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风鼓起,班戚虎双爪一前一后,闪电般向少夫人抓来。他的步法甚是奇特,前进时双爪看似有先后,到近前时右爪却后发先至,当头攻到。少夫人身子微闪,已退出三步,左袖一扬,缠上了班戚虎的右爪。班戚虎左爪赶上,向长袖抓去。少夫人左袖回缩,右袖扬起,击他面门。班戚虎大吼一声,双爪一分,裂帛声中,少夫人的右袖化为片片碎帛。

就在此刻,奇变陡生。少夫人露出的右手一扬,三道细细的银光向对手前胸打去。班戚虎大惊失色,一个铁板桥险险将这三枚暗器避过。哪知道少夫人的右手一扬,又是三道银光发出。这一下班戚虎再也来不及闪避,急切中突然拾起地上的门板一挡。“咚咚咚!”急促的三声连响中,少夫人的左袖如同白色的巨蟒,穿过丈许的空间,击中班戚虎手中的门板。“啪!”门板碎裂,长袖透板而过,拂中班戚虎的前胸。

班戚虎喷出一股血雾,借力向后飞退,同时双手连挥,门板的碎片纷纷向少夫人飞去,以阻止她追击。退出三丈后,他一个后翻,隐入林中不见了。少夫人身形微晃,躲过碎片,却没有追击。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目送他消失,久久,方轻叹一声,身子飞起,没入无尽夜色中。

云寄桑没料到少夫人竟有蜀中唐门的暴雨梨花钉,而且身手是如此高绝,他一时只觉事情越发地扑朔迷离。

※※※

云寄桑晚上又睡得极不踏实,当他从似睡非睡的状态中醒来,天还未明。没了无睡意,一些疑问不禁像流水一样在脑中流动——

苦禅大师之死,除了我、顾先生和阿汀之外,其他人都有可能。可为什么现场会没有足迹?难道是雨停之前行凶的?可从尸体的情况判断,是半个时辰内遇害的,而当时早已雨停了。还有那两声轻响,到底是什么?

金大钟死时,我、阿汀、顾先生、陆堂主,还有任帮主夫妇都在湖的南岸,而其余北岸的人又都可以彼此作证。这样一来除了少夫人,所有的人都不可能是凶手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凶手杀害了金大钟后又引我们去坟场,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么?他是什么时候对陆堂主下蛊的?冷闰章、白蒲、苦禅、金大钟、铁鸿来都是“神州五杰”中人,他们的死有关联吗?可从金大钟的话来看,又似乎没有。

凶手为什么要碎尸夺头?为什么一定要用红叶覆盖尸体?那四句偈语和那首歌又是什么意思?班戚虎昨夜到铁鸿来的书房中要找的是什么?薛昊所谓宝藏的话又暗示着什么?少夫人的武功这么高,却为何要刻意隐瞒?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他猛地站起身来,攥紧拳头,轻轻敲着自己的额头。而那种感觉又在一瞬间失去了,再也无从想起。他气得用力揪自己的头发,可还是想不起来。最后,他只有无奈地放弃。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大明。他来到窗前,推开窗子。淡金色的晨光洒了进来,他眯起双眼,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过了一会儿,阳光已强得他不能注视了,这才收回了目光,又向屋内望去。

光暗的对比让他有些不适应,他眨了下眼睛,突然,地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他想看清楚,眼中却仍然有道道金线闪过。他走上前去,将身子趴下,将眼睛贴近地面。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那是几个脚印。而且毫无疑问,是自己的脚印。他气恼地咒骂了一句,正想站起身来,突然又俯下去,用中指和食指小心地捻起一撮泥土。

暗黑色的泥土中,掺杂了一粒粒血滴似的红色小点。他用手指捻了一下,那些小点顿时变成更细的粉末。没错,那些正是自己在卓安婕屋中所看到的红色泥土。自己是什么时候踩上的?印象中,昨天所经过的地面并没有红色的。等等,要是晚上的话,自己就无法看清了。昨天晚上,自己所去过的地方……

他的眉头渐渐地攒成了一团。过了一阵,他摇了摇头:“不,即使这样,也说明不了什么。”然后又继续自言自语道,“我还是去看看阿汀吧,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问菊斋在听雪楼的西北角上,相距并不远。不过起霸山庄的道路都是曲曲折折地掩映在林木间,只适合漫步而行。桃花色的霞光透过枝叶洒下空灵的芒点,让人仍有漫步在梦中的感觉。冰冷新鲜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有心情观赏起道边的树木来。起霸山庄常年气候湿润温和,水杉、珙桐、冷杉、银杏、楠木等树木无不长势良好,一向喜爱树木的云寄桑拍拍这棵,抱抱那棵,心情也慢慢好了起来。

没走多远,云寄桑突然停住了脚步。六灵暗识清楚地让他知道,左侧百丈处有人。无暇多想,他已展开轻功,向那里飞身而去。远远地,便看到一个人正坐在一个小池旁的石案边,对着手中的一样东西,沉思着。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乔翼?云寄桑皱起了眉头。昨夜刚刚经历了那一番惊心动魄的恶战,他怎么这么有精神一大早跑出来给凶手当靶子?转念一想,不禁哑然失笑,自己不也正是如此?

“乔大侠!这么早!”他出声招呼道。乔翼抬起头来,露出诧异之色,随即微笑道:“原来是云少侠,你不也一样早?”“我去顾先生那里看看阿汀,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云寄桑解释道,目光不由落在了乔翼手上。

乔翼下意识地也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中之物:“这是我昨天在坟场混战中拾到的,云少侠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什么线索。”说着,递给了云寄桑。

那是一枚极其精巧的香囊。香囊呈翠绿色,上面绣着一只羽毛艳丽的小鸟。云寄桑将香囊举在眼前仔细看了一阵,掂了掂,又闻了闻,坦然道:“这是提花罗所绣,染了柳芳绿,从这色泽的明暗可以看出是用乌梅所染,染得极为高明。从捻金的技巧看,应该是本朝之物。看金丝的颜色,这香囊制成决不超过一年。刺绣擘丝精细,配色素雅,光细胜于丝发,又以丝理点染阴阳浓淡,应该是湘绣。里面贮的是沉香,所以味道才柔而不烈。”乔翼脸上露出愕然之色,显然没有料到他竟能从一个小小的香囊中看出这么多东西来。

云寄桑又沉思道:“这香囊没什么,可刺绣却甚是奇特。一般来说,香囊绣鸟,多为绣金乌、朱鸟、乘凤等,俗一些的也多是云雁、锦鸡等物。可你看,这只小鸟的嘴色鲜红,眼圈灰白,上体翠绿,由颏至胸都是黄色,两翅则带着红色翼斑。若我没有猜错,这鸟应该是红嘴玉,又叫相思鸟。以此鸟作绣,小弟还是第一次得见。”

乔翼忍不住赞道:“了不起!真没想到云少侠学识竟然如此渊博,远胜乔某百倍,不愧是公申先生的高徒,乔翼佩服至极!”云寄桑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怎么能和乔大侠比。我这是性喜驳杂,什么都想和师父学,什么都学了一点,结果就什么都没有学好。”

乔翼点头微笑道:“遇到公申先生这样的明师,当然是不想入宝山而空手归了。乔翼要是也有那样的师父,怕也和云少侠一样。”本来云寄桑对他颇有心病,不过此刻见他口吻随和,语出真挚,不禁对他生出好感,便问道:“乔大侠,山庄这几天血案连连,迷雾重重,让小弟甚是迷惑。不知乔大侠有什么看法?”

乔翼站起身来,缓缓踱了几步才道:“乔翼虽然不才,却知道这凶手作案神出鬼没,不落一点痕迹,可见是精心策划,处心积虑地想除掉我们中的一些人。金蚕蛊和千年冰蚕丝都是极为难得之物,而凶手如果是找到它之后才开始犯案,则准备所用的时间会更长。”

云寄桑苦笑道:“这点小弟心中也明白,不过对于凶手是谁仍然一点头绪也没有,这才如此灰心丧气。”

“云少侠不须如此。”乔翼沉声道,“你虽然尚未找出凶手,却已识破凶手用冰蚕丝杀人之技,又以酒化火,破去凶手的金蚕蛊,大挫凶手锐气。更何况刚才乔翼看你只从一只小小香囊上便看出那么多事,便知这起霸山庄的奇案必定会在你手中破解。别忘了,你可是公申先生的弟子!”

“唉,我这个弟子不争气,只是给他老人家丢脸来着。要是师父他肯亲来的话,怕早就把凶手揪出来了。”云寄桑叹气道。

乔翼眼中露出倾慕之色:“公申先生胸怀天下,操持国事,又如何能为这些江湖仇杀抽出空来?只恨乔翼一介武夫,不能在他老人家帐前效力。”说着,用力一拍身旁的石案。“啪!”重达数百斤的石案轻轻一震,乔翼却皱起眉头哼了一声。

“乔大侠,你?”云寄桑心中奇怪,这石案虽然坚硬,可是以乔翼的功夫,断不至于会有疼痛之感。乔翼摇了摇头,活动着右手手腕苦笑道:“旧患复发,没什么。”

云寄桑这才注意到乔翼手腕上隐隐约约有四道紫色的指痕,顿时惊道:“搜魂爪!那不是太虚三邪中老二九指无常的独门绝技么?难道……”乔翼坦然道:“不错,乔某这伤正是九指无常所留,不过得他一条命相抵,也不算吃亏了。”“原来太虚三邪是乔大侠杀的!”云寄桑又惊又喜。

横行黄河两岸的太虚三邪于一夜之间被人击毙,可说是近来江湖最脍炙人口的事情。不过江湖上议论纷纷,却始终不知何人所为,想不到竟然是乔翼杀的。

乔翼淡然一笑:“三个月前我在平阳遇到太虚三邪惨杀旅人三十八名,一怒之下,向其搦战。结果一场架打下来,乔某虽然负伤不轻,却终于将这三个无恶不作的畜生斩杀在内黄渡口。”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可云寄桑却知道那是如何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忍不住道:“这么了不起之事,乔大侠为何不公诸于众呢?”乔翼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云寄桑顿知自己问得蠢了,若他将此事说出,那便不是乔翼了。“乔大哥,诛杀三邪想必是你最得意的事了吧?”不知不觉中,云寄桑已将称呼换了。

“最得意的事么……”乔翼沉思了一会儿,露出微笑,“当年长江水患,无数灾民受难。我一人一舟,七天七夜间共救出灾民一千八百六十二名。若说乔翼最得意的事么,那就是此事了。”

云寄桑心中一阵激动,不由攥紧了双手。一声轻响自手中传出,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他叫声不好,摊开手一看,果然是那枚香囊。显然,自己激动之下把里面的东西捏碎了。忙打开一看,只见里面的数粒沉香珠已经有几颗碎裂得不成样子。惭愧间又看到香囊内壁绣有字。翻开仔细看时,却是“容小盈”这三个鲜红秀丽的小字。这时他才想起方慧汀和他说过,容小盈有这样的一只香囊,显然,是昨夜混战时落在坟场,被乔翼拾到了。

弄坏了雪雷帮帮主夫人的香囊,这还得了,尤其是他对这位伶俐机巧的女子总是有三分惧意,眼珠一转,笑道:“哈!原来这香囊是任夫人的,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就麻烦乔大哥还给她了,小弟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罢丢下这烂摊子一溜烟地走了。留下乔翼一个人对着他的背影摇头苦笑。

第九章 苦情

长长的睫毛轻轻的动了几下,那双泉水般清澈的眼睛缓缓睁开,用先茫然、继而惊诧的目光缓缓扫视着四周。

雪白的四壁挂着几幅山水画,浓淡得宜、错落有致。地上铺一袭白色毛毯,边黑如墨,上面织着如意连云。紫檀木八仙桌上摆着一只古色古香的粗砂药壶,浓浓的药香随着水汽不断升腾。

“这是什么地方啊?”方慧汀撑起身子,环顾四周,轻声地自言自语。

“这是顾先生的问菊斋,昨夜可把他忙坏了,还一个人睡在外厅。你这妮子,呆会儿可得好好谢谢人家。”这懒洋洋的女子声音方慧汀自是最熟悉不过,忙转头唤道:“卓姐姐。”

“来,让我看看,好点没有?”说着,卓安婕来摸她的头。“我没病啊。”方慧汀嘟着小嘴躲开。“没病?”卓安婕用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知不知道昨天晚上突然发起烧来,说了一夜的胡话?忙得顾先生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生怕你大小姐有个好歹,你那云大哥会不答应。”

方慧汀的小脸突然红了,偷偷瞟了卓安婕一眼,讷讷地道:“那……那我都说了什么胡话呀?”卓安婕哑然失笑:“这个谁还记得?何况我就算说了,你也不肯信!”“我信!我信!卓姐姐你告诉我!”方慧汀拉着卓安婕的袖子求道。

“好吧好吧,你一直都说对不起你云大哥,然后呢……”卓安婕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什么嘛?”方慧汀急问。“然后你就说决定以身相许、嫁给他做补偿之类的。”卓安婕突然笑道。

“骗人!卓姐姐欺负阿汀!”方慧汀红着脸扭过身去,一副生气的样子。“好啦,好啦,你要是真喜欢那个小子,姐姐就给你做个媒人,你看怎么样?”卓安婕坐过去,搂着她的肩膀笑问道。方慧汀静默半晌,没有回答。

“怎么了,阿汀?”卓安婕轻声地问。“……他喜欢的人不是我,救他的人也不是我……”方慧汀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卓安婕心中一惊,搂在她肩头的手不由松了。

“与救人之人相比,只怕是被救之人更容易让人心中欢喜。”默然片刻后,卓安婕方缓缓道。“为什么?”方慧汀不解地问。“你想,那被救之人每次见到施恩者时,都会被迫想起被人相救之事,亏欠之情,自然难以高兴。可每次见到被自己所救之人时,却会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如何慷慨英勇,自然心中喜欢。”“那你见了云大哥时,是不是也会心中喜欢?”方慧汀天真地问道。卓安婕一愣,随即轻叹了一声,抚着她的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解释才是。

“药引来了,药引来了!”顾中南兴奋地捧着一盆白色菊花走进屋来,顿时一室清香。“我这药,以这品‘空谷清泉’作引,最能清心去火,通脉安神。来,阿汀,赶紧趁热喝了它。”一边说着,顾中南一边将菊花捏碎,撒在药碗里,端到方慧汀面前。

“你们先聊着,我出去走走。”说完,卓安婕起身出了屋。“咦?卓姑娘她……”顾中南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来,卓安婕就这么走了。“顾先生……”方慧汀突然道。

“啊,什么?”

“请问你有没有自己非常非常想救,却没能救得了的人?”方慧汀认真地问道。

顾中南的手突然一抖。“哗啦!”药碗掉在地上,跌成碎片。

“顾先生,你怎么了?”方慧汀忙问。顾中南愣愣地望着地上的碎片好一阵,才摇了摇头,叹息道:“没什么。”方慧汀虽然天真,却也知道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歉然道:“顾先生,对不起……”“不关你的事。”顾中南摇头道。默然片刻,他的目中露出茫然之色,“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有自己非常非常想救,却终于没能救得了的人……”

“那是谁啊?”方慧汀好奇地问。话一出口,心中旋即后悔,不该继续提顾中南伤心之事。顾中南望着她好一会儿,眼中露出温柔之色:“阿汀,记得将来无论如何也不要做大夫。”“为什么?”方慧汀睁大了秀目,不解地问,“我觉得治病救人很好啊。”“所谓医者不自医,此乃万古不移之理。就如同一个绝顶高手,他的武功再高强,也绝对没有办法击败自己一样……”顾中南喟然叹息。

※※※

云寄桑一进问菊斋,便听到了顾中南的这句话。他的身子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呆立在当场。那是一种下意识的震撼,等他清醒过来时,却已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得如此了。他慢慢地向前走着,脑海中反复地琢磨这句话,“为什么自己会对这句话有这样大的反应?这句话究竟触及了什么?”可惜就和早上一样,再也无法抓住那一现即逝的灵感。

阳光洒在满院的菊花上,烂漫得如霞如火。云寄桑脸上却是一片茫然。

“谁在外边?”顾中南问道。云寄桑清醒过来,忙道:“是我,顾先生。”“是寄桑啊,来看阿汀对吗?还不进来?”顾中南在里面热情地打招呼。

云寄桑挑开帘子,迈入房内。方慧汀的目光向他瞄去,只一触,又飘了回来,落在身前的药壶上。云寄桑闻到一室的药香,不由吸了吸鼻子,赞道:“顾先生不愧有壶公之誉,所用之药皆是一等一的佳品。”他又笑问道,“阿汀,觉得好些了么?”

“嗯。”方慧汀秀气的睫毛垂了下去,小手不安地揉弄着被子。

云寄桑觉得她有些异常,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卓姐姐呢?”方慧汀的睫毛轻轻一颤,低声道:“她出去了。云大哥,你是来找她的吗?”云寄桑一愣,摇头道:“不,我只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突然瞟见地上的碎片,不由疑惑起来,看了方慧汀一眼。顾中南忙笑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破的,不关阿汀的事。”

云寄桑瞧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方慧汀,见她的小脸依旧有些苍白,秀目低垂,分明有什么东西和平时不再一样了。他故意逗她道:“阿汀,顾先生的话一定要听,药也要乖乖地吃,知道么?”

方慧汀突然抬起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孩子气呢?”

云寄桑愕然,不由分说地拉着一脸茫然的顾中南出了屋子:“顾先生,阿汀她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顾中南莫名其妙:“怎么了?没出什么问题呀?”

“可是我总觉得她今天和平时不大一样啊?”云寄桑纳闷道。

顾中南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指着满院的菊花叹道:“轻肌弱骨散幽葩,真是青裙两髻丫。便有佳名配黄菊,应缘霜后苦无花。寄桑,你可知这诗中的深意么?”云寄桑微一迟疑,脑海中旋即闪过卓安婕的身影。忽然间,他明白了卓安婕要带方慧汀来起霸山庄的用意,顿时心中一痛。

“你们这些少年人哪……”顾中南摇头叹息,“真让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那就不要说吧,顾先生。”云寄桑勉强一笑。

“不说就不说,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明天就是寒露,雌雄香煞到时一定又会出现,不知道寄桑你有什么打算?”顾中南试探着问。

“雌雄香煞,”云寄桑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尽量用淡然的语气道,“这两日他们哪一天可也没有闲着,我担心的是,到了寒露那天,他们要上演的就会是连环杀人案的最后一幕。要是我们不能在那之前阻止他们,那一切就都太晚了。”

“这么说,你已经有线索了?”顾中南的语气中充满了期待。云寄桑默然片刻,摇了摇头。“唉,也别太着急了,大伙儿现在还不都是束手无策?我看你还是进去看看阿汀吧。”顾中南道。

晨光下,方慧汀正坐在床上,悄悄摆弄着自己的秀发。那种纯真让云寄桑的心中充满了歉疚。这起霸山庄中,最无辜的人怕就是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了。而自己竟然会在不知不觉中对她稚嫩的心灵造成了伤害。方慧汀抬头见他进来,目光中透出了柔婉的坚决,道:“我一定会帮到你的。我一定会让你明白,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桌上,那盆洁白的“空谷清泉”正散发着幽淡的清香。

※※※

卓安婕一个人沿着林间小路向西漫步。

这一带种满了菊花。白得绚烂的银丝串珠、空谷清泉、月涌江流;黄得耀眼的黄莺出谷、泥金狮子、沉香托桂;绿得醒目的绿阳春、绿柳垂阴、春水绿波;还有白中带绿的玉蟹冰盘,红中透白的枫叶芦花;以及花瓣奇特的惊风芙蓉、松林挂雪、香罗带、老翁发、金铃歌……

面对着这无边美景,卓安婕却无心欣赏。她不知道自己带阿汀来这里,究竟是对是错?她脑海中又升起云寄桑昨夜在危急万分时的一声大吼以及发现自己时那炽热的眼神。

可是,斯人已逝,还有什么人能开启她久已封闭的心田?她解开腰间的黄色葫芦,痛饮了一口。菊径将尽,再前面是一丛丛犹未结蕾的寒梅。这里应该是任自凝夫妇所住的沁梅居了。果然,遥遥地,已经望见那座古朴雅致的小楼。卓安婕停住了脚步。

小楼中,有隐隐的人语声传出——

“可是,小盈,我总觉得胡总管和云少侠的提议很好啊……”

“你这个呆子,大家都在一起就安全了吗?也不想想,陆边是怎么死的?金蚕蛊无影无形,谁能防得了?就算是那迷香,也不是我们能够应付的。咱们住的沁梅居依湖而建,前面只有窄窄的一条路,地势上最是安全不过。为什么要搬出去?”容小盈的声音清脆而流畅。

“可是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们大家应该是互相扶助。”

“你觉得你觉得,你就没看出来?那杀人魔王十成十就在咱们几个人当中,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你呀,活够了是不是?”

“我不是说……”

“不是就好,你只需听我的就成了,其他的,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