是真死了?如果是的话,其实不用搜了,翟羽多半已不在营中。”

“那怎么办?”夏风着急,“她若是自己离开,不会不来送翟珏的?莫非她是被敬帝那边绑走了?还是她干脆就此不告而别?”

“我不知道,”翟琛眉间凝重,也摇了头,握住缰绳的手渐收渐紧,“你先去看看吧。”

小谢见夏风进去,似是明白了什么,突地从马上翻身下来,跪在地上:“王爷,半年前您带我在身边,说让我帮你和大哥哥一个忙,以后有机会便替我实现一个愿望。为了帮你这个忙,我成了间接害死姐姐、姐夫和这么多兵员的凶手,现在,我便请王爷还我这个恩情——请您帮忙保我姐姐、姐夫的全尸。”

翟琛高居马上,远远望着她头顶,“你信任我?”

“我相信大哥哥,相信她这么多年陪伴和帮助的人,再不济也至少能有一点可取之处,”小谢一字一句,说的似是恭敬却又暗含嘲讽,然后又自嘲般摇了摇头,继续恭声道,“我会将姐姐和姐夫完整交给王爷,之后便求王爷劝着皇上别在他们尸身上出气。”

翟琛没有立即答话,而小谢便一直低头跪着,很快,夏风便出来了,他看着眼前景象,有些不明,但还是先冲翟琛点了点头。

翟琛似是觉得有些头疼,抬手摁了摁眉心,当手放下时却突然问夏风:“叛王妃畏罪自尽前是的确有了两个多月身孕么?”

他这句话问的没头没脑,小谢更是大惊,猛地抬起头来,看着翟琛。夏风是何等人精,转念间便懂了,于是拱手回答:“是,尸状能看出确有两月身孕。”

“父母造反,皇孙却无辜,想必父皇也会这样想。本王明天会找人接走叛王和叛王妃遗身,你准备一下。”翟琛淡淡说完,不看小谢感恩拜下,便又吩咐安池:“安军师,你和胡将军在此查明皇长孙是否遭他们绑走,记住,若无痕迹,不可妄杀。本王略感不适,先回去了,徐军医,你一起。”

安池探究地看了翟琛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不容拒绝,便和胡将军一起跪下领了命。

而翟琛却和夏风另带一千玄衣骑,迅即打马而回,更到营中发动其余兵卒开始铺天盖地的搜索翟羽下落。

可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她。

入夜之后,翟琛和夏风依旧在山间找寻,一路倒在荆棘与密林之间,寻到了些许从衣服上挂下来的衣料。

夏风攥紧那碎布,看向翟琛,无比紧张:“这应该是翅膀身上的。以灵犀的脚力,从这些密林中过去也倒不要紧,可她骑这么快是要往哪儿去?”

翟琛面色深凝,“夏风,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可方才你不是找人去问了红叶城那曲季宪,他和手下都说没见到皇长孙,而城守也说没有异动么?”

“是啊,”翟琛缓缓呼出口长气,“只要她不是被那位的人带回了京,其余的,便不用担心。”

夏风拧眉,再多问一句:“京中可有对翅膀身份与身世的异议和异动?”

“暂无。”

夏风依旧难解慌张与担忧:“我就是怕…怕庄楠不安好心对她说了什么,让她自己回京去了。”

翟琛眼睛一眯,瞳中神色深沉似海,幽冷如冰,“她若真那么蠢,庄家剩下的人便不必留了。”

“不可!”夏风霎时急了

翟琛瞥他一眼,“小谢和翟羽,对你而言,谁轻谁重?” 声音凉且缓,如此时初升的月色。

夏风别过目光,沉声回答:“我只知,若小谢出事,翅膀会恨极了你。”

翟琛不语,唇角隐隐牵起似讽刺般的极小弧度,夏风见他不说话,再侧眸,便觑见了这个弧度,他也嘲了声:“是啊,她之前恨你也不轻了,罢了,别再废话,继续找吧。”

正当夏风再度凝神找去时,却有人来报,翟羽已经悄悄回了营。

夏风立马看向翟琛,而后者已经疾甩马鞭,飞驰而出,只丢下句话:“你们继续找!”

在其余兵士连声应“是”声中,夏风快马直追翟琛而去。

两人披星戴月、快马加鞭赶回军营,果见原本翟羽偷换墨涟的小帐中,她正安坐榻上,仰头望着帐顶,还似是才沐浴过,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晾发。听见他们动静,便回过头来,明眸含情巧笑。

翟琛显是气急,竟失了平日气度与淡定从容,几步逼上她面前,连声音都是从齿缝中逼出来的:“翟、羽!”

迎着他的怒火,翟羽却眨了眨眼,还娇俏地吐了吐舌头:“不许生气,我明天一早就走了。最后一晚,你要纵我任性,别对我发火。”

翟琛紧紧闭了眼,只胸口上上下下的起伏,拳头捏的死紧,不知是气,是急,还是痛…

翟羽站起来,笑着攀上他手,又回头看看夏风,再压低声音:“就你们俩人回来?你看,我想的不错,你定是借机说我失踪,我也是悄悄回来的,方便你给皇爷爷交差。”

翟琛睁开眼,冷冷笑了声:“你倒是机灵。”

“那必须的呀,”翟羽似没听出他的讽刺,只笑得讨好,还拍了拍他手背,“你出去等我会儿,我有话要对夏风交待。喂,你今晚得留给我,不许安排他事。”

翟琛眯了眼,上下打量她,却见她一脸坦然明媚,便只能轻咳一声,无奈地由她推着往帐外走,而她将夏风拉进帐中,放下帐帘时,还机灵笑着冲他嘀咕了句:“走远点,不许偷听。”

翟琛回头看了看微微摇晃着的帐帘,薄唇微抿,最后却还是往外走了十来步,一路走来,隐约听到她是在和夏风商量明天在哪里会和,再一同离去。

随着距离渐远,声音渐悄,终归于无。他仰首看看已渐至中天的明月,今日十五,倒是月圆时刻。

盏茶时分,翟羽便和夏风一同从小帐中出来。翟羽拎着一个牛皮水袋,裹着一件黑色披风,抬首见着他,便欢快飞奔而来,一把抱住他:“找个地方陪我坐坐,为我送行。”

66 嘱托

翟羽坚持找一个偏远些的地方,这样不容易被人打扰,翟琛随着她,便骑马载着她找了个离营地十里的坡头背面。

一路上,翟羽侧着脸窝在翟琛怀里,安静老实的像个木偶人,从翟琛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披风的兜帽,将她牢牢掩住,从中随夜风飘出来几缕散发,柔柔贴在他襟口,温顺熨帖着他的心跳。

到了地方,她却像一下子恢复了活力,率先从马上跳下,跑了几步,向着月亮伸了个懒腰,才将披风脱下,回转身铺在地上,又笑着冲他晃了晃方才一直抱在怀中的牛皮水囊,扬声道:“知道你不喜欢喝酒,但今晚就陪我喝点吧。”

翟琛松开马缰,鞭头在马侧臀轻轻一敲,纵它跑远去吃草后,才一步步向她走去,一言不发,随着她一起在铺好的披风上坐下,接过她手里才拧开的水囊,仰首灌下一口。

是这里特产的松子酒,入口清香,滑入喉咙却是滚烫的烧灼感。军中不许饮酒,只有医帐在经过城镇时补给过此酒,兑上最烈的烧刀子,用来处理医刀银针或给伤痛难忍的伤兵清洗伤口,甚至干脆用此烈酒麻醉他们的神经,缓解苦痛和脆弱。

她应该是向夏风要来的。

翟羽见他面色沉寂不说话,自己也没急着开口。只是从他手中抢过囊袋,慨然潇洒地喝了满满一口。但酒辣的超乎想象,皱着小脸好不容易咽下去后,她长舒一口气,吐出舌头扇了扇,才靠上了翟琛肩头,低低唤了声:“四叔…”

翟琛的心因这一声低唤平生波澜,他侧过脸,鼻尖清爽又微涩的皂荚香气便更浓了一些,开口依旧是毫不在意的语气:“下午你去了哪?”

她笑了声,离开他肩膀:“去送了七叔。”

他冷冷断过:“他不是你七叔。”

“那你也不是我四叔,”翟羽半眯眼睛,微笑着毫无惧色地迎向他冷厉的目光,最后还是讨好地伸出一根手指,“最后一晚,不许凶我。”

翟琛松了堵着的那口气,但别过目光,心里却依旧闷的厉害,想到下午的担心和惧怕,他依旧忍不住想将她拖过来狠狠教训一番,不过最后一晚…罢了…

他在思想挣扎,翟羽却先缓缓收回手指,又小抿一口酒才低下头说:“我也一直认为自己讨厌他,可等他死了,我却很难过,非常难过。送完他,我就一直在想,是他,我尚且如此,要是是你…呵,我无法想象。”

为她这番情绪低落的话,他又侧首去看她,从她手里拿过酒,喝了一大口。

翟羽用空掉的那只手揉了揉眼睛,又笑:“这整整一下午,我是真的想就此离开,离你们,所有人,都远远的,好像自己从来不认识你们,从来没有在那个宫里面长大…可到最后,我只要再翻过那个山头,就看不见你的营帐,却调头回来了…我还想和你好好道个别,毕竟有些话,不说,以后一辈子也没机会说,我可能会后悔。”

翟琛没接她的话,只平视着前方慢慢地喝酒。

“我给七叔弹了《彼岸三生》,”他不看她,她却侧着身子,仰首望着他,继续交待行踪般缓缓开口,“弹完后,他问我,人会不会有下辈子,我答不上来。之前听太子说了下辈子,我爹说了下辈子,母妃说了下辈子,他们死的时候,似乎都带着遗憾…四叔,你说人会有下辈子么?”

翟羽料想翟琛不会回答,因此也只停了片刻,便自问自答了:“以前我不盼望,现在却希望有,因为我也有遗憾…遗憾这辈子没把你欠我的向你讨回来,只有等下辈子了。”

翟琛松开酒囊,终于一点点对上了她的视线。翟羽对他露出一个极甜的笑容,握住他手:“所以你要答应我的第一件事,不要再妄造杀孽。我怕到时候你下胎投的不好,我会错过了你。”

“胡闹。”翟琛觉得如鲠在喉,竟也不知哪里找到的力气吐出了这两个字。

“喂,我很认真好不好!”翟羽见他又不搭理自己了,便撒娇般去摇晃他手,“快答应我啦,答应嘛。”见他犹自不动,她又使出杀手锏,比出食指,“最后一晚…”

他握住她那根细细手指,又很快松开,终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

“所以即使小谢是庄楠妹妹,也长得像我,你却不会杀她也不会害她的,对吧?”

翟琛听了此句,觑向她时,狭长眼眸里已无半分好神色,却还是应下了。

翟羽笑得志得意满,手上极快地从他手中抢过酒囊,饮了一口,又闲话家常般提起:“下午庄楠也跟我说了几句,”见引起他关注后,她微微一笑,“她说你能不能顺利登基还两说呢,因为顾清澄给六叔生了个儿子,这是真的么?”

“是。”

翟羽晃了晃脑袋,“那…你打算怎么对这个孩子啊?”

“翟琰的孩子我不会亏待,这你可以安心,”翟琛看着她,见她似是还要追问,便无可奈何地一口气直接说了,“如我顺利登基,会收养这个孩子。只要顾清澄愿意,这个孩子也不是笨的无药可救的话,我会封他做太子。”

翟羽点头,停了停,还是补上一句:“当然也得这个孩子愿意。”

翟琛再深沉的性子也忍不住要叹气,为了不表现出自己的不耐烦,他选择了喝酒,喝完了却还是没控制住,凉凉问她:“还有谁是你要叮嘱、警告和托付的?”

“灵犀…”

翟琛浅吸一口气,瞪向了她。

他这般表情…翟羽顿时笑趴在他腿上,拽过酒囊,喝了一口又险些呛着,一面咳一面笑:“逗你的。”

待她笑够了,才微微撑起身来,头抵了抵他手臂,眼睛眯成弯弯月牙,“好了,别气,我真的是怕你再做什么事,让我们好聚好散皆是不能。”

翟琛直视前方漫无边际的深沉夜色,唇边一点点漾开一个弧度,声音里却没有半点笑意:“离别、最后、下辈子…你一定要不断提起?”

翟羽觉得心口像被钢针缓缓扎入,疼的她有些气紧,她慢慢坐起来,盘着腿,弓着背,低着头:“反正说得再多,你也不会挽留我…或许越不会挽留,就越会满足我的要求…”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如吐息,说完她又喝了口酒,笑着补充:“当然,即使你想留我,我也不会留下…”

“只这一次。”翟琛突然冷冷开口断掉了她无事般的笑言。

“什么?”她怔住,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无事。”一念间他就又换了漫不经心的神情。

翟羽看着他侧脸疏离神色,方才一瞬间被揪起的心跳,终又一点点稳了下来。

她猜,或许是他刚刚本来想挽留的。“只这一次”,也许是说他就挽留她这一次,可他最终却没有说出口,也不打算说出口了。

虽是盛夏,但野鬼坡昼夜温差极大,夜里还是凉凉的,翟羽觉得有些冷,便又去喝酒。她其实还有好多话想对他说,除了上面那些担忧,接下来全是旖旎情话。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说。

这样的夜,这样的风,这样的平和气氛,是她和他之间难得的宁静,即使,这宁静属于暴风雨前…

她一口又一口的喝酒,直到被酒辣的泪盈满眶,脑中突然响起一首曲调,是上次在温泉池子里,她替他擦背时唱过的。

歌词是从妓馆传出来的,艳媚低俗挑逗,甚至连韵都压的不甚严谨,可调子单哼出来,却是清婉柔和。

哼了好几遍,她再喝了口酒,笑着用手肘碰了碰无声无息的翟琛:“四叔,你是喜欢我的吧?”

翟琛怔了怔,低头看向她——白皙的小脸,波光清潋的杏眼微眯,是讨好又期待的神色。

他久久不能言,她渐渐撅起嘴,低下眸光,抱怨道:“讨厌,最后都骗不出一个字来,我都用‘喜欢’,没用爱了…”

翟琛却在她失望的时候极快应了一声:“嗯。”

“真的?”她眸子一瞬间又亮了起来,仰首兴奋地看着他,随后挽住他手,将脸靠上他臂膀,“其实我知道的,不然我哪里可以和你坐在这里,再向你胡搅蛮缠…不过听你承认,我很开心。”只因他肯说出口承认的,必然是极重的分量。

她被夜风吹凉的脸颊,传过来却是温柔热度,翟琛看了她一会儿,用另一只手拨了拨她额顶头发,于是挽住他的那只小手,又紧了些。

67 如果

时光似是渐渐停下。

夜里有云,天上星星忽明忽暗,将缕缕情丝照的暧昧又明朗。

如果就此,安安静静,一夜也就理应这样过去。但翟羽或许是有些醉了,笑了声后,居然又开口,还问了个很破坏祥和气氛的问题:“那你喜欢我娘么?”

就连一贯淡定的翟琛,也被这个问题噎了下,“翟羽…”

“回答嘛,你知道我一直介意…”她蹭了蹭他,像一只猫咪。

翟琛无奈,沉吟片刻,才答:“现在想来,应该不算,只是那时觉得她很好。”

翟羽“哦”了一声,唇角撇了撇,又问:“那白翠婶婶呢?”

翟琛隐隐叹了叹:“我和她是赐婚。那时白家已倒的七零八落,她是白家最后的希望,却被指给了我——一个对白家有仇,还不受宠的皇子。却也因此,我待她并无热情。后来,她自尽了,身边侍女说她夹在我和白家中间,一直两相为难,又自觉拖累了我。”

“原来是自尽…”翟羽怔然,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轻声感慨了句,随后强笑了笑,用手指戳向他,“看你欠的风流债。”

翟琛抚着她颊边,轻轻将她的头压回自己肩膀,“我对她没有情,却有愧。”

“可我很嫉妒她。”

“为何?”

“因为她可以嫁给你…”翟羽闭上眼,轻声呢喃。那样的婚礼,满眼刺目又鲜艳的红,他掀开她的盖头,她和他喝的合卺酒…这些,她此生无法经历。也无法那般名正言顺和他站在一起,一看,便是戏文里唱的“比翼双飞”,诸般完美。

翟琛停了停,像是为什么所触动:“…翟羽,你知道我不喜欢许人承诺,于不稳妥的事情上,但…”

抚在她脸颊的手有些颤抖,却渐渐按的很紧,拇指触到她眼角湿润,缓缓揩拭的时候像下定了决心,“如果我能登基,你若愿意,便回我身边,我许你皇后之位。只是你要明白,只现在这一次我让你离开,若你回来,我不会再放你走,不管你再有多么恨我,也不会。你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翟羽匆匆伸手掩住眼睛,却只感觉眼泪从指缝向外涌的那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