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那些未知女性的血液的来历。林丸正在用它的DNA进行检索。

  结果出来以后,林丸目瞪口呆——那位找不到尸体的“未知女性”,遗传基因和李土芝有几个点很相似——说明她可能是李土芝的姐妹!

  胡紫莓一脸嫌恶地看着邱定相思拼出来的那尊人像:“半夜在加油站买水喝的血脸怪不会就是这个吧?”

  林丸冷冷地说:“这个可不会走路,不会买水。”

  “也许我们不是遇到了精神分裂或者在关键时刻失忆的警官,而是遇到了会开车和绑票的血浆人?”胡紫莓开玩笑道,“血浆人绑架了小李,把他掳到悬崖顶上,然后自爆,试图与小李同归于尽什么的……”

  “这位修炼成精的血浆人正好是小李的姐妹?那岂不是小李也是修炼多年的血浆怪?”黄襦插了句嘴,“小李身上、头上有好几处伤口,居然还不现出原形?”

  邱定相思听着她们胡扯,拍拍手笑了一笑:“我倒是有一个新的想法。”

  “什么?”屋子里各自将脑子转过几百道弯却还没有找到突破口的四个人一起回过头来。

  “先不说半夜那张血红色的鬼脸,小李说他失去记忆的时候正喝咖啡,如果我们不考虑任何非人类的因素,发生这种情况很有可能不是小李中了诅咒或是见了鬼,而是他喝了一杯加了麻醉药物的咖啡。”邱定相思说,“既然这位‘未知女性’是小李的姐妹,那么她神不知鬼不觉到达小李的公寓,再在小李的咖啡里下一点儿镇定剂,趁小李昏睡之际将他带走,都是可能的。”

  “组长英明!”胡紫莓抿嘴笑,“可是人家小李从来没说过他还有可以随意进出他宿舍的同胞姐妹啊!他住的可是警局宿舍,不是一般人能随意出入的,更何况小李的朋友和同事都发誓说从来没听说过小李还有姐妹。”

  “如果有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方,一定是小李隐瞒了其中重要的细节。”邱定相思说,“这世界上没有无法解释的怪事,只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他看着林丸,“我们必须要和李警官好好地再谈一谈。”

五、死因

  韩旌花了一下午,翻阅了赵少滨和赵小明留在居委会的所有材料,找到了赵少滨的死亡证明。

  赵少滨的死因是脑溢血。

  韩旌凝视了赵少滨的死亡证明一眼,死亡时间是两年前三月十二日的凌晨三点,送入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死亡,他记住了这个时间。

  赵少滨在凌晨突发脑溢血,是受了刺激,还是意外,还是自然发病?

  韩旌在心里不断分析权衡,手机突然响了,邱定相思给他打来电话,说又发生了一起古怪的梦游事件。

  这一次在夜里莫名离开自己家的是一个青年教师,姓钱,叫钱山。醒来的时候同样也在侩安市,只不过他住进了另一家医院,同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在距离侩安市两百多公里的流云县教书,自己并没有车。

  他到达侩安市的样子和李土芝几乎一模一样,全身是血,右手还提着一把刀,但身上并没有伤口。那些血经过临时紧急鉴定,至少从血型上和李土芝身上不知名女性的血是一样的,DNA比对正在出结果,暂时还不清楚。

  这就不是一起个案了,和韩旌之前担心的一样,这是一起连环案件,受害人身上的血和与受害人一起发现的刀,都是某种仪式的一部分。但这是在彰显什么呢?

  韩旌看了一眼自己手机上对李土芝手机的截图,截图里“我的苦瓜”对“李土芝”说:他已经死了。

  韩旌收起手机,将警车平稳地往侩安市医院的方向开去。

  这可能是复仇。

  但如果是复仇,为什么李土芝和钱山都没有受太大的伤害,而仅仅是被泼了一身的血?

  李土芝一定有什么重大隐秘没有告诉他。

  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李土芝的病房里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面容清瘦,身材单薄的年轻人手掌上有几条细细的伤口,就是那位和他遭遇相似的钱山。他显然从侩安市警方得到了有同类事件的消息,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找上门来。

  钱山进门的时候,李土芝正在看报纸。

  《侩安日报》正在报道某李姓警员疑似梦游杀人的事件,虽然是官方报纸,但寥寥几句也引得人遐想无数。如果手机没有被当作物证收走,李士芝必然可以看见网上铺天盖地的评论,并且个个言之凿凿,仿佛亲眼看见了李土芝杀人一般。

  “小芝……”钱山进门就喊了一声。

  李土芝噗的一声差点儿把刚进嘴的茶喷出去:“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叫我,老子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瘦弱的青年勉强笑了笑:“好多年了,你还是这个样子。”

  “不然要怎么样?去自杀吗?”李土芝不耐烦地回答,“你怎么来了?”

  “和你一样。”钱山说,“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在医院,全身都是血,据说还提着一把刀。”

  李土芝愣了一下,笑骂道:“你小子只提了一把刀,听说老子提了两把!到现在老子也没见过那刀是什么样子,但据说上面都有指纹。”

  钱山的目光微沉,压低了声音:“你还没有看到刀?难怪……我看到了刀。”

  李土芝愕然看着他:“看到刀又怎么样?我又没有杀人。”

  “小芝,那不是恶作剧……”钱山微微一顿,叹了口气,“那是我们当年用过的刀,所以我提着一把,而你有两把,刀上有我们的指纹,说不定还都是血指纹。”

  李土芝瞪大了眼睛,钱山继续说:“可是我不明白……”他脸色苍白,眼瞳黑得黯淡无光,“当年我们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动手的是……”他放低声音,改了语气,“动手的不是我们……为什么十九年后却有人找到了我们头上?”

  李土芝的眼睛一直瞪得很大:“他们都已经死了。”

  “对!”钱山激动了起来,“他们都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有我们,可是现在那些刀出现了!还有人找我们复仇,那会是谁?他们都已经死了!包括赵小明……”

  钱山说到“赵小明”的时候,李土芝看了他一眼:“难道还有鬼会回来报仇吗?”

  “一队长。”门外突然有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进来,“作为公民,配合警方调查和如实陈述是应尽的义务。你身为警务人员,应当以身作则……”

  “停!停!停停停!”李土芝打着手势,示意进门的韩旌闭嘴,同时无视了和他一起来的密码组一行人。他头痛地看着韩旌:“相信我,刚开始的时候我和你一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可没有骗你。”

  韩旌嘴角勾起几不可见的笑意,李土芝最讨厌说教,果然啰唆几句是有效的,他站在病房正中,收起笑容,等着李土芝自己往下说。

  钱山惊慌失措地看着这么多警官挤进病房,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李土芝把他拉到床上,就坐在韩旌的眼皮底下:“别怕。”

  钱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满头大汗。

  “十九年前那件事,不是我们的错。”李土芝安慰了他几句,看了韩旌一眼,“讲故事之前,我能看一下在黄峰森林公园发现的那两把刀吗?”

  韩旌面无表情:“那两把刀封存在侩安市警局物证室,暂时看不到。”

  李土芝点了点头,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多么重大的意义,他环视了满病房的人一眼。“这个故事……我从来没有想过讲给任何人听。”他说,“每个人都有秘密,如果每个人的秘密都是一道伤,那我们的秘密是一道致命伤。”

  韩旌微微皱眉,他从来没有想过能从李土芝嘴里听到这么文艺的话语,直觉下一句就不会有什么好话,果然李土芝下一句就说:“我们……是一群杀人犯。”

六、弑父

  “杀人的时候,我们十一岁。”李土芝说。

  韩旌沉默,十一岁,属于无刑事和民事责任的年纪,即使他们真的杀了人,也不会被捕。但是如果这是一件记录在案的事,李土芝就不可能当警察。

  整个病房都笼罩在一片震惊和极度疑惑的气氛中,李土芝在总队一队多年,侦破案件无数,如果他居然是一个杀人犯,这世界未免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死者姓安,叫安沉焕。”李土芝说。

  提起“安沉焕”三个字,邱定相思立刻“哦”了一声,林丸也略有耳闻。

  这是二十年前中国富豪榜上经常徘徊在前几名的大企业家,名下安氏集团涉足多种行业。安沉焕娶瑞典名模为妻,生有一个天使般美丽的混血女儿,后来他和妻子离婚,三十岁就独自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从不拈花惹草,曾经被媒体誉为经商和洁身自好的典范。没过多久,安沉焕离奇失踪,他的安氏集团被人吞并,一代传奇销声匿迹。

  这么个经商和自律的奇才,居然是死在一群小孩手上?这是真的吗?

  邱定相思惊奇地看着李土芝:“你们和安沉焕是什么关系?”

  “血缘关系。”钱山突然开口,他有点儿激动,“安沉焕找了很多女人,做了很多试管婴儿,都是为了给他患有血友病的女儿做……做实验品!我们是安沉焕的孩子,但都只是他的实验品!他从来没有把我们当他的孩子,也从来没有把我们当成‘人’来看待!”

  韩旌紧紧皱眉。邱定相思眯起眼睛:“比如说?”

  “比如说——十几年前,当时的医学界认为血友病可能可以通过脾脏移植来治疗,我亲眼看见安沉焕做地下实验,从我们中间给‘公主’找配型,为了找最好的脾,他一次安排三个孩子和‘公主’做手术,后来手术没有做成,三个孩子就白白地被切除了脾脏。比如说当年的技术条件下,治病的办法就是输血,我们排着轮值表给‘公主’输血……后来……”钱山咬牙切齿,“后来‘公主’的病情恶化,她损伤了膝盖,我们给她移植膝盖;她长了血管瘤,我们给她提供健康的血管……我们不是人!我们只是一群活着的材料!”他捂着脸,哑声说,“后来很多人都死了……”

  “换脾或者输血都可以在医院合法地做。”韩旌说。

  “安沉焕自己是稀有血型,‘公主’也是,医院里没有那么多血。”钱山脸色惨白,“我们都是RH阴性血。”

  “后来你们就杀了他?”韩旌凝视着钱山,“谁出的主意?谁下的手?”

  “我出的主意。”李土芝突然接话,“十一岁生日那天,我对安明——也就是赵小明说了一句‘如果安沉焕和公主死了就好了’。那天晚上,安明溜进厨房偷了几把刀,分给了我们。”

  钱山点了点头。

  “安家没有保安吗?”韩旌越听越是皱眉。

  “有,有保镖。”李土芝说,“但是保镖不在主楼里睡觉,只有安沉焕和孩子们睡在主楼里。安明拿了几把刀,我的是一把西瓜刀和一把餐刀,然后我们冲进了安沉焕和安馨的房间。安明一刀划破安沉焕的脖子,鲜血狂流,五分钟以后,他就死了。”

  安馨就是安沉焕的女儿,故事里所谓的“公主”。

  “大家满身都是血。”钱山接下去说,“都是安沉焕的血,那场景太可怕了,‘公主’吓得歇斯底里,转身就从窗口跳了出去,她可能觉得我们都是恶魔吧。”

  “就这样?没有惊动任何人?”韩旌的眉头越皱越深。

  李土芝和钱山一起摇头,钱山说:“然后我们就离开了安家,之后听说安沉焕的家业被人吞并了,可是没有人追究他的死,可能他们都恨不得他早点儿死吧!”

  “之后是谁帮安沉焕料理的后事?”韩旌已经敏锐地从故事中听出了什么。

  “是他的表叔,叫赵红勇,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李土芝说,“但最终受益者并不是赵红勇,安氏集团最后落入竞争对手罗玛地产手中,和赵红勇并没有什么关系。”李土芝明白韩旌的意思,韩旌在怀疑安沉焕的死并不单纯,他的表叔可能从中牟利。

  “这个故事里都是疑点。”韩旌斩钉截铁地说,“但毫无疑问,你们俩身上发生的事和十九年前安沉焕的死相关。虽然根据你们说的,动手的人是安明,但你们同样是帮凶,这几天的事可能是与安沉焕有关的人在对你们进行报复。可是整个事件疑点重重,要对你们进行报复,必定要对十九年前的事非常了解,甚至是亲历者。那为什么要在十九年后才对你们进行报复?其次,这所谓的‘报复’,除了让你们受点惊吓,被泼了一身血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伤害。所以事情非常奇怪,充满了不合理。”

  “所有的不合理,都来自于信息不对等。”邱定相思笑嘻嘻地在一旁说,“安沉焕、安馨、你们、赵红勇等之间,一定有什么信息我们还没有了解到——比如说——那行蓝色的数字。”他亮出了那张写有“54864644834396852494269653”的白纸。

  “微信似乎不能选择颜色。”林丸说,“要改变字体颜色需要输入代码,要让它变成蓝色字,就要在聊天窗口输入<a color=#C0D9D9>54864644834396852494269653</a>。”她凝视着李土芝,“既然李警官能给自己的一个空号设置自动回复,那么修改一下字体颜色大概也不在话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