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宝奇怪地问:“你家主子不就是回去探个亲吗?等他回来了这府里空荡荡的怎么办?”

“这我老头子就不知道了,回来了就再召集人手呗,这也不难。”

沐奕言茫然看着这空荡荡的宅院,脑中一片晕眩:这是出了什么事了?难道…裴蔺他…不可能!

她定了定神,刚想到里面去瞧瞧,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几个人禁不住回头朝着来路看了过去,只见一名左骁营的侍卫拍马朝着她们疾驰了过来。

“陛下!可算找到你了!请速速回宫!七殿下中毒垂危!”

作者有话要说:忧桑四十五度角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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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重华宫里乱成一团,哭的哭、闹的闹,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地,太医、药僮们一个个慌里慌张地走动着,让人晕了眼。

沐奕言一路疾奔而来,到了沐奕啸的屋门前,胸腔被空气胀满,几乎要喘不过起来,咽喉中好像被火烧了似的,几乎能闻到一股铁锈味儿。

屋门半掩着,沐奕言定了定神,一下子推了开来,只见床前围了六七个人,最中间的是洛太妃,被两个嬷嬷扶着,几乎半瘫在她们身上。

“小七怎么了?”沐奕言急匆匆地分开人群,只见沐奕啸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嘴角流着几丝涎沫,他小小的身子几乎半缩了起来,在那张大床的印衬下,显得分外凄凉无助。

这是她那活泼可爱的七弟吗?沐奕言一阵晕眩,心痛如绞。她俯□来,握住了沐奕啸冰凉的手,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一名太医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地回禀:“陛下,七殿下这是中毒了,毒性很烈,幸好有人发现得早,在臣来之前已经处理过了,臣现在已经灌了解毒丸,用针灸压制了毒性,臣怕毒性有变,正找人去请曲太医了。”

洛太妃怨毒的目光落在沐奕言的身上,忽然之间嚎啕大哭了起来:“这是有人要害我们母子啊!啸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就跟着你一起去了,一起去找先帝喊冤啊!这是有人狼心狗肺,容不得我们母子啊!”

说着,洛太妃一推那两个嬷嬷,跌跌撞撞地就朝着那沐奕言撞了过去,嬷嬷惊呼一声,去抓却只抓了个衣袖,沐奕言赶紧往侧边一让,洛太妃的头正好撞在床架上,顿时,额头上血流如注。

屋子里乱成一团,太医慌忙替洛太妃止血,劝慰声、哭泣声响成一片。

沐奕言木然看了看孤零零躺在床上的沐奕言,又看了看嚎哭的洛太妃,忽然心中一阵疲惫,她在床上坐了下来,沉声道:“洛太妃,你哭哭啼啼又有何用,当务之急,先是把七弟的毒治好,还有就是追查真凶,小七身旁伺候的人呢?于公公呢?曲太医呢?全都给朕找过来!”

重华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跪在院子外面,于鲁已经带着内务局的人亲自一间间搜查着线索,曲太医总算赶来了,把人都轰出了沐奕啸的屋子,只留了一个药僮在身旁搭把手。

洛太妃瘫坐在正厅的椅子上,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沐奕言听不清楚也懒得去听,只是感觉到身后那道怨毒的目光好像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她走到院子外面,看着地上黑压压一群人瑟瑟发抖,脑中转过好些念头:是谁胆敢下毒害小七?小七有事了,谁是最大的得利者?小八呢,小八会不会有事?

她刚想到这里,便看见沐奕阳被他的奶娘牵着跌跌撞撞地从门外跑了过来,一下子扑进了她的怀里,语声中带着几分哭音:“皇帝哥哥,七哥怎么了?他们说七哥生病了!皇帝哥哥你快把七哥治好!”

沐奕言的母亲庄太妃扑了上来,一把抱起小八,颤抖着摸了摸他的脸,失声痛哭了起来:“阳儿…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了!”

奶娘有些慌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八殿下散了学非要去演武场,和师傅练了好一会儿拳术,来晚了。”

沐奕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宽慰了小八几句,冷冷的目光逐一朝着底下的人扫了过去:“小七出事的时候,谁在跟前伺候?”

一个身影从一群人中跪爬了出来:“陛下,是奴才。”

沐奕言一看,那人也只不过十二三岁大小,正是小七跟前的小太监池乐,当初她深怕两个小孩子在重华宫太无聊,专程让于鲁挑了一些年龄相仿的太监。

“把这个奴才先给哀家拖下去乱棍打死!”洛太妃在她身后尖叫着。

池乐整个人都有些发颤,他努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中盛满了恐惧的泪水,却还是力持镇定:“陛下,七殿下刚好散学归来,吃的喝的都是奴才先尝过的,要是有事,奴才肯定先已经死了,奴才经手的东西,肯定没有问题。”

“你这个贱奴,居然还敢顶嘴!肯定是你偷懒了!”洛太妃歇斯底里地叫道,几步就冲了上来,照着他的脸就是一个耳光,顿时,池乐那白皙的脸上肿起了一片,鼻子被洛太妃的尖指甲划出了一道血痕。池乐也不敢闪避,只是一下下地磕着头,脑门上顿时血肉模糊起来。

沐奕言皱起了眉头:“洛太妃先歇一歇,同一个奴才置气倒是失了身份。朕一定会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洛太妃怪笑了一声,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陛下,你何必做戏呢?啸儿这幅模样,只怕你心里都乐开了花吧?”

沐奕言正要反唇相讥,于鲁从另一头偏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陛下,奴才把重华宫都搜遍了,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洛太妃冷冷地道:“于公公,哀家也不指望你能查出些什么来。”

于鲁愣了一下,薄怒道:“洛太妃这是何意?难道在怀疑奴才不成?”

洛太妃捋了捋散乱的鬓发,看起来已经彻底镇定了下来:“于公公多心了,哀家只是在想,那人既然胆敢下手,必有万全的准备,只怕搜这重华宫是不够的,哀家孤儿寡母,势单力薄,只怕就算冤死在这宫中也无人知道。”

“洛太妃,你看起来哀伤过度,胡言乱语朕也不和你计较,”沐奕言冷冷地道,“来人呐,快扶洛太妃到屋里歇息。”

两个嬷嬷见势立刻扶住了洛太妃,洛太妃却忽然推了她们一把,眼中掠过一道厉色,嘴角诡异地翘了起来:“陛下,今日可由不得你一个人说了算了,哀家豁出去了,反正左右也是个死字…”

一丝不安从沐奕言的心头浮了上来,她盯着洛太妃瞧了两眼,刚想说话,只听得大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不到片刻,重华宫的大门被推开了,一群人涌了进来。

沐奕言定睛一瞧,只见俞太傅、定安候沐霍渊、威武将军应敬仁…朝堂、皇族中德高望重的老臣、皇亲有四五个,后面跟着俞镛之、凌卫剑、沐恒衍、吕泽豫等重臣,最中间的却是一个素衣白袜的女子,约莫四十来岁,眉目威严,手中一串佛珠,一身佛堂信徒打扮,正是先帝的四妃之一瑜太妃。

洛太妃的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瑜太妃的跟前,未语先哭,泣不成声:“姐姐,你可算出来了,你要是再不为我们做主,只怕先帝的骨血都要被弄死了!”

瑜太妃宣了一声佛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到沐奕言跟前躬身见礼:“陛下有礼了,事关皇嗣,哀家不得不走这一遭,还望陛下见谅。”

沐奕言看着这阵仗,心里跟明镜似的:原来,洛太妃早已把她当成了谋害小七的凶手,搬来救兵,这情形,难道是要逼宫不成?

内室的门开了,曲太医从里面走了出来,可能是太疲惫了,打了个趔趄,扶住了门框,一群人立刻涌了上去,神情焦灼。

“七殿下…暂时没事了,”他吐出了一口浊气,神色愠怒,“陛下,这是谁下的手?要好好查一查,居然用了如此歹毒的药!要不是有人事发后第一时间催吐,只怕七殿下就要象二殿下一样,变成个废人了!”

“砰”的一声,洛太妃踢倒了一把椅子,差点一跤摔倒,身旁的吕泽豫慌忙扶了她一把。

“你…你说什么?”洛太妃的脸色惨白,双唇不停地哆嗦着。

“太妃娘娘勿惊,现在毒性已经拔除了大半,只是人还昏迷着,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曲太医的目光往院子里梭巡着,“是谁这么机灵?这可立了大功了,快出来让我瞧瞧。”

池乐哆哆嗦嗦地爬了过来,脸上血淋淋的一片,甚是可怖:“是奴才,奴才还喂了七殿下蛋清,蛋清能解毒。”

“幸亏有你啊,”曲太医上前把他扶了起来,皱着眉头道,“怎么成了这幅模样?快去洗洗,看来你有学医的天分,倒是可以可以跟着我。”

瑜太妃轻咳了一声,语声轻柔却带着几分凛然的威严:“曲太医,这孩子现在你不能动,此事扑朔迷离,所有重华宫人等,一律羁押此处,陛下,为了秉公起见,还请陛下答允三方会审,以免有人偏袒徇私。”

沐奕言盯着她,心中一阵发寒,这个瑜太妃并不是省油的灯,当初和姜贵妃在宫中为了太子之位闹得鸡飞狗跳的就是她,她出身将门,是应敬仁的女儿,原本就有几分傲气,对沐奕言这个宫婢所生的皇子向来鄙夷,要不是她的儿子当时被大皇子暗杀,她是绝不可能允许沐奕言登上帝位的。

看这情形,沐奕言若是不答应就是心虚,她淡淡地道:“不知瑜太妃要请谁呢?”

瑜太妃低叹了一声,“陛下,哀家礼佛已久,原本只想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可念及先帝最看重的骨肉亲情,哀家身不由己,还望陛下见谅。”

“瑜太妃多虑了,朕明白你的苦心。”沐奕言苦笑了一声道。

瑜太妃沉吟了片刻道:“于公公是先帝的近臣,又主持后宫事宜,自然要算上一个,吕大人是洛太妃的兄长,想必洛太妃能够放心,剩下一个,就请陛下示下。”

沐奕言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了俞镛之的身上,俞镛之从进来之后便没有瞧过她,现在更是低首垂眸,站在俞太傅身后。

按照稳妥的做法,凌卫剑有沐语之的那一层关系在,是最好的人选,可是,沐奕言的眼前忽然闪过那天俞镛之临别前忧郁的眼神,忽然心里一阵紧抽。

“…陛下也能如此全心信任臣吗?”

你还在为裴蔺的事情怪朕吗?

你怎么看都不看一眼朕?

朕能全心信任你吗?能吗?

她在心里问道。

良久,她轻吁了一口气,缓缓地道:“那就俞爱卿吧,但愿卿等不负朕望,能尽早抓住真凶,为小七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四面楚歌先出来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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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沐奕啸昏迷了一天一夜,醒过来后又抽搐、呕吐,全身浮肿,神志不清,曲太医一连两天都寸步不离,生怕再有什么意外。沐奕言忧心沐奕啸,不顾洪宝劝阻,去看了好几回。

一连几日,整个后宫都人心惶惶,所有的地方都被翻了个遍,瑜太妃也没再回后宫中的庵堂,而是住在从前她的怡芳宫中,三名查案的人直接将案情向她回禀。

据袁骥和洪宝来报,洛太妃的永和宫中时常有陌生的面孔出入,不知道和她的娘家在密谋些什么,去重华宫的时候并不多,有一日洛太妃还发了一通很大的火,据说责打了好几个宫人,还把她最喜爱的一块翡翠摆件砸了个稀巴烂

沐奕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她遗漏了,只是她来不及细细琢磨,便有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接踵而来。这些日子她好像流年不利,就连此时此刻她坐在金銮殿上都不得安宁。

洛州洪水、洪泽郡蝗灾,灾情快马加鞭送到了沐奕言的案前,眼看着秋收将至,这两处灾情却将

导致百姓颗粒无收。

户部递上了好几个州府的联名信状,好像约好了似的,数百名乡绅、富豪、官员联名控诉新税制动摇祖制,动摇国本,将使商户萧条,民不聊生,恳请恢复旧制,以人头入税。

“陛下,不是臣危言耸听,陛下这新政处处漏洞,再推行下去,只怕要酿成大祸,我大齐这江山社稷危矣。”吕泽豫手持联名信,声色俱厉,痛心疾首。

凌卫剑冷笑一声道:“吕大人此言差矣,新政虽然才初露端倪,但成效却是显而易见,京城六部冗员减少,办事绩效提高何止数倍?税制推行稳妥,年底将至,便是显现成效的时候。”

“凌大人,只怕你也是被人蒙蔽。你倒是问问在座的各位臣工,这裁减的可是冗员?是否有人暗中在动手脚排除异己?”吕泽豫毫不示弱地看向了两旁的文武官员。

朝中文武多少总有些裙带关系安插着,这次一大半被裁减了,好几个隐隐流露出忿然之色。

凌卫剑暗自心惊:幸好当时听从了沐奕言的意见,没有一股脑儿全给撸了,这要都闹腾起来,还真够呛。

他毫不客气地道:“吕大人这是在说吕家小少爷吗?既然他已被大理寺刑拘,于情于理,都无法继续留任礼部。”

吕泽豫的脸顿时涨红了:“凌大人这是什么话,若是我那侄儿的确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用凌大人出手,我第一个就不饶他,只怕有人在暗中陷害。”

凌卫剑轻哼了一声,看向站在队末的林承锦:“吕大人莫不是在指责林大人不成?”

林承锦无辜惹上了战火,他漠然瞟了一眼凌卫剑道:“案卷在大理寺,证据还没齐全,必不会放走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诸位大人若是有疑议,尽管来查。”

凌卫剑有些气堵,因为沐语之的缘故,林承锦总是对他有些芥蒂,言语上不肯落半点下风。

吕泽豫凛然道:“多谢林大人,不过,我那侄儿是小事,大齐的社稷江山乃是大事,蒙先帝圣明,着臣担任御史大夫一职,上柬昏君,下参佞臣,臣纵然一死,也要为民请命。”

沐奕言坐在龙椅上看着他们唇枪舌剑,心中一阵发寒,这吕泽豫到底手中握了什么牌如此咄咄逼人?

她忍不住朝着俞镛之看了过去,照理说,牵涉到新政,俞镛之自然当仁不让,要和吕泽豫当场庭辨,可是他却束手站在队列中,垂眸一语不发,这让她心里万分疑惑。

照她以往的脾气,她笑嘻嘻地和吕泽豫打两下太极拳,把问题丢给凌卫剑和俞镛之他们就好,可是俞镛之这样,凌卫剑只怕一个人孤掌难鸣。

新政如何能废?废了只怕这大齐积弱,要被人从根拔起!她咬了咬牙,收拾起懒洋洋的神情,第一次在龙椅上挺直了背坐正了,她的目光扫过四周,表情肃然,声音冷冽:“吕大人一片忠心,朕感同身受,但是,新政征询了各部各臣七七四十九项意见,集众卿家智计而成,现在正是推行的关键,若要大齐国富民强,这新政,朕不能废,也绝不会废!”

她第一次在金銮殿上如此铿锵有力地说话,一时之间,她的声音清朗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上空,底下的大臣们都有些呆了。

她环视四周,目光从大臣们身上一个个掠过,最后落在了俞镛之的脸上,只见他神情复杂,双眸一霎不霎地盯着她,眼中仿佛有着什么光彩流动,却一闪即逝。

沐奕言无暇再去猜测他的心思,站了起来,示意退朝。她的前脚刚跨下台阶,忽然吕泽豫呼天抢地地嚎哭了起来:“先帝啊!先帝你怎么去得那么早!臣有愧于你,陛下如此一意孤行,是要置你和大齐于不顾啊!臣唯有一死以谏陛下!”

沐奕言的心突突一跳,还没等她回过味来,只见吕泽豫一头就朝着那台阶旁的石柱撞了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眼看着吕泽豫就要头破血流,幸好一旁的凌卫剑眼疾手快,拉住了他衣服的下摆阻了一阻,饶是如此,吕泽豫的额头还是从石柱擦过,顿时血流如注。

大殿上顿时乱成一团,沐奕言站在那里淡淡地看了一会儿,吩咐宣了太医,便径自回宫去了。

洪宝一路跟在她身后,脸色惨白,往常啰啰嗦嗦的他这次反常地没有说话,一直到了点墨阁,才有些恍惚地问道:“陛下怎么办?吕大人会不会有事?他们是想对你做什么?”

就连洪宝这个小太监都看出来了,沐奕言轻叹了一声道:“你害怕了?”

洪宝的脸色有些白,一双眼睛却依然乌溜溜地看着沐奕言,认真地说:“陛下,奴才没什么好怕的,奴才这条命早就该没了,奴才就是心疼陛下,这刚过上两天好日子,却…”

沐奕言笑了笑,低声道:“这算什么好日子,依朕看,什么地方都比在这里强。”

洪宝在一旁絮叨了起来:“俞大人这是怎么了?也不帮陛下说话,还有裴大人,这节骨眼怎么就回南疆了呢?也不捎个信来,真让人挂心。”

沐奕言的心一紧,大步走进了点墨阁,像从前一样,她下意识地就想去找几本话本,让自己的脑子放松一下。只是她在书柜中翻找了半天,才忽然想起来,那些喜欢的话本已经都让俞镛之收缴了。

奏折依然堆满了案几,沐奕言却兴趣缺缺,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轻缓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儿就走近了她的身旁,她不用睁开眼睛,也能感受到袁骥那稳如泰山的身形。

她没有说话,屋内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一个轻浅,一个厚重。

半晌,袁骥轻轻地叫了她一声:“陛下,你不着急吗?”

沐奕言睁开了眼睛,淡淡地说:“急什么?”

袁骥的眼神闪烁,忽然之间他半跪了下来,沉声道:“陛下,卑职愿为你分忧,要不要卑职领人…”

他的脸色阴沉,眼中射出摄人的光芒,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沐奕言有些意外,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神情有些怅惘:“是不是坐了这位子,就要双手染上血腥?”

袁骥愣了一下,有些不以为然:“陛下,你若不先发制人,只怕有变。”

沐奕言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阿骥,再等等,有些事情我还没看清楚。”

袁骥欲言又止,,终于长叹了一声道:“陛下,若是决定了就吩咐卑职,卑职随时待命。”

“你不怕?”沐奕言斜睨了他一眼,单手托腮,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

袁骥的心神一荡,几乎有种冲动,想去握住那双纤细的手。须臾之间,他敛住心神,暗自唾弃了自己一把,垂首应道:“卑职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更何况是为了陛下,卑职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朕知道,朕明白你的心意。”沐奕言温言道,她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了窗外那斜叉的树枝上,那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自在地摇动着,“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朕真不想双手血腥,而是希望能离开这里,自由自在的,再也不受束缚。”

袁骥脱口而出:“陛下,卑职可以带你走…”

沐奕言倏地一下看了过来,袁骥的脸微微泛红,解释说:“卑职的意思是,卑职可以保护陛下,陛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顾忌…”

沐奕言看了他片刻,忽然噗嗤笑了:“那怎么行,朕的阿骥,那可是要当大将军的,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袁骥怔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你们都别操心了,朕心里有数。”沐奕言说着,便示意他出去,拿起那本奏折便看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很平静,几个侍卫传来消息,说是吕泽豫死谏被大臣们拽住了,没啥大碍,只是头上包了点纱布,又精神抖擞地开始四下活动了。

沐奕言闻言笑了笑,吕泽豫这个匹夫要是真敢死谏,她就敢从皇城的高楼上跳下去。

一连几天没睡好,沐奕言有些精神不济,下午一早便回到寝宫,打算用罢晚膳早些睡觉。只是没想到,她刚刚吃了个半饱,门外却有不速之客不期而至。

院子里,于鲁、俞镛之、吕泽豫一字排开,语声恭谨却神态凝重,齐声告了罪,禀告说,这两天后宫都搜遍了,没搜出什么线索,唯有这座寝宫遗漏,还请沐奕言下旨搜查。

作者有话要说:四面楚歌第二面…嘤嘤,陛下你保重龙体!

谢谢纷纷扔的两颗地雷,扑倒么么哒~~

第37章

沐奕言沉默了片刻,淡淡地看了俞镛之一眼,这人手都带齐了,告罪也告了,摆明了就是不搜不行,还假惺惺地请什么旨?

搜查的人是内务局的太监,于鲁的手下,一开始不免有些缚手缚脚,不时偷眼看着沐奕言,不过吕泽豫分别厉声交待了几句,便渐渐有条不紊了起来,想必已经背后商议得很仔细了。

田嬷嬷很是激动,差点要冲上去和那些人撕打了起来。沐奕言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拉住了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早在重华宫的那天,沐奕言就意识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出,也叮嘱田嬷嬷把所有能暴露她秘密的东西处理干净了。

这寝宫的太监、宫女,个个都是她和于鲁亲自挑的,平日里洪宝和田嬷嬷都盯得很仔细,吕泽豫想要在于鲁的眼皮底下栽赃陷害,只怕有点难度。只是…她转眼一看,刚好瞧见俞镛之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

自从俞镛之接了这差事之后,不知道是为了避嫌,还是对她心生怀疑,便再也没有单独去点墨阁见过沐奕言。

沐奕言心里发涩,俞镛之想必心里在怪她。要是当初听他的劝,暂时避过洛太妃的锋芒,等羽翼丰满了再去收拾吕家,就不会发生现在这样被动的事情了。再说两个人前几日又为了裴蔺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俞镛之对她一定是恨铁不成钢。

忽然之间,西边的厢房里传来了一阵喧哗,不一会儿,几个太监抬着一个箱子急匆匆地走了出来,放在了院子里。

箱子一打开,院子里的几个人都愣住了:只见里面宝光四溢,和田玉制成的玉座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一看就是价值连城,另外还有一卷古画、一个彩贝、一面琉璃镜。

沐奕言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她光顾着销毁自己的秘密,把这个茬给忘了!这些不是她让洪宝留着去变卖银子以后用的东西吗?

众人都面露惊诧之色,吕泽豫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意,假惺惺地问道:“于公公,这是在哪里搜到的?哪个奴才居然藏了这种宝贝?”

“启禀吕大人,这是在洪公公的屋子里搜到的,在床铺下的夹层中。”有个太监答道。

于鲁俯□摸了摸那颗夜明珠,他管的财物太多,别的都没什么印象,唯有这颗夜明珠他记得,是沐天尧在世的时候一个边陲岛国进贡的,登录在册,放在藏宝阁中,前不久沐奕言说是看着喜欢,从藏宝阁中拿走了。

他皱着眉头看了洪宝一眼:“洪宝,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洪宝的脸色苍白,不由自主地看了沐奕言一眼,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于鲁有些心烦意乱,凭他对沐奕言的了解,这沐奕啸中毒一事不可能和沐奕言有关,可这些东西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洪宝的屋子里,洪宝又是沐奕言的贴身随侍,这要说清楚还真得费上一些功夫。

吕泽豫阴测测地笑了笑:“莫不是陛下赏洪公公的?这夜明珠臣在金銮殿上曾有一面之缘,陛下真是大方,居然连先帝在位时番邦的贡品也能随手赏了一个奴才。”

于鲁想瞒也瞒不住了,声色俱厉地道:“洪宝,到底是陛下赏的还是哪里偷来的?还不快说!”

“不…不是陛下赏的。”洪宝忽然开了口,扑通一声跪在了沐奕言的身前,双唇哆嗦着道。

吕泽豫哈哈大笑了起来:“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一个小小太监,还能从于公公的藏宝阁里偷出东西来?”

一旁的俞镛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箱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沐奕言深吸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看着吕泽豫:“吕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吕泽豫摊了摊手:“臣没什么意思,俞大人,于公公,你们看,这么大个的东西,这个时候从这个洪宝房子里搜出来,要说和七殿下中毒这件事情没关系,我是万万不信的,至于怎么有关系,和谁有关系,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这洪宝肯定是要拘起来了,早日查清,也能还大家一个清白,你们说是不是?”

沐奕言冷笑了一声道:“吕大人说话也不必藏着,实话和你说了吧,这些东西…”

“陛下!”洪宝忽然大叫了一声,一下子拽住了沐奕言的下摆,用力之大,差点把她拽了个趔趄,“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见钱眼开,私贪了这些宝物,求陛下恕罪!”

说着,他跪在地上咚咚地磕起头来:“那日陛下让奴才把这些东西还给藏宝阁,奴才看着喜欢,一时糊涂就藏进了屋子里,心想反正于公公也不会问陛下要,陛下,奴才一时糊涂,你饶了奴才吧!”

沐奕言目瞪口呆,厉声道:“洪宝你胡说些什么!”

洪宝又扑到了于公公面前,恳求道:“于公公,你该知道的,这些都是奴才从你手上领出来给陛下,陛下那日就让奴才送回来了,奴才见钱眼开犯了错,请公公责罚!”

于鲁松了一口气,示意手下人把箱子盖上,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洪宝:“你这狗东西,居然把脑筋动到陛□上去了,这次轻饶不了你,陛下——”

俞镛之冷眼旁观,忽然开了口:“于公公,今日也晚了,不如先拘起来,明日再审不迟。”

吕泽豫的脸色不太好看:“只怕夜长梦多…”

于鲁截断了他的话头:“俞大人说的是,陛下你意下如何?”

三个人齐齐朝着沐奕言看了过去,沐奕言怔在原地,心里忽然明白了,只怕俞镛之这是在暗示,这两天的搜查取证对她并不有利,洪宝这事不宜再牵扯进来,赶紧先撇清了为好。

可是,她怎么能让洪宝背黑锅?这两世为人以来,虽然她一直倒霉落魄,可从来也没干过什么违心的勾当,现在难道要为了那莫须有的弑弟的罪名,连累洪宝吗?要是背上了这个罪名,洪宝重则丢命,轻则流放、监禁,这一辈子就毁了!就算能逃过一劫,她以后还能看到这个殷勤贴心的小太监吗?

沐奕言看也没看他们,径自上前把洪宝扶了起来,用衣袖擦了擦他额头上的血迹,旋即伸指轻弹了一下他的伤处,洪宝痛得呲了下牙,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洪宝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沐奕言板下脸来,“你有几斤几两朕不知道?这么大个的东西你能偷偷藏得起来?这是朕让你放起来的,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陛下!”洪宝惊喘了两声,眼中忍不住流下泪来,“陛下你糊涂了,是奴才偷的…”

沐奕言不再理他,朝着那三人道:“让爱卿们见笑了,洪宝胆小,被你们一吓就胡说八道了,这件事和他完全没关系,这些东西是朕看了喜欢,让他先收在他房里的。”

吕泽豫冷笑了一声:“陛下喜欢不收在自己身旁,反而藏在一个奴才的地方,这谁信?依臣看,是不是这个奴才做了什么让龙颜大悦的事,陛下赏的啊?”

沐奕言冲着他呲了呲牙:“吕大人说得好,其实朕的确干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一直想说,却一直没脸说。”

“陛下!”

“陛下!”

洪宝的声音惊惶,俞镛之的声音愠怒,一齐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