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城冷冷道:“那你老胡的意思,是说她见到妖怪了?现在不是危言耸听的时候,能不能讲点科学,你当我没文化啊!”

胡亮坦言:“我只是根据情况猜测,没说有妖怪,那你说说看,到底怎么了?”

张一城不以为然地说:“猜测管个屁用,能猜得对吗,我不猜!”

信号断掉后,韩小强连续试了几分钟,我看他又开始出现高空缺氧的状况,赶紧提醒他戴上面罩,别去联系那个神秘的女人了。就算我们找到那个女人的位置,也不可能去救她,只能联系地面导航站,让那帮人来想办法。不过,我们一直联系不到地面导航站了,想来还处于关闭中。格雷和我想的一样,他用英文说在雪山里降落,成功几率太小,即便成功了,到时候也没有地方让飞机助跑升空。

C-47脱离了强风暴后,舱内的温度渐渐回升,除冰机已经能够解决机身结冰问题了。我递了两瓶酒精给胡亮,让他和张一城把后舱的冰霜抹掉,至少要让我们通过挡风玻璃看见外面的情况。坐在副驾驶位置,我也拧开了一瓶酒精,开始去除附在飞机内部的冰块。过了一会儿,舱内全是酒精味,冰霜也除得差不多了。

冷不防地,我看见有一架飞机在旁边,看那机型应该是C-53运输机,是今晚同行的一架友机。后舱的韩小强看见了,急忙对话筒大喊,试图联系那架飞机上的报务员。看到战友还活着,张一城和胡亮都很高兴,甚至欢呼起来。那种兴奋的情绪,只有在当时在能体会出来,每一架飞机都心心相连,血液全部交织在一起。现在天气稳定,没有强气流也没有风雪,正是看清地形的好时机,幸运之神仿佛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两架飞机靠得很近,就这么平行地飞着,距离近得能够看见对方飞机里的人。我们透过舷窗,朝那间飞机的驾驶员挥挥手,结果手还没放下来,那架C-53忽然从5000多米的高空疾速降落,不到十秒就触山爆炸了。

?《死亡航线》04.真空袋

宁静的雪山轰隆一声,飞机爆炸的火光在黑夜里如一朵花,但很快就凋零了。

那架C-53运输机刚才好好的,现在忽然坠毁,这让我大吃一惊。他们肯定没有遇到下降气流,因为我们就飞在它旁边,距离这么近,如果真遇到下降气流,C-47肯定也会被拉下去。欣喜瞬间转换为悲痛,我们五个人都来不及施援手,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战友遇难更痛苦的事情了。

大家都沉默下来,谁也不说话,机舱内只有“嗡嗡”的声音在回荡。韩小强忘记了呼叫,似乎在等待幸存战友的回应,可惜没有等到。胡亮还在看外面的夜空,就好像那架飞机还在那儿,并没有坠落。张一城干脆坐回位置,不再往外看,省得想哭。格雷和我忍住悲伤,把飞机的方向调偏,迅速远离刚才的区域。C-53的神秘坠落并非偶然,天空中虽然空无一物,但隐藏了一个看不见的凶险——真空袋。

说起真空袋,每一位在驼峰航线上飞过的人都知道,并且亲身经历过。真空袋是在驼峰航线上特有的天气现象,当年的飞行员都这么叫,至于这学名是否专业,那我就不清楚了。这种现象是在驼峰航线上的对流层中,当几种要素都具备时,在某一个特定的区域里,会忽然出现一个真空。飞机在空中飞行时,是靠机翼对空气产生的升力使飞机浮在空中,一旦没了空气,即出现真空袋,后果可想而知。

进入真空袋后,一直沉重的发动机噪音会立刻变得轻飘飘的,螺旋桨也旋转得有气无力,飞机急速跌落。这时候,任你怎么加大油门,发动机的转速就是提不上去。不仅如此,螺旋桨好像还与飞机脱离了,一摇一摆,有点像转不起来的竹蜻蜓。空气袋和风雨雪雾不同,你是看不见的,很多飞机没有警觉地钻进去,悲剧就马上发生了。

我心说难怪刚才夜空变得清晰了,他娘的,原来那里有个真空袋,天气好时最容易出现了这害人的东西。我们在空中盘旋,一直俯视下面C-53运输机的坠落位置,希望能看生还者在下面招手呼救。下面的雪山一片黑暗,偶尔被C-47的灯光照射,反射几道金光上来,很难看见生还者,只能隐约看到飞机的残骸在冒烟。

格雷用航行灯照射,大约搜寻了几分钟,实在无果后就要继续往前面飞。老天对我们的战友太狠心了,连把黄土都没有,我趁C-47倾斜时,迅速拉开舷窗把雪白的飞行围巾丢出去,让自己的围巾永远陪着将要长眠雪山的英魂。当飞机平稳后,刚被丢出去的白色飞行围巾居然飘上来,晃到了飞机头舱前面。

格雷心中起疑,顿觉不对劲,围巾那么重,怎么可能飘得起来,应该往下掉才是啊。我也很纳闷,难道外面的风有这么大,居然能吹起围巾。一秒还没到呢,飞机下面就冲上来一团内部有金红色光芒的黑云,可怜的白色围巾马上就被烧成了黑色的灰烬,一下子就被风吹散了。

出发不久,我们在夜空就遇到了几团诡异的黑云,它们的速度远超过了C-47,就连当时很先进的“零式机”也望尘莫及。格雷发现怪云后,立刻又扭转飞机方向,侧身飞到左边飞过去。黑夜里,哪一朵云都是黑色的,直叫人心惊胆战,万一被奇怪的黑云撞上,那飞机不是要烧起来。

韩小强惊问:“那团云是什么,今天见了几次了,你们以前飞的时候,也见过吗?”

我回头说:“没见过。对了,小强,你现在还是一个人都联系不上吗?”

韩小强愁道:“是啊,除了那个女人的求救信号,什么都没有收到过。”

张一城坐着说:“不用那么麻烦,如果有飞机在旁边,难道会看不见,肯定都出事了。”

我担心道:“那三架‘零式机’跑哪儿去了,但愿他们走了,要不我们遇上了,那可不好办。”

胡亮答道:“日本鬼子不会飞到这里来的,你又不是没飞过,这都忘了?”

可我觉得今晚不能用常理推断了,从起飞到现在,没有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天知道日本人为什么追出来,居然还肯放过我们,并继续往前飞。我提高警惕,打量夜空的情形,一边注意是否有奇怪的黑云靠近,一边观察有没有别的飞机在旁边。格雷发现我分心,便朝我打个手势,叫我集中精神管好操作台。

不料此话一出,C-47的“嗡嗡”声就没了,螺旋桨的旋转速度也变得很慢。我心说妈的,飞机钻进真空袋了,看来我的运气用尽,准备下去陪战友们了。格雷拼命拉升飞机,可这回掉得速度太快,比结冰那时还要严重。现在别说跳伞,可能降落伞没拿出来,飞机就先着地了。

有时候,真空袋范围很小的话,飞机只要掉出它的范围内,还是有机会扭转乾坤的。怕就怕真空袋太大了,数秒内做不出有效的措施,神仙都救不了我们。眼睁睁看着C-47掉下去,这回真的无能为力,我回头看了一眼胡亮等人,想要记住战友们的模样。可头还没转回来,飞机就产生了剧烈的撞击,整个机身都像要散架了,后舱绑着的油桶都震得散开,砸到韩小强和张一城的身上。

我以为飞机掉到地面上了,可飞机还在空中,并翻了几个跟头,每个人因此都被撞得鼻青脸肿。尽管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和格雷抓住机会,立刻控制住翻转的飞机,尽量把它保持在

3000米的高度上。我们全身发麻,想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刚才明明撞到东西了,为何又被弹回高空之上。

“Whathappened?”格雷惊问。

我还想问别人呢,于是摇头表示不知,格雷看我不出声,又扭头去看后舱。我没有回答,主要隔着面罩不好说话,跟穿棉衣游泳似的麻烦。后舱一片狼藉,在刚才的猛烈撞击中,张一城被油桶砸得嘴角破裂,韩小强更被砸晕过去了。幸而胡亮没有大碍,待飞机暂时稳定后,他就去看韩小强是否重伤。

混乱中,我张望前面的情况,猜出了其中的玄妙。有几团黑云又从下面升上来,刚才我们可能与黑云撞上了,因此弹回空中。可黑云是气体,哪有这么强的力量,能被飞机弹回空中,并让飞机恢复动力。现在不是刨根究底的时候,就算有那闲功夫,以我的认知水平也搞不清楚黑云是什么东西。

接下来,飞机变得更奇怪了,舱内好不容易恢复的暖气,竟慢慢变成了高温。格雷脸色很差,当打开自动驾驶仪,让飞机自己飞行后,他就到后舱查看情况。韩小强陷入昏迷,胡亮没能叫醒他,格雷经过时就甩了个巴掌,硬把韩小强扇得醒了过来。我啧啧地回头看,那巴掌肯定很疼,格雷真下得了手。

可我忽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再往仪表盘那边看,操,居然冒烟了!黑云里不知道有什么古怪,把飞机一撞,内部就起火了。格雷在后舱也发现了烟雾,可这时候又不能泼水,这样会更糟糕的,何况我们也没水可泼。看着驾驶舱内浓烟四起,整架飞机都窜出火苗,我就知道这架C-47彻底完蛋了,只能跳伞了!

韩小强还觉得头晕,当知道要跳伞,马上吓道:“可我不会啊!”

张一城急躁道:“这有什么难的,穿好伞包就往下跳,不会跳老子就在你屁股上踹一脚!”

胡亮和我都没说话,谁都知道在这里跳伞很危险,没走到绝境不会选这条路。飞机下面是什么地方?是喜马拉雅山!在茫茫雪谷里,我们纵然跳伞成功了,没被冻死也会葬身于野兽腹中。而且,喜马拉雅山太偏僻了,被人遇到的几率比芝麻还小,很难遇到救援力量。

没办法!虽然我们不想跳,但这是唯一的求生机会,不能跳也要跳!

胡亮把韩小强从通讯座位拉起来,帮他穿上伞包,并说了要注意的事项。张一城不忘吓唬人,说胡亮以前开客机的,到底有没有跳过伞,别教错人家。(这里要解释一下,航空公司明文规定,客机一律不配降落伞,只有货机才配降落伞)时间紧迫,我就叫他们别开玩笑了,赶快穿好伞包,飞机很难把这个高度维持得太久了。

韩小强不敢第一个跳伞,我们也不肯先跳,一时间居然客气地推让活命的机会。张一城嫌韩小强和胡亮婆婆妈妈的,一看胡亮已经穿好伞包,边说“雪山上见”,边把胡亮推出舱门外。我见到这情况吓了一跳,不过胡亮经验丰富,他一定能顺利打开伞包。张一城见我脸色铁青,忙说胡亮已经打开降落伞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为了给韩小强打气,张一城就猛地大嚷“干死日本鬼子”,然后打开舱门后就跳了出去。

这时候,一股强风刮进来,我们直觉得肺部刺痛,像是有针在扎一样。下面是雪山,我们如果有幸生还,必须要有食物补充,以及武器防身,所以格雷一直提醒跳伞要带点必需品在身上。按照规定,身为正驾驶(或称机长)的格雷必须最后一个离机,那时候没人能帮他,生还率最小的就是他了。

我们都不去劝格雷,如果劝他提前跳伞,那就等于侮辱了他。从我们决定加入这项任务开始,每个人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早晚不一样罢了。我拿了一些药品、食物以及枪弹,并叫韩小强先跳,我和张一城会跟在他后面。韩小强两腿打架,根本不敢跳,但飞机开始剧烈颠簸了,手一松他就咬牙跳了下去。

我和张一城紧张地往下面望,生怕韩小强一紧张,把怎么打开降落伞的程序忘记了。不一会儿,韩小强的降落伞打开,在空中慢慢飘落下去。我放心地笑了笑,然后和张一城紧紧拥抱,格雷也过来抱住我。我脑子空空的,眼睛很热,回抱了一下。也许,三个月前,杨宁也和我一样,处于这种很绝望的情况下。

我很不舍得,想再看飞机一眼,于是就让张一城先跳。再怎么说,我是副驾驶,必须倒数第二个跳。张一城笑说别忘了,他也是副驾驶,然后又抱住我,最后说了“刘安静,再见!”就跳出了舱外。轮到我了,格雷必须去控制失控的飞机,他坐回驾驶舱,对我笑了笑,然后就催促道:“Go!”

我点点头,没说话,心里又想起了杨宁那丫头,三个月前她会不会也是如此。

我深吸一口气,站到冒黑烟的飞机舱门旁,右手握住开伞拉把,左手抓住舱门框、蹲下,左手再一推舱门框,人马上就来到空中,并向下俯冲。默数十下,我就拉开降落伞,可风实在太大,拉开伞时,头上飞行帽就被吹掉了。我的耳边风声大如响雷,就这么在飘向雪山,可当我低头看下面时,先行跳伞的三个人竟不见了。

?《死亡航线》05.消失在空中

一眨眼,先跳伞的三个人就不见了,我惊讶地想,该不会降落伞破了,整个人直接掉下去了吧。深夜里,雪山狂风吹个不停,我摇摇晃晃地在空中飘荡,心里五味杂陈。没了飞行帽,冷风刮过来,人就像没穿衣服一样,全身不是一般的冷。为免在夜里失散,跳伞前每个人都把手电系在身上,以便大家能互相发现。可是,夜空里竟看不到手电的光束,现在风雪太大,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被风雪挡住了。

C-47还在头上,格雷仍未跳下来,我被降落伞挡住视线,仰头后看不到情况。上面不时地掉落火点,那都是C-47上被烧掉的残片,很快地夜里就下起了“火雨”。我拉动降落伞,拼命地离开C-47下面的范围,不然火点掉在降落伞上就麻烦了。穿过层层云雾时,我惟恐碰到古怪的黑云,所幸一路无碍,就是冷得命根子都缩进肚里了。

往下飘了一会,旁边就有三个降落伞陆续掉下来,我左右看了看,这不是先跳下去的那三个人吗?在空中风声如雷,无法对话交流,因此我没能问他们刚才去哪儿了。烧起来的C-47终于撑不住了,着火的残片越掉越多,不一会儿就从高空狠狠地跌落。C-47拉着长长的黑烟,在我们旁边激出了一道很强的气流,我们四人像被溅起的水花,彼此间的距离荡得更远了。

我无暇顾及其他三人飘哪儿去了,只是低下头张望,看着C-47坠进雪谷。C-47和先前的C-53一样,一触山就发生了爆炸,冲天的火光扰乱了雪山的宁静。空中仅有四只降落伞,我没看到格雷,想必他坚持到最后一刻,没有机会跳伞求生。我急忙从空中记住坠机位置,如果有幸生还,一定要埋葬格雷的尸骨。恰好C-47坠落的位置靠近那架C-53,降落后可以把兄弟们的尸骨也好好安葬,不让这些英魂在雪山里受冻。

喜马拉雅山范围广,飞机坠落前我从无线电定位仪看出大概位置是它的北带。北带是喜马拉雅山系的主脉,由许多高山带组成,宽约

60公里,平均海拔在6000米以上,数十个山峰的海拔在7000米以上,其中包括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北带的各山峰终年为冰雪覆盖,可以说是银色的海洋,要徒步走出去可比登蜀道难多了。

终于,我快到地面了,于是集拢伞绳,收起双腿,护住头部,毫发无伤地降落地地面上。其他三人降落到别处去了,不过距离不算远,只要没受重伤肯定能找到彼此。喜马拉雅山的雪常年不化,每一处雪都很厚,踩一脚上去感觉地上很硬。割断伞绳后,我从背包里找出一件长衫,然后包裹头部,免得被严寒侵蚀脑袋。

我降落的位置靠近C-47,能看到数百米外的山脚下有淡淡的火光,残骸的黑色影子在白色的雪地上拉得很长。其他三人落地后,肯定也会来找残骸,虽然飞机是空的,但里面仍有不少急救品和食物。只要飞机没有全部烧毁,我们就能找到应急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从腰间抽出手电,我就想冲到C-47那边,可刚一迈步就踢到了一个东西,发出了金属的撞击声。我扫开地上的积雪,原来脚下有一架飞机残骸,是C-46运输机。这架残骸深埋雪中,一定是很久前就失事了,可却没人发现它。在雪山上,坠毁的飞机太多了,遇到一架残骸很正常。我难过地想,何止是这架飞机,航线上坠落失踪的飞机数都数不清。现在的史料记不全,到底有哪些人葬身驼峰航线,坠落的飞机残骸都在哪些地方,只留了个问号给世人。

我用力地扫开紧紧的白雪,想找到战友们的尸骨,但残骸舱内都被白雪填满,没有一小时都挖不动。权衡之后,我就决定先去C-47那边,搞不好格雷大难不死,还有一口气在呢。正要走过去,我却发现残骸上有古怪,于是又蹲下来将积雪全部扫开。过了一下子,这架残骸的机翼被我清理出来,在机翼上有两个暗红色的字:危险!别降落!

这是用血写成的,早就在风雪中凝固了,战友们可能是想警告其他飞机这里有危险。雪山上不是白色就是灰色,用鲜红的血做标记,这样很醒目。可雪山地形险峻,有凶猛罕见的野兽出没,飞行员们早就知道了,根本没必要写。当时的我看了那句话,心中就有一股难以言表的恐惧感,战友们用血警告我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战友们既然能写下警告,肯定离开飞机舱内了,但雪地附近找不到尸骨,不晓得他们有没有逃出去,又或者尸骨被野兽刁走了。C-47的火还在烧,我见状就不安地离开了雪里的飞机残骸,头也不回地奔过去。C-47爆炸了一次,我担心燃烧时又再爆炸一次,所以提心吊胆。

这时,对面的风雪里有一个人蹒跚地走过来,我抹掉脸上的雪花,当人影清晰后,这才发现是胡亮。我们相顾无言,默契地走到C-47残骸旁,想要找到格雷的尸体。可火势仍未变小,我们很难进入机舱内,只能在外面干着急。韩小强第一次跳伞,生死未卜,我又想要不现在去找韩小强。

胡亮听了就答:“刚才我看见张一城了,他自告奋勇地去找韩小强,让我先来找你!有张一城在,你放心吧!”

我苦笑一声:“那就好,就怕韩小强吓得尿裤子了。现在飞机在冒烟,如果张一城找到韩小强,也能一起找到这里。”

说话时,我看地上有那么多雪,何不用来灭火,要不然飞机得烧到什么时候。胡亮认为此法可行,二话不说就和我一起把地上的雪抛到机身上,好不容易才把火势扑灭。灭火时,我还想问胡亮在空中为什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可觉得现在不是时候。火一灭,韩小强和张一城就找来了,他们小命还在,但都受了轻伤。我们四人聚到一起,唏嘘不已,而我心中的疑问就暂时搁着了。

韩小强看见被烧黑的C-47,于是就问:“格雷没跳出来吗?”

“格雷这蠢货,干嘛不跳,非得做英雄才开心!”张一城痛惜道。

我摇头道:“还不是为了给我们争取跳伞的时间,万一刚跳下来,飞机就坠落,很容易砸到我们!”

火灭后,胡亮就说:“现在进去找格雷吧,然后把飞机上还能用的东西清理出来,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巍峨的雪山上空气稀薄,我们降落后就觉得头疼,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高原反应。现在不能戴氧气面罩吸氧气,全靠自身调节,如果不能适应高原气候,那别想走出喜马拉雅山。一进飞机,胡亮就想找打火工具,以及后备燃油,可这种东西在爆炸时都烧光了。好在飞机上有个应急箱,里面有药品、打火机、军刀以及指南针,箱子没被炸毁。

至于飞机上的无线电仪器,还没坠落前就全部坏了,现在想要发求救信号都办不到。我们不能报告位置,机场方面就不能派人出来营救,总不能让他们天天冒险出来一处处寻找。我们四个人都清楚,所以对救援不抱任何希望,要想活命就要靠自己。不过,在飞机失事前,我们曾收到一个陕西口音的女人发来求救信号,如果能找到她的那架飞机,那还有机会与飞过上空的友机联络。

在舱内找了一会儿,我们都没找到格雷的尸体,哪怕一根手指都没找到。张一城奇了,猜测格雷是不是在爆炸中被炸成灰了,否则怎么会找不到他人。我也觉得费解,不管爆炸还是燃烧,尸体总该留下痕迹,绝不会消失得这么干净。韩小强握着手电环顾机舱,怀疑刚才没仔细找,格雷的尸体可能压在某个角落里。可胡亮却很肯定,刚才进行了地毯式搜查,不会漏掉任何细节。

这么一来,格雷就真的失踪了,可是他如何消失在天空中?

我心里起疑,又想起这三人刚才都短暂地失踪过,于是就问他们在空中降落时怎么回事。原来,这三个人跳下去后,有两团黑云又从下面冲上来,并刮起了一股很强的上升气流。眨眼间,三个人都被吹到飞机上空,因此我跳下来时才没有看见他们。可谁也搞不懂黑云是什么,为什么内部有金红色的光芒,为何在这一带频频出现。

“老子那时吓得直哆嗦,差点就被那团怪云烧成灰了!”张一城庆幸道。

“那格雷为什么不见了,你在空中没看见他跳伞吗?”韩小强问我。

我皱眉道:“他真的没跳,如果跳了,我肯定能看见。就算格雷也被黑云刮上去,不可能一直留在天上,总要掉下来嘛。降落伞那么大,又落得那么慢,我没注意到的话,你们也会注意到啊!”

张一城随手扶起一个油桶,说道:“那就怪了,如果格雷没跳伞,那他人到底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让我们想破头,原本要安葬格雷,现在连尸体都没有,这要怎么安葬?站在呛鼻的机舱内,我甚至怀疑找错了飞机,也许这架不是我们的C-47。可大家都看着C-47坠到此处,飞机也的确是同一架飞机。面对现实,我们不得不承认格雷真的消失在空中,张一城笑言但愿信上帝的格雷被接到天堂去了。

胡亮一直没说话,仍在清理机舱内的东西,把还能用的东西都堆到残骸外面。我想要帮忙时,胡亮脸色阴沉地却从外面走进来,对我们做嘘了一声:“别出声,也别出去,外面有古怪!”

?《死亡航线》06.日本人的尸体

雪夜里的风呼呼吹过,我们站在被烧毁的机舱内,听不到外面有异常的动静。张一城猛拍胸膛,笑言堂堂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别像个女人那么扭捏!我明白胡亮没开玩笑,他也不胆小,外面肯定有事。我挤到前面,从脱开的舱门处窥视外面的雪山,不由得心生疑惑。远处的一个角落里竟有两束灯光,在夜里隔着风雪,看不清那边是什么人。

韩小强不理解,既然那边有人,为何不走过去呼救,也许是其他坠机的幸存战友。可胡亮不许任何人出去,那架势如临大敌,不安的情绪慢慢地把大家也感染了。果然,风雪里的人走了一段距离,我们就看到那两个人真的不是战友,而是日本鬼子。他们穿了日本空军的制服,手里拿了枪和手电,凶神恶煞地走在雪地上。

在我们坠机前,曾看到三架“零式机”飞过,莫非日本鬼子也坠机了?我热血沸腾,想要干掉这两个鬼子,以祭弟兄们的在天之灵。我看得清楚,鬼子手里捧的是二式小铳,也叫二式步枪。那是二战时日本伞兵用的武器,轻便小巧,能拆成两段,但只能装五发子弹,打完了得再装。

我们四个人手上拿的是盒子炮,正式名叫毛瑟军用手枪,是从列强手里缴来的货。盒子炮的弹匣能装20发子弹,有效射程在百米内,只要那两个鬼子走近了,我们每人开一枪,保准儿让他们变成蜂窝。可惜那两个鬼子还没走太近,忽然就转身又跑走回蒙蒙的雪里,很快就看不见了。

“你看你,怕什么,鬼子都跑掉了!”张一城恨恨道。

“让他们跑吧,难道你还要跟他们拼了?”胡亮压低声音。

张一城晃着手里的盒子炮,怒道:“废话!不杀鬼子,我把枪拿出来干什么!”

胡亮手一挥,说道:“收起来!你没看到四边都是雪山,打一枪可能就雪崩了,你想现在就被活埋?”

我情不自禁地点头,胡亮比我们三个心细,除了他没人想到这一点儿。若非胡亮提醒,我和张一城可能真跑出去杀敌,然后一起葬身雪山。我们不怕死,但谁都不想和日本鬼子死后同穴,那种厌恶感在当时特别强烈。韩小强忧心冲冲,没兴趣理会两个鬼子,一心想再把无线电器都修好。可是,经过飞机上的大火一烧,任凭你再厉害都不可能修好了。

胡亮后来分析,那两个鬼子可能还有同伙在附近,贸然冲出去只会惹来更多的鬼子。三架“零式机”夜里追出来,又反常地放过我们,搞不好在喜马拉雅山里有什么名堂。我先是吃惊,然后疑惑地问难道鬼子已经到雪山里搞空军基地了,这还了得!胡亮忙说这倒不可能,喜马拉雅山地形复杂,气候恶劣,鬼子就算有机会建空军基地,谅他们也没那本事。

张一城烦道:“这不可能,那不可能,那你说日本鬼子在雪山里干什么?”

我看韩小强脸色不太好,于是说:“那就当我们大发慈悲,先放过那两个鬼子,当务之急要找到出路,走出这里。”

韩小强也同意道:“走出雪山要几天的时间,那还是在不迷路的情况下。只要到西藏有人烟的地方,我们才算比较安全。”

我悲观地想,这话说得轻巧,谈何容易。虽然我们都有指南针,但雪山阻隔了直线的去路,很多时候必须绕弯路,或者翻过高耸的雪山。这还不算上大风雪,以及神出鬼没的雪山野兽,如果遇到较强的风雪就寸步难行了。而且我们没有爬雪山的专用工具,真的要走出去少说一周,多则半个月。争执片刻,疲惫不堪的我们决定今晚在C-47残骸里休息,这里能挡住风雪,起码比在雪地里露宿要强。

另一架飞机坠在附近,我本想现在去把战友们的尸骸找出来,好好地安葬。可胡亮建议明早再去,现在大家受了伤,又很累了。雪山上有太多未知的地方,在夜里行走太危险,必须等明天早上才能走出C-47残骸。韩小强挺担心我们的C-47会被雪埋住,就如同我刚才发现的那架残骸,但那架残骸留在雪山很久了,一晚上的雪肯定不能将C-47全部埋住。

要过夜就得有火,我们手里有酒精和汽油,以及打火机,不过没有燃料,要烧火取暖如同无米之炊。为了保暖,我们把能穿的都穿上,然后打算围在一起睡觉。大家精神高度紧张地在空中飞了几小时,又在跳伞中受了伤,坐下后谁都不愿意再起来了。格雷的神秘消失让我无法释怀,总觉得死不尸的话,那他一定还活着。格雷死守最后一刻,不肯提前跳伞,难道飞机上有什么东西让他不想离开。

飞机上具体有什么东西,我们谁都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有八个大油桶而已。那些油桶是空的,我们要飞到设在印度的空军基地,运输八桶高辛烷值汽油,还有其他抗战物资。可我再一数,八个油桶只剩七个了,还有一个已经不翼而飞。随后,我又想飞机坠落时,舱门已经打开了,很可能油桶掉出去了。当然,格雷的尸体不可能掉出飞机,因为当时驾驶座有安全带绑着。

听到我的推论,胡亮又勉强地站起来,把其余七个油桶都放正。我们的油桶不仅有个圆口,还能直接拆掉上面的大盖子。这样的设计是为了赶时间,如果遇到日军空袭,你还慢慢地从圆口里注入航空燃油,皇帝和太监都会急死。张一城懒得看油桶,少就少了,何必费神去追究,现在又不可能有上级骂我们。韩小强身体不舒服,站不起来了,只好靠在后舱静静地看着。

当我和胡亮把第七个油桶扶正时,明显感觉到油桶不是空的,里面装了很重的东西。飞行时,油桶曾散落,后来被我们重新捆好。这个油桶很重,不容易滚动,那时肯定还好好地立在后舱内。可搬运货物上飞机的人总该发现油桶不是空的,如果他们已经知道了,那就是上头有批示了,看来里面的东西是机密。

现在我们坠到雪山上,哪管油桶里有没有机密,必须打开来看一看,不然怎么把机密带出去。张一城听到油桶里有东西,拍了拍屁股又站起来,想要一饱眼福。在紧张的氛围里,胡亮用军刀撬开油桶盖子,很快地,嘣的一声盖子就掉到地上去了,一股浓烈的臭味随之喷涌而出。我蛮以为是什么先进武器,打开一看就失望了,但仍觉得不可思议。里面装了一个日本鬼子,身上穿着日本空军的制服,可人已经死了,而且有臭味了。

张一城骂骂咧咧:“操!谁把鬼子装油桶里了,难怪我们坠机,原来沾了晦气!”

我满头雾水,问大家:“现在情况特殊,有话就直说,不要藏着掖着了。你们有谁知道,这个鬼子是谁放进油桶里的吗?为什么要把他运上飞机?”

可其他三人都摇头,胡亮还说:“除非上头疯了,不然绝不会运一具日本鬼子的尸体,这有什么好机密的!”

韩小强还坐在地上,看样子很难站起来,他对我们说:“如果没人批示,尸体不可能运到我们的飞机上。当时是谁把油桶抬上来的?”

这一问,我们面面相觑,上飞机前端油桶的人除了同飞的几个兄弟,那就只有四个人了——我、胡亮、张一城,还有美国人格雷。八个油桶都长得一样,现在又丢了一个,谁都不记得自己当时运的是哪一个。我想起韩小强喊过一句日语,马上怀疑是他干的,可他那时没碰过一个油桶,最不可能的人就是韩小强。

打死鬼子在那时很光荣,没必要这么神秘,说出来还会被表扬。我不愿意怀疑谁,如果不想说那就不说,也许是另外几个兄弟端上来的。可我怎么都想不通,干嘛运一个日本人的尸体,难道这个人很特别?我看尸体身上的军服,应该是一个副驾驶,可惜衣服上都被刮得花花的,尸体上也没有别的东西能证明具体这鬼子是什么人。

张一城不愿动脑子:“别想了,不就一个鬼子,死了就死了呗!不过不能让他留在我们的地盘上,得把他扔去喂老鹰!”

胡亮干笑一声,说道:“你想得倒挺美,雪山上哪来的老鹰!”

我不愿意费神处理这具尸体,于是就提议把他留在油桶里,要处理也得先处理战友们的。鬼子侵略中国,以及其他国家,不值得我们同情。虽然这话看来很残酷,但在那种时候真是如此,没人会把日本军人的尸体安葬在神圣的喜马拉雅山上。张一城把油盖子合上,硬把油桶推出机舱外,不让鬼子的尸体遮蔽风雪。

我估计现在已经凌晨3点了,再不睡觉真要天亮了。现在每个人都有高原反应,休息是必须的,否则铁人都熬不住。吃了一点东西后,我们就蜷缩在一起,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为防雪山上有突发情况,我们一个人守夜一小时,有事就大声叫醒其他人。这一晚,我们半睡半醒,身体冰冷,在睡梦里都觉得头疼欲裂。

浑噩地睡了不知多久,最后一个守夜的张一吵城就大喊起来,吓得我们都睁开了双眼。天已经亮了,光亮从机舱外透射进来,外面的银色铺天盖地,让人心生畏惧。我忍住头疼,搓了搓眼睛,问出什么事了。

张一城走到外面的雪地上,对我们叫道:“你们快看,那边的雪山上冒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死亡航线》07.红烟柱

昨晚睡觉时,我们把脱落的舱门合上,防止雪花飘进来。张一城刚把舱门打开一条缝,一团团的冰雪就破门而入,C-47的残骸已经变成了一个银白色的坟包。所幸今早风雪停了,天上涂满湛蓝色,与地上的银白色交辉相应,美得让人窒息。听到张一城惊呼,我们就迷糊地爬起来,走出机舱去看情况。雪山高得直触天穹,人在这时候变得特别渺小,和蚂蚁没有区别。

在一座雪山后面,有一道红色的烟雾,如农家炊烟一般,缓缓地升到空中。红烟柱离我们最少有几公里远,又躲在一座我们念不出名字的雪峰后面,谁也弄不清它是什么东西。我昨晚就想过了,要不要烧一堆火,用烟雾来报告我们的位置,请求路过的战友救援。可货运飞机都在夜间飞行,烟都是黑色的,很难被战友们发现。不管烧什么,烟不是黑的就是灰的,我们没有一个人看见过红色的烟柱子。

韩小强仰头问:“会不会其他战友还活着?”

“你问我,我问谁?”张一城说道,“我觉得不是我们的人,要不你们说说看,以前去美国受训时,有人教过怎么生红色的烟柱子吗?”

我摇头说:“没人教过!”

胡亮忍住雪地反射的刺眼光线,抬头看向远处:“你们看那座雪山,后面的烟柱子起码有几千米高,不然早被雪山挡住了。有什么烟能升到几千米都不散掉?”

张一城摆手道:“你小子别蛊惑人心!你怎么知道那烟柱子是从地面冒起来的,也许有人在雪山顶上烧了一堆火,我们没看见而已。”

我琢磨张一城的话,虽然看似粗糙无理,但也有这个可能。毕竟没人见过能直线冒起几千米的烟,一般的炊烟不到几十米就全都散掉了,也很少有人看见过红色的烟雾。在大自然里,颜色越鲜艳,那东西的毒性可能就越强,这绝不会是战友们烧出的烟柱子。日本人那么变态,不是剖腹就是制造慰安妇,那烟柱子肯定是他们搞出来的,我们最好别接近。

张一城举双手赞成我的观点,那座雪山挡在前面,没有冰镐和冰爪等做辅助很难爬过去。如果要绕弯子,山下倒有一条路,可谁都不知道能不能绕过去。韩小强气都喘不上来了,自然不敢逞强,连忙说不去那边最好了。不过,胡亮想要满足好奇心,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到那边。眼下我们都是残兵伤员,哪有那种精力,因此胡亮不得不妥协。

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大喜马拉雅山带,这里有数十座雪峰,每一座都在7000多米以上,且常年冰封雪飘。C-47坠毁后,掉在一座雪山脚下,我们叫不出雪山的名字,导航图在这时候不管用了。我记得,北带这一段越往北面走,地势会越平坦。(注:是北带,不是北坡,与南北坡定义不同。)在没有专业用具的情况下,千万不能往南面走,那边越来越陡峭,而且没有一点儿人烟。

我从口袋里掏出指南针,确定了北面的位置,没想到就是红烟柱那边,看来必须与烟柱子打交道了。我指着那边,感叹要走多久才能绕过面前的雪山,可能要在雪地里走几十公里。现在我们都冷得嘴唇变紫,干裂得像缺水的农田,必须先补充体力。更严重的是,这里的温度太低了,我们感觉血液都结冰了,不生火的话真会冻死。

这时,胡亮看了看他手里的指南针,然后问我:“你刚才说哪边是北面了?”

我愣了一下,答道:“有红烟的那边,你刚才没听见吗?”

胡亮抬头说:“不对吧,那边是南面。刘安静,你到底会不会用指南针。”

我打开手里的指南针,刚才明明对照过了,有烟柱子那边是北面。这种简单的问题,我怎么会弄错,于是就把自己的指南针递给胡亮,让他检查。这一回,胡亮变得很纳闷,因为他的指南针和我的不一样,指针的方向完全相反了。我忙说不会吧,让老子瞧瞧,可别在这时候开玩笑。

我把两只指南针拿在手里,果然指针的方向都不同,呈一百八十度的差别。韩小强见状,赶忙拿出自己的指南针,与我们的做比较。可韩小强的指南针得出的结果也不一样,与我们的相差九十度。我们三个人看向张一城,这才使得他懒洋洋地拿出兜里的指南针,他的指针方向也和其他三个不一样,与韩小强那只是反过来的。

这让我们很头疼,四个指南针指的方向不一样,可以说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去美国受训时,我听说有的地方会有异常强烈的磁场,指南针会发生偏离。可那些偏离的幅度都差不多,从没听说奇怪的磁场会让几个指南针得出的结果截然不同。这肯定与磁场无关,因为磁场的指向都是统一的,不会出现不同的结果。

张一城没放心上,对大家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昨晚从天上掉下来,现在又那么冷,也许指南针坏掉了!”

我承认张一城的话有道理,指南针可能真的坏了,好在能依据太阳的位置来判断方向,不至于迷失在雪山里。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我们才确定冒起烟柱子的那边是北面,我的指南针是正确的。不过太阳在雪山里只有指路的功能,我们完全感受不到它的温暖,好像它也坏掉了。

这早,我们在飞机残骸里能带的东西都带走,而那具日本人的尸体就留了在雪地上。虽然不愿让鬼子玷污国土,但我们不可能背他离开,也没条件把他烧成灰,因为汽油和酒精必须节省。张一城哼了一声,说雪山里有野兽,就让野兽吃掉他好了。后来我曾回想这一段往事,倘若没有把那具日本人的尸体留下来,或许不会造成日后的遗憾。因为,我们那时谁都没有想到,他的身份会是如此的特殊。

关于那个日本人的身份,在故事里很快就会揭晓,现在让我继续把故事往下讲。

我们商议了一会儿,决定先吃点压缩饼干充饥,然后趁天晴去找昨晚一起坠落的C-53运输机。我们身上的食物不多,不能一口气吃完,必须谨慎地分配。其实那些压缩饼干都特别难吃,和糟糠没区别。除了压缩饼干,我们还有美国生产的巧克力,但只有两块,谁也不舍得马上就吃掉。我们身上没有水,吃了压缩饼干觉得口渴,只好吃了一小撮雪,几乎把舌头冻掉了。

离开飞机残骸后,胡亮就打头走在前面,朝西北方向走。根据记忆,我们昨晚看见C-53坠在那边,和C-47约有一、两公里远。那个位置是两座雪山的交汇处,地势要低一点,现在处于背阴面,得不到阳光的照射。这种情况对我们有利,因为在雪山不戴墨镜的话,人的眼睛很容易被白雪反射光线刺瞎。我们的墨镜在昨晚已经丢了,如今走在雪山的背阴面,双眼反而得到了放松。

初行时,这条路很窄,可越往里走就越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雪谷。风在这里鼓吹,我们就像风筝似的,差一点就能飞起来了。韩小强最虚弱,我担心他走着走着就会死掉,所以一直扶着他。走出一段距离,我们冰冷的身体终于变暖了一点儿,可手脚觉得很痒,像是有蚂蚁在咬一样。只有张一城适应得比较好,除了嘴巴依然干裂,头已经不那么疼了。

雪谷里的积雪很厚,昨夜飘下来的雪还未被压紧,我们一脚踩下去就如同踩在淤泥里,小腿拔出来特费劲。这个雪谷并非直线,远处有个转角,让人无法看不到尽头。离转角不远的地方,我们看见雪地里有一个大坟包,顿时感慨万千,那就是C-53的残骸啊。大家加快脚步,着急地走过去,想让战友们少受一点罪,不料走到那边后却找不到战友们的尸体。

扫开一层白雪,我们钻进破裂的机舱内,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这架C-53遇到真空袋而失事,我们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当时没有一个人成功跳伞,机组人员全在飞机里。我心说,他们难道和格雷一样,都在天空中神秘的消失了,这会不会太邪乎了。张一城没找到尸体,于是就去翻没被烧掉的东西,看能不能派上用场。遍寻无获,胡亮走出机舱,到外面去找。我让韩小强先在里面歇会儿,然后也跟出去,想要问胡亮有何发现。

刚走出去,我就看见戴着黑手套的胡亮在扫雪,像在挖什么东西。我走过去问在找什么,可还没问完,胡亮就挖到一块梯形的石头。石头后也堆了坟包似的白雪,但没有飞机残骸那么大,所以我们起初以为是普通的雪堆。这块石头有被烧黑的痕迹,肯定是昨晚飞机坠落时砸到山体,因而滚落下来。只见,那石头上歪歪扭扭地刻了四个字——“英雄之墓”。我立刻醒悟,白雪后面埋了战友的尸骨,有人抢先一步,提前在这里造了一座墓。

“会是谁干的?昨晚那种程度的坠机,C-53上不可能有人生还!”我不解地问。

“昨晚有14架飞机,可能还有其他生还者吧。”胡亮猜测道。

“那他们怎么不来找我们?”我自言自语,总觉得不是同批飞出来的战友们所为。

张一城在机舱内找不到能用的东西,于是也走出来,留下韩小强一个人待在里面。当看到雪里的坟堆后,张一城就问这是谁干的。我想说也许是其他战友所为,可就就在此时,雪谷里连续响起两声枪响,然后有一个陕西口音的女人在喊:“额错了,额不跑了……救命啊!”

?《死亡航线》08.融化

韩小强曾在飞机上接收到一个女人的求救信号,操着陕西口音,后来信号就断掉了。过了那么久,我以为那女人遇难了,没想到她有九条命,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既然那女人能活下来,我们也能活下来,为什么杨宁不能?不过现在都过去三个月了,即使杨宁坠机生还,她也没有食物补给,不可能活过三个月。况且,也没有证据证明杨宁的飞机坠落在雪山,也许是在别的地方。如果杨宁活了下来,用三个月的时间,怎么也该联系上我们了。

一刹那,那女人声音在雪谷里回荡,我都能感觉到山上的雪在抖动,随时要卷到谷中。我企图大声回应,不管雪会否崩塌,可是把嘴巴张开了,那女人又不叫了。

“妈的!那婆娘是不是耍我们?”张一城气急败坏地问。

“会不会是她帮忙埋了这些战友?”我小声地猜测。

“现在她都自身难保,大喊救命,你觉得她有时间挖个坑,把战友都埋掉吗?”胡亮也压低声音,然后望向头顶上的积雪。

那女人又不叫了,不知出了什么事,从呼救的内容可以推断她遇到危险了。我们不知道具体位置,也没有条件去找她,否则就如大海捞针一般。也许,以现在的道德观来看,我们没有良心,居然见死不救。可在当时的情况下,即便全副武装地去救人,也很难找到求救的女人,何况没人知道她在哪儿。雪山那么大,我们还没翻过去,天可能都黑了。我们无能为力,心里万分内疚,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老天开眼,保佑那女人逃掉了。

张一城还不放心:“你们刚才听到那女人喊了,雪山里是不是有危险啊?难道日本人真的在山里搞了个基地?”

“这不可能!”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枪,还在腰上,“如果他们建了基地,我们晚上飞过雪山,早被他们打下来了。”

“那你说昨晚鬼子的三架飞机到哪儿去了,别跟我说它们出来散步!”张一城坚持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