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会单纯的因为后者和死去的恋人长的一样就不管不顾一头扎进去言爱呢?人都是理性的,从开始他就提醒自己,沈银灯和陈宛是两个人。

人与人的差别,其实并不单纯是皮相区分,即便是双胞胎,因为性情、爱好、喜恶不同,相处的久了也会容易辨别,偏偏这个沈银灯,像陈宛像的无懈可击,容貌、声音、表情、动作,过犹不及,水至清则无鱼,有时候和沈银灯在一起,恍惚间会突然觉得像是陈宛借尸还魂,附着在另一个长相相同的人身上,心里头好一阵森然凉意。

这个沈银灯,是不是有问题?

司藤没有回答。

飞机开始下降,贵阳的地势地貌渐渐展露脉络,侧倾转弯时,巨大的机翼在一侧高高扬起,翼稍末端的无限延展处,是团团白云的层峦叠嶂。

司藤说:“再去见她时,带上我给你的头发,不要忘记了。”

33、

第②章

秦放在贵阳租了辆车,依着苍鸿观主给到的地址一路往东南,开始经过的还算是县市,过了凯里之后,算是正式进入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山路变多,两边高山耸立,林树极密,村寨分布没什么规律,有时候开了很长一段路,忽然拐个弯,就能看到山溪汇流而成的河,还有沿河由下而上,层层分布的苗寨吊脚楼,不过数量都少,最多不过几十户。

千户苗寨,顾名思义,是苗人聚居的大宅子,秦放想象了一下一两千户吊脚楼漫山遍野密密麻麻铺展的情景,很有些密集恐怖的不适感。

行到中途,哗啦啦下起雨来,贵州“天无三日晴”的俗谚到底是有据可循的,司藤把车窗摇下半扇,说了句:“这里的山,跟青城倒是很像。”

秦放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你还有心情看风景?”

司藤没看他,胳膊搭到车窗口,两鬓散落的几缕头发被风吹的飞起来:“这话怎么说啊?”

“你没有妖力,就这么大摇大摆来了黔东,道门的人比我们先到,都不知道前头设了个什么局在等你,不知道你是这么感觉,反正我是越来越没底,说话做事越来越小心,生怕一个不留意,就被抓到了把柄——他们人那么多,在这荒郊野岭把我们给弄死,找个地方那么一埋……死的这么不明不白,想想也太憋屈了。”

“你有什么憋屈的,能埋在我边上,也是你三生有幸。”

这还要脸不要?你是龙脉吗?我那么稀罕埋你边上?秦放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末了咬牙切齿来了句:“谢谢啊,我真是挺荣幸的。”

“不客气。”

***

沈银灯居住的苗寨,当地发音是“Rongbang”,姑且称之榕榜苗寨,规模足有两三千户,远超已经被规划为旅游热点的西江千户,寨子依山而建,车子上不去,而上山的狭窄的条石板道几乎有几十条之多。

秦放留司藤在车上,自己先去找住处——榕榜虽然还没有大规模开发,但是信息社会资源共享,有一个人来过就会传至二,继而百千,这里已经显现出丽江、乌镇等著名古镇早期开发的端倪来了,客栈商铺也初见规模,秦放很快就找到一家不错的家庭旅馆,指明要包下来,店主人倒挺实在的,说现在是淡季,十天半月都来不了人,不用包,你们住就是了。

住下之后,秦放给苍鸿观主打了个电话,先是信号不好,接不通,好不容易通了,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沙沙的,苍鸿观主有点喘,说:“我们跟着沈小姐,在她当时遇见赤伞的附近祭法器查找 ,应该能找到赤伞的巢穴……回去之后,再找司藤小姐商量后话。”

***

苍鸿观主挂了电话,自觉额头上都出了津津虚汗,他拿手背抹了抹,往前走了两步:再前面就是悬崖,不过并不很陡,坡度一路斜倾,山头多雾,榕榜苗寨就在雾的那一头,像一幅写意的山水画,伸手可触。

正看得唏嘘,身后有人叫他:“太师父,沈小姐有事同你商量。”

苍鸿观主转身,触目是一个藤蔓斜枝掩映着的洞口,王乾坤正露了个脑袋,不住朝他招手。

苍鸿观主应声过去,扶着王乾坤的胳膊颤巍巍往下走,这洞口入口是个斜坡,每次进出,脚底下总要打滑,好不容易站定,苍鸿观主感慨着说了句:“也亏得沈小姐能找到这样的地方。”

王乾坤接了句:“也必须这样的地方,才骗得过司藤啊。”

这里跟榕榜苗寨隔了个山谷,据沈银灯说,是小时候有一次和寨子里的玩伴到这座山来玩的太过,疯跑间迷了路,阴差阳错撞见的。

山洞挺深,里头比外头温度低,岩壁渗水,覆满青苔,一进来就是一股异味,打手电仔细看,有形似动物粪便的秽物,也有猪牛的尸骨,入口窄,里头却很宽敞,分了好几个岔洞,这些岔洞在尽头汇成了一个大的,足有四五米高,洞顶悬着石钟乳,底下正对应一个石笋,石钟乳和石笋都还在继续生长,估计再过个千八百年能联成石柱。

除了道门的人,里头还有不少苗族打扮的当地男人,个个腰榜粗圆,持凿子斧锤正在忙活,沈银灯有些心急,正低声跟领头的说着什么,一瞥眼看到苍鸿观主进来,忙迎上去:“是不是司藤已经到了,老观主要想办法拖她几天——为求万无一失,我这里还要多些准备。”

“这倒不难,司藤疑心很重,你要是跟她说已经找到赤伞的巢穴了,反而会让她生疑。”

沈银灯吁了一口气:“老观主今天是要过去拜访她吗?那你们早些回去,留我在这里就行了。这都是我们寨子里的工匠,我安排起来,会做的更快些。”

倒也是,他们有时用方言对答,苍鸿观主也听不懂,不过他还是客气了几句:“沈小姐,你也注意身体,你现在有孕在身,翻山走路的,不要太劳累了。”

沈银灯笑了笑,伸手抚上小腹,柔声说:“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孩子,现在苦点累点算什么,就怕生下他之后,母子俩连面都见不到。”

听到这话,忙活的男人之中,有个年纪轻些的好奇地看向沈银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直到苍鸿观主等人都走了之后,他才喜滋滋跑过来,把沈银灯拉到一边:“阿银姐,你怀孕了吗?没听央波哥提过啊。”

沈银灯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脸上露出讳莫如深的笑:“没有,我骗他们的。”

***

颜福瑞也是到了苗寨之后,才知道沈银灯居然是结了婚的。

沈银灯的丈夫叫央波,是个高大俊朗的苗族男人,祖传银匠手艺,经营着一个银匠铺子,怪不得初见沈银灯,她身上那么多精巧的银饰,原来都是央波亲自打造的。

不过央波不怎么像一个生意人,倒更偏专注打银的艺术家——这趟到了苗寨,苍鸿观主他们连王乾坤都带上一起行动了,还是排外不带他颜福瑞,他只能在院子里傻蹲着看央波打银器,那么多不认识的工具,问了央波才知道是焊枪、皮老虎、耐火砖、戒指棍,还有做项链用的拉线板,原来金银是用这个拉丝的,新奇的要命,要是瓦房看见了……

瓦房,对,瓦房,只有帮司藤小姐刺探消息,才能知道瓦房的下落。

终于正式走上了“间谍”之路,颜福瑞一颗心砰砰的,他装着焦急的样子往寨子口张望,问央波:“沈银灯小姐去哪了啊?”

“说是带各位道长附近去走走。”

“这走了都好久了啊,不会迷路了吧。”

央波哈哈大笑,他细心吹散板上的银屑:“有阿银在,不会迷路的。去了这么久,十有八九是去黑背山了。”

他站起身,指给颜福瑞看:“那里,隔一个山谷,很少人去,黑背山,晚上看,像黑熊的背,阿银会去,她的阿妈和外婆,都埋在那里。”

颜福瑞问他:“为什么很少人去?”

“因为……”可能很少有人问这个问题,央波想了好久,“我小时候,我阿公跟我说,山上有吃人的妖怪,嘴巴像脸盆那么大,牙齿尖尖的,像彝族人的刀梯……后来我想,这都是吓唬小孩子的,应该是山上有野兽,老人们怕小孩子乱跑出事。不过一代代这么流传下来,寨子里的人都习惯不去黑背山了。阿银是汉人,她没有这个忌讳。”

“那为什么带道长们去那呢,那里风景很好看吗?”

这让他怎么答呢?央波想了想,哈哈笑着说:“大概山上有妖怪吧,道士不是会捉妖怪吗,可能阿银带着他们找妖怪去了吧。”

***

真不容易,颜福瑞总算是提供了一点有“含金量”的信息了,至少,如果他不说,自己不会知道苍鸿观主一行人去的是黑背山。

秦放问了店主之后,将黑背山的方向指给司藤看,司藤说:“密林、深山、少有人去,又有妖怪吃人的传说,确实很像是赤伞巢穴的所在。”

还是那句话,事情一旦无懈可击就容易让人心生疑窦,秦放看司藤:“你觉不觉得事情有些顺利的过分了?你想找一个跟你一样的妖怪,他们就找到了一个赤伞。你要取证,他们就提供了证据。你要更详细的信息,他们就去找赤伞的巢穴。我猜,接下来,他们的电话马上就会过来,告诉你赤伞的巢穴已经找到了……”

话还没说完,兜里的手机响了,秦放看着司藤笑:“难得我预言的这么准,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司藤摇头:“我不觉得,苍鸿即便要打这个电话,也不会这么快打,应该不是他。就算是他,说的也不会是你猜的这件事。”

秦放掏出手机。

果然又让司藤说中了,是单志刚。

秦放心虚地瞥了司藤一眼,司藤很有些胜者风范,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好整以暇的转身回房。

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司藤下意识回头,是秦放的手机摔在地上了。

再看秦放,只是这一两秒的功夫,他的脸色可怕的煞白,嘴唇微微翕动着,举在耳边的右手还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

这是什么意思?司藤狐疑地看了他一会,见他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索性自己俯下身子去捡,手机那头,通话还没有断,挨近时,听到单志刚带着哭音语无伦次的声音。

“秦放,秦放你怎么不说话啊秦放,你快回来,安蔓就要死了,她就要死了……”

34、第③章

起初,看到安蔓他们出酒店,单志刚只是想跟过去看看。

秦放给他打电话,让他查赵江龙,又不肯明说原因,他也就那么知趣的不问——不是他没有好奇心,而是因为他心知肚明,整件事情,都是源于自己的私下推波助澜。

他几乎可以推测出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的那条截图私信发过去之后,正在囊谦附近的赵江龙暴跳如雷,设法找到了当初在他落难时翻脸无情的安蔓,两相遭遇之后撕破脸皮真相大白,被欺骗的秦放恼羞成怒,与安蔓反目,安蔓丢尽脸面,当即出走。

事情到这本来应该告一段落了,秦放怎么又委托他查赵江龙了呢?嗯,要么是反应过来之后觉得不该听信赵江龙一面之词,还是要查个水落日出,要么是觉得太便宜了这两个人,必须来日清算。

自始至终,单志刚都坚信揭露安蔓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但对秦放,他还是抱有愧疚的,所以即便秦放不让他再查下去,他还是忍不住想多做点事情。

就当是赎罪了,他对自己说。

***

安蔓他们的车停下赵江龙住家小区的外头,一直没什么动静,偶尔那两个男人会下车抽烟,然后仰头看小区的居民楼,间或低头说着什么。

没差了,是来找赵江龙的,医院里人多眼杂,回了家就方便了,安蔓带这两个人来是为什么呢?恼恨赵江龙戳穿了她,蓄意上门报复?那自己要不要报警呢?

单志刚决定先上楼等,如果到时候真的狗咬狗,他就报警——双方都被抓去蹲号子最好不过了,也算是为秦放出了口气。

他借着有住户刷卡上楼的空档跟了进去,出电梯之后在赵江龙家所在的12楼走廊里走了一圈,家家大门紧闭,很符合现代社会左邻右舍老死不相往来的风范,之前赵江龙还风光的时候,住可不是这样的房子,后来出事,好久恢复不了元气,也就搬到普通的高档小区来了。

也不知道赵江龙在不在家,如果在家,屋里应该有动静吧,单志刚耳朵贴门上听,里头似乎有走动声,然后门锁响,他还没反应过来,门居然开了,是个四十来岁穿了家居服的女人,应该是赵江龙的老婆,拎着个垃圾袋,可能是要扔到尽头的垃圾间。

这也太背运了,单志刚傻了一两秒,居然反应出奇的快,干笑了两声说:“我正要敲门。”

又说:“我住楼下,你家马桶是不是漏了,天花板渗水啊。”

赵江龙的老婆叫贾桂芝,她打量了一下单志刚,回头问屋里:“老赵,看一下马桶。”

里屋传来赵江龙的声音:“好像前段日子一直有问题,时好时不好,说了要找人修,一直住院。是楼下的邻居吗?不好意思啊。”

还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单志刚心里大呼走运,搓着手说:“那我找物业吧,就是上来确认一下。”

他转身想走,赵江龙又出来了,还挺客气的,生意人特有的热络,如果不是了解他的过去,真还会被他谦恭热情的一面给唬住。

赵江龙笑呵呵地给单志刚道歉,问天花板是不是脏的厉害,又说改天一定带礼物登门拜访,一边说一边出来,像是要恭送他,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电梯门叮的一声,赵江龙先还笑着,门缝开启的刹那,目光忽然触到一个高个子低着头的鸭舌帽,脸色刹那间就变了。

单志刚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赵江龙一把推进了门内,他踉跄着扶住墙,还没站定,就听到大门撞上的声响。

贾桂芝几乎也是同时被赵江龙拉住胳膊拽进来的,她搓着胳膊皱眉头:“神经病啊你。”

赵江龙明显是慌了,一直推贾桂芝:“快,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完了又六神无主看单志刚:“你,你怎么进来的?”

他语气这么慌,单志刚又是好笑又是发瘆:“不是你推我的吗?”

赵江龙有些过度紧张,居然已经不记得了,嘴唇嗫嚅了两下之后,同时推单志刚和贾桂芝:“快,找地方躲起来,快点。”

不对,事情好像比想的严重,怎么有点警匪片里要杀人放火的感觉了,单志刚腿都软了,脑子里轰轰的,机械跑进屋里,看了一圈之后,拉开衣橱的大门就钻进去了,没过两秒,另一边的大门拉开,贾桂芝也钻进来了,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都往里缩,呼吸都还没匀,门铃响了,单志刚在这一刻清醒过来,低声对贾桂芝说:“报警啊。”

贾桂芝没带手机,也是,她刚刚是准备出门倒垃圾的,单志刚把手机掏出来,先调静音,然后给公司同事编辑短信,刚打了“快,帮报警,地址是”几个字,听到外头传来开门声,还有赵江龙的声音:“是什么风把周哥还有齐哥吹来了啊……”

这好像是……认识啊,单志刚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屏息去听,没有听到周哥齐哥的回答,反而是安蔓的声音:“赵老板,真巧啊,又遇到了。”

沉默,过了会,响起一个男人冷冷的声音:“赵江龙,到了这份上,敞开天窗说亮话吧,那颗九眼天珠哪呢?”

“周哥,真的是被她抢……抢……”

“姓赵的,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冤枉我!”砰的一声,花瓶碎裂的声音,应该是安蔓拿花瓶砸了赵江龙,贾桂芝的浑身都瑟缩了一下,单志刚冲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继续编辑短信。

“那天晚上,我有拿刀子捅过你吗?我一直被你打,你中了刀,屋子里又没第三个人,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干的……我后来才想明白,这一刀,是你自己捅的对吧?你把我打到神智不清,然后故意捅了自己一刀,又装出那副样子。我也是昏了头,还真以为是自己捅的……后来我问了周哥了,他说他们搜了房子,搜了你的身,连你的嘴巴都掰开看了,因为九眼天珠很小,都没找到——可是有一个地方他们忘了,你中刀子的地方。”

赵江龙嗫嚅着没说话,先前那个周哥周万东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两声:“来,老赵,别趴着啊,坐下,坐下说话。”

单志刚的短信终于编辑好了,发送。

周万东说:“老赵啊,知道你前一阵子不顺,赔了家产,又欠了外债,急需要用钱,所以带着你一起发财,钱是好东西,但你的胃口太大,就不太好了。”

“那颗九眼天珠,你知道值多少钱吗,这么着跟你说吧,去年,对,就是2013年,一对太极图八眼天珠,成交价1800万。这几年,天珠的价格是水涨船高啊,据说这世上的九眼天珠,只有两颗是真的,一颗镶在西藏大昭寺释迦牟尼12岁等身佛像的佛冠正中心,另一颗也在西藏的佛寺,但是下落不明。”

“有个德国老头去西藏,偶然在山南的寺庙看到一颗,他愿意出大价钱,辗转通过中人联系上我们,兄弟是跑单帮的,一颗脑袋拴裤腰带上,自己干,跟你齐哥两个在附近踩了两年的底才得手,你知道冒多大风险?让当地人抓住,那得活剐生吞啊。”

“你脑子够灵光,监守自盗,给我们唱这一出苦肉计,兄弟开始可真被你蒙住了,一点也没怀疑你,安蔓说不出天珠的位置,差点被我们打死,后来她一句话点醒我们了,她说,为什么不能是赵江龙自己搞的鬼呢?”

“越想越对,安蔓就要结婚了,放着好日子不过来抢天珠,这不是找死吗?后来我们去当地的医院问了,医生说,你被送去的时候,血流了一地,看着吓人,但是实际上,中刀的位置巧,别说致命了,伤着肺腑都难。”

“老赵啊,你一来拿我们兄弟当猴耍,二来欺负我们是跑单帮,以为捅自己一刀子自己就安全了。这道理咱们以后再论,我现在就问你一句,那颗九眼天珠呢?”

死一样的沉默,单志刚死死盯住手机屏幕看,同事的短信终于回过来了。

——老板,你是不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啊,110不能随便打啊,要坐牢的。

他妈的谁这个时候跟你玩真心话大冒险,单志刚差点气晕了,回了句:马上!立刻!出人命了!

“嘴塞上,打!”

重重的踢打声,沉闷的被压制的痛呻,那个姓齐的说了句:“人为财死,看来是撬不开他的嘴了。”

周万东冷冷说了句:“撬不开就弄死了算了,他不是还有老婆吗,他老婆、他身边的人,咱们一个个追过去,什么时候把天珠找出来了,什么时候停手。”

听到“弄死了”三个字,贾桂芝浑身一颤,下意识就去开橱柜的门,单志刚吓了一跳,迅速把她钳住,眼神几乎是在求她了,贾桂芝很快反应过来,含着眼泪又不动了,就在这当口,听到安蔓冷冷的声音:“让我来。”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接下来的这一分多钟,安蔓极度压抑的但明显带着哭音的嘶声,还有刀子扎进肉里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扑声,单志刚脑子都木了,有脚步声往橱柜这边,然后柜门往里一倾——两个男人走到这边,倚着橱柜抽烟。

“周哥,这个女人……你看着办吧,看她的样子,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要为她未婚夫报仇,对赵江龙都这样,你别忘了,当初可是我踹车子下崖的,这下一个得是我了吧。”

周万东轻笑了两声:“我有分寸。”

咣啷一声,似乎是刀子落地,外头静了好一会儿,那个姓齐的忽然问了一句:“他老婆呢?不是应该在家的吗?”

“有见到出去吗?”

“没有啊,出去了也是在小区里,肯定没出大门。”

安蔓冷冷说了句:“要么就屋里找找,要么就在这等,迟早回来的。”

屋里找找?单志刚一下子慌了:屋里不就这么点地方吗?

外头传来推拉门的声音,应该是在查厨房和洗手间,顿了一顿,橱柜门哗啦一声拉开,单志刚的脑子轰一声炸开了,他颤抖着抬头去看,是安蔓。

安蔓也傻了,她嘴唇翕动了两下,手臂带着轻微的颤栗又把门给拉上,说了句:“这里没有。”

姓齐的搜完外头也进来了:“找到两个手机,其中一个是女式,应该是他老婆的。门口有个垃圾袋,要说他老婆出去倒垃圾了,怎么袋子没拎走,还有啊,鞋架上只有女式便鞋,没有他老婆的拖鞋——不会穿着拖鞋出去逛吧,橱柜里真没有?”

安蔓很不自在:“看过了。”

姓齐的冷笑一声,还是搡开她走过来,随手拉开了门,另一边的门。

贾桂芝显然已经濒临崩溃了,门刚一拉开,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声嘶力竭着一头撞了出去,姓齐的猝不及防,居然被撞了个后顶,不过他很快忍痛爬起来,怒不可遏的追了出去,贾桂芝的出逃似乎很顺利,因为单志刚甚至听到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和呼救了,但是过了一会,又没了动静。

周万东对自己的搭档很有信心,他原地没有动,慢慢地又电上一支烟:“安蔓,不是说里头没有吗?”

安蔓有点发抖,强撑着说了句:“我刚刚真没看到。”

周万东嘿嘿干笑了两声,突然就爆发了:“你个贱人,安的什么心啊嗯?你那点心思,真以为我是傻子啊!”

安蔓尖叫,似乎是被周万东拽着头发撞墙,又有左右开弓抽巴掌的声音,单志刚的腿一直在抖,脑子里天人交战:冲出去吗,现在外头只有一个男人,我和安蔓是两个人,可以对付他的,可是万一另一个男人回来怎么办?他们像是黑道的人,我打不过他的……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安蔓凄厉的惨叫。

单志刚全身的血一下子凝住了,透过另一侧打开的推拉门,他看到安蔓慢慢倒下来,脸上和衣服上都是血,她勉强用胳膊撑住地,艰难往橱柜这里爬了两下,然后扒住推拉门,像是终于不支倒地,借着这最后一丝力气,顺势又将推拉门关上了一些。

单志刚的眼泪一下子糊住了眼睛:安蔓在帮他关门!在帮他关门!

远处隐隐传来警车的声音,单志刚终于全身颤抖着从橱柜里爬出来,房门大敞着,周万东已经不见了,安蔓背上插了把刀,身上另有两个刀伤创口血流不止,单志刚含着眼泪拽被单给她捂住伤口,又拿手机拨120急救,打完电话,看到安蔓的眼睛一直散神,吓的赶紧拍她的脸:“安蔓,安蔓,你撑住啊。”

安蔓虚弱的笑了一下,嘴唇翕动着,像是轻声说着什么,单志刚附耳过去,听到她说:“是我……报应,我害死秦放,我对不起他……我就是想帮他……报仇……”

单志刚流着眼泪语无伦次:“安蔓,安蔓你撑住,我叫秦放来见你,他没事的,他没死,他还活着!”

35、第④章 (捉虫)

司藤把手机捡起来,面色平静地递给秦放。

秦放攥住手机,脑子里一团乱,声音有点抖:“司藤,我要马上回去一趟。”

司藤说:“那你走啊。”

秦放没多想,几乎是转身就跑,扶着楼梯下去时险些一脚踩滑,司藤冷眼看他在苗寨的巷陌间奔跑,凭栏站了一会之后回房,这里的确比较偏僻,不过好在……有电视。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楼梯上响起急速的脚步声,秦放几乎是冲进来的——他扶住门框剧烈的喘气,兴许是跑的厉害,两腿刚一停下就在打颤,司藤自顾自调着电视频道:“怎么又回来了?”

怎么又回来了?

真是像极了在囊谦那一次,明知故问,如出一辙的表情神气。

“司藤,你不跟我一起的话,我没法走。”

司藤笑了笑,顺手关了电视,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还记不记得我要做几件事?”

“五件。”

“五件事中,第四件最重要,成则全局成,败则全盘败。时值关口,成败系乎一役,在青城我可以静观其变,在这里我就要先发制人。你未婚妻的遭遇,我很遗憾,但我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

秦放的心开始发凉,回来的路上,他已经猜到司藤可能不会同意,但又抱了一丝侥幸:这些日子,两人的关系已经比初时好很多,况且又是生死大事,司藤怎么样都会体谅的……

他有些语无伦次:“司藤,我只是回去见她最后一面,会很快,可以今晚过去,明天回来,不会耽误很多时间……”

“如果恰恰是在这段时间出了纰漏呢?”

是啊,如果恰恰是在这段时间出了纰漏呢,世上的事总是这么邪门,睁大眼睛怎么等也等不到,偶一疏忽眨眼,要等的人已经过去了。

失此毫厘,谬以千里,司藤的大事,步步为营,谁都不能挡在前路碍事,不管是安蔓,还是他秦放。

秦放不说话了,他呆呆看着司藤的侧脸,想着:再怎么求她,哪怕跪下来求她,也没有用了吧?

楼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是苍鸿观主他们过来了。

***

苍鸿观主在解释原因,妖踪不定,耗费时日,耐心等待,必有回音,等等等等,吵得人脑袋像是要炸开,秦放失魂落魄地下楼,恍恍惚惚地出门,一直走到寨子外头的山坡上。

单志刚的短信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到最后几乎是在吼他了:“你这些日子到底在鼓捣什么,家也不回,公司也不管,安蔓现在就要死了!话都说不出来,撑着一口气等你……”

说到后来,他呜呜呜地像是哽咽:“我每次跟她说,秦放在赶来了,在赶来了,她就拼了命硬撑的样子,秦放,就算她骗过你,你也原谅她吧……”

秦放也流泪了,他低着头,一只手深深抠进泥土里。

“志刚,我真回不去,我真回不去……”

“他妈的要你回来是要了你的命了吗?你家看不见的祖辈亲戚要你回去磕个头,你二话没说开了车去,现在安蔓要死了,你反而推三阻四的不回来,你会后悔的秦放,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单志刚摔电话了,咣啷一下子,像是正砸在脸上。

秦放攥着手机不说话,指关节开始泛白,像是要把手机给拗断:单志刚说的没错,如果不回去,他一定会痛苦后悔,但如果一个人回去,永远也到不了安蔓身边,只会悄无声息死状狰狞地倒在路上……

他没有那个资格要求司藤一起回去,却有能力为自己做出决定,哪怕是死在去见安蔓的路上呢,也好过瑟缩的连脚都不敢迈开一步,至少……求个心安。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秦放。”

这是……沈银灯?

回头一看,果然是她,秦放愣了一下,不自然地笑笑:“你来多久了?”

“有一会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她居然会这么问,秦放有些意外,沉默了一会之后才说:“没什么,谢谢你了沈小姐。我有些急事,先回去了。”

他绕开沈银灯,刚走了两步,沈银灯忽然说话了:“刚刚我听到你说,你回不去。”

“其实秦放,我很早就想问你了,司藤是妖,你是人,一个人尽心尽力地为妖办事,要么是有所期许,要么是被强制威胁。你是哪一种?”

“我觉得你不像那种想借助妖力得到金钱或者其它物欲的人,你是不是被逼的?如果是,为什么不求助道门?也许,我们有办法帮你的。”

如此落魄和颓丧的时候,还能听到这么体贴温暖的话,秦放不是不感激的,但事情太复杂,他觉得没有必要把沈银灯牵扯进来:“真的没事,以后有机会我再谢谢你,现在我真的要走了……”

话还没说完,沈银灯忽然上前一步,几乎撞到他怀里,秦放愣了一下,心神陡得一晃,蓦地又意识到这样不好,正想退开两步,目光忽然触到沈银灯的眼睛。

从来也没发现,沈银灯居然有这样一双迷幻般的眼睛,眼波温温柔柔地似动非动,又像是浅浅的漩涡,打着让人舒服的旋儿,一点一点地把人吸附进去。

秦放的意识渐渐不受控制了,沈银灯伸手轻轻抚上他额头,轻声呓语,像是慵懒的吟唱:“她不让你说,还是你不敢说?没关系,你可以不说话,只要按我吩咐的去做,我只是想看一看……”

脑子里开始蔓延出大片大片的空白,紧接着,响起了书页缓缓翻起的声音……

啪的一生脆响,像是凭空一个巴掌,又像是什么东西狠狠抽过。

秦放一下子清醒过来,心跳的极其厉害,额头到后背,都是津津冷汗,抬眼看沈银灯,她就那么脸色铁青地站在对面,右脸颊上三道被抽过的血痕,有血珠缓缓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