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甘木的伤势在经过处理和照料后,也的确好转了很多。但是它终归是不如之前那么精神了。杜门和其余的门一样,也是由一种类别的众多鬼魂所聚集。但是有了之前的经验,加上这已经是最后的二门之一,尽管还是遇到了不小的难度,可是最终惊险程度却远远不如别的门,秦不空和我研究了三天后下手,却只花了两个小时左右,我们就拿到了金刚橛。也烧掉了老木根。

最后一门,叫做“景门”。虽然和之前的“杜门”一样,都是中和之门,非凶非吉,但我们依旧遇到了不小的麻烦。我和秦不空在那几天也渐渐开始恢复了说话,相较于他而言,似乎我要更加胆大妄为一点,越是破阵到后面,我就越激进,相反到是秦不空,开始变得谨慎起来。而他的谨慎,对我而言则是胆小的一种表现。以至于我每多做出一个反应,都会让他变得紧张万分,这样的感觉很爽,长期以来我和师父都算作是受制于他,而今我至少可以左右他的情绪,这让我非常愉快。

景门属于离卦,属性为火。为了能够迅速加以克制,秦不空将从休门得到的金刚橛让我拿着,因为休门属水,水能克火。就算这个推测不成立的话,我手上有八门阵中的金刚橛,也算是有个防身利器,不至于只能挨打了。可是因为景门在卦象中,是两条长横线之间是两段短横线。短横线之间空缺的那个口子,就应当是门之所在。所以这意味着无论从里侧还是外侧,我和秦不空都必须先拆掉一段墙壁之后,才能够找到门的位置。

当然我们也不是第一遭干这样的事。所以按照之前的经验,只有当即将碰触到门的时候,才会有一些幺蛾子的事情出现,但是这次却不同,我们选择了从里侧入手,我刚将凿子固定好位置,一斧子劈下去的时候。突然从我的右肩膀开始,沿着后背,直到我的左边腰部,一条长长的斜线,带给我一阵极为强烈的酥麻感。

这种感觉,就好像小时候犯傻,将铁定插到插座里的时候,那种被民用电给麻到的感觉一样。只不过这次却强烈得多,让我不得不好似羊角风似的一直抽搐,即便缓过劲来,双手都还要微微颤抖,那感觉,就像身体被掏空。但是奇怪的是,这种感觉只是让我不舒服和反应大。并不疼痛。当时我蹲在地上缓了好一阵子,秦不空也开始意识到不对劲,这还没到门呢,怎么就出了乱子。于是他让我歇着,自己给自己加持了一道护身的咒之后,就开始学着我的样子,敲打起墙壁来。

而这一次,他竟然也出现了同样的感觉,麻得将斧头和凿子都掉在了地上。我问秦不空,现在应该怎么办,他说他也不知道,难道说用炸药炸?我告诉他第一我们没有炸药。第二就算有,这里是地底下,如果把地面给炸塌了怎么办?就算你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不顾地面上的人会不会因此生死堪忧,你起码也要担心下你要找的巫王魂魄,会不会就此长埋地底,永无见光之日了吧?

也许是真的担心过这一点,于是秦不空也没有继续想这些歪点子。我伸手敲打了一下墙壁,虽然背后传来空洞的声音,证明这堵墙的背后是有一定空间的。可是那声音的响度也同时告诉我,这堵墙挺厚实,想要拆掉的话,估计也是需要费点劲的。

于是事情就在这里卡住了,那一天,我跟秦不空只能够无功而返。回到地面之后,秦不空和我师父一起讨论这件事。师父摇头说自己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可以确定的是,当初布阵的人,肯定早就料到即便是有人来破阵,也必然是从死门开始,最后一门也必然是景门。所以这道门有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关,也是最难的一关。

师父一边说话一边剧烈地咳嗽。每次咳嗽都伴随着非常沙哑的尾声,却始终是在干咳而已。好几次都咳得流出了眼泪来。看样子早前受的伤,此刻又反复了。于是我让师父少说话,多喝点水,既然大家都没办法,那就多想想办法,想到了再进去。

于是这么一拖。就又是一个多月,季节已经开始入秋。算了算时间,这距离我到武汉的时间,已经差不多整整一年了,而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们竟然还没有完整地破掉八门阵。这效率想起来还实在是让人有些心烦意乱。而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师父的病情突然恶化,好几次都是半夜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然后我和秦不空都会因此被吵醒,整晚都无法再睡。

秦不空曾经承诺过会帮着治疗师父,他也的确尽心尽力了,所以到了后期,他的那些之煎服之药对于师父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于是我还是把师父送去了医院。但是这次诊断的结果,却让我犹如晴天霹雳。

医生告诉我,师父是因为非常严重的肺炎而导致的咳嗽,如今已经转化为结核了,而肺结核,在当时的那个年代,肺结核是没有办法治好的,属于不治之症。唯一能够进行药物干预的。就是青霉素的注射。当时的我并不太清楚青霉素是个什么鬼,只是一心想要让师父尽快好起来,而那位医生也坦言,实际上有可能师父在当初伤到肺的时候,就已经某种程度感染了肺结核,加上没有及时治疗,又动了一次开颅手术,身体实际上已经伤了根元了。但是之后的时间里,用中草药的药性保守治疗,已经算很大程度上减缓了病症的恶化,其实已经替师父争取到很多时间了。

医生的言下之意,似乎是在委婉地告诉我,师父已经时日不多。实际上当师父开始剧烈咳嗽的时候,我就隐约猜测到了这样的结果,但是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医生告诉我,人的五脏六腑,是控制整个人体的,每个地方都非常重要,同时也极为娇气。而师父的肺结核,死亡率是仅次于肺癌的肺部疾病。

于是当时我沉默了很久才问医生,那我师父还剩下多少时间?医生说,如果注射青霉素的治疗奏效的话,也许就半年,如果无效,那么或许只剩下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

我想这位医生也是个心善之人,在他告诉我这个残酷的结果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安排准备。接着就走开了,留给我独自承受的时间。

那天秦不空并不在医院,而师父在病床上。我在知道结果后,独自在医院花园里的大树下伤伤心心地哭了很长时间。期间我想过很多办法,医学的或者玄学的,但凡是能够延长师父的寿命,就算拿我的寿命去抵消我也愿意。可我不会这些办法,对于医生告诉我的一切,我只能承受。

人人都说,愿望是美好的,而现实却很残酷。更加残酷的是,自从我知道这个结果之后,随后的每一天,我似乎都在等着师父大限之日的到来。记得刚拜师的时候,我曾无聊地问过师父,他怕不怕死。师父当时回答我,他不怕死,但他怕生不如死。如今这么一天天地拖着,恐怕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生不如死吧。于是在我收拾好眼泪回到病房,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对师父说,医生说这个病其实是能治的,只不过,要注射一些药物,这样你很快就能够好起来了。

师父却把我叫到床边,笑呵呵的说,小王八蛋,你不用瞒着我。师父知道,我没几天好活了。这人啊,真他妈让人烦心,出生是看爹妈的脸色,又不是咱们自己想要生出来,这死到临头,还得算算日子排队等,哎。这就是命啊,命字拆开,是人一叩,可我老林叩了一辈子,还叩出个客死他乡来,哈哈哈。

师父笑声很快停止了,然后他抓着我手。两只老眼望着我说:山儿啊,师父求你了,咱不治了,好吗?咱回家。

这是师父第一次跟我说求你了,也是我来了武汉一年后,师父第一次跟我说想回家。他的这番话到了后来,竟然带着呜咽,可脸上却堆着对我慈爱的笑。

刹那间,我泪流满面。

第三十一章 .恩师之别

师父身为一个玄学中人,比起一般普通的老人来说,更加要知天命一些。所以当师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也没有再继续宽慰他说什么不会的你还能活很久之类的话,因为如果我这样子说,似乎是在骗人,也许会给他一个不切实际的希望。如此一来,若真是到了那一天,师父将会更难承受。

我不太记得当天在难以抑制的痛哭之下,我们师徒还继续说了些什么。我只记得在那天之后的第二天,我就带着师父办理了出院手续。竟然不知道为何,在离开医院之后,师父的表情似乎显得更加轻松了一些,就好像一个放下重负的人一样。

我们回到秦不空的家里,我就帮着师父收拾东西,而师父在一边拉着秦不空轻声细语地说着一些什么。秦不空一直以来给我的感觉都是不近人情,甚至是没有感情,可此刻竟然满脸哀愁地拉着师父的手,连连摇头。连连叹息。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在临别之前师父对秦不空说,等过段日子,我的徒弟没有牵挂的时候,他还会回来找你的。我不知道师父是怎么确定我一定还会回来。回来接着协助他一起突破八门阵。但我想他肯定有他的理由,毕竟这么些年以来,他算中的事情,从来都一定会发生。

秦不空送了我们去码头,我们就踏上了回山城的路。

师父的房子他已经三年多不曾回来过,积攒了厚厚的一层灰。师父的肺本来就不好,所以我先让他在门外先坐着,我就开始打扫屋子,就如同当年我拜师的时候,成天都在打杂一样。邻居们看师父回来了。也都非常热心的过来嘘寒问暖,更多的问候,则是为什么出去了这么些年,回来就变得更憔悴了。

师父一笑而过,没有回答,还和当年一样,做个大智若愚的修道之人。

可是在那之后的日子里,几乎从早到晚,师父都强行要求我记忆打符的那些技巧和运用方法,我的功课数量比之前繁重了许多。不光要学习这些内容,师父还会以木人做例子,给我一个生辰八字或者姓名,要我当着他的面演示打符。起初的一段时间,我只能将木人的身子打倒,可是这样高强度的练习让我很快就掌握了诀窍,到了后期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在三次拍打之内,就能够将木人整个打翻在地,幸好只是木人,如果是个活人或者鬼魂。只怕是会打死或打散了。

而在这期间,我一句话都没有问过师父为什么这么密集地操练我,因为我心里清楚,师父是自知时间不多,害怕还没来得及教会我。就撒手西去。所以高强度填鸭式地教我,至少让我掌握技巧,将来在运用的时候,再靠实战来积累临敌经验。

虽然这样的教学方式会很容易让人烦躁,但我还算静得下来,于是在那段时间里,我的手艺基本上算是又精进了一段,打符是独门的手法,江湖上除了我和师父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懂得。这也是一个对于其他师傅而言非常陌生的手段。这给了我足够自保的理由,不管我的对手是人还是鬼,只要没有一下子就让我死掉,我就有机会反制敌人。

而武汉的那位医生说师父如果不加治疗的话,也就是半个月到一个月的存活时间,可师父硬是吊着一口气,拖了足足三个月之久。我也知道,他其实一直是用自己的气在维系生命,从他每天晚上咳得快吐血的阵仗,我不难发现这一点,直到师父对我的最后一次考校完成,尽管手法还有些生疏,威力也不够强大,但师父也知道,我是尽力而为了。

那天晚上。师父的精神出奇的好,不但高高兴兴地跟着我一起吃饭,还兴致来了喝了两杯,饭后还跟我嘻嘻哈哈地唱了一段小曲儿。我当时正奇怪为什么师父的状态比起之前来说要好了这么多,难道是因为我终于有所学成。然后心里高兴吗?

而那实际上,就是师父回光返照的现象。所谓回光返照,是人的身体机能衰竭到最后的阶段的时候,因为已经不懂得自我控制,而导致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给人一种莫名的兴奋感。而出现了回光返照的人,估计也就是那么两三天的事情了。

于是在当天夜里,师父躺在床上咳了几声,我也照例起身把他扶起来,靠在我身上。给他拍背缓解。可这次师父咳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竟然只有咳的动作,而发不出声音来。我两眼包着泪水,紧紧将师父抱在我怀里,他突然用微弱且走音的声音唱到:“错下了一着棋悔之不已…想当初高卧隆中多清静…无忧无虑在南阳躬耕…闲来时吟诗饮酒抚瑶琴…”

这是师父最喜欢的几个唱段之一。叫做《空城计》。此刻在我耳中听来,当初诸葛亮安居隆中,若不是刘皇叔三次相请,想必也不会出山。如果没有这一切前提,诸葛亮大可以做个自由自在的活神仙,何必要为主公,为他人而操心劳累。那么如果当初不是我一句“我想做好人”打动了师父,那他也许就不会收下我为徒,没有了这一切前提,师父或许就不会遇到今日之事。至少我并不会在这里承担这种生离死别。

师父说得对,一切都是命。

于是在“饮酒抚瑶琴”这句之后,师父脑袋一偏,就此驾鹤西去。

在此之前,心里曾经无数次想过这一刻的到来。也预想过到了这个时候,我究竟应该做些什么。可当这个时候真的到来时,我却除了抱住师父的尸体哭之外,什么都没做。好久之后,我才轻轻放下了师父的身体,他脸上带着微笑,是那种非常满足,无所牵挂的微笑,看上去和活着的时候一样,平和慈祥。我跪在师父跟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取来朱砂笔墨,在左手的掌心花了一个眼睛,接着把掌心按在了师父的额头上。

这是我跟师父约好的事情,因为师父没有儿女,我是唯一一个给他养老送终的人。他说他死的时候。一定要自己最亲的人来为自己闭额眼,好让那些恼人的尘世烦扰,随着闭合额眼的动作,就此与他隔绝,好让他做个快活的神仙。于是当天夜里,我跪在师父的床前,守了他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我告诉平日里和师父关系不错的一户邻居,请他帮忙通知下师父生前的那一众好友。邻居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没事。我师父昨晚很安静地去世了。邻居一边安慰我节哀保重,一边抹着眼泪就去替我奔走相告。

邻居们帮着我将灵堂直接设在了师父家里,我则披麻戴孝地跪在门口烧纸。最先赶到的是莫郎中,他悲伤地感叹说,如果当初没有告诉我师父秦不空的地址。那也许这一切都统统不会发生。最后赶到的是王承乾和大毛,王承乾师父平日里话本就不多,静静地待在师父的尸身边上,默默地说了很久,只是我看到大毛的时候,原本一直绷住的情绪,竟然在那一刻突然崩溃,我抱着他哭了起来。

大毛和我同辈,也都是师父的晚辈。作为礼节,他也跟着我一起披麻戴孝守灵。这众多前来的师傅们,许多平日里和我并没有打过多少交道,只是因为自来敬重我师父的为人,一把岁数的人了,竟然都陪着我守了整整三天的灵,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三天之后,我们找了一台车,浩浩荡荡地将师父送到了我当初逃难的小山村里,在师公的坟墓边上,入土埋葬。

徐大妈和周大爷是在师父下葬的时候,才知道师父的死讯,徐大妈很是责怪我,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一下,然后老两口在边上哭得很伤心。我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也没吃什么东西,在师父下葬封土之后,随着那巨大的鞭炮声,我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醒来之后,发现我躺在徐大妈家里。当初离别后,我想我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到这里,可没想到再次回来,竟然是因为师父的去世。两位老人知道我心里难过,那段日子将我照料的无微不至。在给师父守完了四十九日的丧期之后,我再次辞别两位老人,留下我身上除了维持生活的所有钱财和粮票,接着就马不停特地赶回了城里。在师父家带上了必要的东西,将门锁钥匙都交给大毛和王承乾前辈代为保管后,当天晚上,我就跳上了去往武昌的船。

是的,这是师父的遗愿。我必须去完成,我要回到秦不空的家里,和他一起完成八门阵的破解工作,我还会按照师父说的那样,拜秦不空为师,学习他的法教手艺,师父曾说过,要让秦不空知道,为什么他以我为骄傲,我想,这就是我现在唯一还能做的,回馈师恩的方法吧。

所以师父,请再见珍重,多年之后,我们再以别的方式重逢吧。

第三十二章 .司徒山空

自从跟师父回家以后,武汉这座城市已经阔别半年之久。中途我和秦不空没有任何联系,甚至在我知道对方地址的情况下,也没有写去一封信。

所以这次再赴武汉,实际上我是无法预料到结果的。早前有师父在我身边的时候,秦不空多少还要卖那么两分面子给师父,可如今师父仙逝,我原本大可不必回头再去找他,可既然去了,自然免不了将来要被欺负了。

当我敲开秦不空的房门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黄昏的时候。他竟然在这个时间喝得有点微醺,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来啦,事情都办完了吗?林其山埋哪儿了?我没有理他,因为我料想在他的有生之年,应该是没有可能会去拜祭我师父的。于是我只告诉他,都处理完了,回来继续帮你,如果你还有当初的心,你也可以收下我做徒弟。

从来都只有徒弟求拜师的,而我大概是个例外,我自身来讲,并不愿意拜秦不空为师,但又师父的嘱托在。我也是不得不拜。不过如果秦不空本身没有这个意思的话,那就不能怪我不尊师命,将来仙界相见,我也好以此为借口跟跟师父耍无赖。

可秦不空微微一笑,满脸醉意,转身让开一条路让我进屋放东西。他自己则回到酒桌边,再拿出一个酒杯,然后走到了门边,满上一杯,然后问我说,你们的老家,是这里的西方对吧?我说是的,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见他找了找方向,然后对着西方就将酒杯高举过头三下,然后将杯子抵住自己的额头,好像在默念着什么,然后就将杯子里的酒。全部都洒在了朝西的地面上。

接着他将酒杯递给我,然后说道,我秦某人活了这么大一把岁数,从来都是一个孤家寡人,这林其山临走之前就嘱托我,说你天资不错,又有比较深厚的底子,假以时日,将会成为一方名家。

秦不空拿着酒瓶子给自己先满上,然后把我手里的酒杯斟满,接着说道,你这臭小子,是不是一方名家我是不知道,但你脾气暴,有个性,这点我喜欢。来来来,喝了这杯酒,就算是你拜我为师了。

他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加上我深知此人常常出尔反尔,口不择言,所以此刻他说的这些话,未必就是真心实意。秦不空好酒好赌是早在我来武汉之前,就曾经听莫郎中说起过的。和他相处的那一年时间以来,他几乎顿顿都喝酒。但是赌博我却从未见过。他自己的解释是现在国家管得很严格,抓住了是要坐牢的之类的话。而很显然我心里清楚,他这样的能人,就算真的抓住了他,想要逃跑或者搞出点动静,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情。而以他的个性,他也一定会这么做。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听说此人好赌,但却从未见过。

秦不空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但我却端着杯子没有喝,他见我不喝,于是问我道,怎么着,你还看不上我的本事是吗?我摇摇头,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秦不空竟然勃然大怒道,别跟个女人似的,给我一口喝完。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大概就是指我这种。跟秦不空这种疯子,犯不着硬碰硬,跟喝醉酒的他更加不用。再说了,我也从来都不曾瞧不上他的本事,我真正瞧不上的其实是他这个人的人品。于是我也举杯,一口干掉,就开始一言不发地点上一根烟,开始整理我自己的东西。

秦不空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等一下你再收拾,先过来陪我喝酒。说完就把我拉到了桌子边上。桌上除了酒瓶和酒杯,就只有一盘豆腐干和一碟盐酥花生米,于是我谨记着师父曾经的叮嘱,不要随便去忤逆这个人,也就坐下,开始吃着下酒菜,一边慢慢陪着他喝酒。

如果说一个人喝酒算是嗜好的话,那喝醉酒就想必有点心事了。果然酒过三巡后,天已经黑了下来。秦不空对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收你做徒弟,没有什么正式流程,就喝了一杯酒而已,很不正规呀?我说是的,所以还是等你清醒以后再说吧。秦不空呸了一口说道。你们这些人,没一点江湖儿女的样子,不就收个徒弟吗?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干嘛,让徒弟跪在地上一跪就是几个小时,哪门子神仙会做这种事情?

他又满上一杯,然后说道。我秦不空从不收徒,不是怕自己麻烦,而是怕徒弟麻烦。这么多年习惯了一个人,若不是林其山死缠烂打,我怎么会收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

他这么一说,我脾气就又上来了。我觉得我跟秦不空之间。似乎是八字不合,这才见面几个小时,我已经好几次想要冲着他发飙了。这回他竟然说我师父死缠烂打,就为了求着他收我做徒弟。于是我冷冷地告诉他,我师父可不算是死缠烂打,你如果觉得我不配做你徒弟。你不收就是了,咱们闹个皆大欢喜,跟着你一道破完了八门奇阵,咱们就各走各的,我完成了师父的嘱托,是因为我和我师父都是守信之人,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再难我们也要继续做下去,可是秦师傅,你能做到这点吗?

我的语气中,满是嘲讽的意味。我其实也不想激怒他,只是这人的情感是很奇怪的。有些地方不能触碰,否则就容易失控。可是秦不空听到之后,却哈哈大笑起来,他说道,哟,你这倔脾气可是又上来了?你师父于你有恩。于我可没有。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师父是希望将来有人可以像他一样照顾你,害怕你没了依靠,就变得和我一样,孤家寡人,你懂吗臭小子!

秦不空的最末一句,用了一种很奇怪的语气。那种语气就好像我是一个什么都没看明白的人,他故意在提醒我一样。不过听他这么说,我竟然心里为之一震,难道说师父真的是担心我今后孤单一人,所以要帮我找个依靠吗?那一瞬间,突然鼻子一酸。那种想哭的感觉又冒了出来,我迅速克制住这样的感觉,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咕咚一声吞了下去,让酒精那种刺辣的感觉在嗓子眼里回荡,然后大赞道。哎!这酒真他妈壮口!

我用这样的方式,来化解想哭的尴尬,回想起来,还真是有点无用至极。

秦不空应该是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看我喝完后,就又给我满上了一杯。他接着说道,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是不够狠心。这么久以来,想必你也一直觉得我是个狠心的人。林其山若是有我一半的狠心,教出来的徒弟,可比现在的你要好上很多倍。但是如果你跟着我学习,我不会刻意去教你,但我会先花时间传授你一些秘诀和心法。熟记于心,勤加练习,就算你身上有了我的法脉。

秦不空接着说,虽然收你做徒弟,但我不希望你叫我师父,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咱们之间,也不必师徒相待,倘若将来我秦某人与世长绝,我也不指望你给我送终。我身上的工夫很杂,包含了许多门派,最多的还是法术和巫术,这些在你们曾经看来不登大雅之堂的手艺,让我纵横世间这么多年,鲜有吃亏,但是你记住,将来如果跟人争斗,你占了下风,要么你就给我连本带利地讨回来,要么你就撑到死,也不要承认是我的徒弟!

我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这样也好,既然他都开口说了不必师徒相称,到省去了我之前最大的担忧。因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在我们这辈人心里,还算是根深蒂固的,我实在很难一边学着师父的手艺,一边又将师父痕的咬牙切齿。

于是我答应了他,并且告诉他,因为本门的法脉与他有许多不同,当中可能有些地方难以互换,难以融会贯通。所以这些手艺秦不空怎么教我就怎么学,但能不能学得很好,我也不打包票。并且我回呛了他一句说,将来如果跟人争斗,我想靠着我师父传授的本领,也很难吃多大的亏。

这我倒是没有自吹自擂,因为我已经学会了打符之术,某种程度来讲,也算是掌握了一招制敌的本领。

秦不空哼了一声,似乎对我师父的本事不屑一顾。这不是他第一次如此表现了,我也懒得再去争个输赢。秦不空拿着筷子在嘴里抿了一下,然后伸到酒杯里沾了点酒,在桌子写着一个字,然后对我说,你师父叫林其山,于是给了你一个“山”字;而我叫秦不空,所以我也把“空”字给你,当做师门的名字。这个字也挺有趣,我是不空,你是空,你就注定一辈子跟我反着来吧,哈哈哈。

于是我站起身来,还是毕恭毕敬地对着秦不空行礼,就好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在我招待所房间里那样。然后我起身对他说,谢谢你赐字,但做人不忘本,恩师赐名断不敢忘,从此以后,再没有司徒山这号人物,只有司徒山空。

第三十三章 .巧计破门

司徒山空,是我自司徒勤、司徒山之后,第三个名字。而这个名字,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跟了我一辈子。

那一夜,我和秦不空喝酒直到深夜,然后我俩都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就睡到了第二天。也许是因为还没有能够迅速转换角色,我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会有点不自在。从那天开始,他就一直称呼我的全名“司徒山空”,而我也从未叫过他“师父”。甚至是“秦师傅”、“秦先生”这样的称呼都没有用过,而是一直直呼其名“秦不空”。

这样的相处方式,看似没什么,实际上还是感觉很奇怪。好在秦不空并非一个拘泥小节之人,从未在意过这些。而从那天开始,之后的大约小半个月的时间里,我们也没有急于接着破掉八门奇阵中的最后一门——景门,而是反复研究,设想了许多种可能存在的情况。在此期间,秦不空和我的对话内容渐渐多了起来,他一改往日跟我爱理不理的样子,而是尽可能细致地将自己的想法和遇到这种情况后,自己的应对策略讲给我听。

我知道这大概就是他所谓的“不刻意去教”的意思,人对于知识的渴求是无穷的,也是不受控制的,尽管心里多少还有些排斥,但是他说的内容,我却情不自禁地暗暗记了下来。加上这期间他亲自手写了一份“过法”的口诀,当中有他的名字,也有我的名字,要我牢牢记住,因为只有这样,我才算是过了他的法脉,否则的话,只记招数,也是没有用处的。

这样的学习看起来进展非常缓慢,且没有什么让我可以练手的机会。加上师父曾经说,秦不空是一个用蛊高手,但是在这期间,关于这一方面的术法。秦不空却一点都没有透露出来。每当我问他,手上的铃铛是否就是“蛊铃”的时候,他却变着方儿地将这个问题躲开了,似乎是在刻意不去回答我一样。

就这么一边慢吞吞的学习,一边慢吞吞地研究破阵,更多的还是在使用师父教给我那一切。年末的一天晚上,秦不空告诉我,让我今晚早些休息,明天五更之前,我们就要开始破阵了。

我当时有点纳闷,难道说悄无声息地,秦不空就已经想好了破阵的对策了吗?可我依旧还是一头雾水呢!秦不空说,这景门之阵,主的是血伤、灾祸、生离死别。这几个方面是最主要的,所以其聚集的鬼魂,也一定根刺有关。在伤门的时候我们已经见过血伤,如果是这样的鬼魂的话,我们是可以对付的,而且那天咱们凿门的时候,后背出现的反应,也让人觉得似乎和血伤关联不大,权当做是一种对我们破阵行为的警告,意思是,如果再继续搞下去。恐有灾祸或者生离死别。

秦不空看了我一眼说,这灾祸自不必说,也许这个阵根本就是一个自毁的机关,我们如果强行突破,也许会造成整个阵法的塌陷,从而我们俩就变成活化石长埋地底。那千年巫王魂魄,更是想也别想,所以这是下策,我们也绝不可能这样做。反倒是那生离死别,具体什么意思,现在还不得而知。

我顺嘴就接口道,有什么不得而知的,在场就你我两个人,所谓生离死别,无非就是你我之间必须要死一个的意思嘛。秦不空一愣,然后冷哼一声说道,也许吧。但那算不上生离死别,我死了,你恐怕高兴还来不及,你死了,我也没什么好伤心难过的,谈何生离死别?他这一句话呛得我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也就默不作声了。

秦不空接着说,上次你被麻了一次后,我自己给身上加持了一道咒文,虽然还是会很麻,但是并非完全无法忍受的那种。倘若我们把护身的咒文都加持一次,然后我们俩一起凿门。或许能够顶住。我说顶住了那又能够怎样呢?你不是说了吗,这有可能是一个机关,凿通门的时候,说不定整个就塌了。秦不空说,即便如此,也只能慢慢尝试,感觉到有不对劲的时候,咱们就立刻收手,在想办法。

虽然秦不空的话在我听来非常不可靠,但放眼看去,似乎这也是唯一的办法。虽然一开始帮着秦不空破阵,那是因为我对我师父的承诺,可眼看就剩最后一门,我也实在是不愿意就此放弃,所以破阵之举,也是势在必行。

于是当晚早早睡下,睡之前,还提前准备了第二天有可能用到的一切必要用品,当然这当中绝大多数还是师父那边传下来的东西为主。秦不空的手艺我还刚刚摸到门道,用于实战,似乎还言之过早。

五更,换算成时间的话,也就是凌晨五点左右,时辰对应为卯时。对于要进入地道的我们来说,反正都是黑漆漆的,白天夜晚实际上毫无分别。而至于选择这个时辰进入地道,秦不空的解释是,如果把一天十二个时辰对应到人的一生的话,卯时的时刻应当是人青年的时期,也就是最有干劲和活力的时候。而卯时之前则为寅时。寅时恰好是十二时辰里,阴阳转换的时辰。从寅时开始,阳气就上升了,到了卯时的时候,一乾卦,一兑卦,四阳二阴,阳气充溢正足,在这样的状态之下我们进入地底,再有各种咒文的加持,保护自身,尽量万无一失。

为了让光线更加充足。我甚至还多带了一盏煤油灯,到了景门外的墙壁处,我和秦不空各自将能用做护身的咒文统统加持到身上,还互相给对方加持了一通,顿时觉得体内流光溢彩,万邪不侵。破景门之阵的前提是先找到景门的“门”才行,而这道门就在我们眼前的这堵被封死的墙背后。

在给自身做了加持之后,我还特意在我们站立的范围内,用米摆放了一个半圆形的小阵,将我和秦不空围在中间。秦不空虽然不屑我的手艺,但他也并未加以阻拦,现在情况未知,反正能用的都用上,总比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好。在布完米阵之后,我还遣出兵马,分列米阵的五方护佑,我的兵马显然不是这阵内之鬼的对手,搞不好还会因此大量折损。于是秦不空也摇着铃铛,让自己的蛊铃大蛇把我的兵马和米阵包围在内。

如此一来,我们锁在的整个范围,几乎变成了一个铁桶阵,秦不空也坦言说,如果连这种保护的措施都能够被突破的话,那我们也不要指望能够破阵了,灰溜溜地把这地洞回填了就是。他看上去说得漫不经心,但感觉得出,这也是他的最后一招了。我们的此举原本就是在乱枪打鸟,尽量做到有备无患而已,就好像古时候修建城墙,固执地以为修得越高越厚,城邦就会越安全。

一切准备就绪后,秦不空摸出两截蜡烛,一左一右分别点燃放在了墙的两侧。我们都知道无论鬼魂的形态是什么,变得有多么强大,其根源始终是能量的聚集。蜡烛的蜡油在古时候是用来封罐的。北方部分有冥婚习俗的地区,甚至还要用蜡油来封住死人的七窍,可见蜡油对于鬼魂这样的物质,是有一定封锁隔绝的作用的。而蜡烛的火苗是非常敏感的,周围的气流一旦发生改变,火苗就会迅速变得忽明忽暗。这对于我和秦不空要专心凿门来说,光线的明暗,某种程度来说,就成了我们判断鬼魂是否已经靠近或者出现的标准之一。

我站在左边,秦不空站在右边,我们将凿子的尖利一头抵在石墙上。右手举起开山斧,互望一眼使个眼色,就一斧子砸了下去。那一瞬间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就好像自己正在被一个猛兽追赶,除了朝前玩儿命地跑之外,没有多余的路子可选,而因为无法回头,只感觉到整个后背传来一种类似于痒的紧迫感。可是那一凿子下去,石墙上冒出一点猛烈摩擦产生的火花,我却并未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样。

这说明我们的计谋算是初步得逞了,兴奋之下,我和秦不空开始快速地一斧子接着一斧子地凿门。大约二十多分钟之后,蜡烛的火苗还是出现了微弱的忽闪,秦不空对我说别停下,还能撑一会儿,于是我再度加快了速度和力道。我年轻力壮,我这一侧的石墙。率先被我凿出了一个大豁口,只有有了一个豁口,剩下的就好像敲石头一样,一点一点就可以沿着豁口的边缘剥落下来,而我和秦不空上下开工,轰隆一声,面前的石墙就好像被我们敲到了某一个致命的弱点一样,轰然倒塌。

蜡烛的火苗因为石头倒塌的关系而被扰动,但是几秒钟之后,又恢复了平静。这意味着甚至连想要伤害我们的鬼魂,也在此刻放弃了继续进攻我们的阵法,至少暂时是这样。我们没有撤掉阵法,而是一人提着一个煤油灯,前后钻了进去。

果然如所料一样,距离我们凿穿的石墙背后大约十米,有一道门。仅仅只有门洞,没有门板,透过门洞,我隐约看见了一个背对着我站立的人影。

第三十四章 .遭遇危险

早已预料,墙后必有古怪,也曾预想过许多可能遭遇的情况。例如破洞而入就迎面扑来一个龇牙咧嘴的猛鬼之类的,可是这一切并未发生,眼前那遥远的人影,也似乎不那么真实。

看到人影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并伸手拉了一下秦不空,让他也暂时别动。可秦不空却问我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动了。我奇怪的说,你难道没看到那门内有个人吗?我这么一说,秦不空将手里的煤油灯往前凑了一点。仔细查看了一下说,哪来的人,你凿墙凿糊涂了是不是?

我心里一惊,大呼不好。因为此刻我已经非常分明的看见了那个人影,可秦不空为什么说自己没看见呢?难道说,这是鬼魂的其中一个特性,想让谁看到,谁就看得到吗?眼前的那个背对我而站的人影,看上去穿着青灰色上衣,下半身穿着一条深色的裤子,分不清到底是蓝色还是黑色,这让我觉得非常奇怪,因为在这个八门阵内,我们以往遇到的鬼魂,虽然各具人形,但大多以比较奇怪的方式存在,例如周身都散发着黑色烟雾,似乎并不鬼,而更像一个魔物怪兽。但眼前这个人,却那么清楚而具体,如果不是我内心深处知道对方是个鬼魂,我可能真要把它当做是一个活人。

大概是看我神色有些不对劲,秦不空也警觉了起来。以他的经验来说,他应该是很快就联想到我正琢磨着的一切,他也知道,此刻我看到的东西,绝不是在骗他。于是他问我,你看到的那个人影是什么样的,它做了什么动作。我心里紧张,如实地告诉了他。于是他捡起一块地上的小石头。朝着门洞的方向丢了过去,在秦不空看来,大概就是扔了一块石头那么简单,可是在我眼里看来,那块石头竟然直接穿透了那个人影,然后掉落在了地上。

秦不空站到我的身边,也不敢轻举妄动,他问我,要不要派你的阴兵上去探一下?我摇摇头,阴兵此刻都在替咱们把门呢,我要是抽调过来,背后被袭击了怎么办?于是秦不空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铃铛,那铃铛和我之前看到的他常用的铃铛样式一眼,只不过这个上面用不知道是漆还是油墨之类的东西,涂得五颜六色的。他将铃铛挂在自己的大拇指上,然后伸出右手臂朝着门洞的方向,大拇指指着门,左手则捏了个二指决,将指决压在了右手手肘的内弯处,接着就开始晃动手指,伴随着晃动,铃铛发出了叮铃叮铃的声音。

就在声音传出来的时候,我的两只耳朵后面。好像是突然被一阵风刮了一下,有明显的一冷的感觉,接着从我面前的地面上,就开始出现灰尘被什么东西微微扬起的感觉。耳朵里除了铃铛声,还有那种很轻但有点硬的东西,在地面上爬动发出的清脆的脚步声的感觉。而这个声音从秦不空的位置开始。慢慢边远,朝着门的方向而去。

不用想就知道,这是秦不空的另外一套蛊术。之前的蛊铃是控制蛇魂的,眼下这个,估计是个别的什么东西,这个东西长了脚,而且爬动的速度挺快。也许是蝎子或者蜈蚣。我眼看着那个声音渐渐朝着门洞内的人影靠近,接着人影就出现了类似于电影胶片那种一闪一闪的感觉,每次闪动,整个身躯的光亮,就又变亮了一点。就好像是那只看不见的蝎子或蜈蚣正穿透了它的身体,因为毕竟都是灵物的关系。所以身体才出现了这样的反应。

但是它依旧没动,我转头看秦不空,他也朝着我摇摇头,说已经探过,什么都没有。如果你害怕的话,你就站着别动,我亲自上去看看。

我本想阻止他,因为我知道我还没疯,我能够区分到底看到的是幻想还是真实的。眼前的状况,无论如何我都不相信没有古怪。可我也知道,秦不空的本领高出我很多,如果他也不去的话。我们等同于卡在了此处,不进不退,可如果我跟着他一起上前的话,万一待会我们两个人都遇到麻烦,连互相帮忙都没有机会。于是我对秦不空说,这样也好,但是你小心一点,因为那里确实有东西,不要冒险,见状不对你就立刻跑回来,我会给你接应的。

秦不空点点头,就抓着金刚橛,侧着身子,半弓着背,朝着门洞蹑手蹑脚地靠近。我也在此过程中,迅速左右手分别捏好了紫微讳和雷决,虽然对于秦不空来讲我的招数有点低能,可对我而言,往往是能够保命的。

秦不空朝着门洞慢慢靠近,越是接近门边,他的脚步就越放得缓慢,直到来到了门边之后,他开始四处张望,甚至还把那长了大胡子的脑袋凑到门内张望。我在远处看得紧张万分,因为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的头几乎都快贴着那个人影了,可从秦不空的表现来看,却依旧没也看到什么东西。

也许是察觉到没有危险,秦不空站直了身子,转身面向我。双手一摊一副这里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影竟然开始用很小的幅度左右摇晃着身子,随着摇晃,身子开始逆时针朝着秦不空的方向旋转了起来。

这种旋转的速度非常缓慢,大概和秒针差不多,而每一秒那个人影都会出现五六次小碎步的感觉,就好像它的脚根本不能自由活动,只能用小碎步的方式挪动身子一样。我见状大惊,顾不得四下安静,冲着秦不空大声喊道,小心!它开始转身子了!

秦不空听到之后,立刻摆出了反击的架势。面朝着门洞内,那敏捷的动作,丝毫不像是一个跟我师父差不多大的老人。可是他东张西望,还是未能看见什么。我不敢贸然上前,这时候那个人影已经转过小半个身子,还在继续转动着,从一个背侧面我看到那个人影竟然是低着头,就好像一个做错事人,也很像是当年我被批斗时候的模样。

于是我冲着秦不空再次大声喊道,你快退回来,别待在那儿了!而就在这个时候,秦不空不动了,面朝着门洞的方向,就那么呆呆地站着。我只能看到他侧面的表情,虽然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我也依旧可以看到他那惊恐的表情。

没错,不是惊慌,而是惊恐。他的样子楞在当场。就好像是看见了什么匪夷所思,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而在我看来,他盯着的方向,正好就是那个人影正在慢慢旋转身子的方向。如果单单只是这个样子的话,那么除了有点诡异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他这么惊恐的地方。这说明此刻秦不空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和我看到的其实不是同样的东西,但因为我看到的一幕还没有到达惊恐的程度,所以我断定,秦不空当下眼里的那个画面,是足以让他恐惧的画面。

这就让我心里非常不安了,秦不空是个刚愎自用的人,这种狂徒我还以为什么都不怕,结果他还是这么畏惧,如果换了我,恐怕都得吓死了吧。我看他楞在那里不动,担心很快就会有危险,我又不清楚他的情况。待会就算想救人只怕都很困难,于是我再次冲着他大声喊道,秦不空!你快给我过来!快跑!

听到我的叫喊之后,秦不空就好像是突然之间回过神了一样,拔腿就朝着我的方向跑了过来,那样子。在我认识他之后的这么长时间里,从未见过,他皱着眉,瞪大了双眼,可见他看到的一幕已经把这个老江湖吓得多惨。可是在他距离我大约五六米的时候,秦不空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样。一屁股就坐在地上,然后他迅速爬起身子来,想要继续冲,可面前似乎是有一道看不见透明的墙,阻挡了他的去路。他开始慌乱地伸手在面前扒拉着,好像是在寻找一个可以通过的缝隙,嘴里不断啊啊地惊叫着,样子看上去就快哭出来了似的。

我见他无法进一步往前,心里一急,就冲了上去,我想要去抓住他的手把他拉过来,因为既然我们俩看到的东西不一样的话。那他看到的一幕自然是吓不到我的,没准这道看不见的墙对于我来说也是不存在的。于是我很快就冲到他的身边,秦不空看见我过去了,对着我伸出手来,嘴里哇哇大叫着,好像是在叫我快拉走他。刻不容缓了。于是我伸手去抓住了他手。

在我们俩的手刚刚接触到一起的时候,我突然眼前一黑,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秦不空也生生在我眼前消失了。然而我就好像是踩到了一个无底洞一般,身体不断传来那种快速下坠的感觉,我也开始惊慌,四处伸手企图抓住什么东西,可我甚至看不见我自己的手,耳朵里传来呼啸而过的风声,身体完全处于一个失重的状态。

难道说这就是要死之前那种迅速的下坠感吗?

第三十五章 .心中之惧

小时候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的我不知为何走到了一个悬崖边上,一不小心就失足掉落了下去,可是看起来很快就会摔倒地面,但这个坠落的过程却异常的长,长到没有边界。于是我在半空中,不断地感受着那种剧烈的下坠感,却无论如何都到不了地面。既逃不掉,也醒不来。

而如今的感觉,就和当时在梦中遇到的感觉极为相似,除了梦中我能够看到迅速在我眼睛里移动的参照物,而现在我却只看到漆黑一片。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迅速回想起当初年幼时候的那个梦来,但很快我就发现。我并没有做梦,我是实实在在地陷入了一个我未知的环境当中。

这种环境,亦真亦幻,因为我们本身就在地底,地面上也没有洞,所以这种下坠的感觉应该是不真实的,是那个鬼魂刻意营造给我的,让我感觉到了这样的下坠感罢了,搞不好真实的世界里,我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面上,这一切就好像是一个在我醒着的时候,发生的一个梦一样。

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的惊慌就减退了不少,因为既然是幻象,那么只要我自己鼓足勇气不去害怕的话,就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就是个障眼法。于是我缓缓地调整身子,由于完全看不见东西,我只能凭着感觉将身体扭到一个头上脚下的角度,然后尽可能地保持不动,节省体力。

随着下坠的时间变得越来越久,我也渐渐习惯了这样下坠的感觉,身体已经没有那么害怕,整个过程持续了差不多有五六分钟,却依然好像没个尽头似的。我心想坏了,万一这个幻象根本不是要对我构成什么伤害,而是要我一直困在这样的感觉里出不去怎么办?难道说我的余生就要一直这么不吃不喝地下坠下去吗?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又紧张了起来,心跳开始加速。我寻思着既然我无法挣扎,那如果我叫喊呢?会不会因为我自己的声音把现实世界里的我的身体惊扰到。从而就让我醒过来了呢?

完全有这个可能啊,有很多被噩梦缠绕的人,在惊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的惊叫起来,而这种惊叫之后,人往往就会苏醒。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于是我开始扯着我的破锣嗓子开始大喊大叫,可无奈的是,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无法喊出声音让我自己听见,也或许是当时下坠的速度太快,甚至快过了声音的速度。我只听见自己沉闷的喉音,就好像有人在狂风大响中对我说话一般。

好不容易想到的一招,此刻又没用了,我有些慌神了,不知道这样掉落下去,是一个怎样的万丈深渊。而就在我想到最悲切的时候,突然,眼前竟然发生了变化。

在平行于我大约七八米的地方,地上有一个圆圆的光柱,光柱上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依旧还在缓缓转身的那个人影。而当我看到人影的时候,脚下传来的坠落感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我整个人就直接一个失重。跌倒了下来,摸了摸四周,发现地面还是地面的触感,但看上去依旧是漆黑一片。

我趁着对方还没有完全转过来,就开始试着活动手脚,发现我的四肢和头都可以很好的活动。甚至会有自己触摸自己身体的感觉,可我就是无法看见自己的身体。就好像此刻我只有一个脑袋在飞来飞去的,但手脚的感觉又那么明显。这种强烈的矛盾感让我觉得非常不真实,而真实的却是耳朵里传来的声音,就好像有许多人将我围绕在了中间,然后对着我议论纷纷一样,可是无论我怎么仔细辨认,都无法听明白这群人说的任何一句话。

除了这些吵杂的议论声,还有那个人影缓慢转动身躯,脚在地面上发出的小碎步啪嗒啪嗒的声响。当时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一个舞台上的表演者,在我身边的台下。坐满了数不清的观众,但我却由于聚光灯的缘故,完全看不到台下的人,只能够看到和我同台演出的那个人影。

眼看他就快转过来了,我心里琢磨着待会无论它要做什么,只要一靠近我,就先雷决加紫微讳打了再说,反正这里的鬼魂都没有具体的前身事,所以不管好歹,我总是要打这一架,既然早晚都是这么个结果,我还不如先发制人。

可是当那个人影转过来。缓缓抬起了头,我却一下子傻在了当场,张大嘴巴无限惊恐,接着腿上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

转过来的人影,不是别人,而是师父——林其山。

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一幕,我本以为大不了就是个相容可怖的鬼魂,单单看一眼就足以吓死人的那种,可我毫无准备地,却看到了师父的那张脸。

眼前的“师父”,自从转动到面朝着我的这一侧的时候,就停住脚步不懂了,双手垂放在身体的两侧,两脚立正姿势,但膝盖的位置微微有些弯曲。这个站姿,甚至都跟我师父一模一样。而“师父”虽然是一个抬头的动作,但是头却朝着一侧微微倾斜,也闭着眼睛,那一幕,就好像当时他死在我怀里的时候一样。

虽然明明知道这是假的,但我还是触景生情,加上原本跪在地上的姿势实在是比较适合用来哭,于是眼泪再一次迅速充盈了我的双眼,鼻子一酸,我就哭了出来。我明白我的这种哭,是那种心痛心酸,但又觉得害怕的哭。心酸的是我再次毫无准备地回顾了一次师父死去的样子,这让我难以承受。而害怕的,则是眼前这一幕。我心里清楚,那是我最脆弱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恰好被这里的鬼魂捕捉到了。

抹了抹眼泪后,我再看了看“师父”,他还是带着那种微微笑的表情,就和当时去世的时候表情一样,只不过脸色却非常惨白,不像是刚刚死去的时候,而更像是出殡的那天,尸体已经完全没有了活人的气色的时候,那种样子。这么一来。又开始变得诡异了起来。可我双腿还是无力,无论如何,都站不起身子来。

周围那种众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甚至还听见了笑声。就好像是在嘲笑我,一个大男人竟然哭哭啼啼一样。而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师父”原本歪着的头突然在一瞬间被掰直了,然后他猛地睁开了双眼瞪着我,那本是微微而笑的嘴角,竟然越长越大,变成了一个咧嘴露齿的笑。

上半脸眼睛眉毛和鼻梁看上去似乎是有怒气,但下半脸却维持着一个笑容,这一幕看上去就立刻让我觉得诡异了,而这一惊之下,我也情不自禁地将手上的紫微讳和雷决重新捏好,但心里还是犹豫,正是这种反反复复的矛盾感,让我不知所措。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师父”朝着我用小碎步的方式。奔跑了过来。

我急忙用手撑住地面往后蹭,但由于看不见别的东西,我也不能够确定我到底挪动了多远,只是感觉“师父”却反而因此离我越来越近了。而跑动的姿势也非常怪异,他的手脚和身子似乎是僵直的状态,也就是说,当他快速跑动的时候,双手依旧是硬邦邦的垂在身体两侧。

眼看“师父”距离我越来越近,我却还腿软地无法站起身来,就当他朝着我飞身一跃,就好像要压倒在我身上的时候,虽然心里抗拒,但我还是出于职业习惯,本能地挥出了一掌。

啪的一声,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师父”的脖子上。触感明显,和最早遇到的那个众生相一样,打上去硬邦邦的,手掌隐隐作痛。但这一掌也并不是没有作用,因为“师父”的身子,被我这一掌打出了两米多远,感觉整个身子都是轻飘飘的,和这个体积无法对应关联上。

而当“师父”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又朝着我冲了过来。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头从脖子的位置开始,似乎已经被我刚才那一掌给打断了,头和锁骨之间,呈现了一个近似于直角的怪异角度,他并未改变的表情。此刻变成了侧到的方式,依旧死死瞪着我。

这一次他冲过来的速度更快,那小碎步的脚步声也更加清楚。而我在刚刚那一掌之后,竟然心里不那么畏惧了,因为我似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景门这里的鬼魂,很明显是抓住了我和秦不空最不愿去面对的东西,让这个情景换一种方式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以此来攻陷我们的心智。我不清楚秦不空此刻面对的是什么,而我此刻面对的,恰好也就应了这景门的动应之相:生离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