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师父依旧没有教我打符之术,我想拿是因为我没有自己要求,他会认为我还没有思考仔细。

反倒是秦不空,平日里和我的交流很少,我指的是在地面上的时候,可每次我们开始真刀真枪的破阵的时候,他却时刻都在提醒我应该怎么做,即便他对于我本家道门的东西并没有那么熟悉,但毕竟是老江湖,看得多了,自然也就经验丰富。以至于到后来的时候,我和他之间竟然渐渐默契了起来。

例如我们需要对方生门里那无穷无尽从四面八方涌入的各种一模一样的鬼魂分身的时候,他会和我完全不需要暗示和提醒地背靠着背,以防住四面八方,而秦不空会自己选择一个单数或者双数,例如他选了双数。那么我就会按照单数递增排列的方式,来除去出现在我面前的鬼魂,而秦不空则是按照双数。所以在最早的时候,听师父说起在生门里遇到的那些鬼魂,我曾将它们想象得坚不可摧,但跟秦不空这么配合之后。竟然发现虽然危险,但实际上还挺适合练习反应速度和临场应变的。

而师父教我的那些新的方法,行里人都知道,就算记了一肚子,没有经过实战操练,也是没有什么用。只能是实实在在地用过了,将来在遇到同样或者类似的情况似,才能够迅速坐吃反应,将手上自保或是制敌的一招给打出去。

剩下三道门,我们将面临的第一道,叫做伤门。正如字面的含义一样,它意味着会受伤。有血光之灾。在奇门遁甲当中,讲究一个“动应”和“静应”的区别,详解起来可能会比较深奥,简单来说,就是这个伤门和各种属性的门相互结合的时候,容易导致和产生的结果。而所谓的“动”和“静”。则是代表“主”和“客”之意,一个是主动的,一个则是被动的。

而八门之中,只有生门、休门、开门三门为吉,已经抖被我们势如破竹地通过了,剩下的五门却都是凶门,加上伤门在动应和静应的组合下,无一步凶,导致秦不空和我,竟然连续研究了好多天,迟迟不敢贸然动手。

遇到瓶颈,我也正好落个轻松。之前五道门,没破一门,我们就会相应地获得一根金刚橛,和一截干树根,干树根倒容易处理,放火烧掉,就算这个门被破。只是那金刚橛,竟然每一根都不怎么相同。有的长有的短,有的粗有的细,有的是十字刃,有的却是三角刃,而每一柄的把手上那个佛像。也都不相同。

对此秦不空的解释是,这个八卦密室修建于千年之前,那个时候应当是宋代初期,由于唐代对佛教的弘扬,很多原始佛教里的东西就被带入了汉传佛教里,例如这金刚橛,或是降魔杵。然而宋朝却是一个崇尚道教的时代,所以在这期间涌现的奇人异士,许多都身兼数术,用了原始佛教里的兵器结阵,却用了道教奇门做了加固,就好像在一扇西洋的门上挂了一把东方的锁。门还是门,锁依旧是锁,刚柔并济,才能让这些阵法存在了上千年,都安然无事。

而在遇到瓶颈的那段时间,由于相对比较闲。所以我跟着师父学习的空隙就更多了一些,所以如果说秦不空是最充实的人的话,那我就是那个最忙碌的人。因为不但要破阵,还要学习,更要买菜做饭。

只不过这段时间里,我和甘木之间的关系得到了明显的缓和。因为之前得到的金刚橛都统一堆放在甘木喜欢盘着的木架子底下。有时候当需要用前面的东西来寻找线索的时候,我因为年轻动作快,总是成了被秦不空使唤着跑腿的那个人,最初的几次我去那金刚橛,甘木总是龇牙咧嘴地不让我靠近,但在我用几块肉骨头犒劳了它之后。它就不再对我这么凶巴巴的了。

到卡在伤门的那段时间,我甚至可以伸手去摸甘木的三角头,偶尔还会跟它开一些无聊的玩笑。例如我会问它以前法海收拾你姐姐的时候你的心情如何;或者问它如果我打一把纸伞站在它边上会不会认为我是许仙;又或者问它每天都闷在家里会不得蛇精病之类的无聊的玩笑,用来打发时间。

师父的病情,也是时好时坏,这让我和秦不空都头痛不已。而我和师父也都知道。起码在让师父身体恢复这件事上,秦不空也的确是尽心尽力了。

如此的状态,持续了半年多左右。转眼又到了夏季,有一天晚上实在闷热难当,师父在床上连连喊热,于是我就扶着他到门口小巷子坐着,因为门外就是一条狭长的巷子,比较通风。当天月色不错,意味着次日将会是一个暴热的天气。师父坐着坐着,突然开口问我,你觉得师父跟秦不空之间,哪些方面区别比较大?

我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当然大了,先是人品就立分高下。师父你正直心软,所以很多东西你并不会去不择手段,这也限制了自己的发展,但这并不是坏事。而秦不空却非常激进,做任何事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即便那些办法在我们看来会有点不齿,但不得不说,的确事半功倍…

还没说完就被师父打断了,师父说道,他不是说的这个,而是说的处理同样一件事的方式上,毕竟我身上的本身都是师父教我的,所以我的方法路子,也都跟师父完全一致。于是我回答师父说,还是有一些不同,例如我们在休门遇到的那个鬼魂,是聚集万千喜气而成,活人难免受到影响,这跟我们以前遇到过的“喜鬼”很像,只不过这个要强大很多,按照我们的方法,一般都是扣住左手虎口,念五常四平决三次而叩齿,这是最快让自己不被鬼魂情绪控制的方式,而秦不空则更加简单,他只是需要手握剑决,连续跺脚七次后,一边喊着“掳”,一边把剑决在胸口画十字即可。

我越说越兴起,跟师父举了好多这种不同之处的例子,可师父一直微笑着看着我,那奇怪的眼神突然让我察觉到,原来师父对秦不空的手法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而他之所以这么问我,是让我明白,原来在无意当中,我竟然已经学到了秦不空这么多和我们不同的手法。

第二十五章 .一截蛇尾

于是,我开始沉默不语。

师父之前一直希望我学习秦不空的手法,可我一直没有正式答应,而今却在情不自禁当中,竟然学会了不少。玄学手艺是非常讲究师承的,也就是说如果身上没有别家门派的法脉的话,仅仅学个样子,实际上在对敌的时候是毫无用处的。

但是即便只是记了一肚子把式,也比什么都不会强。起码将来倘若真的继承了法脉,立刻就能够融会贯通。师父看我不说话了,于是对我说道,这段日子以来。我们自己门派师父懂的手艺,也都基本上传授给你了,剩下的就是你自己假以时日勤加练习才能够精进了,唯独没有教你的,就是独门打符了。

我依旧不说话,实际上长期以来我一直都在逃避这个问题。并不是不想学,这种厉害的本事对于玄学中人来说,见到之人都会如饥似渴,我只是心有顾虑,却又不知道自己在顾虑什么,也许是我的意识深处,还隐隐觉得,将来有一天,我和孟冬雪会以另外一种状态重复,而到时候我若是学了打符之术的话,只怕会再度辜负她。

当然,这些都是我单方面的想法。师父问我道,起初的时候,我以为你是有放不下的事,例如女孩子。可是这大半年多以来,你从未跟我提起过孟冬雪,也从来不会给她写信,师父虽然是个老光棍。但师父并不傻,你们年轻男女之间的这些模样,师父也是知道的。

师父的眼里闪过一丝遗憾,因为我知道,其实师父也是很喜欢孟冬雪这个孩子的。然而当师父这么说的时候,久久未曾去细想的部分竟然此刻再次翻滚了起来。我开始懊悔,开始回想当初那天夜里在孟冬雪房间里的辗转反侧,接着苦笑一声,问师父一句:原来您都知道了。

这句苍白无力的话,在说出口的时候,竟然扯动了心中的一阵酸楚,以往那些快乐时光又无比清晰地在脑子里回闪了一次。师父说,猜得到吧,之前没察觉的时候,就一直不跟你提学打符的事情,可现在不同,只要你心里放下了一些事,并且将来不会为这个决定而后悔的话,师父是可以随时都教你的。

当下我没有应承师父,只是说让我再想想。师父也没有勉强我,而是拍拍我的肩膀,就着急颤巍巍地回了床上休息。

那一夜,我再次辗转难眠,或许是师父提到的缘故,让我不得不再一次把孟冬雪和打符这两个事情摆在一起对比,而今的对比和之前却完全不同,孟冬雪跟我道别了,也许是时候和我心里的那个孟冬雪道别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我在师父起床之前。就跪在师父的床边,他睁开眼一脸错愕地看着我,我告诉师父,我想要学打符。

所以从那天开始,我一有空闲就会跟着师父一起学习。打符的技巧简单粗暴,但是在那之前需要掌握起手决。还有心中默念的咒文。最难的是符文的绘制,那是一个比较耗时的工作,通常画一道符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并且还会满身大汗。师父告诉我,可以有精力的时候就提前准备一部分,到了必要的时候也能够应急。师父强调道,打符是一门以上对下的姿态,用训诫的方式指挥阴兵神将对对方进行制约,伤害,甚至是杀死的手艺,算是比较狠辣的一种,不到万不得已。也千万不可乱用。师父还说,我们学会这些东西,等同于增强了自身的力量,而我们的力量并不是用来凌驾于别人之上的,而是用来保护和帮助那些比我们更加弱小的人。

这就是师父和秦不空之间最大的不同,师父宅心仁厚,秦不空自私自利,毫无可比性。

1971年6月的一天中午,秦不空在午饭后就让我跟着一起进入了地道里,这一次,竟然还带上了甘木。我们之前一直卡在了破伤门的地方,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有成功,好几次还遇到危险。此阵八门中,每一门都会按照起卦象和五行属性,聚集了各种各样的同类型的亡魂,而形成一个力量更大的鬼魂。通常我们灭掉一个鬼魂的时候,说的往往是将其打得魂飞魄散,因为对于传统的有具体形成原因的鬼魂来说。如果散掉了,每一个分散的部位其实并不会形成太大的威胁,可是伤门的鬼魂却不同,即便是分散开来,每一个也都能够单兵作战。

我和秦不空只有两个人,而这个鬼魂却是成百上千的同类型鬼魂而凑到一块。其困难度和危险性就可想而知了。而根据秦不空和师父时常讨论的内容来看,伤门之鬼大多是因为各种重伤而失去的人畜魂魄而成,或战乱,或天灾,或被人残杀,这些人畜的死亡并非自己的意愿所在。所以怨气是八门当中最重的。

而这些现存的鬼魂也并非是千年前留下的,而是随着时间不短的推移,旧的慢慢弱化散去,新的却因为此地阵眼的关系又新加入聚拢。这就意味着,如果我们不能将这个聚拢的整体一击而溃的话,就要面临成百上千来自不同方向的攻击。

秦不空虽然厉害,我也不算草包,但是我们自认为都没有同时对付这么多鬼魂的能耐,最要命的是,我和秦不空若是进入此门,只要退逃,门内立刻又会回到原样,我们必须重新再破伤门,这是一个无穷尽的过程,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因为人要吃饭睡觉,但是鬼魂却不用,这群原本就断了香火供奉的鬼魂。拖的时间越长,就越饥渴,对我们的威胁也就越大。

秦不空说,我们是千年来第一个找到并准备破阵的人,在此前全无任何经验可以借鉴,只能自行摸索。而这次带上甘木。就是打算试试让甘木钻进门内,看看能不能找到金刚橛带出来,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是能够将伤门之鬼引到阵外再来消灭,就如同当初我灭掉死门的众生相鬼魂一个道理。但秦不空也坦言自己并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是甘木驯化多年,深具灵性,加上本身蛇类就善于在地底活动,如果说当初布阵之人是为了防人闯入而设下八门奇阵的话,那未必会防得住蛇。

甘木被秦不空指挥着进入伤门之后,我和他就一直蹲在门口守候。七八分钟之后,从门内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那声音我认识,就是金刚橛撞击地面的声音。秦不空满脸露出兴奋的神色,一拍大腿就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成功了!于是我们俩就凑到门边,打算甘木钻出来的一瞬间。就夺下金刚橛。

可甘木的蛇头钻出洞的时候,我却看到它黄白相间的躯干上,有一道大伤口,心里一惊,知道是它受了伤。可是即便如此,它依旧非常努力想要把身子钻出洞来。只是动作明显比早前缓慢了许多。

我有些着急,于是对秦不空说,你快帮它一把,把它给拽出来啊。秦不空不说话,只是在边上等着甘木的后半截身体钻出来。我们凿开的门洞大小足以让甘木拖着金刚橛出来,可就在金刚橛刚刚露出洞外的时候。甘木的尾巴突然一直,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一样,它使劲朝着外面挣脱,却半点动弹不得。

我虽然不了解蛇这种冷血动物,但我知道这样的动物一旦驯服之后,将无比忠诚。它的尾巴末端卷住了金刚橛,但是末梢却依旧在洞内。此刻就算秦不空伸手去拿下金刚橛,也似乎不太可能,因为已经被甘木卷得死死的了。我眼看着甘木开始一点一点地被拽扯着往后退,知道那是门后的伤门之鬼正在想法子夺回金刚橛,而甘木却一直非常费劲地往外用力,看上去让人特别着急。于是我顾不上有可能会被甘木咬上一口。就一个俯身冲了过去,一把抱起甘木身体最粗的部分,手脚并用,开始往外拽扯,想要将它救出洞来。

甘木似乎也知道我是在帮它,于是非常主动配合地将蛇头从我抱住它的手臂下钻过,并绕了几圈,就好像捆在了我的手上一般。可我在拽扯的时候,发现对方的力量明显比我大了许多,且甘木本身身上的鳞片就有些湿滑,好几次我都会滑手。于是甘木就好像一根拔河绳一样,一头是我。一头是伤门之鬼,互相拽扯着。

情急之下,我朝着秦不空大喊道,你快帮忙啊,我就要撑不住了!我的脚在地上撑着,已经在地面蹬出了好几道痕迹,而甘木此刻因为两头都在用力的关系,竟然张大了嘴巴,连眼珠子都好像快要爆出来一般。

可秦不空这个时候却蹲下身子,并没有帮着我把甘木拖出洞来,而是一只手抓住了已经露出洞外的金刚橛,另一只手则从腰间拔下短刀。

哐的一声。那是刀锋砍到地面的撞击声,我的手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紧缩感,身子因为脱力的关系向后翻到,爬起身来一看,满地都是血迹,洞口处,还有一截断掉的蛇尾巴。

第二十六章 .伤门之鬼

被斩断一截尾巴的甘木,因为疼痛的关系缩紧了身子,造成我的手臂上一阵紧箍的感觉,而它张着嘴巴,从蛇脖子里发出沙沙的声音,看上去怪可怜的,但始终没有因此咬我。

而转头看秦不空的时候,他手里拿着刚才甘木因为断尾而松开的金刚橛,即便有胡子遮挡,我也能够察觉到他的笑意。手上提着的短刀还在滴血,而那个门洞里竟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闷声,洞口处也翻腾着卷出来一些黑色的烟雾。

秦不空抓着金刚橛就朝着远处跑去,路过我身边对我喊道,愣着干嘛。赶紧跑,等死啊你!说完就自顾自地跑远了,朝着我们先前破掉的几门的门口奔去。眼看那门洞里的烟雾越来越多,我知道可能下一秒这伤门之鬼就会破门而出了,而虽然此刻金刚橛被甘木抢了出来,但我所在的位置毕竟还在八门阵的范围之内。

于是我也爬起身来,抱着甘木就往外跑,一边跑,我还一边听到甘木断裂的尾巴流出的血液滴在地上的滴答声。

甘木是条大蛇,身体足有几十斤重,被秦不空一刀斩断的尾巴大约有大半尺长,对于甘木来说,这一刀下去就跟把我的手砍掉一样,剧痛无比。而蛇和壁虎不同,断了尾巴之后。是不会再长出来的。也不知道是流血过多还是疼痛过度,甘木竟然在发出一阵沙沙声之后,渐渐垂下了脑袋,随着我的跑动,就好像一根软掉的绳子一样。在我的手臂边上晃来晃去的。

很快我冲到了秦不空的身边,他正面朝着我跑来的方向,单膝跪地,手里握着金刚橛。我一下子跳到他的身后,才开始将甘木放在地上。我本来以为它死了,但是它却只是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吐着蛇信子,断裂的尾巴上鲜血还在止不住地往外流。

我和甘木之间坦白说,也没什么感情,但是看到它此刻的样子,心里还是特别难受。于是我立刻扯开衣服的扣子,将我衣服从衣领的位置扯下一大块,就打算去包好甘木的伤口,可我也知道,包扎的时候它会感觉到疼痛,蛇毕竟是畜牲,很有可能会因为受痛的原因反嘴就给我来一口。可让我奇怪的是,我一边试探着去用衣服捂住伤口,一边转头警惕地看着甘木,而当我接触到它的伤口的时候。甘木突然立起了脖子,把蛇头转过来对准了我,微微的张开了嘴。

我鼓起勇气又绕了一圈,甘木还是保持原样没有动弹,但是立着的脖子在我看来竟然在微微发抖。就好像是它故意在忍着这份疼痛一样。为了让它不这么疼,我加快速度,几下子就将伤口包扎好,而衣服却很快就被血给染红了。当我套上结的时候,甘木的脑袋歪歪斜斜地软了下来,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心里有些愤怒,秦不空自己养了三十年的蛇都能够下得去这种狠手,这禽兽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于是我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打算质问他,却在走到他身后正打算开口的时候。面前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并且越来越近,于是我也蹲下身子,双手戒备着。

我们带着的煤油灯本来就不怎么明亮,于是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一个身形庞大,像动物一样朝着我们慢慢爬过来的家伙。浑身都散发着黑色的烟雾状。之所以说是爬过来的,因为它是四肢并用,只不过四肢都是手臂,整个模样看上去像一只野兽,可是头部却是人的模样。和早前遇到过的众生相不同,这张脸却是固定的,只是一直闭着眼睛和嘴巴,嘴角也是朝下,看上去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整个身躯都多少透着一点半透明的感觉。而它爬动姿势也非常诡异,按理说这种体型的东西爬动起了,就应该好像熊一样,笨重且动静大才对,可是它却感觉非常轻盈。只是那轰隆隆的声音,和这眼前的动作,一点都吻合不上。

秦不空压低嗓子说,你记住了,等下如果这东西扑向任何一个人。被扑的那个人就立刻转身逃走,另一个人就用金刚橛刺它的头。我说金刚橛在你手上,如果扑你我拿什么东西刺?秦不空说,放心,我跑的时候,会先丢给你的。

眼前的这个庞大怪物,就是伤门之鬼的真身。如果它的四肢被看做是桌子的四角的话,那它的身躯,大概就有吃饭的整张桌子那么大。而脑袋却长在两只前肢之间,与其说是长着的,反而更像是刻意摆放在那儿的一样,它的模样,有别于我之前接触到的任何一个鬼魂,因为它更像是那种传说中的鬼怪模样,而并非单一的鬼了。

举个例子来说。以往我接触到的鬼魂,大多和生前的模样相似,而在这八门阵里遇到的鬼魂,却几乎都是许多鬼魂聚集而成,就有些像以前老人说过的“罗刹女”、“夜叉”、“牛头马面”那种感觉。

它越靠越近。但是在距离我们四五米之外,就停了下来,那个闭着眼睛的脸开始转来转去,似乎是在选择我和秦不空到底谁才是它攻击的对象。而这秦不空竟然此刻发出一声冷笑,极其变态地兴奋着,他竟然扒着手上的金刚橛,尖锐的一头着地,哐哐哐地在地面上敲击了几下,伤门之鬼的脸一下子就对准了他,并且开始朝着他爬了过去。

我本能地朝着边上一闪。就等着待会秦不空将手里的金刚橛丢给我。可当伤门之鬼和秦不空之间的距离大约只有两三步的时候,他突然将手朝着我一扬就将金刚橛丢到了我的跟前。于是我立刻上前捡起,本来以为这样一来我既不是被攻击的那个人,手里又有了制敌的兵器,可谁知道就在他丢给我的一瞬间。伤门之鬼竟然猛地转头,朝着我冲了过来。

在我刚刚捡起金刚橛的时候,就感觉整个人好像被卷入了旋涡当中,在空中翻腾了几圈后,就摔倒在地上。整个人呈一个十字状,两只手都被伤门之鬼那两个冒着黑烟的前肢压倒在地上,手里抓着的金刚橛即便我想要刺,也活动不开。我一边用力挣扎,一边大声朝着秦不空呼救。就在这个时候,那张一直闭着眼睛的脸突然就凑到了我的跟前,就好像一个老花眼的人正在细小字迹的报纸上阅读一样,只不过它的眼睛始终是闭着的。

我不想去看这张奇怪的脸,于是转头看着秦不空,他正双手拇指各自套住了一个铃铛,随着两只手腕的颤动,铃铛和他的掌心发生碰撞,发出叮铃铃的声音,而就在这个时候。伤门之鬼原本散发着黑色烟雾的身体竟然好像被什么东西快速抽打了一下一样,在我身上的压力感一下子减轻了不少,只不过我还是依旧无法挣脱。秦不空在一边摇铃的声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大,伤门之鬼的脖子上,也出现了那种烟雾突然快速散开了一些的感觉,就好像是什么粗大的绳子,套住了脖子一样,还在用力地将它往上拉。

之间秦不空这个时候竟然双脚开始四面八法地走动,那样子很像是在走S型,每一次落脚都是脚尖着地。并且要用落地哪只脚的脚尖在地上画一个S然后点上一点,胡子里的第二张自发出那种奇怪的呢喃声,只不过我一句都听不懂,不知道此刻说的是苗语的咒文,还是第二张嘴里说出的“鬼话”,音调很像是在做超度法事的时候,唱的那种宗教歌曲。

不难想象,此刻伤门之鬼的两只前肢和脖子,都被秦不空操控的“蛇”给缠住了。也许是它脖子被紧紧箍住,于是本来闭着眼睛全无表情的那张脸。竟然在这个时候,就在距离我一尺多高的面前,慢慢地张开眼睛,也慢慢地张开了嘴巴。

我自问这些年虽不算走南闯北,但见识的鬼怪,也足以让我吹牛逼吹个几天几夜了。之前那么多次惊心动魄,虽然也因此吃了不少的亏,但我也都狗屎运般地有惊无险化解了。可自打认识了秦不空以来,许多原本构筑在我的世界观里的东西,就开始玩命的崩塌了起来。先是那些我没见过没听过的奇怪鬼魂,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如果说我驱邪抓鬼的水平是个小学生做功课的话,那么这段日子破八门阵遇到的这些鬼魂,大多数都是初中甚至是高中的难度,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怎么应对。先前这伤门之鬼出现在远处的时候,我已经为它的模样吃惊不已,如今它正在我面前张开嘴巴和眼睛,我所看到的一幕,可以用毕生难忘来形容。

它的两只眼睛里,并没有眼仁,而是各自长了一排细碎的牙齿和一根尖尖长长的舌头;而它的嘴巴里,也没有长舌头和牙齿,而是长了一个巨大的眼仁!

第二十七章 .再起争端

见到这一幕的时候,我情不自禁的害怕了起来。在此之前见过各种狰狞可怖,却都不如眼前这一瞬间来得突然,来得让我毫无防备。

而那个大眼珠上冒起的血丝,转动一番后,将黑眼仁死死地看着了我的脸。那一刻,我竟然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原本身上的压迫感因为秦不空的帮忙而减弱了很多,此刻竟然依旧手脚瘫软,连握着金刚橛的手,也慢慢开始松开。

这时候,我迷迷糊糊听见秦不空在旁边。一边跳着那奇怪的舞步,一边冲着我大声叫喊道,你快用力挣脱啊!趁着我现在还压制住它!快!声音急迫,似乎我如果错过这个机会,恐怕就会就此完蛋一样。我努力集中精神,开始费劲地挣扎。可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一旦察觉到自己不是对手的时候,连反抗都变得无力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我的头顶方向闪过来一条长长的白影,那是甘木突然冲了上来,而我并未听见秦不空对它有过这样的号令,它动作敏捷地迅速将身子缠绕在了伤门之鬼的脖子上,但由于鬼魂毕竟不是实体,而是大量的能量短时间在小范围内聚集的现象,所以甘木缠绕在伤门之鬼脖子上的时候,我甚至还能够透过鬼魂的脖子,隐约看得见甘木的躯干。而甘木和鬼魂接触的那部分身体,竟然此刻好像是陷入泥潭里一样,两个影子重叠了起来。

不仅如此,甘木还张着嘴巴朝着伤门之鬼的脸上咬去。很显然它什么也咬不到,只能感觉到一阵软绵绵的触感。可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秦不空叫我挣扎的时候,我还是有些乏软无力。但是看到甘木冲上来帮忙的时候,我却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力量,一鼓作气,迅速将我左手从伤门之鬼的前肢下挣脱出来。

紧接着我用左手去帮着右手挣脱,我的手臂就好像从鬼魂的前肢下穿透了出来一样,离开的瞬间。有一种明显的惯性,可当下我却完全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么多,当两只手都可以自由活动之后,我双手一起握住了金刚橛的把手,一个捅刺的姿势,就把金刚橛刺进了伤门之鬼的嘴巴…不,眼睛里。

随着一声伴着强烈气流的惨叫,甘木被这股气流震落在了地上,而我也立刻护住了自己的头部。这声惨叫虽然在此之前并未听过类似的,但是此刻伤门之鬼就好像一个装满了热气,但却被扎开了一个大洞的皮球一样,迅速地从我身上逃走。

我本以为这样我就算是得救了,但既然对方在逃走,说明我这一刺,并非致命之伤。它逃走的速度显然比出现的时候快得多,我刚刚死里逃生后,也实在没有胆量去追击,而就在这个时候,秦不空突然跑到了我的面前,面朝着伤门之鬼逃窜的方向,开始高举着双手,不断地用小嘴念诵着奇怪的咒语,手也一直快速地摇晃,铃铛的声音在狭长的环境里。变得清脆悦耳,随着秦不空一个往后拉的动作出现的时候,逃开七八米远的伤门之鬼,也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一样,移动速度变得缓慢了许多。

可是秦不空此刻表情狰狞,涨红了脸。脚下开始缓缓朝着伤门之鬼的方向滑动,这一幕,就跟刚才我拽扯甘木身体的时候,遇到的一模一样。当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秦不空用那种正在憋屎的费力的语气对我说,快…!上去灭了它…!

短短几个字,他说得却好像快要断气一样。于是我立刻站起身来,抓着金刚橛就往伤门之鬼冲了过去,远处的位置距离煤油灯已经很远,光线非常微弱,加上伤门之鬼通体都是黑色,所以我即便冲到了跟前。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散发着黑色烟雾的轮廓,倒是先前被我刺杀了一橛的大眼珠在黑暗里还清晰可见。于是我由此判断,那个地方就是这家伙的脑袋。

我一个跳跃,就跨上了伤门之鬼的背上,那种滚烫的温度从裆下传来,感觉还挺舒服的,当然此刻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开始发疯似的用力朝着它的头上猛刺,此刻的我像极了一个杀人碎尸的变态狂,而我似乎也在借此机会,将别在身体里很久的那种压抑,毫无保留地一股脑全都宣泄了出来。

连续刺杀了十多下,每一下都伴随着伤门之鬼的惨叫,期间我并未遇到过什么反抗,以至于杀到后来的时候,竟然越杀越是兴起,我甚至开始跟着呐喊了起来。十余下之后,伤门之鬼的惨叫声也骤然停歇了。我裆下原本暖暖的温度也迅速地冷却了下来,接着我赶紧屁股底下一空,一股黑色烟雾在我面前扑腾而起,鼻子里闻到一股呛人的臭鸡蛋味后,我就一屁股跌落到了地上。

惨叫声在密室的通道里回荡了一阵后,渐渐变淡。继而消失不见。而我面前,只留下了一段弯弯拐拐的木根。和死门的那个木根一样,通体黝黑,但摸上去却有一种微微的潮湿感,没有断面,上边也没有长出嫩芽。我定了定神之后。将它拿在手上,然后走到煤油灯边,接着光线开始寻找木根上的字。果然和之前找到的一样,都有八个字在上面,而这一根,写着“不生不死,不垢不净”。我猜测这是伤门所聚集的鬼魂状态,于是暗暗记下这八个字后,我就地一把火,将它烧了个干净。确保伤门的阵已破之后,我才蹲在地上呼呼喘气。

也许是刚才奋力出击的关系,原本就已经受伤的甘木,此刻更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连蛇头都一直贴在地面上,看上去非常虚弱。它尾巴上被我包扎的伤口看上去流血的情况缓和了一些,但是还是得再进一步救治一下,否则的话,它会因为伤口感染而死。而让我奇怪的是。自打我见过秦不空和甘木之后,只要他们两个同时出现的时候,甘木除非是接到命令,否则蛇脑袋一定是时不时就要望向秦不空一眼,就好像一个随时待命的士兵。然而此刻,它竟然一直望着我。甚至连我挪动身子,它也会轻轻把头转到我的方向来。

危机已除,也该算算旧账了。于是我走到秦不空身边,他正在收拾自己手里的铃铛,我伸出手一把推在他的肩膀上,大声问道,你有没有搞错啊,刚才你为什么不救甘木?秦不空先是一愣,然后望了一眼趴在一边的甘木,然后反问我道,救?怎么救?跟你一样用力拔吗?我那一刀,就是在救它。

我一听就来气了。大声问道,当时我在边上看得明明白白,就算你不来一起帮着把甘木拉出来,你也可以做点别的,延缓或者阻止伤门之鬼拽扯它,可你什么都没做。你选了一个你觉得最方便的方法,就是砍断它的尾巴,你想过没有,它如果因此流血过多死掉了怎么办?

我越说越激动,不断把身子朝着秦不空凑了过去,差一点又想出手揍他。秦不空却对我的话不以为然。他冷哼了一声说,你怎么回事啊?你为了一个畜生跟我吹鼻子瞪眼的,再说了,这好像是我的蛇吧,关你什么事啊?瞎操心什么呢?

这下子就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但是秦不空说得的确是事实。甘木是他的蛇,我其实没有理由因为这个而责怪他。但当时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于是伸手一把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把他拉到我面前对他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无情,别说我跟甘木没什么感情,它可是跟了你三十年,就算是块石头也焐热了吧?还说蛇是冷血动物,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冷血动物,起码刚才我遇到危险的时候,甘木还冲上来帮了我一把!而你呢?你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像你这样的人。还好意思自称什么高人大师?

秦不空不紧不慢地将铃铛放回身上,接着两只手一左一右就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后一阵用力掰扯,就让我松开了手。他虽然此刻面无表情,但我感觉得出他其实还是有些生气。在我松手之后,他扯了扯自己被我抓得有点皱巴巴的衣服,然后依旧用那种不可一世冷冰冰的口气对我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之前我跟你说过,你再这样对我动手动脚,我就送你去见阎王。今天念你灭了伤门之鬼,我再放你一马,事不过三。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无言以对,他竟然就这样毫无痕迹地回避了我的质问。接着秦不空朝着甘木打了一个响指,然后“啧啧啧”三下,甘木立起脑袋朝我望了一眼,然后就拖着被我包扎好的尾巴,就跟着秦不空往回走了。

秦不空走的时候带走了煤油灯,我心里满不是个滋味,但却不知怎么说好。又破一阵是值得高兴的事,可甘木为此断尾,秦不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分之处,最可气的,还是我竟然奈他不何。

哎。我也只能默默摇头。

第二十八章 .陈年往事

随着秦不空的离开,地道里就变得没有丝毫光亮。黑暗当中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却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微弱的汽车驶过的声音。如此说来,我目前所在的位置如果正对到地面上的话,应该就是一条附近的马路或者距离马路很近的地方。这么多年来风风雨雨,此地始终未被发现,不知道是天意,还是巧合。

我悻悻地原路离开,临走之前,我特意回到伤门的那个门洞口上,伸手将掉在地上的半截断尾用衣服包了起来,断裂处的血已经凝固。原本湿滑的蛇鳞片,也变得干枯起来。我没有想过我捡起来到底是要干什么,也许是找个地方埋了吧,但我当时却没有思考那么多,只是不想让甘木的尾巴在这里而已。

回到地面上后,甘木已经爬到自己的木架子上去了,它还不断用蛇信子舔着自己的断尾,尽管我无法从蛇的表情中察觉到喜怒哀乐,但我知道,它此刻的疼痛绝不是我能够想象的,幸好它并不具备人的七情六欲,否则自己的主人如此冷血地对待自己。只怕是要伤心好长时间了。

可当我走到我和师父睡觉的门厅的时候,却看到师父有点愣愣的扶着床边站着,而通往户外的门却是大大开着的。师父看到我以后,有些纳闷地问我道,你刚才是跟秦不空又闹矛盾了吗?我哼了一声说,怎么了师父,那老家伙还跟你告状呐?师父说那到没有,就刚才只见他气呼呼地就开门离开了,我叫了他几声他都不理不睬,看上去很不高兴,于是我猜测估计是你们在下面,估计是吵了一架。

于是我坐在床边喝了杯水。然后就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尽可能细致地告诉了师父。说完我把用衣服包住的半段蛇尾放到床边,让师父看。师父也皱着眉头,但是他自然清楚,以我和他的角度,自然是不应该在这件事上发表什么看法的,尤其是师父。说与不说,都显得尴尬。

师父沉默良久后突然叹了口气对我说,山儿啊,你知道为什么秦不空的手艺,很多都跟蛇有关系吗?我说难道不是因为他们苗人善于捕蛇?苗疆的定鸡术定蛇术一向都是比较神奇的呀。

师父摇摇头,并伴随着苦笑,那种笑容,就好像我刚才的话,非常幼稚滑稽一样。于是我们师徒俩,就趁着秦不空此番不在家,就聊了起来。

师父告诉我,我说的没错,中国的少数民族地区,的确至今还留存着许多难解和耐人寻味的秘术,而苗族作为中国少数民族的一个庞大族类,当中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例如自古以来,就有南派五仙教,其根子就是当地的黑苗为主,擅长下毒,精通施蛊,你知道什么是蛊吗?

我点点头说道,知道一些,了解不多。大概就是养毒虫毒物。淬炼之后能够杀人于无形。师父点头,看样子我的书也算没白念,师父说,这蛊术博大精深,可以害人,也能够救人。这取决于掌握这个本领的蛊师心性如何。而蛊也分灵性和非灵性的,原则来讲,天地万物讲究相生相克,无论是树木花草,还是飞禽走兽,都是可以入蛊的。举个例子来说,公鸡本身无害,但是公鸡淬炼的蛊却能够致命杀人。蜈蚣的剧毒可以害人性命,但公鸡淬炼的蛊,却能够与之互相抵消,这就是万物相生相克之理。

我说这些我都知道,您的意思是说。这个秦不空竟然也是个精通蛊术的人?师父说,虽然他自己没有承认,而我们也没有追问,但是从他之前跟我提到的一些情况,以及他操控大蛇的方式方法来说,很明显能够察觉出,他是一个蛊术高手。

师父接着说,你还记不记得他操控那条看不见的大蛇的时候,一定是拇指上拴着一个铃铛对吗?我说是的,我自己都亲眼看到过好几次了。师父说,那个铃铛,就称之为“蛊铃”。而你也知道,如果铃铛里面不放上东西的话,无论怎么摇晃,铃铛也不会发出那种撞击的叮铃铃的声音的,这就是说,那蛊铃里是装了一个相对硬度较高的东西,才能在铃铛内壁与之发生碰撞。发出声音。

师父说,那里头装着的东西,应该就是蛇身体的一部分,因此他才能够透过蛇蛊对大蛇进行操控。师父接着说,在很早之前那时候我刚刚见到秦不空,曾经有一次也问过他。是怎么驯化甘木这样的大蛇的,按理说这种蛇即便是在苗疆野外,这样的体型也是极为罕见的,蛇本冷血,感情淡泊,要驯化更加难上加难。可是你猜秦不空是怎么回答我的?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并用眼神提醒师父别卖关子,有话快说有屁快…师父说,秦不空当时告诉他,那是因为三十年前,苗寨里在一个夏天里闹了水患,水退之后。就到处都是各种大小的蛇。苗人善于驱蛇,当下抓的抓杀的杀,但还是有很多逃走了,窜回了山里,甘木就是其中最大的一条。事后一段时间,那些逃走的蛇也很少再出现在寨子周围。

可是有一天,寨子里一个苗民上山采药,时间已经是冬天,山里都开始下雪了。按照蛇的习性来说,这个季节蛇基本上都是在洞里睡觉不会出来的,可是那个苗民却偏偏被蛇给咬了一口,中了剧毒,但并不是立刻就会致命的那种毒,只是回到寨子里跟大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整个被咬到的那条腿,已经肿成了两倍大小。

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里,本来就在战乱阶段,出个门都有可能被流弹打死。更不要说进城里去治疗了,根本没有时间。而苗人们都知道,蛇毒一旦蔓延到了胸口以上,此人必死无疑,当下能够救他的唯一办法,就是整个将那条被咬伤的腿给截断,才能够保证蛇毒不会顺着血液蔓延全身,而且都还保证不了此人会不会因为剧痛,或是失血过多而死去。

可好在寨子里大家都知道有一个怪人,这个怪人懂得很多巫术,家族的祖宗,也都世代是寨子里的祭司,去问问他,也许还有一线希望。那个怪人,就是秦不空。而当下秦不空就拍着胸脯说这件事他一定会尽心帮忙,说完当天就带着竹篓上了山。

几个时辰之后,山上冒起了一阵黑烟,寨子里的人还以为是出了山火,可黑烟很快就消散了,天刚刚黑下来的时候,秦不空就背着竹篓回到了寨子里,那个被蛇咬伤的人,已经开始出现冒冷汗说胡话的症状,如果再不处理。恐怕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而秦不空则蹲到那人跟前,把竹背篓放在地上。接着就慢慢揭开竹背篓的盖子,从里爬出来一条红黑斑点的蛇,这样的蛇往往都是身有剧毒。那个被咬伤的人已经意识模糊,周围的人看到蛇以后,也都感到害怕,连连后退。秦不空说,今天咬伤这位苗民的蛇,正是眼前的这条,已经被我找了出来。说完就冲着竹背篓吹了几下口哨,那条红黑色的毒蛇就再次爬进了竹背篓里,但很快又爬了出来,而这次爬出来的时候,蛇的嘴巴里,还横向衔着一株植物,它慢慢地爬到受伤的人边上,将嘴里的植物轻轻放在地上,接着就爬到秦不空跟前,盘成了一圈一圈的蚊香状。

虽然师父也是听秦不空自己说的这些,但此刻转述给我的时候,我还是惊讶得目瞪口呆。若不是早就见识过秦不空指挥蛇的本领的话,我恐怕真要当做一个神话故事来听了。

师父接着说,秦不空当时从地上捡起来那株植物。然后对周围的村民们说,这棵草药,就是这条蛇自己去叼来的解毒之药。说完就将草药放在嘴里一阵咀嚼,很快就变成了一滩绿色的烂泥状。秦不空将草药敷在了苗民的伤口处,然后包扎好,接着取出砍刀。一下子就斩断了那条红黑色毒蛇的蛇头。

师父说,听说就在砍断蛇头的一瞬间,那个村民一阵作呕,吐出了很多黑色的呕吐物来。而被砍断的蛇脖子上,也不断地往外涌出黑血,而那条毒蛇却一点都没有挣扎。就好像是认罪伏法一样,直到蛇血流干,它的身子才慢慢松开。而秦不空此刻竟然拿出一把粗盐,均匀地洒在蛇的尸体上。

我问道,这是做什么呀,难道说他要腌蛇肉干吃吗?但师父瞪了我一眼,我也觉得这个笑话不好笑,于是就住嘴不说了。师父说,秦不空当时对村民们讲,等明天早上,这条毒蛇化为一摊血水只留下蛇皮和蛇骨,那被咬伤的那个人,就会好起来。

大家本来找到秦不空都是无计可施之举,一听还要再等一夜,恐怕那人早就死了,于是大家也都不以为然,甚至有人开始商讨着怎么操办后事了。而就在这个时候,秦不空朝着自己的竹背篓又发出了几声口令,就从竹背篓里,慢慢爬出来一条白黄相间的大蛇。

不用问,那就是甘木。

第二十九章 .赤炼大蛇

果然师父说,猜到了吧,那就是里边那条大蛇。而根据秦不空自己说的,当时村民们看到山上冒起来的一阵黑烟,其实就是他在做法找蛇,找的就是那条伤人的毒蛇。

于是我问师父,那为什么会把甘木给找到,又不是它咬人的,而且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法术,能够在一座山里精确地找到是哪条蛇咬了人,这太不可思议了。师父说是啊,当时他听到的时候。也觉得难以置信。但是后来才知道,这位秦不空,除了身兼巫术和苗蛊之术之外,竟然还对道教民间的法派之术颇有造诣,而法术则是介乎于巫术和道术之间的东西,归根溯源,都来自于上古的伏羲文化,可是一边得到发扬光大,一边却选择了在民间发展。对于民间来说,许多条条框框就没有那么重要,毕竟老百姓求法,求的只是一个速见成效。这就形成了以许多不同名称组成的法教门派,他们自称为道教的分支,但实际上,许多只是借了道教的名,但行的却是法教之事。

而秦不空所用之术,按他自己所言,实际上是出自咱们道教正一元皇派,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有道教的名,但却更偏向于法术。而这套法术,称之为“围山法”,在江南地区因为方言的关系。又称之为“箍山法”。

师父说,所谓“箍”,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缩紧,捆绑的意思,在南方的方言里,它还有“限制住令其不动”之意。秦不空当初就是以山为范围。在这个范围内,将法术施于山上,然后从四周围朝着中心缩紧,感觉就好像挤牙膏一样,把那些藏在山上,他想要抓捕的东西逼到自己跟前,然后臣服于他。

然而秦不空当时在行围山法的时候,整个法阵范围内的蛇全部都聚拢到了他跟前,据他自己所说,当时只怕有几百条之多,而每一条都在他面前盘着身子,脑袋贴地,呈屈服状。可秦不空也不会滥杀无辜,他只需要找到这次事件的源头即可,其余的,就各自放归山林。当他发号施令,让咬人之蛇留下,其余各自散去的时候,竟然发现除了这条毒蛇留下了之外,竟然还有一条黄白相间的大蛇。

师父说,当时的甘木,并没有现在这么大,而是小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一般来讲,长得很粗大的蛇。会被当做是蟒。但实际上蟒和蚺一样,都是蛇这个大类中的两个小类,与蛇之间的最大区别除了前两者体型非常巨大之外,还有就是蟒和蚺,都是无毒的蛇类,它们是靠身体巨大的力量。对猎物进行绞杀,而不是用毒液杀死对方。

于是当下秦不空就不懂了,心想自己围山围的是那条害人的毒蛇,为什么还留下了一条无毒的“蟒”?于是好奇之下,凑近一看,才发现甘木并不是蟒,而是一条蛇。只不过体型巨大,跟蟒差不多大了而已。

我问师父,那为什么秦不空会这样判断?他是怎么认出来的,万一人家真的是蟒的话,还被当做蛇是一件多么屈辱的事情。师父说,我看你最近跟甘木之间似乎融洽了很多。你难道都没发现,甘木背上的花纹虽然淡,但能够区分出黄白二色。但是从花纹的样式,还有蛇头的形状来看,它显然是一条剧毒的赤炼蛇。

我大呼不信,因为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多少蛇,但是从一些书籍当中我得知,赤炼蛇的颜色是红色和黑色间隔,或者黑色与栗色间隔,哪里会有白色和黄色间隔的道理。师父说,这就是为什么秦不空当时会认为它是蟒而不是蛇,但仔细一数,全身斑块分为四十八段,而赤炼蛇的别名,就叫做“四十八节”。甘木啊,它很有可能是个体变异或者其他原因引起的变色,所以颜色才与同类与众不同,个头也巨大了许多。

我这才相信。回想起早前无数次被甘木凶我,从那张大的嘴巴里,虽然上下都有锋利的獠牙,可是却不是毒牙,而是在它蛇信子的两边,有两个类似喷嘴一样的东西。如此说来,它果真是赤炼蛇无疑了。

师父接着说,当时甘木也盘在那里不走,秦不空在上山之前曾看过被咬之人的伤口,只有一个伤口,而且大小也并非大蛇的咬痕。所以他当下就断定此举并非甘木所为。于是他走到甘木身边,令它自行离去,还说能够修炼这么巨大实属不易,今后要小心地活,不要被人看到,不要被人抓走。

我心里冷哼一声。总觉得这些话是秦不空跟我师父说的时候,自行加上的,按照我对他的了解,此人虽非大奸大恶之辈,但也实在不像有这么好心。不过他说的内容,我倒是从别的地方曾经听说过。据说有些动物因为独特的生长环境,会导致一些个体的变异,而这一部分,恰好是比较容易修成正果的,只是要经历的磨难,也会比同类要更多。这就是老百姓常常口中说的“成精了”。

而这么些年以来,常常也会听到人们传说这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例如哪儿下暴雨,打雷的时候劈死了一条大蛇。又例如什么地方闹地震,地底下压死了一只巨鼠。又例如什么地方的墙根倒下来了,里头发现了一条死掉的大蜈蚣之类。老人们常常会叹息一口说,这是渡劫未果,无法位列仙班。而不难发现。这些所有的传闻,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发现的这些动物,都非常巨大。

于是长久以来,大家都会习惯性地把这种个体巨大的动物,当做是有修行道行的,是比同类更加高级的。秦不空当初说的那些话,假设他是真的曾经说过的话,那么他也一定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才对。

师父接着说,可当时秦不空这么说了之后,甘木只是抬头望着他,但是却依旧没有离开。秦不空对眼前这一幕感到非常稀奇,于是就仔细打量起甘木来,却不知道为何,甘木竟然也抬着脑袋与之对望,还时不时歪着脑袋。最后秦不空觉得,也许是因为甘木比同类大了很多,于是无法融入到自己的群体里,但却偏偏不是蟒,也无法融入其中,于是只能独自生存,一直孤独。这些情况,难道不就是自己的真实写照吗?

我不说话了,隐约猜到会有这么一层。秦不空三十年前估计没有这么大一脸胡子。也就是说,他那张怪异的嘴巴,应该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不便,起码寨子里的大多数人,都不会将他视为同类,就算是别人面子上尊重他,背地里,依旧将他当做一个怪物对待。在这个角度来看,秦不空的确和甘木一样,尽管身在自己的族群里,却又始终被排挤在外。

师父说,于是当时秦不空就朝着自己的竹筐一指,然后拍了拍竹筐的边缘,用一些声音对甘木进行指引,意思是问它愿不愿意进竹筐里去跟着自己走,原本他这么做只是试探性的,也没打算多试几次,可是甘木却出人意料的,乖乖地爬进了竹筐里。

这算是一种缘分的缔结吧,冥冥之中,似乎就这么巧,也就这么怪。从此以后,甘木就一直跟着秦不空,越来越通人性。到现在三十年过去了,和人朝夕相处,除了不会说话,脑子毕竟是蛇之外,其余的都比同类要高级不知道多少倍。而秦不空则认为,让它随着自己行走天地。也算是积累修行,将来如果真的成仙,也将是功德一件。

后来他给大蛇起名叫“甘木”,在他们当地,两个相邻的苗寨都有可能语言有些不同,而按照他自己寨子里的苗语。“甘木”就是“伙伴”的意思。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了甘木的身世,而且并非是从秦不空口中得知,反而是师父告诉我的。这个故事在我听来,的确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唏嘘,但是秦不空今日对甘木的所作所为,实在没有一点当它是伙伴的意思。

于是我问师父,那那个被咬伤的村民呢?后来怎么样了。师父说,秦不空告诉他,第二天早上,被砍掉舌头的那条毒蛇,果真化为了一滩血水,只留下了一层蛇皮耷拉在蛇骨之上。那个被咬伤的人,也非常明显地开始恢复,腿已经不那么肿了,流出来的也不再是黑血,而是正在恢复的黄白色液体了,再继续治疗,几天之后就会全好。而秦不空在救人之后,就取下了毒蛇的七寸之骨,用于法术了。

我问师父,什么样的法术要蛇的七寸之骨?师父说这些他也就不知道了,秦不空自己没说,他也没好意思继续追问,只是根据后来自己暗暗观察过秦不空的手法,发现的确很多都是跟蛇有关,于是他猜测,那段七寸骨,应该是被秦不空用作炼制蛇蛊之用了,极有可能,就是他放在那蛊铃里的东西。

第三十章 .生离死别

师父看我闷声不说话了,于是接着就提醒了我一句,刚才我看秦不空气冲冲地离开,一猜就知道肯定是你惹到了他,但是或多或少碍于面子,不肯当面发作罢了。山儿,你虽然跟着他一起破阵,但是有时候你也要相信他的办法,即便是今天斩断甘木的尾巴再不应该,以你的角度,其实都没有说的资格。

很显然,师父对于我和秦不空长期待在一起,也非常不放心。他的言下之意,仿佛就是在说。叫我没事别找事,别去撩惹,以免哪天真的怒了,我就小命不保。

于是我跟师父东拉西扯地又聊了一阵之后,我就出了门,打算去买点消毒药水之类的,给甘木擦拭一下,免得回头发炎了,好不容易长了这么大个,就这么没了。可当我拿着消毒水回来的时候,却发现秦不空也已经回来了,在他的桌上,摆放着一瓶消毒药水,和我手上买的那瓶一模一样。于是我默默将药水拿着背到背后不让他看见,接着趁着秦不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那瓶药水塞到了床底下。

于是那连续好几天,秦不空和我都没有再怎么说话,只是在我们马不停蹄接着突破“杜门”的时候,因为其与“开门”相对,虽非吉门,但也不至于凶到哪去。除了在破阵的时候我和秦不空需要配合不得不说话,其他时间,我基本上和他形同陌路,他不鸟我,我也不去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