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山洞里,火光还在摇晃着,杨宁半睡半醒,高烧也没退。韩小强在旁照顾杨宁,不时地伸头出来看我们回来没,当看到张一城和我出现了,他马上问刚才跑到哪去了。我嘴皮子已经干裂了,跟缺水的稻甜一样,回去烧了一口盅热水饮下才有力气开口。张一城比我好不到哪去,他脸上的伤疤结出冰霜,眉毛和胡子都是白的,像一具冰尸。

韩小强知道催不得,便等我们暂时恢复了,才继续问刚才的情况。我将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韩小强瞠目结舌,完全不敢相信。杨宁倚靠在石洞里,眼神迷离,叫了她的名字,却没有回应。我们身上没有药物,只能多给杨宁喝点水,吃点食物,其他事情都做不了。杨宁神志不清,喝的水都流出嘴巴外,哪还吃得下,除非给她注射营养液。

张一城等我把水烧热了,杨宁喝过了,他也要了一口盅,边喝边问:“小强,你刚才没出去找我们吧?”

“我一直在山洞等你们。”韩小强否认,“就算我想出去,也不能丢下杨宁吧。”

我疑惑道:“那就奇怪了,刚才是谁救了我们,又不肯露面?难道长得特别丑,不敢见人?”

“会不会是那个赵菲?”韩小强猜测,他已经知道赵菲的事情了。

“也许吧!”张一城不愿多想。

可我却觉得这不太可能,先不说赵菲脑子乱了,单说她那本日记,画了多少肢解尸体的情节。要是看见雪山上有坠机生还者,赵菲估计拿枪先打死,然后再把他们做成肉干,怎么可能出手相救。光从这点上来看,赵菲不是救我们的人,现在她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多年来,赵菲一个人生存下来,没有与库恩见过面,这之间也显得很奇怪。

就在我们讨论时,杨宁终于睁开了眼睛,这一次眼神比原来要精神多了。我开心地想问杨宁觉得怎么样了,可她却眼睛圆瞪,一脸惊恐地推开我,缩到山洞的里面。我本来想把手搭在杨宁肩膀上,见此状况就惶惶地把手缩回来。张一城放下手里的口盅,骂我是不是想趁机轻薄杨宁,搞得人家那么害怕。

我不服气地呸了一声:“你才会趁人之危!我是那种人吗?”

杨宁嘴唇抖个不停,惊恐地盯着我,那眼神很像她打死鬼子时的样子。我顿时有些心慌意乱,摸了摸腰间的枪,怕被杨宁抽去了,幸亏还插在后腰上。杨宁好不容易清醒,现在又疯癫起来,真是让人痛惜。我想安抚杨宁,可她根本不让我靠近,嘴里还呢喃着“你是鬼、你是”的疯话。

张一城看战友变成这样,也不忍心,于是就叫我退后,让他去安抚杨宁。令我纳闷,韩小强和张一城靠近杨宁时,她却慢慢卸下了防备,没有那么激动了。经过张一城循循善诱,杨宁忽然举起右手指着我,颤声道:“刘安静……他死了,我亲眼看见他死了!现在这个是鬼!”

?《死亡航线》27.千万别看

我忍不住皱着眉头,好好的女英雄,怎么成这副模样了。杨宁说我是鬼,那就是算我是吧,和战友没啥好计较的。可好歹大家都是当兵的,谁没杀过人,有必要怕鬼吗?张一城和韩小强没把杨宁的话当真,都会意地笑了笑,只有杨宁把神经绷紧。受到笑声的感染,杨宁慢慢不紧张了,还敢与我四目相对了。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便对杨宁说就算自己变鬼了,也不会害战友,何况我和你是好朋友。

杨宁好不容易点点头,放下心中的恐惧,把蜷缩的身体舒展开来。我把人哄好了,又喂这位可怜的战友喝了点热水,心里却赵菲连个朋友都没有,比杨宁还要可怜。可惜我们现在是泥菩萨,没办法帮到赵菲,要不真想带着她一起离开喜马拉雅山。

看到现在,可能你们会觉得我把雪山上的情况描述得太夸张了,一座雪山应该很容易走出来。诚然,现在爬喜马拉雅山的人太多了,成功登顶的人不在少数。可那些人全身都是专业的爬山装备,事先做足了功课,不仅选择天气最好的时间爬山,还有一群没有受伤生病的伙伴互相照顾。而我们呢?先是跳伞受伤,被神秘危险伏击,又没有爬雪山的东西,食物和药品都无法补给。我们坠机的位置在喜马拉雅山的北带,现在把北带叫作大喜马拉雅山带,海拔都在

6000米以上,这里冰川纵横,雪峰林立,根本不是登山者的首选之地。

那天雪夜里,我看杨宁不再抵触我了,又担心胡亮等急了,便叫大家收拾好准备出发去库恩的营地。杨宁哆嗦个不停,高烧持续着,我就把从赵菲那搜刮来的皮毛都包在她身上,接着叫她趴到我背上。一开始,杨宁不肯动,后来我回头催了几句,她才唯唯诺诺地爬上来。张一城摇了摇头,我知道他的心思——杨宁命不长了。在高原雪山上发烧很危险,现在没有药物治疗,又不能马上离开这里,大家都束手无策。我们全知道这个情况,可谁也不说出来,害怕一讲就成真了。

我五味杂陈,背着杨宁在风雪里疾行,心里不停地求上天多给杨宁一次机会。

杨宁出身于青岛,家境殷实,是做大生意的。日本侵华时,他们一家本来有机会到英国避难,可后来杨宁从英国留学回来,毅然加入了抗战队伍。杨家俩老拧不过女儿,也放弃了去英国的机会,还把家产捐给在前线打仗的士兵们。杨宁巾帼不让须眉,很多次都英勇杀敌,当了飞行员后更争着接任务。要知道,每次飞驼峰航线,都可能是最后一次呼吸空气,是去和死神打交道。

我想起这些,眼睛和鼻子又酸又热,战友们每一个都付出了那么多,他们不应该死在雪山上,更不应该死得那么惨。我渐渐地流出眼泪,冷风一吹,热泪瞬间就冻在脸颊上。我宁愿自己死,也希望能把杨宁送出雪山,能给杨家俩老一个惊喜。三个月前,我亲眼看到杨家俩老悲痛交加,却忍住眼泪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到现在都忘不了。

“挺住啊,杨宁,我们一定可以走出去的!”我在雪夜里鼓励了一句。

杨宁在我背上,无力地张口道:“我要死了,是吗?”

“你不会死的!”我咬牙背着人,再次加快速度。

“我死了,正好可以去陪你。”杨宁的声音越来越弱,几乎快听不到了。

我苦笑一声,为了不让杨宁在想她快死的事情,因此转移话题:“我不要你陪我,我要你去帮我报仇,把鬼子都杀了!”

杨宁却在我背上断断续续地说:“杀你的不是鬼子……杀死你的是一个女人,一个短头发的女人……”

“你说什么?”

我半扭头地问,杨宁却两眼一闭,不知是没有力气讲话,还是再次因高烧而昏迷。在雪谷里,我走最前面,加上杨宁气若游丝,那段对话没有别人听到。张一城背了很多东西,手里还提着雪豹的干粪,和韩小强一样落在后面。我回过头继续向前走,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杨宁真是在说疯话吗,为什么刚才她说话时显得很正常。

路过断头雪豹的尸体时,张一城叫我先等一等,他要拿刀割几块肉下来。我着实饿得慌,恨不得直接趴在雪地上吃肉,所以停下来等张一城。韩小强吃力地跟上来,趁隙问我赵菲的飞机在哪里,他想把赵菲求救用的无线电拿来求救。对于求救的事情,我跟胡亮已经商量好了,不想给战友增加麻烦,驼峰航线运输的物资必须及时运到前线。反正时间过去那么久了,云南方面知道我们出事了,不如自己想办法。

韩小强很扫兴,可不得不同意我们的决定,但他还是让我把那架飞机的位置指出来。隔得太远,根本看不见飞机的轮廓,我等张一城割好肉了,走出很远才给韩小强指出飞机的位置。一接近那边的区域,我就开始叫张一城负责监视,惟恐石头裸女又出现。所幸一路无碍,我们除了受到几次强风干扰,并没有遇到危险。

回到无人营地时,库恩已经很激动了,一直跟胡亮高声调说话。后来我才知道,库恩还是发现我们不见了,他以为出事了,就一直叫胡亮一起去找人。当看到我和张一城回来,还多带了两个人回来,库恩显得很高兴,马上烤雪豹的肉给大家分享。

胡亮等我把杨宁放下来,就拉我到一边,说:“你们走后,我问过库恩,为什么没跟赵菲见面,或者逃出雪山,你猜他怎么回答?”

“你别卖关子,我累得慌,没力气猜。”我答道。

“库恩说,9年前他们坠机时,有一个人跳伞了,那个人就是戈沃罗夫!”胡亮背着烤肉的库恩,对我说,“当时舱门打开了,有个保险柜掉下去了,跟着戈沃罗夫就跳伞了。接着库恩也跳伞了,可其他人都没来得及背好伞包,飞机就撞到雪山上了。”

“你是说戈沃罗夫没死?”我惊讶地问,“那库恩怎么不去找他,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胡亮小声说:“库恩找过了!你听我慢慢说!”

原来,苏联科学家戈沃罗夫跳伞时,飞机还未飞到雪谷。雪谷外是冰川和森林,那边区域很广,戈沃罗夫跳伞后生死未卜,就此失踪了。库恩跳伞时,飞机已经飞到雪谷里了,在看到飞机撞山后,他以为人都死光了。库恩回头找过戈沃罗夫,可没有结果,还遇到了危险。机缘使然,库恩找到了这处无人营地,住了下来,并不时地去找戈沃罗夫。

胡亮对我分析,库恩和赵菲之所以没有离开雪谷,有一半原因可能是危险在阻拦他们,还有一半的原因就是他们一直都在在跳伞逃生的戈沃罗夫。我叹了口气,现在这么多人生还,已经是奇迹了。在喜马拉雅山上跳伞,几乎是一跳就死,戈沃罗夫估计早就死了,否则他肯定要到雪山里找老婆赵菲。

我们说话时,库恩在给韩小强和张一城分烤好的肉,我回头看了看,就问库恩他们逃出苏联的原因。胡亮说库恩虽然疯了,但心里精得狠,不肯透露真相。费了很大的功夫,胡亮才套出一些信息——飞机里最珍贵的就是摔出飞机的保险柜,这些年来库恩一边找戈沃罗夫,一边找保险柜,这两样东西过了9年却仍旧没有下落。

“保险柜?难道有钱在里面,或者黄金钻石?”我胡思乱想,似乎逃亡时总少不了把钱财带在身边。

“应该不是,库恩不肯说,可能和戈沃罗夫就职的研究所有关。”胡亮告诉我。

“保险柜那么重,一个人拖着跑,不太方便吧。”我想了想,说,“干脆叫库恩别管保险柜了,已经过去9年了,柜子里面的东西恐怕早就烂掉了。这里有好多物资补给,我们先把杨宁的身体养好,然后带着库恩一起离开雪山吧。不然,库恩迟早会死在雪山上,他虽然是德国鬼子,但救了我们,我们不能不报答人家。”

说实话,我的这个想法放到今天,或许会被人取笑。可那时候,懂得回报是做人的基本道理,当年去美国受训时,教官对这个道理重申过好多次。尽管我们知道,美国方便是想强调,美国帮助中国抗日,但知恩图报的道理却没错。在我们面临绝境时,德国人库恩收留我们,还把东西分给我们,身体是冷的,心却是暖的。

胡亮同意我的想法,可他却说:“库恩坚持不肯走,我劝了很久,他执意要找保险柜和戈沃罗夫。”

“现在杨宁不适合走动了,不如趁她养病的这几天,我们先去熟悉附近的地形,顺便帮库恩找保险柜和他朋友。”我琢磨了一会儿,又说,“杨宁的那张地图不是画了吗,走出雪谷就是冰川和森林,那里有一架C-54远程运输机。我们可以趁机找一看,看杨宁是说疯话,还是实话。”

胡亮摇头:“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库恩不让人一起找保险柜,还说如果我们找到保险柜了,千万别看它!”

“有那么保密吗?”我轻笑一声,心里却在想,保险柜里放了什么东西,值得戈沃罗夫大费周章地弄出苏联?

?《死亡航线》28.银河

库恩热心地分烤肉,看到我和胡亮窃窃私语,没有多心,还用德语催我们过去吃东西。天啊,说到这里,我又怀念起那晚的豹子烤肉,那是我这一辈子吃过味道最美的食物了。很香、很甜、很有嚼劲。如果你是动物保护主义者,请仔细分辨,那些雪豹都不是我们杀的,在雪山里没有食物,吃豹子肉在所难免,自然生存法则就摆在那儿。

吃肉前,胡亮问过库恩,有没有退烧药,或者缓解高原反应的药物。库恩早就习惯了雪山的环境,没有保存这些药物,这让我心凉了一大截。张一城听到了就放出大话,明天有力气了,他到雪谷外面找点雪山草药,保证能医好杨宁。我不敢抱太大希望,虽然张一城在祁连山打猎多年,熟知雪山草药的药性,但喜马拉雅山又不是祁连山。杨宁病成这样,不是一日之寒,除非吃仙丹,否则再好的药都不会立竿见影。

我怕杨宁吃了张一城找的草药,反而会恶化,便说:“老张,别捣乱!你顶多会医骨折,别把杨宁当实验。”

张一城的确没治过高原病,只能搞定皮外伤,因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居然被你看穿了!”

胡亮望着杨宁,他也没办法,除了让杨宁多吃多喝,别的都办不到了。来到洞穴营地后,杨宁气色没有太大好转,高烧依旧持续着。我喂杨宁吃了一块烤肉,可她边吃边吐,只能喝下热水。大家看到这样的情况,慢慢地不再开玩笑,全部凝重地望着这位随时会离去的昔日战友。

杨宁连呼吸的力气都没了,嘴里不知道说点什么,可能是说她要下黄泉陪我了。我轻轻地把杨宁放进一个帐篷里,给她裹了很多东西,就怕她觉得冷。等我走出帐篷后,我就马上问韩小强,1417060255这组号码的事情。还在雪谷山洞时,韩小强已经把1417060255背后的含义解秘了。

韩小强是黑龙江人,后逃难到四川,由于他曾跟苏联学习过无线电技术,因此被召进了中国空军航校。他的一个朋友叫戴飞龙,去美国受训后,驾驶飞机飞回中国。同行的有一架C-54远程运输机,那是美国人开过来的,可却在经过喜马拉雅山时坠毁了。为免军心动摇,这事并没有被记录及公开,仅有那次同行的战友才知道。

1417060255是飞行员手上的方格坐标图里的一块区域,位置就是喜马拉雅山北带。如果飞机坠毁,还有人幸存,他们就会呼出这组数字,报告自己失事的方位。我们那晚刚飞出昆明,曾接到赵菲的求救信号,就因为她求救方式不专业,没有报告方位,我们才没有放在心上,以为那是鬼信号。

韩小强听我又问起,便说戴飞龙是1943年春天从美国飞回来的,也就是说那架远程运输机坠落在喜马拉雅山已经快半年了。这跟杨宁坠机的时间差不多重合了,三个月前杨宁一行人失踪时,就曾一起念了1417060255这组数字,然后就联系不上了。现在一想杨宁在那时侯应该接收到C-54远程运输机的求救信号,而她提到的C-54远程运输机残骸也应该是真的。

我心一沉,这么一来,喜马拉雅山上真有一群蒙面人,他们修C-54残骸想做什么?逃出雪山吗?听杨宁的描述,蒙面人应该很容易走出雪山,而且他们好像不止有一架飞机。

看我想得入神,胡亮就坐到旁边,撞了我一下,问:“你在想什么?”

我欲言又止,现在杨宁危在旦夕,哪来的闲功夫管蒙面人是干什么的。可如果能拿到那架快要修好的C-54飞机,我们就可以很快离开喜马拉雅山,杨宁就有活下去的希望了。想了想,我便对胡亮说:“明天你留下来照顾杨宁,我到雪谷外面去看一看,洞穴外面不远就是雪谷的出口了。”

胡亮洞穿了我的心思,他摇头不干:“这不行,今晚我已经留下来对付库恩了,明天怎么都该换我出去了。”

我看了看大口吃肉的张一城,为难道:“难道把张一城留下来,他肯定不同意!韩小强现在连只鸡都杀不了,让他照顾杨宁,不如让杨宁照顾他。再说了,只有你会德语,你不留下来,怎么保证库恩不会放疯干傻事?”

胡亮望着跳动的火焰,轻松道:“这你不用担心。库恩跟我提过,这些年他几乎天天都到雪谷外面找保险柜,还有找寻九年前跳伞逃生的戈沃罗夫。明天库恩会跟我们一起出去,助我们一臂之力,没有我在场,你们怎么和他交流。”

“那怎么办?留下韩小强和杨宁在洞穴营地里?”我犯难道,洞穴里并不安全,雪豹的惨死就是证明。

“带着他们出雪谷,会拖慢脚步。韩小强手上拿着枪,不用太担心,又不用他上去拼命。”胡亮解释,“库恩住在这里9年了,不还活得好好的,豹子的头断掉,那或许是个意外。”

我还是不放心地说:“豹子可以一枪打死,那日本鬼子怎么办?我刚才和张一城走到雪谷里,碰到两个鬼子,差点就死了。”

“还有鬼子?”胡亮有些意外。

“可不是嘛,要不是有人出手相救,你恐怕就见不到我们了。”我说完,便把被救的经过讲了一遍。

胡亮不作推断,和我一样,想不出是谁开枪打死了鬼子。不过,胡亮还是想把杨宁留在洞穴营地里,带她出去一样会加重病情。营地条件虽然不好,但总比雪谷外面好一千倍。只要把火堆熄灭,手电不要一直开着,日本人进来了也不可能马上发现有人。在黑暗中,我们只需要一圈堆立的石头,做为预警之用,闯进来的野兽或者鬼子肯定不会发现石圈的存在。当听到石头掉落的声音,韩小强就能马上提高警惕,应付闯进来的危险。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的办法,只能把韩小强和杨宁留下。胡亮看我答应了,然后站起来,去跟张一城、韩小强讲了想法,他们一开始和我一样不同意,最后却都被说服了。吃饱后,我们就找了很多包着冰膜的石头,围在营地旁边,像一个伏魔圈一样。库恩从头到尾都热心地帮忙,偌大的石圈,有一半都是他垒起来的。

吃饱喝足,又垒好了石圈,疲倦的我就不停地打哈欠,忙活了一晚上,根本没有睡觉。除了库恩,我们都撑不住了,眼皮子粘上后就很难再睁开。库恩用德语跟胡亮说,他来守营地,叫大家放心地睡。库恩拿枪的姿势,以及敏锐的感觉,都像一个军人。通常军人的保证,不需要怀疑,说到便能做到。

我无力再站起来,背着杨宁走到洞穴营地,耗尽了体力。听到胡亮说库恩会守营地,我就钻进一个没尸体的帐篷里,在杨宁身边睡去。为了确保安全,我们没有分开睡,全都挤在一个比较大的帐篷里。如果有情况发生,大家能马上彼此照顾,不至于睡到一半,有个人被豹子拖走都不知道。

这一睡,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估计雪山崩塌了都不会起来。感觉过了好几个世纪,我才睁开眼睛,营地的火已经熄灭了,大家还在睡。我一醒来就赶紧摸了摸杨宁的额头,还是很烫,没有退烧的迹象。

胡亮等人也依次醒来,当我们走出帐篷时,库恩真的没有合眼,一直握着枪在黑暗中把守营地。我亮起手电时,库恩朝帐篷这边笑了笑,用德语问我们睡得还好吗。我揉了揉太阳穴,想要说话,可发声特别难,试了好几次才讲出话来。胡亮用德语跟库恩交流,问库恩要不要先睡觉,现在到雪谷外面免不了一番辛苦,没有精神可不行。库恩摆手表示没问题,他到雪山后极少睡觉,身体能扛得住。

收拾片刻,我对韩小强再三嘱咐后,接着就和库恩、胡亮、张一城跨出石圈,走出洞穴营地。走上通往地面的石阶时,胡亮用德语问库恩,雪谷外是冰川和森林,范围比雪谷还大,当年戈沃罗夫跳伞时,大概在哪一处位置。库恩坦言不记得了,9年前坠机的那天晚上,他依稀记得飞机下面有一条闪着银光的河流,别的就不知道了。

我听胡亮翻译后,眉头一皱,雪山上冷得血液都快变成固体了,哪里有河流,还银河呢!张一城也不大相信,估计库恩脑子乱了,以为天上的银河跑到地上去了。不过,库恩未必说错了,或许那晚他看到了什么,只是形似天上的银河而已。可雪谷外面会有什么东西,长得跟银河差不多,在天空上能看到的话,肯定不会太小,应该很容易找到才对。

我带着无数的疑问,在1943年的那一天迈出洞穴营地,却没有想到令人震惊的答案正埋伏在前面。

?《死亡航线》29.幸存者

洞穴营地在雪谷一处不显眼的地方,爬出来的时候,出口处好多白雪和冰石,一不小心就打滑了。我从黑暗中脱出来,眼睛立刻很痛,如针扎一般。虽然天色灰蒙蒙的,但风雪暂时停了,雪雾也消散了。我站在软绵绵的雪地上,好一会儿才重新打开眼睛,望着银色雪谷的出口。

库恩告诉我们,出口离营地不远,走半小时就能到达。天气好的话,远远地就能看到雪谷出口。胡亮凝望雪谷前方,像是在想些什么,我问是不是担心杨宁的病情,可他却说那天的红烟柱好像是从雪谷外升起的。张一城最后一个从石阶爬出来,听到胡亮的话,他马上就问什么是红烟柱。

我回头解释,我们坠机的第二天,在C-47残骸旁边看见雪山的后头有一柱红烟。现在一算,红烟柱可能就是从雪谷外的一座山边冒起来的。如果胡亮不提红烟柱的事情,我都快忘记了,现在只记挂杨宁的健康状况。张一城想起红烟柱后,他就让胡亮去问库恩,这九年来有没有见过,没想到库恩真的点头说见过!

“是什么冒出红烟?”我继续催胡亮问库恩。

库恩挠头答了一大段话,胡亮叹了口气转述:“库恩他也不知道,那个烟柱不是天天都有,通常很多天才出现一次。红烟的源头在雪谷外的一座雪山上,那座雪山离雪谷出口很远,要穿过一片冰川和森林才能到达。”

我失望道:“那别去管红烟柱,或者蓝烟柱了。如果花的时间太多,赶不回营地,那韩小强和杨宁就麻烦了。”

张一城玩弄手上的一把匕首,望着前面说:“那还等什么,出发吧,早去早回。”

一起出发时,我展开了杨宁带来的地图,如果方位没画错,C-54远程运输机应该在一座雪山旁边。那座雪山在地图上标着阿拉伯数字1,1号峰旁边画了个石头裸女,附近还有冰川及森林的图案。胡亮看了看地图,和我想的一样,冒红烟的雪山和停放C-54远程运输机的雪山是同一座。

我们一边往出口走,

一边计划是找药,还是穿过冰川及森林,一探C-54飞机的情况。如果真有蒙面人,那飞机肯定快修好了,我们找个机会抢过来,那就万事大吉了。杨宁说过,那边有简易的飞机跑道,正适合起飞与降落。但如果真的抢到飞机了,那就要把杨宁和韩小强一起带过来,蒙面人可不会等人。

末了,我还问库恩,是否遇到过裸女石像。那东西太邪门了,要是再遇上,我可没信心逃跑。裸女石像动作时而缓慢,时而迅速,又不开口说话,真不知道它想干什么。雪山上肯定不止一尊裸女石像,如果几尊一起出现,那就不好对付了。可库恩却摇头说没见过,不知是运气好,还是石像不喜欢外国人。

我们商量了很久,最后决定先采草药,然后再做其他打算,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没把握的事情上。商量完了以后,我们已经走到了雪谷的出口,一派磅礴的壮丽雪景接着映入眼帘。

前面的冰川是壮丽的冰塔林。所谓冰塔林,那是高30多米,形如金字塔、城堡、火箭的冰石林群。有的冰塔因为温度的关系,已经消融了,留下了星罗棋布的冰湖,倒映着天空的湛蓝色,点缀了冰塔林。阳光偶尔从云层里穿透下来,冰塔林因而闪闪发亮,弹射出了很多道绚丽的七彩虹光。我不禁感叹,这里凝聚了天地间最强势的灵气,如果古代的皇帝看见了这里,肯定要把陵墓修在此处。

过了冰塔林,就是一片冷杉森林,但森林面积不大。冰塔林那边的海拔比较低,否则也不会有森林出现,要知道我们所在的雪谷都苔藓都没看见。张一城眺望远方,说要找雪山草药,恐怕得到森林里去看,冰塔林不可能有草药。不过,张一城没有完全否定,他说植物虽然很难在高原雪山生存,但有少数珍贵草药生长在险恶的地方,凡事无绝对。现在你们可能会觉得很好笑,我们竟把战友的性命做赌注,可那时已经毫无选择了。

库恩告诉我们,9年前他在雪谷口跳伞逃生,而戈沃罗夫应该是落到冰塔林后面的冷杉森林里。可这些年来,库恩连戈沃罗夫使用的降落伞都没找到,更别提戈沃罗夫的尸体里了。那时候,库恩还去找过掉出飞机的保险柜,却一样没有收获。我心想,会不会是那晚风雪太大,尸体和保险柜都被雪埋住了,所以没看见呢?

站在雪谷口上,库恩说了一股脑的德语,胡亮慢慢把话翻译给我们听。大概意思是库恩原本要放弃了,想要接受戈沃罗夫已死亡的事实。可是,库恩现在看到我们这几位幸存者,他有理由相信,戈沃罗夫还没死。我听完这话,看着兴奋的库恩,顿觉他必须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戈沃罗夫八成真的死了,不死也走出雪山了。

胡亮看我想说什么,便对我摇摇头,暗示我什么都别说,虽然库恩不大懂中文。张一城对这些猜测没兴趣,除了寻找草药,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有没有野兽出没的方面上。打猎对我而言,实在没什么吸引力。因为打猎要用子弹,这些子弹要用在杀敌上,怎么能拿来当打猎用?张一城不听我劝,执意要找几头野兽过瘾,我见劝不动,索性由着他去。

我们到达雪谷出口后,先停了一小会儿,站在一处高地了望冰塔林这一带的情况。库恩背了个黄色帆布包,包已经多处脱线,跟长了头发似的。只见,库恩把包放下来,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望远镜。我像发现宝藏一样,这东西以前看着普通,现在却能派上大用场。库恩拿出望远镜后,朝远处的雪峰看了看,然后再把望远境递给我,还指了一个大致的方向。我迷惑地拿起望远镜,心想库恩叫我看什么,难道远处有仙女洗澡。

带着好奇,我拿望远镜看向尽头的雪山,可马上吃惊地问:“那是什么?”

库恩用德语讲了一堆话,我们根本听不懂,连胡亮都要求库恩讲满一点。张一城听我口气,觉得有惊人发现,然后把望远镜抢过去,看过后就愣住了。胡亮最后一个使用望远镜,当他看到远处的东西时,如我所料,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死亡航线》30.凶手

为什么我们会如此惊讶?

那是因为在雪山上,有一架被雪覆盖了一半的坦克。尽管隔得很远,但望远镜里的景象很清晰,我能分辨出那是苏联的T-43中型坦克。坦克深埋在雪山的山腰上,昨夜吹了一夜的大风,坦克又露出雪面来。

T-34是苏联于1940年代到1950年代生产的中型坦克,被认为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最好的坦克。可再好的坦克,也不可能开到喜马拉雅山上,苏联人没这么傻。我们看见苏联坦克,一个个过了很久才回过神,然后七嘴八舌地议论坦克为什么出现在雪山上。

胡亮先问库恩,那架坦克大概什么时候出现在对面的雪山腰上。因为按时间来计算,库恩是1934年在喜马拉雅山上坠机,而T

-34坦克于1940年6月出厂,同年开始装备苏军,

1941年6月22日才在白俄罗斯格罗德诺首次参战。由此可见,苏联坦克比库恩来得晚,库恩如果运气够好的话,应该看见坦克是怎么来的。

可惜的是,库恩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他也是一个月前才发现的。看到苏联坦克后,我很想马上飞过去,一窥究竟,可凡事需要按部就班,眼下头等大事是杨宁的生死问题。库恩对坦克完全不感兴趣,自从坦克出现后,他都没有想过去看一看,一直都在冰塔林和冷杉森林里走动。

“从这雪坡下去吧,赶紧的!”

张一城看我们都在发呆,于是不耐烦地催了一句。雪谷外是一个倾斜的雪坡,异常陡峭,唯一比较平缓的地方也有60度。雪坡有百米多长,我们小心翼翼地先把背包丢下去,然后才一屁股坐下去,四肢慢慢地把身体往下挪。雪坡下面有一排棱角尖利的冰塔林,我们心惊胆战,就怕一不心滚下去,脑袋会被冰锥刺穿。

库恩轻车熟路,头一个滑到雪坡下,还帮我们捡包袱。我滑到底下后,回头看了雪谷一眼,有一种不想再回去的感觉,可杨宁和韩小强还在里面,这让人感到很矛盾。胡亮和张一城捡起背包,叫我别回头看了,趁天气尚好,快一些找到有用的药物回营地。我点了点头,背起包就跟着库恩往冰塔林里走,准备去碰碰运气。

冰塔林里的雪地不算太厚,我们走的速度明显比雪谷里快。在雪谷里,一脚踩下去,很多地方的雪都埋到臀部了。张一城一看雪地容易行走了,就抢先走在前头,东张西望地找草药。我对草药不太熟悉,总觉得雪山上不可能有草药,除非走到更远处的冷杉森林里。话说回来,现在连苏联坦克都有了,有草药并不稀奇。胡亮在我旁边,对我说别太灰心,按理说冷杉森林不可能出现在这一带,既然森林都有了,草药也能有。

走在冰塔里,我们总觉得像到了仙境,若非急着寻药,真想停下来欣赏这副难得一见的奇景。库恩来回张望,总以为能再看到戈沃罗夫,却每一次都没如愿。我长叹一声,想要去安慰库恩,正愁怎么讲德语,却见库恩激动地跑到前面了。我心说,不会那么巧吧,难道戈沃罗夫真的没死?

胡亮和张一城急忙跟去,我也追在后头,想要弄清楚库恩如此激动的原因。当我们都停下来时,发现银色的雪地上有数道拖拽的红色血痕。现在雪已经停了一会儿,可见血痕是不久前染上去的,否则早被白雪覆盖了。顺着鲜红色的痕迹,我们绕了几个弯子,以为会看到戈沃罗夫,或者失踪在天空里的格雷。

怎想,绕了好几个圈后,我们看到的不是格雷,也不是戈沃罗夫,而是另一个人——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人。

“怎么会是他?”我一头雾水。

张一城挤到前面,踢了踢靠在冰塔下的那个人,问:“这个日本鬼子不是塞在油桶里的那个吗?他怎么跑到冰塔林里了?”

我和胡亮相视一眼,同样很纳闷,任大家再厉害,都没猜到日本鬼子的尸体会在此处。记得,我们驾驶的C-47运输机坠落在喜马拉雅山时,除了美国人格雷以外,大家都跳伞了。跳伞逃生后,我们在C-47运输机的残骸里,没找到格雷的尸体,却发现有一个油桶里塞了一个日本鬼子的尸体。再往后,空气团冲过雪山,油桶滚到雪谷里,那时候鬼子的尸体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杨宁那丫头。

“我还以为鬼子活过来,跑掉了,没想到他还在雪山上。”我啧啧道。

鬼子的尸体上到处都是血,全都像刀伤,没有野兽的齿印。就算有其他路通到冰塔林,野兽们拖尸体时,尸体肯定要流出血液,可现在从血迹上看,应该是到了冰塔林才被划出伤口。日本鬼子早就死了,这点千真万确,不可能出错。如果从天上坠机不死,那被我们放在雪谷里晾了一夜,怎么都该冻死了。

胡亮想了想,不可思议地问:“鬼子在油桶里已经死了,他怎么能走到这边?难道我们那时候都搞错了?”

“这不可能!”我马上把刚才想的说出来,大家都觉得有道理。

张一城鄙夷地盯着鬼子的尸体,对我们说:“我从没看见野兽不把食物吞掉,反把尸体拖那么远,一定是它们嫌鬼子不好吃,所以在雪山上拖着玩。”

我看着鬼子就想起杨宁,毕竟那时候鬼子不见了,换成杨宁在油桶里。可杨宁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当时已经昏迷了。从这点上看,也不太可能是杨宁所为,在雪谷里她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没有时间把鬼子的尸体丢到这么远的地方。

张一城对鬼子咬牙切齿,直嚷嚷便宜了鬼子,要不可有得鬼子受的。我们本不想理会鬼子的尸体,打算继续找雪山草药,可胡亮却蹲了下来,揭开了鬼子的军服。那套军服几乎被红色染遍了,我们都没有去摸它的打算。胡亮动手时,发现军服早就被人解开了,因此他很容易将其掀开了。

“我操,这是怎么搞的?”张一城看见军服下的情况时,不禁作呕。

我在一旁捂着嘴,心想鬼子的肚子居然被人剖开了,里面的内脏都去哪了?胡亮撩起军服,看了好久,一点也不觉得恶心。从鬼子肚子的切口看,应该是用刀之类的东西剖开的,不可能是动物嘶咬造成。张一城学我捂嘴,在一边问会不会是鬼子同伙饿得不行了,所以吃了自己的同类?我不置可否,可又觉得鬼子再变态,也不可能吃同类吧。

库恩看我们神情古怪,便用德语问胡亮,我们跟鬼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库恩掉到雪山时,是在1934年,当时二战还没有爆发,日本没有正式侵华,更不知道于1937年12月发生的南京大屠杀。胡亮耐心地把鬼子侵略亚洲各国的事情翻译后,库恩立刻表示那种行为很可耻,不配当人类,狠狠地批判了一番。我和张一城面面相觑,若告诉库恩,德国和日本一样,屠杀了犹太人,他会有什么反应?当然,我们都没忍心把事实说出来,就让库恩保持心里的纯洁吧。

胡亮看了好一会儿,没找到什么线索,这才站起来。鬼子的尸体惨不忍睹,我慢慢地产生了怜悯的情绪,并想杀死他的凶手会是谁?当然,这说法不对,因为飞机掉下来的时候,鬼子就已经死了,要怪就怪日本人逼得我们闯驼峰航线。我站在鬼子的尸体前,心说人都已经死了,谁那么狠得下心,把尸体拖到这里泄愤。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起初我们都憎恨日本人,可经历了几天的恐怖折磨,竟或多或少觉得惨死的鬼子太可怜了。直到今天,我都忘不了那感觉如何生根发芽,拔也拔不掉。大概在大自然面前,生命没有区别,而鬼子参军有一些也并非自愿而来。

那时候,我们商量了好一下,就连张一城都心软了。最后,大家决定简单地把鬼子埋起来,以免野兽来吃尸体,连个全尸都不剩。当库恩和张一城挖出了一个不深不浅的雪坑时,我和胡亮就去搬动鬼子的尸体,可这一搬就都惊讶地松开了手。

?《死亡航线》31.零式机来了

张一城看我反应很大,便走过来问怎么了,难不成鬼子还魂了。库恩也围过来,用德语问胡亮怎么了。我咳嗽了好几下,然后抬起鬼子的左手,叫大家一起仔细看了看。在鬼子的左边袖子上,有几根很细小的蓝色毛发,这是我们第二次看见蓝色毛发,第一次是在杨宁的手上。

库恩不知情,胡亮便把事情经过告诉他——三个月后再次见过杨宁时,她被塞进一个油桶里,手里抓了一撮蓝色毛发,发根还连着很小的肉及血。我们那时候就很疑惑,从未见过人类或者动物的毛发是蓝色的。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想起蓝色毛发,这一次却冷不防地在鬼子身上看见了。

“你紧张个啥?肯定是蓝毛发把鬼子从油桶里拖出来,再把杨宁塞进去时,毛发分别留在他们身上了。”张一城不以为意。

我不得不承认,张一城的推断有道理,于是就和胡亮再次抬起鬼子,埋进挖好的雪坑里。库恩一边埋人,一边问胡亮,有没有见过蓝毛人。胡亮摇头,表示从没见过,况且库恩待在雪山上的时间比我们都长,他都没见过,我们怎么可能有缘得见。鬼子很快被埋好了,张一城直叹,如果他也死在雪山上,希望别像鬼子那么倒霉,尸体被人亵渎。

我们再次出发时,时间还早,这时蓝色的天空越来越广,铅云渐渐退去了。我仰望难得见到的晴空,一阵感慨,不知道这是否是最后一次看见蓝天。其他人跟我一样,一看见蓝色在天空蔓延,几乎都分神了。我很想再看一眼战友飞过上空,可惜货运航班早已改成夜间飞行,在如此明亮的白天,战友们不会飞出来。

“别看了,走吧。”张一城催了一声,他最现实,不愿抱任何幻想。

我对张一城说:“以前都不觉得飞行飞过天是那么美,现在想再看一次,却又那么难。”

“能有杨宁好看?”张一城话里带话。

胡亮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说:“别贫嘴了,杨宁还在营地等着我们,快抓紧时间吧。”

库恩积极地走在前面,依他的印象,没有看见过冰塔林里有植物。张一城东张西望,也没有收获,这样一来,大家就得走到尽头处的冷杉森林里。冰塔林里分布了不少的水坑,形状有些类似陨石坑。水坑的表面并不是水,而是一片很薄的冰面,有时走得太快了,不小心踩进去,一只脚全都湿了。

除了库恩,我们每个人接二连三地都中了水坑的“埋伏”,主要是水坑表面伪装得很好,跟普通的雪地没什么区别。我很快就学乖了,专门跟在库恩后面,胡亮也离库恩靠得很近。只有张一城拉不下面子,硬要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替我们探“雷”。

随着天空的云朵消散,阳光越来越强烈,可惜雪山上的阳光一点也不温暖。我们顶着太阳走了一会儿,因为没有戴墨镜,一下子就眼花了。雪山上不比别的地方,没有墨镜,冰雪散射的阳光轻则让人晕眩,重则暴盲。我半眯着眼睛走了一会儿,总觉得好奇怪,似乎很多人在窥视着大家。我来回看了看,冰塔林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生命存在。胡亮见我老停下来,便问我怎么了,当听说了我的怀疑时,他竟点头承认自己同样有那感觉。

“你们到底走不走?”张一城回头催道。

“没事,继续走吧。”我敷衍了一句,然后又跟大家一起往冷杉森林那边前行。

自从进入了冰塔林,我老是疑神疑鬼,被人窥视的感觉挥之不去。可阳光那么明亮,冰塔林里又没什么地方可以躲藏,照理说不该有那种感觉。当几片云飘过时,落在最后面的我居然发现身后有个人影。猛地,我转过身,拿枪对准后面,但后面却一个人都没有。胡亮走回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问又怎么了,我怕被指脑子乱掉了,所以没敢把实情说出来。

“难道我跟库恩、赵菲、杨宁这些人一样,都疯了?”我心里有些害怕,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喂,你们不想救杨宁,趁早告诉我,省得浪费时间。”张一城看我们再一次慢下来,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库恩不懂我的心思,以为我累了,用德语问我要不要休息。我挥了挥手,示意接着走,不用等我。谁知道,他们一离开,我又看见拉长的人影出现在眼前,这一次不止一个人影,而是三个长长的人影。我扭头瞥了一眼,没看到人,后面什么都没有。我曾想过,会不会是冰塔的影子,但我看见的影子的确是人影,和冰塔影子完全不一样。

当时,我越来越害怕,以为自己疯了。为了不被人发现这个问题,我就故意走得很快,跟大家保持一两米的距离。可后来,我在冰塔林里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影,最多一次有近十个。被窥视的感觉让我浑身不舒服,记得胡亮说过他也有那感觉,难道大家都疯掉了?

张一城本来走在最前面,连库恩都没那么快,可他却忽然停住了。我以为发现了草药,急得狂奔过去,怎知张一城却是在凝望一座高达50米的冰塔林。

“看什么看,再值钱我们也搬不走!”我扫兴道,心想还以为这混蛋也发现了人影,看来真是老子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