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作势欲扑,袁骥吓得连退了两步,落荒而逃:“卑职…卑职去喝口…水!”

第16章

这春日融融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好像昨儿个刚收到请柬,今儿个赏春宴就到了。

赏春宴定在了城郊的悦思书院,这是大齐最富盛名的书院之一,当朝大儒林蕴风任书院院长,城中四品以下的官员子弟无缘进入国子监就读的,十有*都在此求学。

沐语之和林蕴风之子林承锦有着不一般的交情,承他的面子,才定下了这书墨浸淫的百年书院。

书院曾出过好几个名人,更有商贾巨富年年的赞助,占地数百亩,小桥流水,竹林凉亭,乍眼看去倒像是一处风景名胜一般。

春日的悦思书院更是美景如画,偌大的院子足足可以容纳百人,四周围着一圈开得正艳的樱桃树,一簇簇粉色的云将书院妆点得仿如仙境一般;海棠、山茶、牡丹、芍药掩映在一片绿色之中,随处可见,美不胜收。

从前的赏春宴一般都是一群人围在一起赏花吟诗作对,有才艺的人抚琴作画献舞,总之,怎么雅致怎么来。这次凌卫剑独辟蹊径,设置了几个场所,大院子里是泼墨作画绘春,内院里是吟诗作对书春,后院请了个戏班子弄春,一排书舍里各自安排了一些小把戏戏春…看起来十分热闹。

各个场所边都安排了丰盛的点心,可以自取,也可以让仆人送过来,每个入场的人都手持一张名帖,如果在每个场所留下大作,便可得印章一枚,届时赏春宴结束时,多者为胜,会有神秘大礼相赠。

沐奕言一身便服走在其中,越看越是佩服,凌卫剑还真会动脑子,这赏春宴这样办,可比传统的轻松愉快了好多,看衣着打扮,参加的人多是京城的年轻男女,非富即贵,这样的安排让平日里的男女大防冲淡了不少,女子们的盈盈浅笑不绝于耳,就好像…某种意义上的相亲大会一样。

沐奕言心中有些疑惑,这京城还有哪个人能让她那个像狐狸一样精明的妹夫出这么大手笔搞这么一个相亲大会?凌卫剑这是要算计谁吧?

和沐语之说好了,今日沐奕言便装出席,门口领名帖时也用了个化名“慕言”,问起来一律说是沐语之的远方表兄,反正此次赴宴的都是妙龄男女,见过沐语之的原本就没几个。

正院里有几桌人在挥毫作画,旁边的树下已经挂了好几副,不少人驻足欣赏,沐奕言背着双手走过去一瞧,只见樱花满园图、青山翠鸟图、美人折花图…一幅幅都笔力不凡。

“不错不错。”沐奕言赞道。

“这位公子也来画一幅,得个印章,十个印章盖满便有礼物相赠,留的墨宝还能让这么多人观赏,说不定就能结识有缘之人,何乐而不为?”一旁的书童伶牙俐齿地道。

沐奕言也觉得手痒痒的,欣然应允道:“正合我意。”

书童殷勤地帮她铺纸磨墨,万事俱备,沐奕言提气凝神,挥毫一气呵成,又端详了片刻,最后添了几笔,满意地点了点头:“挂起来吧。”

书童揉了揉眼睛,几近呆愕地盯着那副画,只见上面鬼画符般地画着一个大头矮身的怪物,头上顶着一朵大红花,脸上露着一个几近猥琐的笑容…

“这…这…”书童的手都有些颤抖,满面悲愤地在沐奕言逼视的目光下将它挂在了一幅美人折花图旁。

这个猥琐小人是她从前QQ表情里用得最多的,沐奕言左右端详了好一会儿,觉得十分亲切,不由得用肘子戳了戳身旁的洪宝:“怎么样?我的画技略有进步。”

旁边没有声音,沐奕言不由得有些纳闷,转头一看,顿时起了一层薄汗:沐恒衍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幅画出神。

沐奕言一把拉住了正要走的书童,鼓励地看着他:“这位小哥,你觉得我这幅画怎样?没关系,大胆说。”

快!快说难看死了,快把它摘下来!沐奕言在心中呐喊。

书童咬着嘴唇,院长昨日就反复交代了,今日来的人非富即贵,得罪不起。“好看,公子的画技…神了!”

话音没落,书童羞愧地涨红了脸跑了。

沐奕言颓然站在这画前,长叹一声道:“恒衍兄,画得不好,请多多包涵。”

沐恒衍终于将目光从画上收回,转而落在了她的身上:“陛…”

“恒衍兄不必多礼,叫我言弟就好。”沐奕言笑了笑道。

沐恒衍从善如流地道:“言弟,你这画技师从何人?赏春宴结束后能否将此话赠与为兄?”

沐奕言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才惊喜地道:“恒衍兄真乃知音啊,实不相瞒,小弟的画技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虽然比不上旁人的意境,但胜在传神。”

沐恒衍看起来有点失望,沉默着往前走了一步,沐奕言不愿失去这大好的机会,跟了上去,暧昧地笑了笑:“听说恒衍兄喜欢收集一些…特别的画作?”

沐恒衍的目光如刀,倏地瞟了过来。沐奕言却没瞧见,洪宝一溜儿小跑过来了,手中端着一盘玉米糕:“陛…公子,肚子饿了吗?幸好奴才见机得快,不然只怕被人抢光了。”

沐奕言矜持地摆了摆手:“我不饿,你自己先尝个吧。”

洪宝呆了呆,一眼看见沐恒衍,立刻乖乖地退到一旁。

“前几日我得了一幅特别的仕女图,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赠与恒衍兄。”沐奕言笑着说。

“多谢。不过都是大家以讹传讹,我喜欢的不是仕女图,而是一种特殊技法的画作。”沐恒衍冷冷地说。

沐奕言有些失望,又打起精神道:“无妨无妨,今日看去,琴棋书画、才貌双全的女子可真是不少,恒衍兄可有哪个看中意的?我来帮你牵线搭桥。”

沐恒衍漠然地摇了摇头。

沐奕言恨得牙痒痒的,真的是一块又臭又硬的茅坑石头,她绞尽脑汁琢磨着还有什么可以套近乎,忽然瞧见沐语之从院子的另一头拎着裙摆飞奔了过来,差点收势不及撞到她的身上。

“四哥你可来了,等得我都急死了,”沐语之匆匆行了个礼,后退了一步,歪着脑袋打量着她,忽然噗嗤一下乐了,“四哥今日看起来很是好看。”

的确,平日里沐语之一般都是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今日换了一身白色的色织锦袍,雅而不俗,一头黑发用玉簪挽起,面如白玉,衬得那一双黑眸点漆一般,秀色无边。

沐奕言伸手在她脸庞上捏了一下:“没大没小的,居然还调戏起我来?”

沐恒衍眼中的讶色一闪而过,叫了一声“六公主”,沐语之这才看到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惊喜地叫道:“厉王哥哥!我都不认识你了!太好了,我总是听说你在西北的英勇事迹,真想亲自去西北瞧瞧!”

沐恒衍的嘴角终于翘了翘:“六公主长大了,性子却还是和以前一样。”

“来来来,你们都来得正好,”沐语之殷勤地把两个人往院子的另一头请,“我有好几个闺中知己,听说四哥要来,都眼巴巴地等着呢。”

一簇簇山茶花旁,正有七八个人围在一起,五女三男,中间一男一女正在对弈,围观的有好几个。

沐语之叫了几个名字,那一男一女停了对弈和大家一起迎了上来见礼。

“四哥,这是应将军的孙女儿,棋力不凡,刚才下走了好几位才子呢;这位是驸马的表妹,一手书画只怕连凌卫剑都要甘拜下风;这位是…”沐语之说得兴起,早就把凌卫剑叮嘱的含蓄两个字抛到了九霄云外。

几位粉面桃腮的二八女子都面带羞涩,朝着沐奕言看了过来。沐恒衍冷峻,几名少女只敢偷看都不敢搭腔,沐奕言看起来就亲切和善多了,她们便一股脑儿都围在了沐奕言身旁,两个胆大的更是借机寒暄了几句。

眼前的沐语之滔滔不绝,就差手中挥着一块小手绢便成了媒婆的模样;几名女子或丰腴或纤细,或秀美或清贵,或爽直或羞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沐奕言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相亲大会要算计的,正是她这个九五之尊啊!

沐奕言再也没有心思应和,和那几个女子敷衍了几句便推辞说有事离开了,沐语之哪里肯罢休,一路跟在她身后吃吃地笑:“四哥,她们几个你都不喜欢吗?”

“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一定要让我娶个真心喜欢的女人!”沐奕言的心情有些糟糕。

“是是是,我的四哥,”沐语之软语道,“我就说,普通的女子四哥一定看不上,凌卫剑还非得让我试试,咱们不理他。”

沐奕言气乐了:“好,赶明儿你搬到宫里来住两天,好好气气他!”

沐语之的眼珠儿一转,殷勤地说:“四哥你别生气,你不喜欢她们就别看了,来,往这里走,那里有个僻静的所在,很漂亮,我在那里安排了一些精致的酒菜,原本想要自己享用的,这下就让你一个人清静清静吧。”

沐语之领着她拐入了一条小径,不到片刻,眼前出现了一个精巧的人工湖泊,潺潺的水声传来,湖边有一座假山,上面挖出了一个小小的瀑布,从山上直泻而下,看起来秀丽雅致。

湖边的小凉亭中摆着一张小方桌,放着一壶酒和几碟小菜,沐奕言往前走了两步,颇有点惊喜地道:“居然还有这样风雅的所在,语之…”

旁边没有声音,沐奕言回头一看,沐语之不见了。

“神神秘秘的,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她不有些不解,不过沐语之走了正好,她现在还真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在小凳上坐了下来,打开酒壶,一股清冽香甜的味道传来,看来是那种自家酿的米酒,她正口渴,一口气连喝了三杯,正想喝第四杯的时候,只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的窸窣声,她转眼一瞥,忽然一下便呆住了。

第17章

只见假山旁的海棠树下,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正踮起脚尖在折一支海棠花,身形纤长秀美,衣袂飘飘,落花缤纷,绯红的花瓣落在白衣上;几只燕子从湖面上倏尔掠过,在海棠树上盘旋片刻,眨眼飞向天际…人在画中,令人遐想。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沐奕言的脑中掠过这样的诗句,屏息看着那个女子,脑中忽然灵光一现,顺手从路边折了一支含苞待放的山茶花,大步朝着她走了过去。

她一路走一路想着该如何搭讪,只是想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好像要破坏这意境,憋了半天,只好在女子的身后低唤了一声:“姑娘,在下这厢有礼了。”

那女子的身影一颤,立刻僵直了,好半天才缓缓地转过身来,手中的团扇半掩住了脸庞,微微朝她福了福。

沐奕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地揉了好几下,惊疑地问:“俞…你是俞镛之的…妹妹?”

眼前的女子眉目如画,清雅脱俗,仿如一朵空谷幽兰,只是,那容貌沐奕言熟悉的很,日日相见,夜夜梦回,不正是她那清高矜傲的中书侍郎吗?

那女子点了点头,冲着沐奕言抿嘴一笑,拿起刚折下来的海棠花枝,在地上划了几笔。

“钏,俞钏之?”沐奕言想起来了,这个名字她曾经听沐语之提起过,俞太傅的幺女,出口成章,七步成诗,才名誉满京城,当时还参加了格鲁使臣的聚会,想必也是一个豁达通透的女子,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馅饼啊!

她又惊又喜地道:“在下慕言,羡慕的慕,言语的言,和令兄俞镛之颇有渊源,令兄可真会藏秀,家中有如此娇俏的妹子,居然从来都没和我提起过。”

说着,沐奕言往前走了一步,将手中的山茶花往前一递,赞叹道:“姑娘如此身姿,令人心生向往,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和姑娘对湖浅酌,共赏春光?”

俞钏之接过花来,随手放入袖中,却摇了摇头。

沐奕言锲而不舍地说:“俞家妹子放心,我和令兄是好友,不是什么登徒子,你若不放心,我去找令兄作陪。”

一颗石子从俞钏之的脚下滚落,扑通调进了湖中,俞钏之受了惊吓,脚下打了个滑,沐奕言刚想去扶,俞钏之却往后退了两步,面带惊慌地四下瞧了瞧。

树林外隐隐传来呼唤声:“小姐…小姐…”

俞钏之轻呼了一声,沿着湖堤紧走了几步,跨上了台阶,眼看着就要步入另一条小径往后院而去,沐奕言哪里肯罢休,也追了几步,语声恳切:“俞家妹子,你我相识即是有缘,今日赏春盛宴,在下不才,想邀你吟诗作对,舞剑论友如何?”

俞钏之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嘴角微微上翘,那笑意似有若无,简直和俞镛之的相差无几。

沐奕言的心神一荡:“俞家妹子,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去忙,半个时辰后我邀几个好友在西边的第一间书舍等你,你一定要来!”

俞钏之抿住嘴角,轻轻地点了点头,眨眼便步入小径不见了。沐奕言看着她的背影,骤然精神一振,打了个响指,快步往前院而去。

大院里依然十分热闹,三五一群,谈诗论画品茗,一边的小吃也流水般地往上送着。

沐奕言无瑕细看,在人群中急急地穿梭着,抓着一个面熟的人便问:“厉王呢?有没有见到沐恒衍?”

洪宝倒是一下子就瞧见她了,紧跟在她身后,好奇地问:“公子你找他做什么?”

“大事!你瞧见他了没?”沐奕言有些着急,“赶紧一间间帮我去找。”

“是。”

洪宝应了一声,刚想离开,沐奕言想了想,改变了主意:“洪宝你别找了,去厨房弄些精致的小菜,摆到书舍最西边的第一间,我邀了几个人闲聊,你琢磨琢磨,最好上些能调动气氛的,别丢了我的面子。”

“是!奴才办事,公子放心。”洪宝响亮地应了一声,一溜烟就跑开了。

沐奕言正要抬脚往前走,忽然觉得背后有什么在盯着她,她一下子转过身来一瞧,只见裴蔺正站在一棵树下笑吟吟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她的头皮一阵发麻,却再也不能溜走,只好冲着裴蔺抱了抱拳寒暄道:“裴兄,你也来了。”

“沐弟不躲着我了吗?”裴蔺戏谑地道。

沐奕言讪笑了两声,凛然道:“这是谁在中伤你我之间的兄弟情意?裴兄丰神俊朗,小弟一直望眼欲穿,想和裴兄把酒言欢。”

“此话当真?”裴蔺立刻拿捏住了话柄,“走,那我们去找个地方喝一杯。”

沐奕言哪里敢去,只是正色道:“喝酒还不简单,什么时候都可以,这赏春宴可不是每日都有,裴兄不要浪费了语之的一片心意,看着哪家的姑娘喜欢,不妨多聊两句。”

裴蔺摇了摇头:“没中意哪个,倒是沐弟,我看你眉飞色舞的,难道是碰到意中人了?”

沐奕言四下看了看,凑到了裴蔺耳边悄声道:“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她的发丝掠过裴蔺的耳畔,痒痒的,就好像裴蔺此时此刻的心情。裴蔺恍惚了片刻,低声道:“谁?”

“俞镛之的妹妹,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妹,飘逸出尘,丽质天生,和俞镛之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沐奕言赞道。

“你喜欢上她了?”裴蔺显然吃了一惊,“可你不是…”

“哎呀,快来不及了,”沐奕言忽然回过神来,半个时辰眨眼即过,沐恒衍还不见踪影,“裴兄,帮我到西首那里等着她,我约了她吟诗作对,如果她来了,帮我拖上一刻,我马上就来。”

“你和她幽会,我去凑什么热闹…哎…你别走啊!”裴蔺愕然看着沐奕言的背影,犹豫了片刻,跺了跺脚,只好朝着西首的书舍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找得太急,沐奕言觉得身上有些发热,她抹了一把汗,撸了撸袖子,顺手从一旁的桌上抄了一叠小笺扇了起来,那书僮正是刚才挂画的那个,急得抓耳挠腮:“公子,公子这是方才赏春的诗作,你怎么拿它们当扇子…”

沐奕言瞟了他一眼“是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公子的画太好看了,一直有人来问,”书僮认出她来,愁眉苦脸地说,“小人愚钝,解释不了其中的奥妙,便羞愧地避到这里来了。”

沐奕言点了点头正色道:“普通人的确难以参透画中奥秘,不必自卑。”

书僮的脸庞抽搐了一下,赔笑着说:“是啊,小人正想找刚才那位神气的公子讨教一番,只可惜他看起来很难接近,又太忙,八成不会理我。”

“神气的公子?”沐奕言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忽然恍然大悟,“你知道他在哪里?”

书僮指了一下东首的书舍:“就在那里,他连赢了三盘,被几个好棋的堵在里面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沐奕言喜出望外,疾步朝着那书舍走去,果然,东首那间围了约莫*个人,沐恒衍盘坐在中间,有一男一女,分别执着白子黑棋,在棋盘上移来移去,沐恒衍依然表情冷肃,间或吐出几个字来,伸手在棋盘上挪几下。

看的人都屏气凝神,没人来搭理沐奕言,沐奕言心里着急,灵机一动叫道:“恒衍兄,有人想和你对弈,你敢是不敢?”

众人的目光刷的一下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其中一个男子嗤笑了一声:“厉王殿下的棋力乃京城一绝,全京城只怕俞镛之俞大人尚能对弈一二,何人敢出此大言?”

沐恒衍站了起来,打量了她片刻,语声中带了几分轻蔑:“是言弟你吗?”

沐奕言微微一笑,神态闲适从容:“何必多言?恒衍兄跟着来就是了。”

众人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沐恒衍走了几步,沐奕言摆了摆手:“就请了恒衍兄一人,此人喜静,诸位还是请留步。”

众人有些尴尬地停住了脚步,都朝着沐恒衍看去,沐恒衍正被缠得心烦,顺水推舟地应道:“好,诸位留步。”

沐奕言松了一口气,领着他走了几步,喜滋滋地道:“恒衍兄,听说你已经二十有六了,年纪不小了啊。”

沐恒衍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听说你还没有娶妃,你母妃不着急吗?”沐奕言探起了口风。

沐恒衍斜睨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你喜欢怎么样的?说来听听。”沐奕言笑嘻嘻地问。

沐恒衍的脚步慢了下来,眉头微皱,自他从军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唠叨八卦过了。

“我来猜猜好不好?”沐奕言兴致勃勃地道,“恒衍兄如此英雄,必然喜欢的不是俗世女子,那种淡然雅致,飘逸空灵的,你喜不喜欢?”

“京城有这样的女子?”沐恒衍的眼中露出嘲讽之意,“若我不是厉王,只怕这里的女子都不会看我一眼。”

“当然有!你孤陋寡闻不要扯上一大群人,”沐奕言有点不高兴了,“今日要与你对弈的正是这样一个妙人,你可不要言出无状,唐突了她。”

沐恒衍这才有些回过味来,这哪里是大齐的九五之尊,这不是一个活脱脱的媒婆吗?

沐奕言侧过脸来冲着他挤了挤眼:“来,赶紧的,这佳人就好比天上的明月,你不赶紧,就瞧不见最圆最亮最美的那一刻了。”

说话间,两个人便到了西首的那间书舍,门虚掩着,隐隐有窸窣声传来,沐奕言心中大喜,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和煦的笑容,推门走了进去:“俞家妹子,我来晚了,恕罪恕罪。”

第18章

话音未落,沐奕言顿时傻了,屋里的确有人,也正坐在桌旁小酌,只是不是那佳人俞钏之,而是她的兄长俞镛之。

俞镛之一见是她,立刻冲着她微微一笑站了起来,他刚想说话,随后而来的沐恒衍几步便走进了屋子,一见俞镛之顿时眉头一皱。

“言弟,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俞大人难道就是那个妙人?”

“厉王殿下?你怎么来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问道,一齐看向了沐奕言。

沐奕言有些心虚,要是让俞镛之知道了她在打他妹妹的主意,拉拢沐恒衍,只怕要生气,她讪笑道:“没,没什么,我路上偶遇了恒衍兄,便一起过来亲近亲近。”

俞镛之的眉头微蹙:“我…我正有事找…你。”

沐奕言心里直打鼓:难道俞钏之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俞镛之了?她以为碰到了登徒子吗?她赶紧赔笑道:“不忙不忙,难得大家都聚在一起,来,先来用点吃的,肚子都饿了。”

说着,沐奕言拽着沐恒衍就往凳子上坐,只可惜沐恒衍纹丝不动,她倒是打了个趔趄。

一串脚步声响起,裴蔺从内室里走了出来,一见沐奕言便笑道:“沐弟,原来你约的是镛之,还神神秘秘的,要是不早告诉我,我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免得打扰你们两个。”

沐恒衍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几近铁青,犀利的目光在这几个人身上梭巡了片刻,冷哼了一声:“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让我来这里看你们争风吃醋?还是想把我也收为入幕之宾?你若是脑子里整日都是这些不知伦常、风花雪月之事,大齐危矣!”

此语一出,那三个人立刻脸色都变了,俞镛之怒道:“厉王殿下你休要血口喷人!”

裴蔺一拍桌子,哐啷一声,那桌上的盆碟震了一震:“大胆,居然羞辱陛下,你意欲何为?”

“这里没有陛下,我也不是厉王,”沐恒衍丝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我只是一个刚从西北回来的普通人,为大齐忧心!”

“西北回来就了不起了?你身为臣子,倒是先检讨一下自己有没有行差踏错?”裴蔺上前一步,逼视着沐恒衍,“换防回京居然不先觐见陛下,还有什么脸面说为大齐忧心?”

沐恒衍的脑门突突一跳,他的确没有觐见沐奕言,一来是被换防回京,心中难免心存芥蒂,二来今上的人选出乎意料,他的确没有把沐奕言放在心上。后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失望,索性也就自顾自地把这件事情免了。

他不得不仔细打量起裴蔺来,脑中忽地就掠过一个人名:“兵部侍郎裴蔺?镇南王三子?”

“正是,有何见教?”裴蔺沉声应道。

“五十步笑百步而已,镇南王府又何时把陛下放在眼中?”沐恒衍冷笑一声,“更何况,你孤身一人到了这京城,想做什么,做了什么谁又能说得清楚?”

裴蔺的脑袋嗡地一声,朝中虽然有人风言风语,可敢这样明着对他说的,沐恒衍却是第一个。他怒目而视,厉声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裴蔺对陛下对大齐的忠心日月可昭,倒是你,背地里弄什么魑魅魍魉的勾当!”

“你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和我比忠心吗?”沐恒衍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怒不可遏。

“品级比你低又如何,有本事大家用实力说话。”裴蔺反唇相讥。

“好,既然如此,今日我不和你说什么品级的事情,先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沐恒衍把长袍一撩,系在了腰上,神情冷肃。

裴蔺大笑了几声,朝着他拱了拱手哂然道:“好,今日就来领教一下厉王殿下的高招!”

两个人没说几句,眼看着就要动手,俞镛之急了,这堂堂朝廷命官,在这书院打了起来,还是在六公主的赏春宴上,成何体统?

他急急地往前一步,连声劝道:“大家同朝为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都少说一句,陛…言…言弟…”

他叫了两声沐奕言的名字,却没见沐奕言有什么反应,不由得着急地看了过去:“言弟你倒是说话啊!”

沐奕言恍若未闻,只是脸色有点奇怪地盯着他。

“你怎么了?”俞镛之恼了,“我脸上是长花了吗?”

沐奕言神情恍惚地摇了摇头,往前踉跄了一步,嘴角挤出了一丝笑容:“镛之,我心里有点难受。”

俞镛之心里一慌,顾不得那两个人了,飞快地扶住了她:“怎么好端端地心里难受了?他们都是情急了胡说八道,不必理他们。”

沐奕言漠然瞟了那两个剑拔弩张的人一眼,拿起桌上的酒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俞镛之一下子按住了她的手,急促地道:“心里难受怎么还喝酒?快去那边的榻上歇息片刻。”

旁边一声轻叱传来,那两人揉身而上,斗在了一处,幸好两个人都还顾忌着外面的人,使的都是精巧的挪腾功夫,只听见拳击在肌肉上的闷响声。

沐奕言一下子拍开了俞镛之的手,哈哈大笑了起来:“好,打得好,打得妙,裴兄加油!左勾拳,旋风腿,打!”

说着,她模仿着来了几下,俞镛之简直瞠目结舌,跺着脚道:“你你…你还火上浇油!”

沐奕言理也不理他,收了拳脚,又拿起了酒壶,把酒杯在桌上放了一溜儿,一一倒满,朝着俞镛之吊儿郎当地笑道:“来,镛之,陪我喝一杯,喝了胸口就不难受了。”

她把酒杯往俞镛之怀里一送,那酒杯一歪,差点洒了俞镛之一身。

“哐啷”一声,裴蔺一个扫堂腿,一根凳子踢了个脚朝天,俞镛之见了,气得把那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沉着脸道:“好,你们两个朝廷命官,当众斗殴,明日我就禀告吏部,在你们的品绩上记上一过!”

“说的好!大家都记上一过,”沐奕言一边喝,一边笑嘻嘻地说,“你们敢不把镛之放在眼里,统统记过!”

眼看着她一连喝了两杯,俞镛之慌忙想去夺她手中的酒杯,却被她闪身躲过,俞镛之急了,将桌上剩余的两杯抢了过来,一手一杯落进了肚子里,不到片刻,他就觉得喉中一阵火烫,脸上有些烧了起来。

他暗道糟糕,他的酒量原本就不好,这酒看起来很是甘醇,只怕后劲很足。

他用手在桌上撑了一下,不知道这一场闹剧怎么收场,犹豫了片刻道:“言弟,我们先走吧,让他们打个痛快。”

沐奕言依然嘴角带笑,那笑意却越来越浅,隐隐有几分凄苦之意:“镛之,我可不能走,你妹妹呢?我还等着她呢,怎么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