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亮一直观望四面八方,但未见别的动静,于是说:“先别争了!如果这里真有鬼子的基地,我们肯定要遇到,现在最重要是怎么活下去!”

我觉得这话有理,懒得再争论下去,不然张一城急了会和我干上一架。看着眼前渺小的雪幕,我又被悲伤的情绪淹没,朝着战友们长眠之处深深地鞠躬三下。张一城和胡亮也跟着鞠躬,每一个人的动作都默契地同步。我们鞠躬完了,韩小强还在待C-53机舱里,没有出来敬礼和鞠躬的意思。早上时,韩小强就面色很差了,我顿时就想他会不会缺氧昏倒在里面了。

张一城不以为意,笑说韩小强在偷懒,还想睡大觉呢。C-53坠毁后,机身四分五裂,机舱却破破烂烂,根本不能阻挡风雪了。待在机舱内和站在外面没有区别,我见状就走进去催韩小强快出来,好给战友们敬个礼。轻轻地叫了几声,韩小强没答应,我就狐疑地钻进机舱,这小子果然陷入昏迷状态了。

张一城大惊:“我操,这可怎么办?要不要嘴对嘴吹气?”

“他肯定缺氧了!必须吹气!”胡亮蹲下来说道。

我从没给男人对嘴吹气,也就是做人工呼吸,顿时有些尴尬。再说了,高原反应不是吹气能解决的,必须马上把韩小强转移到海拔低的地方。我们又没有飞机了,克服高原反应的药也没有,只好用对嘴吹气试一试。胡亮着急救人,在我思考时,他就先把嘴对上去了。过了一会儿,韩小强就醒了,可看到我们后他却面露惊恐。

我忙问:“小强,你干嘛这样看我们,不对嘴给你吹气,你就死了!”

“你们没事?刚才我在里面坐下来,有个人打了我一下,然后才晕的!你们没看见那个人?”韩小强满脸诧异。

“你是不是缺氧缺糊涂了,谁打你了?”张一城冷冷道。

“是真的,不信你们看我的后脑勺!”韩小强脱下飞行帽,让我们看过去。

果然,韩小强的后脑有伤口,可那伤口看起来非常奇怪。我猫下身子,观察那块伤口,那里有烧焦的痕迹,还有一点模糊的血肉。不仅如此,就连韩小强的飞行帽都有点烧焦了,而且湿湿的,可能落在帽子上的雪融化所致。不过我们刚才都站在外面,C-53的残骸烂得不成样子,没有一个人可能躲在里面而不被发现。谁能在三人的眼皮下,把韩小强打晕,留下古怪的伤口,又为什么要打晕他。

韩小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光记得当时后脑一阵热,然后两眼就一抹黑了。我们都以为韩小强是缺氧而晕,都集中在机舱内,如果有人趁这时候跑掉,还是有可能的。于是,我急忙走出去,可雪地上只有我们来时留下的脚印,没有别人在附近走动过。胡亮留下张一城照顾韩小强,跟着走出来,然后在后面问我有没有觉得雪在融化。

我站在雪里,双脚冰凉,没有特别在意,在雪山上哪一处不冷。经胡亮提醒,我才发现靴子有水渗进来了,有的雪地甚至融出了一小滩水。这变故就发生在眨眼间,大家都说雪山常年冰封,该不是道听途说的吧。他奶奶的,如果雪山现在就融化,我们长了翅膀都飞不出去。

亏得雪融现象不明显,出现雪水后没有继续恶化。可是,刚才的温度并没有升高,如果温度上升,我们不会迟钝地没发现。和韩小强比起来,我并强不到哪儿去,头从晚上开始就很疼了。因此,我懒得再去想,反正雪山上的怪事一箩筐,不缺这一件事。胡亮让我去C-53残骸里再找找,兴许能发现氧气瓶,可以让我们抵不住时吸上几口。

我回到机舱内,韩小强还在揉后脑,张一城就站在他后面观望。我叫韩小强先休息一会儿,胡亮和我继续在残骸里搜寻,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张一城乐得清闲,陪韩小强坐地上,问胡亮亲他时有什么感觉。我故意不去听这种闲话,埋头找氧气瓶,功夫不负有心人,真地翻出一个未损坏的氧气瓶。

可韩小强拒绝吸氧,我们劝他,他反说这会害了他。在雪山上,辛苦是辛苦了点儿,但不能呼吸困难就吸氧,否则会对氧气瓶产生依赖。只要继续走下去,我们都会适应雪山气候,氧气瓶还是等到真的晕倒了再用。我们都以为韩小强意志不坚定,没想到怎么劝都没用,张一城索性把氧气瓶塞进背包里,等有需要了再拿出来。

韩小强还在揉脑袋,我担心他得了脑震荡,便问有没有觉得头晕。可这话问了等于白问,没人敲韩小强脑袋,他也会头晕的。对于神秘的凶手,我们想破脑袋都想出来,总不可能雪山上有透明人吧。为免再发生意外,我就嘱咐大家别落单,就算去拉屎也得有人陪在旁边。

这时候,胡亮仰头看天色,然后问韩小强能不能走,不能走就别勉强。我也说多待一天没事,如果走不动了,那就多在这里住一晚。张一城可不干,一连串地说在雪山待下去的危险,还净拣最吓人的方面讲。韩小强脸色难看地坚持要走下去,可能不想拖后腿,也可能被张一城的话给气着了。

“别嫌我话难听,你又不是没听到,那女人一边喊一边哭,天知道雪山上有什么?”张一城哼哼道。

韩小强心急地解释:“我都知道!我是真的想快点往前走,如果还有其他飞机坠在这里,可能他们的无线电还能用!我想办法修好它们,那就可以和导航站或者路过的飞机联系了。货运飞机是在夜间飞行,但白天时轰炸机也可能经过雪山上面。”

我点头说:“这想法不错,但山里环境太坏了,掉到雪山上很难修好了吧?你有没有把握?”

韩小强保证道:“这事包我身上,只要找到几架飞机的残骸,我把零件互换着修理,还是有希望的。”

本来燃起了希望,张一城又泼冷道:“你修得好管屁用,没有电,我们找到一万台无线电也没折!”

这种问题争起来没完没了,谁都不会服气,眼看又要冒火了,沉默地胡亮就站出来打圆场。求救固然是很有效的办法,但希望太渺茫了,不能光寄托在求救这一点上。胡亮倾向于万事靠自己,战友们人手都不够了,哪有空救我们。可韩小强还是想找能用的无线电,也许他仍惦记陕西女人的那架飞机,搞不好还能飞起来。

蓝天白雪,美不胜收,我们却无心欣赏。

争论停止后,我们继续沿雪谷走,渴望尽头就是出口,然后下面就是平原。但梦想总是美好,现实总是残酷的,我们尚未走远,身后就有唰唰声传来。这声音起初很小,我们都以为那是风声,随着声音越来越大,这才听出声音在后面。胡亮回头张望,看见一个油桶滚从后面滚过来,翻进了雪谷里,并压出了一道凹槽。那个油桶是我们运输的型号,张一城回头看了就大骂,妈的,油桶成精了,竟然想和我们玩跟踪!

我凝眉细看,心中大骇,油桶里好像装了一个人。再睁大了眼睛一瞧,我操,那不是装鬼子的油桶吗?

?《死亡航线》09.蓝色毛发

油桶没长脚,居然跟在身后,滚进雪谷里。

换了别的空油桶,我们还没那么慌张,偏偏是那个装了鬼子尸体的油桶,这太邪门了。张一城骂咧咧地走过去,想要把鬼子丢出油桶,胡亮及时拉住他,叫他别轻举妄动。关于技术方面,还是韩小强最厉害,没等我们想明白,他就紧张地叫我们快找掩体。

顷刻间,天摇地动,风云即变,白雪从高山上一波又一波地卷下来。尽管这气势远不及雪崩,但足以使人惊慌失措,没吓得尿裤子都算厉害了。我瞅着新鲜,第一时间居然没想到找地方躲,而是一个劲地仰头望天。直到胡亮拖着我往回跑,我才四肢并用地逃开。快要到C-53运输机残骸处时,天上就落下拳头大的冰雹,混着蒙蒙的雨雪,不停地往我们身上砸。这种情况太危险了,别说拳头大的冰雹,即使仅有颗指头那么小,从天上砸下来也能要了人的小命。我们避无可避,又躲回C-53残骸里,没功夫去管滚过来的油桶。

C-53残骸漏洞太多,冰雹轻易地穿破而过,机舱内很快就滚进来十多个冰雹。韩小强事后对我们解释,昨晚在天上飞行时,他就料到会有这一场恶劣的天气袭来。当时我们的C-47偏航了,并不是无线电导航信标失灵所致,而是受到是空气团的影响。

所谓空气团,那是一种密度非常高而封闭着的空气,它活动于非洲、阿拉伯半岛和印度之间。当空气团慢慢地强烈起来,冲击到高耸的喜马拉雅山脉时,它就释放出无数冰雹,其大小如高尔夫球。空气团流速瞬间加快,会使得飞机偏航,不少飞机就是被这股空气团吹落山林里。

韩小强算出空气团后,以为那晚就是空气团过境,殊不知那是前锋,好戏还在后头。大批的冰雹砸入山间,风吹得强劲,飞机残骸都快被掀起来了。随着空气团威力增强,我们不再用语言交流,纷纷捂住耳朵,否则冰雹砸到机舱的巨响会让人变成聋子。那个油桶随风滚动,当到达飞机残骸旁边时,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油桶正好停在机舱的门外就静止了。

这一刻,我差点把捂住耳朵的手放下来,因为油桶里不是那个鬼子,而变成了我们的战友。胡亮在我旁边蹲着,也发现外面的异状,但冰雹如雨般密集,不能冒险冲出去。我在心里叨念,冰雹下就下吧,别他妈下出雪崩来就成了。对于会否引起雪崩,四个人心里都没底儿,就看其他战友的英魂会不会保佑我们了。

约摸过了十分钟,冰雹停了,剩下狂风鼓吹,机舱的铝皮好像也怕冷,一直抖个不停。外面的冰雹堆成小山,而山上的雪如瀑布一样,哗哗落下,触目惊心。张一城啧啧地望着头顶上的过境烟云,没注意到油桶里的问题,听到韩小强问油桶里有什么,他才转身把油桶扶起来。

我怕雪山的积雪不稳定,便叫他们先退出雪谷,可胡亮走到入口那边瞅了一眼,告诉我们身后的路被堵住了。刚才那么大动静,雪山不可能纹丝不动,原来雪崩就近在咫尺。幸好我们在崩塌的边缘上,要不也会被埋起来,我不由得又庆幸自己的运气很好。张一城哪管后路是否被堵住,扶起油桶他就把战友从里面抽出来,然后问我们谁见过那位战友。

那一刻,我惊呆了,足足一分钟也没说出话来。

那位战友竟然是失踪了三个月的杨宁!三个月前,杨宁他们从印度起飞,运了一批物资,朝昆明飞过来。后来那些飞机集体消失在天空中,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情况在飞跃驼峰航线时,时有发生,我们早就不奇怪了。航线上的地形、天气、敌机,以及神秘自然现象,都是飞机失踪的一个决定性因素。

以平常的经验来看,一般失踪后,极少有人能够生还。只要失踪超过一个月,我们都会把战友归为牺牲的那一栏,这个做法一直没被推翻。因为他们即使坠机生还了,他们还要面对地面上的猛兽、恶劣天气、陌生的荒野,超人来了都会却步。

当我认出杨宁的面孔时,身体里的血液都静止了,她的出现让我高兴又疑惑。我着急地摸了摸杨宁的脉搏,却摸不到一点动静,连呼吸也听不到了。我心一凉,杨宁在这三个月来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现在会在雪山上。可油桶里原来装了一个鬼子,会是谁把尸体调换,还把油桶踢到我们身后。韩小强却觉得油桶是被风吹过来的,也许这是巧合,否则谁会那么无聊。

当时的女飞行员特别少,除了张一城以外,我们都认识杨宁。当张一城知道杨宁的身份后,他就瞪眼问:“难道那鬼子没死,然后偷袭了这倒霉蛋?”

“这不可那!鬼子如果没死,昨晚被我们丢到外面吹了一宿,猪都会被冻死,更别说一个人了。”我摆手道。

胡亮朝油桶扫了几眼,问道:“还是同一个油桶吧?”

韩小强弯下身子想去确认,怎知杨宁突然吸口气,猛地抓住了他的小腿。韩小强身子本来就虚弱了,经过这一次惊吓,两眼几乎都全翻白了。我也打了个激灵,高兴地在心里喊,杨宁真他妈命大,居然还留了一口气。胡亮急忙把杨宁从雪地上扶起来,问她还撑得住吗,但得不到回应。杨宁比以前瘦了好几圈,憔悴虚弱,毫无气力,仅能翻动眼皮子,能抓住韩小强的脚也是醒来那刻的力量。

张一城惊喜地看到杨宁苏醒,又担心地观察雪山,并问我们要不要先换一个地方,在这里叙旧不能畅快。两边的雪山上还在慢慢地滑落积雪,地上的雪像坟墓一样,我们的腿掩埋在雪里,都已经齐平到膝盖上了。可后面的路被堵住了,爬是爬得过去,就怕那里还会发生第二次雪崩。那种雪崩不算大规模,但要埋掉几百个人绰绰有余。对此,我们望而生畏,不敢再退回去。可雪谷的地形很危险,当时我们侥幸地想穿越雪谷,没料到雪崩来得如此之快。

韩小强怯道:“前面的路不好走,我们还是退回去,另找别的路吧。”

关于这个建议,虽然像逃跑,但我举双手赞成:“小强说得没错,你们看这个雪谷分明是个坑,正等着我们跳进去。雪山上起码几百万吨雪,够埋一万人了。”

胡亮最谨慎,考虑再三,同意道:“那好吧。我刚才回去看过了,虽然后面的路被雪堵住了,但最多只有百来米高,爬过去的问题不大。”

张一城看所有人都站一边去了,于是说:“好吧、好吧,那就听你们的!”

这时,杨宁用尽力气张口,想要说点什么。胡亮把耳朵靠在战友嘴边,听了很久没出来,可能是刚才的冰雹声让我们的听力受到了影响。杨宁面色淤青,虽然衣服没脱下来,但身子上的伤肯定更严重。我不知道杨宁怎么受伤的,本想让她喝点热水,却发现没有燃料能烧水。

韩小强惟恐空气团的影响还在,催促我们背杨宁离开,但杨聍吃力地推开要背她的张一城,然后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右手——原来她拽了一撮蓝色的毛发。战友和我们一样都是飞行员的装束,手上戴了黑皮手套,我刚才看她一直紧握着拳头,还以为她怕冷呢。那撮蓝色的毛发鲜亮光泽,发梢还带了点皮,以及红色的鲜血。我见状就心说,妈呀,杨宁从哪找来的毛发,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身上的毛是蓝色的。

杨宁说不出话来,垂下的右手就在雪地上,艰难地写了一行字:千万不要退回去!

“你有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装神弄鬼,糊弄我们是吧?”张一城气道。

“她真的虚弱,你别瞎起哄!”我不平道,如今能找到活着的杨宁,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谁能想到她真的还活着。

“虚弱个鬼!虚弱还能写字?让老子打她一巴掌,看她还虚弱……”

张一城向来不给女人面子,可他话未说完,杨宁终于张嘴念道:“1417060255!”

韩小强听罢,立刻抓住张一城举起来的手,大叫先别动手。我看韩小强很激动,心说杨宁念了一组数字有什么奇怪的,反应不需要那么强烈吧。张一城奇怪地盯着韩小强,把手放下来后就问那数字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什么机密情报。韩小强告诉我们,那组数字是报务员的暗号,但并没有得到官方的认可。

关于这组数字的来历,要从1943年春天开始讲起。那时有10架飞机从印度飞往昆明,后来在驼峰航线上全部神秘失踪。失踪前,没人知道那10架飞机遇到了敌机,还是碰上了恶劣的天气,反正就好像从天上一下子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上头又气又悲,听说那十架飞机从印度运了一批很重要的物资,就因为这批物资没及时补给,以致在前线抗战的兵民在几场战役里死伤大半。

一些报务员透露,那10架飞机在失踪前曾同时发出10个信号,一直在念同一组数字:1417060255。汀江的地面导航站想问,那组数字有什么意思,随后就马上与10架飞机全部失去联系。这些都是机密,除了报务员听到风声外,我们都被蒙在鼓里。其实,飞机失事后,并不是所有报告都公开了,有一半的文件都只有少数人才见过。我们见多了,也就不稀奇,不会再去打听了。

听完韩小强解释,我们才意识到杨宁正是今年(1943年)春天失踪的其中一员!现在距离那次任务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谁都以为那些战友没有生还的机会,没想到居然被我们遇到活下来的杨宁。我满心好奇,想要追问,可杨宁说话特别费劲,有那么一瞬间我还真想学张一城那样揍她。

张一城难以置信地问:“韩小强,你没开玩笑吧?她真的是三个多月前失踪的战友?”

韩小强点道头:“我没这么说,只不过那组数字在报务员里传得很邪门,我刚才听了吓一跳!你不是报务员,不懂流传的内容多么离奇!”

我瞅着战友,琢磨要不要听杨宁的,因为她看起来精神有点不正常了。这三个月来,她如果一个人在雪山里,即使是铁人,恐怕也会疯掉。现在雪谷随时会再来一次雪崩,不撤退的话,继续待在雪谷里不得吓破胆才怪。可是,胡亮愿意相信韩小强,除了我和张一城,他们都相信后面的路会更危险,不如冒险往前继续走,兴许出路就在前面。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生死,每一次脚步都像赌博,心里全没底了。

雪谷里,沙沙地落雪声持续着,虚弱的杨宁又神经质地叨念起来:“1417060255、1417060255、1417060255、1417……”

?《死亡航线》10.另一架残骸

杨宁重复地念数字,韩小强又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气氛变得很怪。我头皮发麻,赶紧叫杨宁别念了,真他妈像紧箍咒。张一城脾气比我暴躁,杨宁不知好歹地继续念,不懂怜香惜玉的他就夺过胡亮手里的氧气瓶,往杨宁头上敲了两下。我看张一城还想敲,着急起拦住他,不然杨宁的头就开花了。

身处雪谷中,韩小强担惊受怕,惟恐杨宁数字还没念完,雪又要从山上倾泻下来。幸而雪山常年冰冻,一场冰雹造不成太大的影响,冰雪仍紧紧地吸附在雪山表面。胡亮忧心冲冲地望着两旁的雪山,然后蹲下来问杨宁不能退回去的原因,如果不肯说,那我们就马上退回去。这一招立竿见影,杨宁总算不再念那组数字,改口告诉我们在这段时间的遭遇。

三个月前,十架飞机从印度汀江机场起飞,运送一批物资回中国昆明。那晚,风平浪静,一路畅通。在经过喜马拉雅山上空时,十架飞机的报务员都接收到一组数字,那是由一个陕西口音的女人念出来的:1417060255。十个报务员同时重复这组数字,并与地面导航站联系,询问是谁与他们接通对话了。可是,刚念出那组数字,十架飞机的无线电同时全部失灵,一场雷暴突袭而来。

喜马拉雅山的天气反复无常,忽然来了一场雷暴,飞行员们早就习惯了。可这一次,他们谁都没有逃脱,全部坠落在喜马拉雅山上,只有少部分人跳伞逃生。杨宁是副驾驶,那晚跳伞落到雪山上后,她就被一群全身武装的人抓去了。杨宁被蒙住眼睛,不知道被带到何处,那群人也不肯说话,好像一出声就会透露自己的身份。

被蒙脸关了几天,杨宁饿得呼吸的力气都没了,那群人才喂她喝了点水。样宁看不见,

只能凭感觉附近很温暖,但根据她被抓到这儿所花的时间推算,那个地方肯定还在雪山范围内。又过了两天,有一个操广东话口音的男人来威逼利诱,如果杨宁不肯就范,就活不到明天了。

士可杀不可辱,女人也有自己气节,杨宁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也不再喝一口水、吃一粒米。杨宁起初和我们想的一样,也以为喜马拉雅山被日本人占据了,可有一次她听到那群人又抓来几个人。杨宁听得很真切,那是几个日本人,他们一直喊个不停,不一会儿就被那群神秘人枪杀了。直到那时候,杨宁才觉得不对劲,如果不是日本人,那会是谁盘踞在最高的雪山地带上。

那群人厌倦了等待,扯掉了杨宁的面罩,把几个人丢到她面前。待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杨宁看到几位战友被打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那群人蒙着黑面罩,交流甚少,除了那位操广东话口音的男人出过声,其他人都谨慎地沉默不言。蒙面人威胁杨宁,若再不归顺于他们,他的几位战友就会马上被杀死。

这种招数最无耻也最有效,杨宁刚犹豫了一秒,蒙面人就开枪杀了一个战友。如果再犹豫下去,战友就全部死光了,杨宁无可奈何地点头答应。可杨宁仍心存疑虑,毕竟她不是大人物,和其他战友没啥两样,犯得着用这样的手段逼她吗。杨宁一投降,蒙面人就马上把战友们拖走,并吩咐杨宁必须完成一项任务。

当时,杨宁仔细地观察四周的情况,那里是一个由山洞改造的牢房,不知道关了多少人,以及哪些人。被带出牢房时,杨宁又被面罩蒙住双眼,走了十多分钟才到了另一处。那一处温度很低,应该处于山洞外围,杨宁的面罩被抽掉后,她才看到自己站在一处空旷的雪地上,然后就惊呆了。

在灰白色的雪地上,那里居然停放了一架覆盖了冰雪的C-54型军用运输飞机。

C-54是当时性能最好的军用运输机,属于远程货运飞机,装有4台活塞式发动机,每台功率为1450马力。C-47、C-53、C-46等运输机航程都不到2000公里,而C-54运输机航程能达到6000多公里,载重达9980公斤,领先于其他运输机之上。由于C-54是远程运输机,性能也很好,有机会驾驶它的中国飞行员并不多,能开C-47就该笑掉大牙了。

然而,雪地上的C-54远程运输机只是一具残骸,似乎迫降时损坏了大部分机身。蒙面人的目的就是让杨宁去修理这架残骸,恢复其原来的性能。在去美国受训时,我们除了驾驶技术,还学了维修技术,以及飞机制造原理。飞跃驼峰航线太危险了,再好的飞机都会出问题,所以不管是驾驶员还是报务员,每个人都对飞机的制造原理很了解。

从那位带头人的口气推断,杨宁肯定她不是唯一一个被逼修理那架残骸的人。修理了几天,杨宁摸出了一个规律——一天内有几批人来修理飞机,每个人修理的部分都不同,而她修理的部分就是飞机上的通讯与定位仪器设备。

杨宁曾在修理飞机时,故意留下信息,想和下一批来修飞机的人联络。可蒙面人太狡猾了,每次修理完后,他们都会再检查一遍,杨宁留下的信息都被烧掉了。那架C-54远程运输机几乎报废了,花了近三个月都没能全部修好,中途还要等一些必备的零件换上去。杨宁故意提了几种很难找到的仪器,但那群蒙面人仅过几天就运来了,根本难不倒那群人。

眼看C-54远程运输机修好的日子临近了,杨宁预感会有大事发生,蒙面人费劲心思修好这架远程飞机,肯定不会单纯地想过一过开飞机的瘾。遗憾的事,有关飞机的信息都被去除了,杨宁在修理时根本搞不懂是那架残骸属于哪一方,只能从残骸上的部件分辨出它来自美国,而二战时的这种飞机型号才有一千多架。

唯一的可能,那就是蒙面人想修好这种重型远程运输机,要带一批很重的货物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这群人若是军方人物,他们定会想方设法弄一架C-54使用,既然他们费尽心思修理C-54的残骸,那他们就与军方无关。杨宁推断了很久,也搞不懂蒙面人与军方无关,那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前些天,蒙面人一下少了很多,杨宁又被带出牢房去修理C-54残骸。在山洞外面,只有一个蒙面人看守她,不像往常五个人看守她一个人。杨宁龙瞅准时机,在飞机上打与蒙面人打起来,而其他战友也意识到这时候防守薄弱,同时有两个人一起从山洞的牢房里逃出来了。杨宁跳下飞机,没时间掀掉蒙面人的面罩,一心先与另外两位战友会合。他们不约而同,早就计划从山洞里的牢房逃跑,有一位不知从哪搞到了一份古怪的地图。

那份地图北面画了一个细小的裸女,裸女旁边有一架飞机,雪山在地图上被标为“圣母山”。圣母山上的每座雪峰皆以数字命名,以裸女为辐射,依次排开,离残骸最近的雪峰就是一号峰。地图上的路线,有蓝色和红色,可没标明不同颜色有什么定义。

奔逃时,杨宁几乎没时间和两位战友交流,没跑多远那俩人就被追来的蒙面人打死了。杨宁滚下一个雪坡,险些摔死,但因祸得福地避开了蒙面人。杨宁想往地势低的地方走,可那边一直有蒙面人在搜索,她被逼得一直往南面走。在按图索骥的过程中,杨宁摸清了蓝色路线与红色路线的区别。红色路线代表有蒙面人来回把守,而蓝色路线就稍微安全一点,很少与蒙面人正面冲突。

杨宁在前一晚看到有飞机坠落,料定又有战友掉在喜马拉雅山上,于是想来这里救人,也算给自己找个帮手。怎知被一个蒙面人逮住了,杨宁在撕打中抓住了对方的脖子,扯下来一撮毛发。这举动把蒙面人气疯了,杨宁得不到食物补充体力,很快败下阵来,还被对方打晕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杨宁就不清楚了,只记得耳朵很疼,醒来后就看见我们四个人站在她面前。

“妈的,你确定你脑子没问题吗?”张一城不以为意,认定杨宁在编故事。

杨宁到底是个女人,张一城说话总是那么粗鲁,我便叫他礼貌一点。不过,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事太玄了,谁有那么大的人力物力,盘踞在喜马拉雅山上。”

韩小强小声道:“凡事无绝对,又没人把喜马拉雅山一处处地搜过。”

胡亮默不作声,盯着杨宁,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又好像在垂涎杨宁的美色。我忍不住问胡亮在想什么,他却不理我,反问杨宁那份地图还在身上吗。杨宁说了那么多,就快要断气了,哪还有力气把身上的地图拿出来。张一城索性帮忙,放肆地去摸杨宁,嘴里还说要揭穿这个大骗子。我怎能看杨宁受辱,正要阻止张一城,不想他一摸就摸到了那份古怪的地图。

展开一看,地图上的标注都与杨宁描述得相差无几,按照地形来看,我们身处的雪谷是蓝色的,而旁边的几条路全是红色的。难怪杨宁警告我们别过去,这份地图她肯定研究了很久,否则不可能看一看就知道雪谷处于蓝色路线。我站在胡亮身后,踮脚又看了一眼,发现雪谷两边的山峰标的是“9”和“10”,与“1”号峰相隔甚远。

杨宁疲惫道:“既然我遇到你们了,能不能带我往前走,回到蒙面人的山洞,救出其他战友?”

“算上你,我们才有五个人,子弹又有限,可能还没走到那边就先……”我头疼地没把话说完,现在能看见活着的杨宁,都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张一城热血沸腾地骂道:“操你个刘安静!子弹不够有什么好怕的,让老子去宰了他们,怎么能让我们的人被关在那儿?杨宁不是说了吗,蒙面人走了一大批,没有几天不会回来吧?”

杨宁点头道:“没错!好像那群人还有别的飞机,他们可能乘飞机离开了,但肯定会再回来!我研究过C-54残骸附近的地形,旁边肯定有滑行跑道,他们绝对不只一架飞机。”

胡亮终于开口道:“如果真是如此,我们可以冒险试一试,不成功变成仁!抢了他们的飞机,我们就可以飞出雪山,还能把其他兄弟都一起救走。”

我不禁怀疑这个想法是否行得通,根据杨宁的描述,那伙儿人可不好惹,谁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真的人手不够。就算蒙面人走掉一大半,那他们还有武器,我们的盒子炮奈何不了他们的。话虽如此,但我也动了心,因为蒙面人可能还有几架飞机在那边的雪地上,如果抢过来就能一下子救走所有受困的战友了。

韩小强忙着对照地形,研究雪谷前的路况,可我却觉得这地图不大对劲。这里明明是喜马拉雅山,为什么地图上却标注“圣母山”?猛然间,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喜马拉雅山不只一个名字,在中国有一群人的确把喜马拉雅山称“圣母山”,难道是他们盘踞在雪山上?

?《死亡航线》11.英魂之墓_

我刚把想法讲出来,韩小强就提出质疑,圣母山不是喜马拉雅山,而单指珠穆朗玛峰。珠穆朗玛峰是佛经中一位女神名字的藏语音译,现在台湾以及一些华人地区也把珠穆朗玛峰称为“圣母山”,而喜马拉雅山在藏语里则是“雪山”的意思。其他人也和韩小强想得一样,以为我搞错了,圣母山应该是珠穆朗玛峰。可他们并不知道,在清朝年间,的确有一批人将整座喜马拉雅山称为“圣母山”。

早在元朝,历史文献中就有关于珠穆朗玛峰的详细记述,当时它被称为“次仁玛”。清康熙五十六年,清朝曾派人测量珠穆朗玛峰的高程,确认了其世界最高峰的地位,在正式命名为“朱母朗玛阿林”之后又准确地标注在朝廷绘制的《朝隆内府舆图》上。1771年,朱母朗玛阿林易为今名——珠穆朗玛峰。

那时候,一起去测量珠穆朗玛峰的人有108个人,而活着回来的人只有53个人,有55个人不见了。据说走失的55个人原是清朝关押的犯人,他们原居住在岭南一带,不知为何他们被放了出来,并去喜马拉雅山测量珠穆朗玛峰的高程。有一晚,那55个犯人逃跑了,再也没出现过。而那55个犯人一直称喜马拉雅山为“圣母山”,别的人没有多想,同一个东西本来就有很多称呼嘛。

到了1841年,在英国人乔治?额菲尔士(又译为埃佛勒斯)的主持下,未经清政府许可,擅自对珠穆朗玛峰进行了非法的测量活动。当时,额菲尔士根本就不知道珠穆朗玛峰的名字,只是依序把它编为第15号山峰。

在英国人擅自测量出的地图里,一共有两个版本,一个是英文标注,另一个则是中文标注。那两份标注现今保存在大英博物馆里,它们是少数已知用数字标注雪峰的老地图,在那份中文副本地图上,喜马拉雅山也被标注为“圣母山”。关于这一个命名,学界一直认定称谓错误了,也许是原作者将珠峰与喜马拉雅山搞混了。

当然,英国人的那两份地图在1943年还只是传说,我们谁都不知道它在以后会被放在大英博物馆。可我以前就听说过这传闻,当看到杨宁拿出的雪山地图,第一个想法就是清朝与英国的两次测量事件。可惜我对英国的那次测量了解不深,不知道是谁做他们的向导,如果没有向导很容易迷失在雪山里。

张一城摆出一副怀疑的表情:“你是说,清朝那时留下的55个人,一直在雪山里?”

“那除了他们,还有谁把喜马拉雅山称为圣母山,又还有谁用数字代替每一座雪峰的名字?”我反问道。

“难怪他们这么熟悉雪山的环境!”杨宁此话一出,我就知道她相信我了,事实上我们的关系比其他人要亲近一点。

韩小强也有点动摇了:“那55个人留在山里做什么?他们既然逃了,肯定有大把时间离开雪山。”

胡亮把话打断:“先别讨论了,再说下去也找不到答案。不如趁还没天黑,我们往前面走吧。等扎了营,生了火,你们讨论到几天几夜都行。”

我最不愿意想生火的事情,虽然有几瓶燃油,但没有燃料,总不能把衣服烧了取暖。雪山上天黑得快,我们不敢再耽误,收拾片刻又往前走。可我不忍心战友长眠于此,连快墓碑都没有,于是就取下C-53残骸的一块铝片,插在他们的坟前。但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我们也不认识他们,思前想后,大家一致写下“英魂之墓”四个字。

杨宁走不动了,由张一城背在身上,我们其他三人就多背一点儿物品。本来我想背杨宁,可怕其他人误会,便由身强力壮的张一城代劳了。我们踩在松垮垮的雪地上,冰冷的温度渗入脚心,当务之急就是生一堆火。我沿途都在看雪山的灰色石壁,妄图找到几棵坚强的树木,但连草都没有看见,更别说树木了。我实在冷得不行了,心想豁出去了,把身上的衣服烧了吧。

这时,走在前面的胡亮就打了一个停住的手势,我不由地皱起眉头,难道前面又有状况了?

前面的银色雪谷变得辽阔起来,中间还有不少黑色的巨石聋起,起码有两、三层楼高,就像一处雪山版的石林。空气团过境不久,冷风一吹,雪地被铺得平平整整。可前方的雪地上有几串脚印,每一个脚印皆为椭圆形状,不像是人类留下来的。

我们放眼望去,找不到活物,除了石头还是石头。不过,石林分布在雪谷中,要躲起来轻而易举。胡亮叫我们先别过去,因为脚印延伸到十多米外就不见了,山岩上也没有活物在攀爬。我对这种忽然消失的事情有种恐惧感,正因为看不到危险,所以很容易胡思乱想。雪山有稀奇古怪的生物,我们早有耳闻,却从没亲眼见过。看着那几串椭圆形的脚印,我们都觉得唯一能够合理解释的答案,那就是这东西会飞。

韩小强仍不放心,猜疑道:“这些脚印有两个巴掌大,它们如果飞起来,我们不会不留意到吧?”

“怕什么?我们有枪!它要是赶来,我们就杀了它,好好地吃一顿!”张一城乐道。

胡亮四处张望:“开什么枪,你想让我们都被活埋吗?”

我点头道:“胡亮说得对,不管怎么样,绝不能在雪谷里开枪!”

张一城哼了一声:“别慌嘛,你们不是也听到了,那陕西女人开了多少枪了,雪崩了吗?”

“那边好像有个洞。”杨宁在张一城背上,看得比我们远。

我们往前看,在百米前的山岩下有一道裂缝,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山洞。我看天色不早了,谁也不肯定走过这个山缝后,前面还有没有遮风挡雪的地方。胡亮也和我想的一样,于是大家就决定在裂缝里过一晚,顺便研究雪山里的异常,以及明天要走的路线。毕竟,我们要穿越雪谷,到达一号峰那边去抢飞机,不好好做个计划可不行。

拖着麻木的身体走过去,我们顶着寒风逆行,快要走到那处山缝外面时,却闻到一股浓烈的恶臭味。韩小强和我一样,首先想到死尸,自从掉在雪山上,我们见过的死尸不只一具了;胡亮肯定山缝里没死尸,雪山上那么冷,尸体肯定不会发臭,至少不会那么臭;张一城背着杨宁,两只手托着人,无法捂住鼻子,臭得他都想吐了。

“妈的,是不是谁在里面拉屎了,臭死了!”张一城接连呸了几声。

我紧张地走过去,站在山缝外面,打亮手电往里一瞧,顿时感到很意外。

这条山缝很浅,最多往里延伸了五、六米,比机舱还窄。在山缝里,果真有一堆又一堆的黑色粪便,有的干了,有的还很湿,甚至在冒热气。张一城看见他说得了,喜笑颜开,终于被他蒙对了一回。可我却很慌张,这么多粪便在山缝里,而且有的还很新鲜,肯定有野兽在雪谷里。我们鲁莽地战局兽巢,会不会引来杀身之祸。

韩小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雪地,说道:“刚才那几个脚印,应该就是洞里住的野兽留下的吧?”

温度越来越冷了,我哆嗦道:“现在看不到它们了,估计出去找吃的了,我们借住一晚吧。”

张一城不干了,嫌道:“刘安静,这里面那么臭,比厕所还脏,要住你自己住!”

胡亮却很高兴,还要我们清空一个背包,把那些粪便装进包里。张一城一听要装屎,马上骂胡亮是不是疯了,吃的东西不捡,你他妈去捡屎。我很快就明白了,那些粪便大部分都已经干了,完全可以当燃料。在西藏地区,很多人都用牦牛粪便烧火,易燃又方便。山缝里的粪便绝不是牦牛的,虽然搞不清,但它们已经干了,很适合做燃料。

张一城理解捡粪便的用意后,很不情愿地放下杨宁,跟我们一起进去清理这处狭窄的洞穴。韩小强拿着盒子炮守在外面,如果有野兽出没就通知我们,而杨宁就靠在边上,一句话都不说。我顾不上恶臭味,将湿的粪便推到雪地外面,然后取出燃油把一堆粪便点着,一瞬间洞穴内就亮了。

由于洞穴内有股难闻的气味,我们就先让火烧十多分钟,把湿臭都烧掉才敢重新走进去。我们冷了很久,现在烧起火了,每个人都恨不得跳进火堆里,将自己也燃烧起来。我脱掉黑皮手套,把手放在火上,烤了一分钟才感到一点儿温热。同时,胡亮又找出一个杯子,烧了点热水给我们每人喝下。这一杯水比什么都好喝,我们不怕烫到舌头,猛地灌进喉咙里,一直喝了好几次才肯罢休。

暖身后,胡亮一直望着外面,还搬了几块石头挡着洞口,防止风雪灌进来。韩小强守在那里,惟恐野兽会回来,手里的盒子炮一直揣得很紧。我在洞里照顾杨宁,给她喂了点食物,又擦了点药。杨宁还未恢复血色,我有点心急,她却老叫我把地图再看一遍,今晚要研究出回去抢飞机的路线。

张一城靠在火边说:“抢东西那是鬼子干的事情!这里太暖和了,干脆我们不走了,留在这里吧。”

“那我们吃什么?”我问道,“包里的食物不够吃几天了。”

胡亮堆好石头后,回到洞里一边收拾干瘪的粪便,一边说:“飞机肯定要抢,不然就和那群蒙面人干一架,不过还是抢飞机比较容易办到。”

“谁知道飞机还在不在,那架C-54用来干什么,难道他们要开到北极?”张一城胡乱猜测。

我也搞不清楚C-54要来做什么,蒙面人费劲心思修好那架残骸,肯定要到一处很远的地方。我们必须抢在前面,现在能做就是希望老天爷开眼,最好让蒙面人在回来的途中坠机,全部死光光。说话时,胡亮还在整理粪便,准备装几包带走,因此又把几个包都清空了。胡亮把包打开,叫我帮忙把粪便塞进去,别等到明天再装,谁知道下一刻野兽会不会就回来了。

韩小强拿着盒子炮守在洞口后面,。外面一直没有动静,也许野兽真的在雪地上凭空消失了。我摇头苦笑,抓起地上的黑色粪便,一坨坨地塞进包里。正塞得欢,我赫然看见手里的一坨粪便里有异样,再仔细看了一眼,分辩里一块不同寻常的标记。

?《死亡航线》12.分歧

黑色的粪便里的那枚标记是日本的太阳标记,再往里翻还有美国空军的半边标记,还有半边可能被野兽消化掉了。虽然标记和布料都残缺了,但我认得出来,这是美国空军制服,而且是格雷那伙美国人穿的。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格雷的衣服,他可能被野兽连人带衣服一块吃了,可他不是在天空就消失了吗。

胡亮也觉得奇怪,但跟我唱反调:“不一定是格雷,昨晚一起飞出来的美国人,不只他一个。”

张一城看见日本的太阳标记,怒道:“怎么不是格雷了,你没看见那坨屎里面还有鬼子的太阳徽标吗?”

韩小强守在洞口,听到我们争论,紧张地回头说:“那应该就是格雷了,这次一起飞出来的美国不是只有他参加过中途岛海战吗?”

看到这里,可能大家会觉得奇怪,为什么美国空军制服上会有日本国旗标记。其实,美国空军和海军航空队可以自行设计部队徽,他们的前身是曾经参加过太平洋战争中国战区的美国陆军航空队,他们不仅有日本国旗,还有韩国国旗的标记。这样的现象出现在海军航空队,如落日中队曾经参加过太平洋战争和驻日美军,他们就在队徽中保留了日本的太阳标记。

太平洋战争打了好几年,中途岛海战是1942年6月发生的,格雷在海战后就退役了。那晚一起飞出来的美国人里,惟独格雷参加过那些战争,因此只有他的飞行夹克上有日本国旗的标记。我们和格雷并不熟,一开始还暗地里嘲笑他,老穿以前的衣服,现在想一想,他应该是想怀念并肩作战时牺牲的战友。

可我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些粪便干得能当燃料了,肯定不是最近的东西。这百分百与格雷没关系,在云南的那些美国人里,绝对还有一些人也参加过海战。我的心七上八下,不知道这位倒霉的美国兄弟是被活吞了,还是死了才被野兽吃进肚子里。不管是那一种情况,我们都不可掉以轻心,能把那么大一个人吃了,这可不是小猫小狗能办到的。

张一城依旧天不怕地不怕,亮出手里的盒子炮就说:“我巴不得有野兽走过来,老子饿得命根子都瘦了几圈,再不吃肉就要疯了!”

这时,在一旁静静坐着的杨宁忽然张口道:“外面有动静!”

我只听到外面有风声,没有别的声响,于是问韩小强:“是不是野兽回来了?”

韩小强却摇头回答:“外面在下雪,没有看见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