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臣告退。”沐恒衍冷冷地拒绝。

沐奕言还未点头,沐恒衍便微一颔首大步离去,只留下一个笔挺的背影,一旁的袁骥愕然,忍不住道:“陛下,厉王他…太无礼了!”

看来这一阵子她有些流年不利,沐奕言揣着这个念头,忧虑了一个晚上,她虽然无意于皇位和权利,但她想的是如何从这帝位上全身而退,而不是被人硬生生地从这把龙椅上拽下来。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沐奕言有些萎靡,原本就不喜朝政的她更是有气无力地听着朝臣们启奏,时不时地应上一声。

“…选秀之事,宜早不宜迟,还请陛下尽早下旨充盈后宫,以便诞下皇子,以慰先帝在天之灵。”礼部王尚书出版奏道。

底下立刻响起了数道应和声,沐奕言这才回过神来,吃惊地道:“什么?选秀?”

“是啊,陛下已经一十九了,身边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成何体统?”

“后宫无主,总归不是长久之计,王尚书你可得替陛下选些个可心的人啊。”

“下官自当尽心尽力,届时还少不得要去烦劳太妃娘娘。”

大殿上顿时一片喜气洋洋,几个老臣更是捋着胡子一脸的欣慰,好像看到了大殿上皇子皇女闹成一团似的。

沐奕言激灵了一下,立刻坐正了身子,定定地看着底下的朝臣,脸上慢慢浮上了一层哀伤之色。

朝臣们说笑了几句,见正主儿没有反应,便齐齐朝着沐奕言看了过去,见她这幅表情,都怔住了,一时之间,大殿上鸦雀无声。

“朕…心里难过…”沐奕言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莹光点点,好像下一刻就要失声痛哭似的,“朕想起了父皇…”

朝臣们面面相觑,王尚书硬着头皮道:“陛下,臣等也日夜思念先帝,先帝的音容笑貌,宛如从前,却和臣等天人永隔…”

底下一片唏嘘之声,沐天尧在位时恩威并重,深得朝臣的敬仰,大家都有些伤感起来。

“朕每每思及父皇,都夜不能寐、茶饭不思,朕何德何能,能得父皇垂青,”沐奕言以袖掩面,看起来难过至极。

“只要陛下能遵从先帝遗愿,勤政爱民,先帝在天之灵必然欣慰,也算是陛下的一片孝心。”俞镛之出列奏道,语气淡然。

“俞爱卿说的甚是,这是孝心,也是本分,”沐奕言忽然放下衣袖,双目炯炯有神,一脸的慨然,“除了这个,朕还曾在父皇灵前发下了重誓,要为父皇守孝三年,这三年内,朕不选秀不纳妃,多谢王尚书一片好意,朕心领了。”

“这…这…”王尚书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从前继任的帝王,都是早有嫔妃,到了沐奕言这个年纪,小皇子都起码有一两个了,礼部也就不必着急,可现在沐奕言后宫嫔妃一个都没有,这样成何体统?要说守孝的话,只要不纳后,不行大礼,便无损于孝道。

可沐奕言抬出先帝,他们还能怎么说?藐视先帝,有亏孝行的大帽子在哪里,谁戴得住啊?

“爱卿们不必太过感动,这都是朕应该做的。”沐奕言按着扶手缓缓地站了起来,略略侧过身,从下面看上去,好像在抹泪一样,旋即,她挤出了一丝伤感的笑容:“朕心里难过,今日早朝散了吧。”

看着沐奕言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里,俞镛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几乎可以肯定,沐奕言八成笑吟吟地躺到她的软榻上继续修身养性去了。

一旁的几位老臣面面相觑,眼带忧虑,王尚书更是长叹了一声,冲着俞镛之拱了拱手:“俞大人,陛下虽然这样说,但我们身为臣子,还是要早点替陛下琢磨琢磨啊。”

俞镛之管沐奕言的学问都管得身心交瘁,立刻轻轻松松地把这皮球往旁边一踢:“凌兄怎么看?六公主和陛下兄妹情深,想必会有个两全之策。”

凌卫剑无奈地说:“陛下有此孝心,咱们为人臣子也不能太过干涉,裴兄你看呢?”

裴蔺若有所思地看着沐奕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只怕我们都看错陛下了,陛下心中自有主张,旁的人想干涉也轻易干涉不了。”

凌卫剑有些头痛:“不如待我回去和公主商量商量?”

刑部的卢英燮轻咳了两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这个…如果陛下只是守孝,依下官看,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少年人血气方刚,等陛下尝到了个中滋味就不怕了,怕就怕…陛下他…”

他住了口,意味深长地朝着大伙儿看了看。

几位大臣面露忧色,显然这也正是他们所担心的,沐奕言自从那次朝房闹剧后,断袖的名声传得沸沸扬扬。

“俞大人,凌大人,这还要你们多多费心了,”王尚书忧心忡忡地说,“你们和陛下亲厚,劝一句比我们说十句都强,平日里风流不羁也就算了,可这皇家子嗣传承,非同儿戏啊。”

几位朝臣一合计,都隐晦地表示,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沐奕言真的有没有断袖的癖好,这个重任便理所当然地压在了俞镛之、凌卫剑和裴蔺这几个年轻的重臣的身上。

三个人谋划了片刻,照凌卫剑的意思,直接把沐奕言哄到哪个烟花之地,找几个清倌人喝喝花酒,到时候往房里一送,这是不是断袖便一清二楚。

俞镛之和裴蔺却都极力反对,都说这样非君子所为,更何况,烟花女子怎么配和九五之尊有一晌贪欢?

“那不如送几个公子进宫,看看陛下动不动心?”凌卫剑沉吟了片刻道。

“万万不可,到时候陛下若是真的动心,这些个人该如何安置?”俞镛之断然拒绝。

“我觉得也不太妥当,那种迎来送往之人,有什么真心?到时候陛下喜欢上了,却一片真心错付,岂不是太伤元气?”裴蔺也不答应。

凌卫剑气乐了,来回看了看这两个人:“好啊,你们这也不肯,那也不肯,看来陛下是你们的心头宝,你们说有什么好法子?”

俞镛之眉头微蹙:“不如我们找个时间试探一下…”

裴蔺苦笑了一声:“陛下打马虎眼的本事可比你我都强,更何况若是试探的话…”

两个人对望一眼,心里明白,从平日的言行来看,只怕沐奕言十有七八是喜欢男人的,剩下的那两分,他们俩不敢试,也不愿试。

凌卫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梭巡,忽然拍了拍脑袋笑道;“有了!俞兄、裴兄,在下有个主意,简直就是一箭双雕,百无一失!”

第14章

沐奕言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别人的算计中,她提早下了早朝,回到点墨阁里,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和沐恒衍套套近乎,来消除这一个煎饼带来的后遗症。

她叫来了洪宝,让他去打听一下这个人的喜好,洪宝在一旁磨蹭了片刻,迟迟没有动身。

“这是怎么了?脚上沾了胶了不成?”沐奕言斜靠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问道。

洪宝嘟囔着说:“陛下,奴才觉得,那个厉王看起来不是善类,虽然长得一等一的英武,只怕沾上了陛下要吃亏。”

沐奕言噗嗤一声乐了:“怎么,你当朕喜欢他不成?”

洪宝鼓起勇气道:“难道不是吗?陛下你不是明明喜欢的是俞大人吗?再不济,裴大人又好看又体贴,也比厉王强多了,陛下可不能见异思迁…”

沐奕言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胡说八道什么,被他们俩听到了,仔细你的脑袋。”

洪宝的神情有些悻然:“陛下心里想什么,奴才明白的很,喜欢几个男子又有什么?喜欢便是喜欢了,还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从心里面剜去不成?”

“说的好,”沐奕言赞道,“那些大臣们还不如你一个小太监有见地。”

洪宝高兴了起来:“奴才的命都是陛下救的,陛下喜欢什么,奴才就做什么。”

“马屁精,要是朕是朱厚照,你就是那实打实的八虎之首!”沐奕言笑骂道。

洪宝不太明白,不过他听得出来,沐奕言没有恶意,便笑嘻嘻地说:“陛下把奴才比作老虎,可真是抬举奴才了。”

沐奕言摆了摆手:“放心,朕对厉王没有兴趣,打听他的喜好是另有用处,你快去吧。”

洪宝这才放下心来,乐不颠颠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沐奕言有些感慨,这个洪宝,当初在一个妃子的宫中得罪了人,小小年纪就被打得皮开肉绽,扔在尚礼局外面奄奄一息,是她把他讨了回来。她很早就明白,自己身上背负的秘密,必须要有一个忠心、可靠的太监随身伺候,万一有了纰漏,也还能遮掩一二。

现在看来,洪宝还算忠心,也并没有发现她的女儿身,只是,从前寒舍孤苦他不觉得,现在经过了这权利的熏染之后,他还能一如既往地保持那份忠心吗?

没过两天,洪宝便把自己收罗到的一手消息放在了沐奕言的案头,沐奕言左看右看,一筹莫展:那个沐恒衍,看起来就好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无从下口。

“年少从军,生活简朴…不喜好女色,不涉烟花之地…冷酷无情,御下甚严,曾经杖杀了一名行贿军曹…”沐奕言把那张清单翻来覆去,不敢置信地问道,“吃喝嫖赌都不喜欢,连银子也不放在眼里,他是准备去当和尚吗?”

洪宝绘声绘色地说:“是啊,听说在西北军中,他的外号叫冷面修罗,刚接手西北军时,有几名将军欺他年少,怠慢了他,他一口气斩杀了数十名兵士,血流成河,从此之后,他的将令无人不从。”

沐奕言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杀过一只鸡!“他就没什么心头好?”

洪宝连忙把清单翻到最后,指着上面一行小字说:“这个,沐王爷喜欢书画,尤其是仕女图。”

沐奕言立刻嗤笑了一声:“我说呢,一个男人怎么会不喜欢女色,这好办,等会儿朕便去藏宝阁找几幅父皇珍藏的前朝珍品,包管让他直了眼。”

“不对,陛下,沐王爷收集仕女图很有讲究,很多人进献了那种孤本的古画,或者是本朝一些书画大师的名作,都让他退了回去,倒是几幅的不入流之作被他收入府中,他也从不轻易示人。”洪宝解释说。

沐奕言摸了摸下巴一脸的沉思,旋即暧昧地笑了:“有蹊跷…莫不是他喜欢的是那种…嘿嘿,男人嘛,朕懂。”

说着,她从笔架上提起笔来,在那一条上重重地戳了一下:“好,就这么办!”

话音刚落,俞镛之从外面走了进来,诧异地问道:“陛下要办什么?”

沐奕言立刻将清单飞快地收了起来塞入袖中,把前几日涂的几份杂稿挪过来摆在案几上鱼目混珠:“朕正在潜心向学,奈何总是就这么半瓶子晃荡,不知何时能赶得上俞大人一二。”

俞镛之狐疑地往桌上瞧了瞧,果然,上面是沐奕言的笔迹,他顺手拿过一张来。

“他微笑起来就好像夜空中高挂的冷月,月满霜华,清冷骄矜。”

“他一袭白衣站在落花之间,微风吹拂之处,衣袂飘飘,仿佛下一刻就要散入花间。”

“他手持线书,口若悬河,才贯古今,气质华贵,令人侧目。”

“他眉头微蹙看向一个人时,那目光只怕连石头人都会羞愧垂首。”

这些赞誉的话直白浅显,简直好像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人写出来一样,却透着继续真情实意…俞镛之读了两句,狐疑朝着沐奕言看了过去:“这是你写的文章?”

“是啊,都是朕的肺腑之言,虽然简略了些,俞大人你——”沐奕言随手接过一张,刚瞟了一眼,立刻打了个趔趄,急急地便想去夺,“哎呀错了错了,不是这个!”

俞镛之侧身一让,沐奕言扑了个空,她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呐呐地道:“你…你别看了,这不是上次要朕写的如何赞誉一个人,朕随便乱涂的…”

“学了这么久,怎么写出的文章还是平仄不通,什么微笑起来好像…”俞镛之一边蹙着眉头一边念了几句,只是声音越念越轻,最后几不可闻,他聪明如斯,自然看出来,沐奕言这些话中说的是谁。

尴尬之余,他只好又从案几上拿了一张纸,佯作随意地看了起来:“还有那篇税制的文章呢?让臣瞧一瞧。”

沐奕言立刻把桌上剩余的几张都递给了俞镛之:“都在这里了,朕瞎写了几笔,写的不对,俞大人尽管批评就是。”

俞镛之扫了两眼,忽然把目光落在了其中几行字中:交这么多柴米油盐布匹有什么用?大米要交,其余的交上来没用都烂掉,不如直接交铜板。

“交铜板?这不是加重百姓的负担吗?”俞镛之随口问道。

沐奕言凑了过来,一边不动声色地想去抽下面的两张纸,一边信口开河了起来:“俞大人你这就错了,铜板定得少些,实物大家都去市场上交易就是了,你非得让人交几匹绢布,人家不生产布,还不得去别人那里买?这不是大家都麻烦嘛?更何况这绢布交上来,你还得找地方堆,又得找人看,一不留神还被贪官污吏贪污。铜板多省心啊,朝廷要布再去市场上买呗,这就叫流通,货币流通,你们现在实物税太土了,得慢慢向货币税转变啦。”

俞镛之愣了一下,这话在他听起来满是漏洞,可一下子却真找不出话来反驳,他带着疑惑又往下看了两眼:徭役赶紧废除吧,人家忙着种田的时候你让人去服什么力役,忙着进货的时候让人去修坝…

俞镛之有点吃惊,这一点他也曾和几个交好的大臣商议过,也多次让户部征税的税官避开农事忙碌的时候,但人多事杂,终究难以完全避免。

“废除徭役,那修坝筑路那些货让谁去做?”俞镛之紧盯着她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让了让,沐奕言抽纸的手落了个空。

沐奕言尴尬地收回手来:“这个嘛…这个可以出银子雇人做啊…”

“这些都是你写的?你怎么想到的?”俞镛之沉吟了片刻,怀疑地看着她。

“那还有假?还有谁能写出这么雅致的字来?”沐奕言挺了挺后背,矜持地笑了笑,“自从俞大人交代这篇文章之后,朕日思夜想,晚上做梦都做到这些,想来是先帝在天之灵托梦而来。”

俞镛之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这狗爬似的字还好意思说文雅秀致!他也不好戳破今上的牛皮,盯着那行字喃喃地道:“以铜板代替力役和徭役,然后用这些银两去雇人,一箭双雕…”

“奸诈!”沐奕言瞪了他一眼。

俞镛之精神一振,抓着那几张纸,如获至宝:“不错,陛下的学问一日千里,还有什么说来听听?”

沐奕言得了夸奖,心里也喜滋滋的:“朕每晚都在想,一点都不敢懈怠,比如现在税制科目众多,应该都要取缔合并为按财产征收,可以减轻百姓负担,还有朕听说现在的税收都是户部直接定好要收的赋税,层层分派到各地,这样岂不是本末倒置?税收之本,应该是量入为出,怎么可以量出为入?”

“这…前朝曾经量出为入过,结果却是民不聊生,国库空虚,所以太祖才博采众家之见,定了此种税制。”俞镛之摇头说。

“你们这就错了,这不是因噎废食嘛,前朝一定很多贪官污吏吧?中饱私囊了吧?末期的时候和早期比一定又增加了很多税目吧?百姓们交不了索性就逃走不交了呗。”沐奕言瞎猜了几句,反正一朝一代的覆灭,十有*是离不开这些的。

俞镛之思忖了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还有,税收不足是你们征收的对象出了偏差,老是向百姓征税,换个思路,按财产多少收税嘛,银子一定会哗哗哗地来的。”沐奕言朝着他挤了挤眼。

俞镛之沉默了片刻道:“很难。”

“当然难喽,要从他们的口袋里拿银子出来,就好比在割肉一样,朕那日还做梦做到了有个人为了要改革被人判了车裂,好惨啊,”沐奕言想起从前读到的商鞅的下场,不禁唏嘘了起来,“朕随便写写,俞大人你也随便看看就好。”

俞镛之瞥了她一眼,目光奇异,旋即,他将那几张纸小心地折了起来,淡淡地说:“为民谋福,为大齐谋强盛,为陛下谋强国,臣不惧身死。”

沐奕言大吃一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古往今来,虽然变法到了最后能让国富民强,可率先提出实施变法的有几个能有好下场!

“不行,你别动什么歪脑筋,朕可不要让你成了众矢之的,更不愿看你有什么危险!这些事情,别人去做可以,你要想亲自去做,朕万万不许!”沐奕言情急之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气急败坏地说。

那双手纤细白白皙,衬在绯色官袍上,居然有种别样的秀色;肌肤相贴之处,一股凉意袭来。“冰肌玉肤,自清凉无汗”,俞镛之的心神一荡,脑中居然掠过这样一句话来。

第15章

俞镛之飞快地敛了心神,见她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多谢陛下,臣铭感五内,陛下放心,臣不是傻瓜,自然懂得谋定而后动的道理。”

“真的?你答应朕,万万不可轻举妄动。”沐奕言讪讪地收回了手,不放心地叮嘱道,“不然以后你说的话,递的奏折,朕都一概不准,你让朕学这个学那个,朕也全部都不学,就做个你最讨厌的昏君!”

这些话中带着由心而发的关切,让俞镛之心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层暖意,这样的沐奕言,抛开了一直的淡然伪装,露出了几分胡搅蛮缠的任性面容,落在他眼里,居然让他有种无赖可爱的错觉。他怔了片刻,心中一凛,想起了他此来的目的。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能否请陛下坦诚以告?”他缓缓地说。

“俞大人问话,朕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沐奕言见他语气郑重,只好也正襟危坐地答道。

“陛下到底为何不愿选秀纳妃?要知道,陛下此时根基未稳,这是最便捷的稳固朝中势力的方法,现在三年之期一经出口,陛下便处于十分被动的局面,只怕洛太妃在永和宫都快笑掉了大牙。”俞镛之略带责备地看着她。

沐奕言怔了一下,半晌才嘴角微微一翘,好整以暇地问道:“俞大人,朕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这个问题让俞镛之一下子有些答不上来,他自幼醉心于学问,七岁出口成章,十岁以一篇像模像样的策论名噪京城,被誉为神童。自此之后,他入学、应试、入朝,一步一步,平步青云,沐天尧对他赏识有加,而他也兢兢业业地回报沐天尧,不敢有半分懈怠。

他名声在外,喜欢他的女子很多,家里人也催促了多次,张罗过一回,结果因为父母吵了起来而告吹,一个喜欢好友的女儿,一个看上本家的表妹。后来有人来提亲,他就云淡风轻地说上一句“尚未立业,何以成家”打发了。

好友凌卫剑为了六公主沐语之殚精竭虑,差点送了性命,这让一旁冷眼旁观的他惊异不已,这世上真的有这么盲目而不顾一切的感情吗?凌卫剑足智多谋,怎么看,那个天真忍心的小魔头都配不上他,他怎么就被俘获了呢?

凌卫剑听了笑得很舒畅,留下了一句话:“镛之,你这样的性子,真不知道动情了会是怎样,我很希望能看到你为情所困的那一天,或许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爱慕公主了。”

看到好友夫妇蒹葭情深,他心里隐隐也有些艳羡,只是这些年来,他还真没有遇到过一个能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子。

沐奕言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闪烁着他看不懂的光芒,俞镛之沉默了片刻道:“陛下,臣心在朝堂,并不在意那些儿女私情,更何况,娶妻当求淑女,只要懂得孝顺公婆、善于持家便可。”

这回答在沐奕言的意料之中,她不知道该喜该忧,俞镛之这波澜不惊的性子,的确很难想象他为了一个女子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的模样。

她点了点头道:“俞大人,朕于你刚好相反,不管你信还是不信,人生苦短,朕自从成了这四皇子之后,所求的只不过是有心爱之人相伴左右,自在悠闲地过上一辈子,现在莫名成了天子,实在是出乎朕的意料,若是今日再让朕为了稳固政权和一群不相干的女子共处后宫,看她们争权夺利、年华老去,朕这九五之尊的位置不要也罢。”

“这…臣不是要让陛下非去喜欢一个女子不可,陛下不喜欢就少碰不碰,喜欢便宠着疼着,最心爱的就把皇后之位留给她就是,”俞镛之劝道,又顿了顿,隐晦地说,“若是陛下有其他隐情,也不妨和臣说说,臣说不定也能像个万全之策。”

沐奕言双眼一抬,朝着他看了过去,这一眼氤氲柔媚,仿佛一条蛛丝般黏在了俞镛之的身上。

不知为何,任是俞镛之屏息凝神,他的心还是怦怦乱跳起来,几乎不敢迎视她的目光。

“俞爱卿,朕倒是的确有隐情,”沐奕言朝着他露齿一笑,“不过,朕不想说。”

“陛下,断袖乃是颠倒伦常,男女之情才是正常,陛下年少心性,偶一为之算得上是情趣,但不可沉溺于此…”俞镛之硬着头皮劝道。

沐奕言脸上的笑容一僵,旋即便恢复了常色:“俞大人以为朕断袖吗?你错了,朕最大的隐情不是断袖,是…”

俞镛之屏住了呼吸,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立刻,一股浅浅的皂荚香味沁入了他的鼻翼。

“隐疾。”沐奕言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一甩袖,大步走出了点墨阁。

俞镛之被活生生地赌了一口气在胸口,几步跑到太医院,火急火燎地询问曲太医有什么治疗那种隐疾的秘方,被曲太医笑掉了大牙:“俞大人,是你有隐疾么?让下官搭把脉才能开方子啊!”

俞镛之这才回过味来,天子之疾向来由这位曲太医把关,如果沐奕言身有隐疾,以曲太医之能不可能不知道啊!这厮十有*是在骗他!

凌卫剑听闻此事,笑得直打跌:“好了镛之,你就不要再挣扎了,就照我们的计划,过几日我就让六公主去递请柬办赏春宴去。”

果然,没过几日,六公主沐语之兴冲冲地到了乾景宫,掏出了一张掐金边走银线的请柬,矜持地求见沐奕言。

沐奕言对这个天真任性的妹妹向来亲厚,一听说她要办赏春宴,不由得取笑说:“语之,不是朕小看你,只怕到时候赏春宴没办成,倒成了一场鸡飞狗跳宴。”

沐语之啐了她一口:“陛下你可别胡说,我现在是十足真金的贤妻良媳,从前那些毛里毛糙的毛病,都已经改了,再说了,上次凌卫剑和我打赌输了,说好了要应承我一件事情,这赏春宴就由他操持,我指挥着就行。”

“凌卫剑会输给你?那个笑面狐也会输?”沐奕言忍不住失笑。

沐语之跺了跺脚,脸上泛起了红晕,娇嗔道:“四皇兄!真的,不信你看请柬,要不是他输了,他会下这大功夫帮我?”

沐奕言暧昧地笑了笑,接过来一瞧,只见上面绘一朵工笔牡丹,花瓣纤毫毕现,华贵艳丽,牡丹的旁边落了一排小篆和一个印鉴,正是凌卫剑的手笔。

沐奕言点了点头,正色道:“好,既然是皇妹和驸马邀约,这个赏春宴朕一定赏光,不过,先说好了,美人、美食、美景,一个都不能少。”

“放心,”沐语之满口答应,“包在臣妹身上!”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公主府要办赏春宴,届时王公贵族、才子佳人荟萃,是京城难得一见的盛事。

就连后宫的洛太妃也听说了,一天早上她沉着一张脸,摆着摆场到上福宫去祭拜先帝去了,抽抽噎噎地在里面呆了一个时辰,出来后给沐奕言送了个信:听闻陛下要替先帝守孝三年,哀家甚感欣慰。

这是明着暗着在提醒她要遵守诺言不纳妃呢。沐奕言笑了笑,很有礼貌地回了一句:“太妃安心就好。”

一旁的袁骥跟在沐奕言身后,默不作声从乾景宫一直到了点墨阁,忽然低声问道:“陛下,洛太妃如此藐视圣威,你为何不生气?”

袁骥已经在宫中当差近一个月了,也看了林林总总的人,多少有了些了解,他替沐奕言觉得憋屈。

“我生气做什么?”沐奕言耸了耸肩,“你瞧她每天绞尽脑汁要给朕找不痛快,朕要是生气,不就是中了她的计了?”

“可是,这样下去,陛下你不怕她有不轨之心吗?”袁骥忿然道。

沐奕言倏地转过身来盯着他。

袁骥一凛,立刻请罪:“卑职失言了。”

沐奕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我君臣之间,不必拘此虚礼,但在外人面前,你可万万不能说这种话,不然被有心人学了去,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袁骥显然呆了呆,半晌才说:“是,卑职明白。”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提防着她呢。”沐奕言笑着说,“可是,她总归是小七的母妃,老人家的话,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就是了。”

袁骥沉吟了片刻道:“陛下,卑职觉得,单是洛太妃一个人,也不怕她翻出什么浪花,怕只怕…”

沐奕言颇有兴致地应了一声:“你倒是说说,怕的是谁?”

袁骥压低了声音道:“自然就是那天撞到的厉王殿下,此人冲撞了圣驾居然都不下跪请罪,神情之间倨傲无礼,陛下千万要小心。”

“这也难怪,朕和他…唉,总之是时运不济,”沐奕言叹了一口气道,“对了,你也在西北军呆过,你倒是说说,厉王爷此人如何?”

“卑职只是偏军中的一个小小的都尉,并不是直辖于厉王,但总能听人提及,此人深不可测,陛下多留点心就是。”袁骥想了想说,“还有,卑职听说厉王爷虽然为人冷酷,但注重亲情,一年总有那么三两次会采办一堆礼品送往京城,京中也总会有些珍稀玩意儿送到军中。”

厉王府中只有一个母亲和妹妹,这京城和西北的往来,显然不是这两个妇人所为。

沐奕言有些沮丧了起来,看来要把此人拉拢过来,得花大力气大价钱。

父皇啊父皇,他在西北军也就算了,反叛也就在西北,现在你居然还让他统领禁军,他要是一个不高兴,关门逼宫,我这不是被他关门打狗吗?

她在心里腹诽了片刻,忽然又精神了起来,八卦地问:“我听说那厉王这把年纪了还没娶妃,身旁只有几个侍妾,真的还是假的?”

“这个…卑职当时只是埋首练兵,倒是不太知道。”袁骥摇头。

“一定是西北的女人都五大三粗的,所以他还没娶妃,”沐奕言脑中灵光一现,对了,不如在赏春宴中帮他找个千娇百媚的才女美人,这下他总不会冷着一张脸了吧?

袁骥又摇了摇头:“西北的女人虽然没有京城的精致,不过胜在爽快不忸怩,也有很多英姿飒爽的绝色。”

沐奕言饶有兴趣地问:“那你呢?你有没有意中人?”

袁骥洒然道:“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卑职在老家有许多生死之交,女人嘛,太麻烦。”

沐奕言暧昧地用肘子戳了戳袁骥的胸膛:“怎么,难道你也喜欢男的?”

袁骥的面上一红,忍耐地叫了一声:“陛下!”

沐奕言哈哈大笑了起来:“哎呀呀,袁骥你怎么看起来好清纯,不会还是只童子*?这可不行,让朕好好教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