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以信任吗?”韩旌问。

楚翔冷冷地说:“不能。”

李土芝诧异地看着他,韩旌的脸色更白,紧皱的眉浓而更黑,只听韩旌一字一字地说:“为了保住尹竹,为了让西姆森相信‘龙’和‘萧竹影’的存在,也许在更早之前为了复仇计划,你和第三方进行了交易,有人在帮助你——不是胡谷昌,你和谁进行了交易?给予的承诺或者说代价是什么?”

楚翔看韩旌的眼神简直像要杀人,但他一个字也没有说。

斑驳的花纹慢慢爬上了他的脸,他的瞳孔在缓慢变形,一会儿变得细长,一会儿又缓慢恢复,许多暗青绿色的条纹在他的脸颊、脖子和手背上蠕动,触目惊心。

“我相信不是西姆森也不是胡谷昌杀了萧竹影,”韩旌说,“是和你交易的‘第三方’——理由非常简单,你曾经承诺付出代价,但毁约了——你让尹竹带着‘代价’投奔我,而‘他们’理所当然地杀了她。”他看着楚翔,缓缓摇了摇头,脸色肃然,青白如玉,“你和魔鬼做了交易。”

楚翔本身就是个大魔王,这是正宗的妖精打架,妖魔和鬼怪乱斗。李土芝紧握拳头:“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拿到了那个密码箱,”楚翔说,“西姆森一直在怀疑萧竹影,所以她不可能一直是两个人,我‘杀死’了其中一个,把‘她’做成标本,才能让尹竹顺理成章地逃走。”他看了韩旌一眼,“我让她去找你,却不知道‘你’竟然是假的。”

“啊?”李土芝傻眼,为什么他好像感觉到自己没有听懂?

“‘你’一直在联系我们,而我以为当年是你拿走了完美药剂,所以我相信你。”楚翔凝视着韩旌,“那个‘你’使用你的微信账号,对你的一切都非常熟悉,‘你’同意接受尹竹带出来的病毒样本,证实社会危险性的存在,所以我让她带着蜥蜴去找你。但”

但那并不是韩旌。

“你只让她带走了蜥蜴,却留下了资料。”韩旌慢慢地说,“而‘我’以为她带来了全部,所以把带着杀手的拉杆箱交给了她。杀手是准备拿走所有资料的,但尹竹突然发现‘我’并不是我,在她看到我并试图和我联系的那一刻,杀手决定杀了她。”

这大概就是真相,充满了复仇、阴谋、利用和背叛,以及无处不在的意外。

并没有什么人能算无遗漏。

“我快要撑不住了。”楚翔望着天空,深夜的城市,天空中几乎没有星星,连月亮都是黯淡模糊的,“之所以绑架李警官,也是因为我实在等不到第二个继任者西姆森已经对我起疑,王阿姨为了帮我,也死于非命——她本来早该脱离这件事。胡谷昌既然能派人杀了她,肯定也差不多是摸清了我的底细。尹竹已经死了,我早就应该去陪她了。”

“喂喂喂,你是重要证人,你死了,我们又死无对证了!你等着我马上叫人把你送去医院隔离”李土芝跳起来,“你还涉嫌杀了王磊!你以为你死了就算了?”

“我还杀了很多人。”楚翔坦然说,“但我保证他们都是该死的,他们不死,‘斑龙病’病毒还在那些酒吧、店铺里传播,就算人传人它毒性减弱,万一要是不小心变异了呢?”他冷笑了一声,“也许三五年以后,中国的土地上就能生出狮身人面或是狮身羊面的鬼东西来了。”

你这么把埃及神像和凶兽群嘲了好吗?能显示出你以杀止杀的鬼畜救世主气质吗?李土芝无言以对,明明楚翔的所作所为都是偏激和犯法的,他却能端出一股理直气壮、咄咄逼人的气势来,搞得好像众人皆醉我独醒,世界不让他冷笑两声就不行了。

“如果你只习惯做交易,从不信任制度和警察的话,”韩旌冷静地说,“我和你做一个交易。”他看着楚翔,“你不必怀疑我的诚意。”

楚翔眉头扬起:“说来听。”

“红灵山洞窟里的实验具体的情况,已经复杂到你无法控制的程度。西姆森和胡谷昌彼此争斗,完美药剂下落不明,你招引来的‘第三方’虎视眈眈,还有密码组的张主任重新参与了这件事,目前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不得而知。”韩旌说,“这不是你希望的结果,你想要复仇,想要胡谷昌付出代价,想要西姆森付出代价,但你的力量仍然不够——这件事我帮你解决。”他目光清澈,若凝寒冰,看着楚翔,“而你——向刑侦总局自首,目前医务组已经建立了隔离区,你如实说明情况,作为‘沃德’案的重要证人,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楚翔嘴巴一张,还没说话,韩旌就打断了他:“时间不早了,今天晚上我和一队长走一趟红灵山洞窟。如果你还相信他,希望你尽快自首,交出资料,向总队说明一切。”微微一顿,他补充了一句,“那可以作为物证的巨蜥,我们已经找到,它袭击了森林公安的警员,我们也很希望能挽救一名无辜的战友。”

“它袭击了警员?”楚翔震惊了,“我让她带走的只是一个卵”

“它长成了成体,感染病毒的生物会进行二次生长,它们长得很快。”韩旌说,“尹竹把它泡在液氮内,可能是害怕失去证据价值,结果巨蜥在解剖台上复苏,攻击了警员。”他摇了摇头,“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刚刚参加工作,她没做错任何事。有很多事正在发生,而我们并不能控制。”

“我叫了邱局带人过来。”李土芝刚刚打完电话,表情非常严肃,“你最好留在这里,把你的员工全部留下接受审查——包括当年秃头,就是张光留给你的那些人,全部留下分开审查。你的人里面可能不仅王磊一个有问题,不管是胡谷昌还是西姆森,现在一定要杀你灭口——而你一出事,就意味着红灵山洞窟已经不再安全,他们肯定会撤离,我们要人赃并获,必须马上去把他们堵住!”

“时间有限!”韩旌说。

“马上走!”李土芝握拳狠狠地砸在桌上,“从秃头失踪不见到现在,说不定已经打草惊蛇,早就准备逃窜了!”

楚翔的嘴角流下大量口水,他正沿着琴丝竹慢慢下滑,背脊弯成奇妙的弧度,手指指节变形,角质缓慢凸出。李土芝眼见不妙,知道他很快要失去理智,拉着韩旌就往下窜,锁上通往天井的小窗户。

在往外狂奔的路上,李土芝和韩旌都看见了飞驰而来的警车,闪烁的警灯让他们都舒了一口气。

他们一边和邱添虎继续联系,一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下车,征用那辆出租车向红灵山冲去。

红灵山是一座非常不起眼的小山,在省内地图上看不出有什么特色,14号公路从它脚下经过,平日连个景点都算不上。这在深夜里体现出前所未有的糟糕——这鬼地方没有路灯,没有指示牌,没有地图。李土芝和韩旌在凌晨零点十五分到达红灵山,除了两眼一抹黑,以及两部手机鬼火似的光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百度或谷歌地图上只大概显示了这里有座山,并未标明进入军火库的路。

两人在比人还高的乱草堆里走了十分钟,仍然找不到方向。李土芝不停地咒骂——他不记得楚翔上次带他来走的是什么路,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一条可以通行摩托车的直路,红灵山有一个防空洞似的隧道可以通向内部,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入口在哪里。

韩旌不说话。

他从来没指望过依靠李土芝的直觉找路。

草多林密,一片漆黑,要怎么找到通向军火库的山洞呢?

韩旌抬头看了一眼星星,大致分辨了一下方位,走向了14号公路所在的方向。它曾经是军火库,军火库必然要有运输路线,14号公路应当有经过废弃军火库的道路。

虽然手机地图上没有显示军火库,却有显示14号公路与红灵山的接触点。李土芝被他带着,在黑夜中走向14号公路。

那正是一条笔直向下的、人迹罕至的省道,两人关闭了手机的照明,仅凭着月色在公路上走着。

“上次楚翔应该就是沿着这条路把我送进军火库的。”李土芝被唤起了记忆,“应该在山底下,靠近山脚下的地方有个入口,我记得向上爬楼梯爬了很久。”他正在左右乱转,韩旌单膝跪地,仔细看了一下公路上的印记,距离楚翔把李土芝带出来的时间并不久,堆积着尘土的道路上隐约可见摩托车的印记,毕竟这条路很少有车辆经过,平时也没有人打扫。

两个人沿着模糊不清的印记,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破败的防空洞口。

但也在这个时候,他们在公路上看见了一个人。

一辆私家车停在14号公路边上,看起来非常普通,一个人站在车边抽烟。如果时间不是凌晨一点的话,他看起来会非常自然,就好像只是一次野外踏春。

周围并没有风景,甚至没有一盏路灯。

私家车没有开大灯,只开着双闪的警示灯,表示这个人并不想隐藏自己。

李土芝和韩旌同时认出了这个人。

长理生,本市警局副局长,林静的办公楼仓库起火的时候,他叫人救火;王桃报警说萧竹影失踪的时候,他最先带人到达了现场。

而现在他出现在市郊荒山野岭,一条偏僻无人的公路上。

显然这表现出之前李土芝和韩旌,包括王伟和陈淡淡对他的猜测并没有错,他也是知情人之一。

长理生已经五十一岁了,头发略有稀疏,但因为养尊处优,身材和仪态都保持得不错,有一股一望而知“社会成功人士”的气质,看起来像是四十出头。

他看着趁着黑夜而来的两个年轻人,叹了口气:“发现你们在调查沃德的时候,我就知道可能有这么一天。”

“长局。”韩旌先问了声好,李土芝也跟着叫了一声,随即他扬了扬眉毛,“不知道长局您在这件事里又是什么角色?您是沃德那边的,还是您就是楚翔交易的‘对象’?”

他问得肆无忌惮,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对“领导”的敌意,大概是觉得这些家伙除了白领工资指手画脚之外几乎一无是处。

长理生看着他苦笑了声:“你们俩打算赤手空拳就这么进去?”他回过身看了身后的防空洞口一眼,“你们俩的一举一动都在某些人的眼里,尤其是你。”他回过头来凝视着李土芝,“小李,难道你们没有怀疑过谁能从头到尾了解韩旌的动向、熟悉他的生活、得到他的私人账号密码,甚至顺利假扮韩旌吗?”

李土芝被他看得全身起了一阵寒毛:“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假扮了他?我——”他还没来得及想出什么语言强有力地反击回去,就听韩旌说:“嗯,我也很奇怪。”微微一顿,韩旌又说,“但我相信他。”

“是的,小李不可能出卖你,更不可能假扮你。”长理生说,“出卖你们的是他的手机,有人在他的手机上安装了木马和窃听软件。”

李土芝蓦然翻过自己的手机,呆滞地看着这个随身携带的东西:“可是我从没有把手机借给谁”

韩旌苦笑了声,以李土芝的性格,东西经常到处乱扔,连他本人都曾经丢过,也许他没有把手机主动“借给”谁,但别人要拿到他的东西做点儿手脚太容易了。他在李土芝的手机上登录过自己的微信为李土芝缴过费,假冒他的人正是从这里得到了他的账号。而通过窃听李土芝的手机,很轻易就能知道他们俩的行踪和动向,但因为李土芝太接近他了,他本人和他的东西成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的对象。

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李土芝越看自己的手机越毛骨悚然:“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有问题?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长理生默然了很久,他说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苏王桃死了。”

“啊?”李土芝茫然,“王桃?”

“我们约好的,平安的时候,她每天打个110,我可以在系统里看见,就知道她没事。”长理生说。

李土芝和韩旌震惊地看着他,已经过了中年的男人表情很平静,可能是习惯了在工作中掩饰情绪,几乎看不出悲伤:“我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她一世。你们找到她,处理她的后事,为她的死伸张正义,而我甚至没有立场参与。”长理生说,“我总是觉得自己很爱她却不如两个她根本不认识的年轻人,什么也不知道,就愿意为她和她的女儿、她的丈夫、朋友寻找真相。这么多年,这个世界欠她一个公道,而我”他的眼神温柔而疲惫,“却没能给她。”

啊!这么大个新闻!长理生是有家庭的!李土芝惊骇地看着长理生,谁都知道长局有个温柔美貌、很有气质的老婆,结果他居然暗恋报刊亭大妈王桃!而且人家王桃也是有老公有女儿的!这出轨出得太不地道了

“她年轻的时候不叫王桃,”长理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叫苏渐寒,是我的初恋。”他说,“我们是同学。她从安全屋逃出来的时候,我救了她,私下给她另外批了一个身份证号,违规违法我知道,如果被人发现我可能要丢官,但为了渐寒,我愿意。”

这才是为什么苏渐寒能逃脱胡谷昌的追查,是长理生护住了她。

“也就是说关于当年MSS发生的那些事,你其实一清二楚?”韩旌并没有被长理生的苦恋感动,眉头微蹙,“你是不是派人偷走了林静的照片?你在尹竹的房间里发现了什么?”

“是。”长理生坦诚,“我看到渐寒报警说尹竹不见了,当时就知道事情不好,带人去看了她住的房间,将她房间里的东西作为物证,尽可能地带回来了。”他黯然说,“密码照片我做得不地道,想吓唬吓唬林静,我怕有人追查到渐寒身上,尹竹和楚翔这两个孩子做的事我一直不支持。”

“也就是说你虽然知道一切,但你是个隐形的局外人。”韩旌目光犀利,盯着长理生,“你还知道什么?王桃或尹竹曾经告诉过你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李土芝手机里有木马?”

“我知道很多事。”长理生说,“楚翔那孩子和别人做交易,有一帮来历不明的人在帮他对付沃德,他已经疯魔了,只要能让一切结束,他不惜任何代价——包括包括尹竹。”长理生黯然说,“他利用KING募捐,发动了好几个募捐任务,然后雇用了菲利斯国王的一个三人组——具体是做什么我还没调查清楚,但与‘菲利斯国王’有过交集的从来没有好下场。我曾经希望他带着尹竹和渐寒远走高飞,忘记一切,离开中国,去其他任何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他们去了,然后又回来了,带回来的只有更深的仇恨和一个与‘菲利斯国王’的交易。”

“因为世界欠他们一个公道。”李土芝慢吞吞地说,“要多凉薄和无情的人才能轻易说‘远走高飞’呢?我真好奇,长局,当年你那么爱她,为什么不娶她呢?”

长理生的脸色瞬间灰暗,简直像被李土芝的这句话杀死了几次。

李土芝幸灾乐祸地唉了一声:“这台手机里有木马。”他拿起来重重砸了它,“砰”的一声,碎屑四分五裂,飞溅到长理生脸上,“也许里面的‘坏人们’已经知道我们来了,但你拦不住我们,应该做的,我们还是会去做,毕竟——命都已经给了,我和韩旌不怕死。”他指韩旌都已经感染了斑龙病,他们进去就是为了寻找线索证明当年的惨案和真相,甚至都不求生还。

长理生手按车钥匙,那辆打着双闪的车安静了下来,他熄火锁了车。“也许,当领导太久了,我早就忘记了什么是‘正义’你问我为什么不娶渐寒?”长理生说,“大概是从始自终,我配不上她。”

这情话!李土芝简直不想听,虐杀单身狗。却听长理生说:“我来了,一样没打算回去,在她活着的时候没能盼到真相大白的一天,她死了做什么都晚了,但我愿意做。”他挽起了袖子,丢下了车钥匙,“我和你们一起进去,还有,我有一个重要的情报告诉你们。”

“什么?”韩旌在长理生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防空洞,但防空洞周围没有人出现,也没有监控探头。

“胡谷昌去年就病情发作死了。”长理生说,“现在继承他志向的是他的女儿。”

去年胡谷昌病发死了,所以楚翔才能从中插入得这么顺利!李土芝恍然大悟,胡谷昌的势力一时没有精力来兼顾沃德这边,等他们处理完胡谷昌的后事,重整旗鼓的时候,楚翔的“龙”已经站稳了脚跟。

“也就是说,我们还需要注意一个和我们同龄的女孩。”李土芝估计了一下“胡谷昌”女儿的年纪,一边往幽深巨大的洞口走去,一边问,“是谁告诉你有人在我的手机里下了木马?”

长理生微微一滞,“这个其实是”他还没回答出来,李土芝已经钻进了那个洞口。韩旌紧蹙的眉心一直没放开,紧跟着走了进去,长理生连忙跟上,三个人一起消失在幽暗的洞穴里。

过了好一会儿,三人已经进入洞穴有一阵子了,那仿佛废弃多年的两扇大门突然动了一下,缓缓滑动起来,渐渐闭合,成为一个紧闭大门、废弃多年且平淡无奇的防空洞。

仿佛从来没有人进入过。

但在大门刚刚关闭后,几个人骑着摩托车快速到达了洞口,发现紧闭的大门,都有些错愕。一个样貌清俊、皮肤雪白的年轻人说:“以前这扇门会关吗?”

另一个女孩的声音说:“不会,这扇门年久失修很久了,何况这里距离中心实验室还很远。”这个女孩的声音很熟悉,身材娇小,样貌算是甜美型,不是特别出众,但也算是漂亮女孩了。

除了这两个身材不高的年轻人,还有个特别高大的年轻人骑着摩托车,穿着一身开满了口袋的猎装,口袋里塞满了东西。

如果李土芝在这里,他就会认出这个皮肤雪白的“年轻人”和之前在麦当劳监控里看到的那个清俊男人是同一个,也就是假冒韩旌的那个。而另外那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则是在拉杆箱里钻进钻出的那个,疑似死者王磊的女朋友。

但深夜他们集体出现在红灵山,绝不是来追悼王磊的,显然他们也是得到了消息,知道警方即将突击红灵山洞穴特地赶来的。

而如果韩旌在这里,看见眼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一定会非常震惊。

这个身着猎装、仿佛带了许多东西的年轻人,是密码组内一向任劳任怨、很少说话的赵一一,被邱定相思调侃为“赵二”也不生气,计算起公式来勤勤恳恳,公认的老实可靠。

赵一一就是密码组内所谓的“卧底”吗?是他感染病毒,病情发作杀死了两个保安吗?是他将木马植入李土芝的手机,从而窃听了他和韩旌的一切吗?

三个年轻人在防空洞外聚集,赵一一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准备破门。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万分震惊的声音从草丛里传了出来。

“你——竟然是你——”

赵一一猛然回头。

只见长理生的车后面,一堆蓬乱的枯枝中间,一个人站了起来,满头满脸的草屑和泥土,黑暗中看着有些吓人,但这个人本身却是一点儿也不可怕的。

这个背着登山包、两眼瞪圆的人是邱定相思。

他指着面前三个人,手指都在发抖:“赵二!”

赵一一倒没有什么表情,可能奇怪的是,邱定相思居然也在这里。

因为邱定相思猜到了张光留下的信息,说他进入了红灵山。邱定相思的思路和韩旌一样,军火库必然有运输路线相连,他爬进了红灵山,不敢贸然入洞,只能躲在一边偷窥防空洞的动静。

而正当他潜伏的时候,长理生开车过来,正好停在他藏身的树丛前面,吓得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邱定相思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但身后那个深邃的洞穴,那个韩旌、李土芝和长理生进去的地方一定藏有某种机密,是眼前这三个人也必须争夺的。

韩旌三人在洞穴里听到洞口发出声音,知道外面出现了变故,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

他们在漫长的隧道里穿行,这里的空间非常大,虽然武器早已被运走,但角落里都留下了当年放置弹药的痕迹,显得触目惊心。而在某些还没有拆除的生锈的大型铁架上,昏暗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排列着一排排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的人头。

有男有女,有些罐子标注着日期,有些没有,有些简单储存在玻璃罐子里,有些使用了专门的密封玻璃箱。他们没有按照任何顺序,就是随意摆放着,显然经过了二次搬运。

人头标本数量极多。

韩旌越看脸色越白,李土芝知道他不停地在想韩心,但也没有办法,韩旌看起来冷酷无情,内心却是一块璞玉,如果有谁能在上面留下重重的一划,那一划就会一直深深留住,直到死亡来临。目前只有幼小的韩心划下了这么一道,韩旌会有多么难过,李土芝无法想象。

过了一会儿,韩旌转到墙角呕吐起来。

李土芝不可置信——他居然看人头看吐了,这还是无坚不摧、什么也不怕的韩旌吗?等韩旌吐完站起来,李土芝扶了他一把,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手心全是冷汗。

“你还行吗?”长理生不知道韩旌的遭遇,有些忧虑,“身体不好吗?”

“他只要找到沃德,一定会满血复活。”李土芝回答,这个时候,他们终于走到了隧道的中心,一扇熟悉的大门出现在面前,是一扇也曾被细柱攻击过的、布满了抓痕的木门。

木门上有锁,但并没有锁住。

李土芝轻轻地推开了木门,这座充满了神秘气息的木门后,是死神。

门开了,里面居然是那个装满了标本的巨大房间。房间里仍然亮着一盏微黄的小灯,几十具面目狰狞的标本在地上拖出奇形怪状的阴影,长理生第一次看见这些恐怖的东西,吓得差点儿叫出声。

韩旌走到“萧梅影”的标本旁边,检查了一下,果然,这具标本不是尸体。楚翔特地将她支了起来,托得很高,是因为沃德只能乘坐轮椅行动,用支架将“萧梅影”加高,沃德就触摸不到标本,发现不了她是假的。

长理生望着满屋子的怪物,全身瑟瑟发抖。

经过满是标本的房间,李土芝带着他们转了几个弯,到达了上次他见到“沃德”的书房。也就是在这个书房里,有一台奇怪的检测“斑龙病”的仪器。

推开门的时候,房间里亮着柔和的黄灯,一个瘦削的人坐在花花绿绿的沙发椅内,正在翻阅一本书。

这个人的双腿已经断了,残肢上布满了奇怪的花纹,他就静静地坐在沙发椅内,翻阅那一本书,气氛居然并不紧张。

李土芝推开门的时候,他抬眼望来。

那双死水一般的蓝眼睛,即使在气氛如此平和的时候,看起来也依然令人不舒服。

李土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们冒死闯入红灵山,看见的居然是这样一幅画面。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埋伏和凶器,沃德居然在看书!

但沃德的身边,一张颜色陈旧的手术床上,矮小的张光盖着一块白布,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秃头!”李土芝脱口而出,“你把秃头怎么样了?你们所做的所有丧尽天良的事很快就要曝光,你已经穷途末路,快把秃头放了!”

“他死了。”沃德果然会说中文,咬音相当清楚,“他是自愿的。”

“什么?”李土芝震惊地看着沃德,韩旌也变了脸色,倒是长理生还略微镇定。长理生发问:“你到底是谁?张光是怎么死的?”

“沃德·西姆森。”断腿的外国人面无表情地说,“每一个为这个项目前仆后继的人,都会记住这个名字,是我发现了那具充满魔力的尸体,开启了‘超级战士’计划。我的原名已经没有意义,每个人都叫我沃德。”

“你把秃头怎么样了!”李土芝大叫。

“他自愿死,了结一切。”沃德说,“我们研究了七十几年,梦想打造一种科幻般的生物,拥有奇迹力量,能在战争中减少普通士兵的伤亡。我们希望超级战士不会死亡,能反复变形,随心所欲,无所不能。”顿了一顿,沃德说,“这个梦想很美。”

“你们杀了那么多人!”李土芝简直快吐了,“美什么?你看看你自己,你为了莫名其妙的妄想,连腿都没有了!你没老婆没朋友没社交没娱乐没一切!你杀了那么多人,那些都是和你一样有梦想有未来的人,你怎么忍心?你怎么能随便把他们变成乱七八糟的怪物?没有超级战士,人就是人!没有妖怪!也没有神明!”他想起韩旌对“人就是人”的坚定信念,又忍不住插了一句,“人是有理智的!像你们这样,连禽兽都不如!简直就是妖魔鬼怪!”

“是吗?”沃德也不生气,他翻过了一页,“但奇怪的梦想,总是能刺激人类创造更多更好的东西。我们曾经非常接近于成功。”他解开了张光身上的白布,张光全身赤裸,身上布满了蜥蜴般的斑纹,“他活着的时候,已经能够在兽形和人形之间变化,他的二次生长发展得很好,骨骼和皮肤都充满了可塑性,几乎就是我们梦想中的超级战士。”

“你是说秃头自愿跑来给你当实验品?”李土芝大怒,“胡说八道!怎么可能?”

“是他偷走了当年的两支完美药剂。”沃德平静地说,“张光是当年破译密码箱密码的专员,他承认是他第一个看见了箱子里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在上报给胡谷昌之前,他拿走了里面最重要的两支药剂。而后来,他纵火放走KING特别行动组队员的时候,胡谷昌本来要处理他,但张光拿出了一支药剂和他交换,得到了调任密码组的资格。”

李土芝呆呆地看着手术台上的尸体,秃头这又是为什么?

“胡谷昌是不是将药剂放在别人身上试用,看到了惊人的效果,所以他迷上了这个项目?”韩旌皱眉问。

沃德说:“胡谷昌私人的事我从不过问。”

“张主任为什么自愿做你的实验品?”长理生干涩地问,亲眼看见张光的尸体,对他来说冲击很大。

“在他看见他当年造的孽导致了这么可怕的后果,在他发现我们一直在试图恢复那两支药剂里的成分以后”沃德回答,“也许是所谓的‘良心发现’了,中国人的想法很复杂,张光是个很传统的中国人——比如说没有目的就拿走了无主的东西,比如说总是觉得很多事都和自己有关。”他冷淡地看着张光的尸体,“他带来了那支药剂,希望能找到斑龙病新的出路,很可惜”

“失败了吗?”韩旌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