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土芝抓了抓头皮:“我不懂代码。”他的表情立马正经起来,“这个光头的意见我很同意,如果事情并不合理,一定是有什么关键被遗漏了。”他说的“光头”指的是邱定相思,邱定相思刚理了个新潮发型,被李土芝定义为“光头”他也并不生气。

  大家交换了一下信息,十九年前的弑父事件的细节被整理了出来。

  安沉焕一共为安馨准备了六个“备胎”,也就是找人代孕了六个孩子。最大的是李土芝,其中三个在为安馨更换脾脏的手术中出现并发症死亡。也正是这件事让李土芝等人对安沉焕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弑父事件发生的那天,带刀前往的只有李土芝、安明和钱山。当他们到达安沉焕卧室的时候,安沉焕正在睡觉,安明持刀划破他的脖子,安沉焕当时并没有怎么反抗。之后鲜血狂流,没几分钟安沉焕就死了。安馨在隔壁房间听到动静过来查看,看见李土芝等三个人全身是血,爸爸已经死亡,吓得从窗口跳了出去。

  但安沉焕修建的别墅只有三层,安馨是从二楼往外跳,在她一跳之后,再也没有人听说过她的消息。而那些泼在李土芝和钱山身上的血是一名未知女性的、与李土芝和钱山有血缘关系——那应该就是安馨的血。

  但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是装满血的树脂软胶人偶,并不是安馨。

  失踪的安馨——会是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吗?

  韩旌眉头紧皱,他有一种微妙的直觉——事情真正的发展,还没有开始。

七、遗传规则

  李土芝和钱山同一天出院了,两个人还在一起喝了几杯,吃了顿饭。当天晚上,在他们走过的那条街附近,又有群众报警称看见了血脸人。那个满脸是血瘤的怪物似乎一直紧跟在李土芝和钱山身后,可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想做什么。

  在侩安市医院里,韩旌和邱定相思正在和血液内科的医生做研讨。

  韩旌将赵小明的死亡证明复印件拿了出来,放在桌上。而血液内科的王医生刚刚对安馨的血液进行了具体分析。

  “看病因的确像血友病的一种。血液的样品我们也看过了,的确是一名女患者的血液。”王医生说,“根据邱警官刚才介绍的情况,我觉得非常奇怪,一般来说女孩得血友病,父亲应该是血友病患者,母亲至少是血友病基因携带者,所生育的女儿才有可能表现出症状。而资料里的安先生似乎并不是血友病患者。”

  韩旌和邱定相思面面相觑,韩旌没有说话,邱定相思轻咳了一声:“所以……安沉焕也许隐瞒了自己患病的事实,或者——安馨根本不是安沉焕的女儿?”

  “鉴于安馨和安沉焕一样都是稀有血型,她和安沉焕应该有血缘关系。”韩旌说,“所以是安沉焕隐瞒了病情,这也许和他在安氏集团的地位有关。”

  根据残缺的资料显示,安氏集团在安沉焕生前已经经营不善,安氏集团的股东一直希望安沉焕同意罗玛地产收购安氏集团,而安沉焕坚决不同意。如果安沉焕暴露病情,或许股东大会就会要求他辞职养病,他就失去了对安氏的掌控权。

  “两位警官。”王医生说,“有件事非常奇怪,即使安先生是血友病患者,他寻找的代孕母亲如果是健康女性,他也不可能生育出患病的男孩。如果这位‘赵小明’真的是因为血友病去世,那么安先生所寻找的代孕母亲一样是血友病基因携带者,或者就是病患!这是非常不符合常理的。”

  也就是说——当年安沉焕所寻找的代孕母亲里至少有一个——并不正常。

  安沉焕不可能自己独自去找代孕母亲,那么当年是谁为他安排的人选?韩旌和邱定相思又相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马上做检测!”

  马上检测李土芝和钱山的基因,看是不是正常,如果他们也是血友病患者,只是症状较轻而没被发现,那么——当年为安沉焕安排人选的人的居心简直令人发指!

  虽然不是亲手杀人,但让安沉焕的后代全是基因有缺陷的孩子,让他永远不可能治好安馨,那该是多险恶的居心!

  如果在李土芝他们出生之前,就有人做下了这样的安排,那么安沉焕的死绝非偶然!

  那应当是一场看似偶然的必然!安明只不过做了某人杀人的刀!而能利用小孩子的手去杀人的人,那必定是连地狱都无法容纳的恶魔!

  王医生听懂了,瞬间吓出一身冷汗,立刻去安排检测。

  “我去找赵小明的病历。”一直沉默寡言的赵一一突然开口。

  邱定相思点头,只有找到病历档案才能确定赵小明是不是因为血友病去世。

  “安平、安秀、安泰的病历和死亡证明一样要找到!”韩旌说,“他们因为手术并发症死亡,如果有凝血问题,病历应该能体现。”

  赵一一点头,匆匆向外赶去。

  很少说话的黄襦突然也开口了:“李土芝他们的母亲们的情况不知道还有没有记录,如果都是血友病病患,也是相当特殊的一个群体。我去向代孕机构打听。”

  “安馨的生死是个关键,她流了那么多血,既是嫌疑人,也很有可能是受害者。”胡紫莓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涂画着什么,“我去查她和血脸人的关系。”

  “我去查马志奇。”林丸远远地站在角落里,淡淡地说,“罗玛地产已经发展成庞然大物,马志奇做了这么多年首富,安沉焕就是他的垫脚石之一。”

  “马志奇可不好查。”胡紫莓说。

  林丸漫不经心地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喂?马先生?我是Xylina,对……能有幸和你吃个饭吗?好,待会儿联系。”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林丸挂了电话,低下头继续玩手机游戏。

  胡紫莓瞪大眼睛看着黄襦,黄襦摇头表示她什么也不知道,倒是邱定相思鬼鬼祟祟地在一边做口型:马志奇追求过她!丸妹纸杠杠的!

  “我去查钱山。”韩旌淡淡地开口,环顾了还在被“马志奇追求过林丸”这种八卦震惊的人们一眼,不耐烦地皱眉,“你们在干什么?”

  “哦哦哦!”密码组的其他人瞬间做鸟兽散,韩旌的气场好冰好吓人啊!

八、图穷匕见

  李土芝躺在酒店的沙发上,他暂时还不能离开侩安市,案件尚未结束,他的嫌疑还没有完全排除。他的车也还被查封在侩安市警局的院子里。

  他蒙着头,心里有老大一个疑问。

  “小乌龟,爬楼梯,一二三四五六七……”脑残的手机铃声响了,李土芝无可奈何地拿起那个医院小护士友情赠送的旧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

  “喂?小芝,我明天就要回流云县,晚上请你吃个饭?”钱山说。

  “不要了吧?不是昨天才吃的,今天又吃饭?又不是永远见不着了!”李土芝眉头打结。

  “过来吧,你还没见过我女朋友,她特意从流云县赶来,想见见你这个大哥。”钱山很诚恳,“昨天也没吃好,今天请你吃个本地特色。”

  “好吧,在哪里?”李土芝懒洋洋地说。

  “玉城山庄。”钱山说。

  “玉城山庄在哪里?”李土芝无奈地捏着手里粉红色的诺基亚,这玩意儿不能上网啊!

  “在黄峰森林旁边。”钱山有些犹豫,“如果你不喜欢那个地方……但那里有很地道的农家菜……”

  “哦!不不!我不在乎,我打出租车去。”李土芝很快答应了,“那就晚上六点吧,六点在玉城山庄见。”

  钱山磨磨蹭蹭地把时间改到了七点,好像七点之前他还有事。

  当天下午五点半,李土芝就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黄峰森林。所谓的“玉城山庄”其实是一间农家乐,地点就在黄峰森林边上,有一条小路直通森林后山。据说山庄里所有的食材都是从森林里现采的,连猪都是放养在森林里的,所以价格昂贵得惊人。

  钱山选择在这个地方吃饭也算得上很有诚意了。

  出租车司机对这个地方很熟悉,一溜烟就开了上去。李土芝跳下车,只见山庄门口满地的车轮印子,这里也不知道每天有多少车辆进出。

  到达的时间有点早,他优哉游哉地背着手,到传说中自己“杀人”的森林里去转悠。小悬崖的周围仍然围着警戒线,李土芝眯着眼看那个悬崖的高度,五十几米,算是相当高。除了徒手攀爬上去,唯一能到达悬崖顶上的途径——

  他的目光凝聚在半空中。

  那里有一条长长的索道,在晚上是看不见的。

  索道的一头连接着黄峰森林的主山脉黄峰,另一头……连接的是玉城山庄。

  这条小小的滑索是玉城山庄农家乐的一部分,在晚饭前的黄昏时分,索道上有人滑来滑去。

  除了爬上去,到达小悬崖顶上的唯一方法——

  就是跳下来。

  但索道距离悬崖顶相当远,可能有三五十米的落差,悬崖顶面积又不大,人要是从索道上跳下来,怎么能保证跳得准?又怎么能保证不会摔死?

  何况就为了跳这个小小山头,有意义吗?

  除非……有什么非跳不可的理由。

  李土芝到侩安市的时候没有带证件,他找了个偏僻的点,趁看守现场的警员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爬上了悬崖。

  悬崖上大片褐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韩旌在这上面找到了装血液的软胶人偶,李土芝却有一种直觉——超出常理的血量,莫名其妙的人偶……

  以及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自己。

  在这个悬崖顶上,一定存在一个理由!

  他捡起一块石头,从悬崖的边缘开始,一寸一寸地向悬崖中心敲击,每一个位置都不漏过。

  三十几分钟后,他找到了一片硬度和其他土层不一致的地方。

  慢慢拨开泥土和碎石,李土芝向下挖掘。

  十厘米、二十厘米、三十厘米……

  什么都没有。

  李土芝却挖掘得更加坚定。

  这片土层不是天然土层,下面一定有东西!

  五十厘米……仍然没有!

  一米二十……

  一米五!

  黏稠的黄土层下面,终于出现了一张已经开始腐败的人脸。

  李土芝倒抽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