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奕言抚了抚额,瞧他这兴奋劲儿,八成和那班师回朝那日一样大办特办了。

王尚书忽然想起了什么,紧接着道:“对了陛下,镇南王府上表请奏,镇南王下月要进京为陛下祝寿。”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一早就要出差,可能不能更新了,请个假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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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镇南王乃开国功臣裴中远的后人,太祖亲封,世代镇守南疆,到了现在已经是第四代了。现任镇南王姓裴名震,算起来还和沐奕言沾亲带故:沐奕言的六妹沐语之的母妃是裴震的妹妹。

沐奕言不由得头皮一麻,情不自禁地看向裴蔺:这镇南王怎么好端端地要来京祝寿?这和裴蔺和她有什么关联吗?

裴蔺的脸色看起来也有些不太好,不过还是出列奏道:“陛下,臣父仰慕陛下威名,数次来信提及想要入京觐见陛下,还忘陛下恩准。”

沐奕言的眼前不禁浮现出一个威风凛凛手持杀威棒的老人家,冲着她大喝一声:你这黄毛小儿,居然敢勾引我家蔺儿,吃我一棒!

她赶紧甩了甩头,把这杂念抛诸脑后:“朕也仰慕镇南王威名日久,只恨无缘一见,镇南王若能上京那是再好不过了,准奏,王尚书必要以上宾之礼待之。”

王尚书欣然应之,旋即又兴冲冲地道:“陛下,先帝已经过世一年多了,陛下守孝之心感天动地,先帝在天之灵也必然欣慰。然皇嗣传承乃国之大事,先帝在天之灵也必然不愿见到陛下后宫空虚,不如先选秀女,到了三年之后,再行封后大典,陛下以为如何?”

沐奕言还没答话,大殿离便窃窃私语了起来,俞太傅率先出列附和:“王大人所言甚是,陛下至今尚无子嗣,臣等十分忧心,还请陛下应允。”

几名御史台的官员也轮番出列,表情肃然:“陛下,先帝在双十之时,已经有两名皇子,太祖太宗皆是如此,为了大齐的社稷,陛下万万不可轻慢。”

沐奕言有些哭笑不得,这事怎么还没完没了啊,她轻咳两声,似笑非笑地道:“怎么,难道朕没有子嗣便是不忠不孝不义之徒了?”

劝谏的大臣顿时脸色一变,这罪名有些大了,他们有些承担不起。

俞太傅正色道:“陛下此言差矣,陛下是明君,这毋庸置疑,然为君之道,当日三省其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算陛下没有身负皇嗣之命,也当尽为人子女的本份,更何况是陛下?凌大人,裴大人,厉王殿下,你们以为如何?”

凌卫剑笑嘻嘻地打圆场:“俞太傅的心情,臣了解,只是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徐徐图之才是。”

裴蔺皱了皱眉头道:“陛下既然定下了三年之期,我们为人臣子,怎可逼迫陛下自食其言?难道太傅还有什么其他考量?”

俞太傅被噎了一下,面沉似水,一语不发。

王尚书急了:“裴大人何出此言?我们也都是为了陛下,这些年陛□旁一直没个人知冷知热的,都靠一些奴才伺候,我们都心里着急啊。”

沐恒衍冷冷地道:“这个便不牢王大人操心了,君无戏言,陛下说了三年便是三年。”

吴御史在旁边听了也急眼了:“厉王殿下,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反正早也要选,晚也要选,何必争这两年的时间?难道陛下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此语一出,满堂哗然,沐奕言这断袖的癖好由来已久,但还从来没有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

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起来,紧紧地盯着沐奕言,盼着她赶紧说个清楚。沐奕言扫了他们一眼,避重就轻地道:“三年之期已经过半,转瞬及至,诸位爱卿何必着急上火?君无戏言,不然朕今后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去面见先帝,至于皇嗣传承,朕自有主张,爱卿们就不必多言了。”

王尚书狐疑地道:“陛下不选秀,难道还会有小殿下从天上蹦出来不成?”

沐奕言有心想把自己的想法在这金銮殿上暗示一下,却又怕自己操之过急,反倒引来反对之声,她正犹豫着,俞镛之出列奏道:“陛下乃是天子,既然发愿守孝,必然已经上达天听;诸位同僚为了大齐皇嗣,焦灼之心也是天地可鉴,臣倒有个两全其美之策。”

沐奕言心中一动:“镛之有何高见?”

“先帝在世时曾多次到云眉寺向静云大师问禅,陛下何不效仿?静云大师德高望重,几近通灵,若能得到先帝和菩萨的谅解,岂不是皆大欢喜?”俞镛之神情淡然,只是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朝着沐奕言眨了眨眼。

几名老臣听了,捋着胡子点了点头,都说这是个好主意。沐奕言不知道俞镛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不能反驳,只好点头应允。

下朝之后,沐奕言刚用完药,沐恒衍、俞镛之、裴蔺便一起到了点墨阁求见,进来的时候,沐恒衍和俞镛之的脸色都很不好,显然刚刚争执过。

一进门,沐恒衍便示意洪宝出去,一脚便踹上了门,阴测测地看着俞镛之道:“俞大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难道是想让陛下娶妃生子不成?只怕陛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沐奕言正在喝茶,噗嗤一声乐了。

沐恒衍的脸色更难看了:“陛下,要让我看着你迎后纳妃,你先把臣杀了吧,就算她们是女的也不成,臣受不了。”

沐奕言白了他一眼嗔道:“你胡说什么,整日里打打杀杀的,这可不是西北战场。”

沐恒衍悻然道:“是,论花花肠子,臣是比不过俞大人,不知道俞大人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俞镛之苦笑了一声道:“厉王殿下何必嘲讽?方才在大殿之上下官要是不打圆场,只怕大家又要急得脸红脖子粗了。”

“怕他们做什么?”沐恒衍冷冷地道,“难道陛下不愿意,他们还敢抓着陛下去拜堂成亲不成?”

裴蔺皱着眉头道:“他们要是搬出祖制来,倒是的确头疼,更何况有俞太傅领头,御史台要是死谏两个,陛下也撑不住啊。”

“俞大人赶紧去把俞太傅安顿好了,还有裴兄你的父王,别来折腾陛下了。”沐恒衍的脸上隐隐露出得意之色,他的父王早亡,没有后顾之忧。

眼看着这三人又开始剑拔弩张,唇枪舌剑了,沐奕言忍不住呻吟了两声,靠在了椅子上。

三个人立刻都一个箭步涌上前去,神情紧张地围在她身旁:“陛下,陛下你怎么样?”

沐奕言轻叹了一声道,神情有些沮丧:“你们三个,都和朕经历过生死,都是朕最亲近的人,可你们却…是不是朕做错了…”

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神情尴尬。

“臣是武将,说话难免直爽了些,还请俞大人见谅。”沐恒衍打破了沉默,沉声道。

“下官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陛下,厉王殿下有所误解说清了便好。”俞镛之淡淡地道。

“还有阿蔺和镛之,是不是为了那日在小松山的事情置气?”沐奕言打蛇随棍上,眉头轻蹙,一脸的难过,“原本你们俩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可是现在为了朕,你们俩都生分了。”

俞镛之和裴蔺的神情更是尴尬了,的确,自从那日后,两个人虽然不至于反目成仇,可朝堂上遇见,总是能避则避,若不是担忧沐奕言的事情,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同时出现在这点墨阁。

“阿蔺,镛之,恒衍,”沐奕言一一朝他们看了过去,鼻子一酸,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你们都是朕心底最重要的人,也是大齐的肱骨之臣,万万不可心起嫌隙,若是有朝一日朕不在了,你们更是要同心同德…”

“陛下你又在胡说什么?”裴蔺恼了,“怎么总说些不吉利的话?”

俞镛之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陛下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吗?”

沐奕言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又轻咳了两声道:“朕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们不知道的?朕只是难过你们这么生分,还一直什么厉王殿下什么俞大人裴大人的,朕听着就不高兴,胸口堵得慌。”

三个人又对视几眼,俞镛之终于长叹一声妥协道:“那我们不如就随陛下?下官就斗胆叫一声恒衍和阿蔺吧…”

沐奕言大喜,满脸期盼地看着裴蔺,裴蔺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陛下高兴就好,恒衍和镛之原本就和臣相交莫逆,陛下不用担心。”

沐恒衍哼了一声道:“叫什么只不过是一些表相,臣对俞大人向来就是十分钦佩,从来没有半分不敬…”

沐奕言瞪了他一眼:“那你还一直俞大人俞大人的,你就让朕高兴一下不行吗?”

沐恒衍憋了半天,终于生气地道:“臣只是觉得,镛之和阿蔺的花花肠子太多,臣没有这么多的手段讨陛下开心,什么赏梅,什么品茗,臣也觉得心里堵得慌。”

沐奕言大为尴尬,小声地道:“你还提这事!你怎么不会讨朕开心了,小时候你做了这么多东西送给朕,朕还都留着呢。”

“真的?”沐恒衍大喜过望,“陛下还留着那些竹蜻蜓和马尾球?陛下要是喜欢,臣再帮你做一屋子来!”

沐奕言赶紧看了另两人一眼,讪笑着岔开了话题:“好了好了,以后大家都是知交好友,要相互照顾相互扶持就是了。不说这些了,赶紧来说正事,镛之让朕去问禅,这是有什么深意吗?”

俞镛之点了点头,脸色凝重:“是,陛下,今日在这屋中的都是陛下的心腹,臣就把话说开了。陛下实则是女子之身,实在是惊世骇俗,古往今来几乎未曾听闻,平定西北后,纳妃迎后、皇嗣传承接踵而至,逃是逃不过去的,陛下心里到底有没有想过,今后何去何从?”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小俞干点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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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俞镛之的话一下子把这件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事情摆在了大家面前,室内一阵静默,裴蔺和沐恒衍都屏息看着沐奕言,等着她的回答。

沐奕言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了那个远在天边的人,那个她唯一在他面前吐露过心事的男人。

“如果可以的话,朕真不想双手血腥,而是希望能离开这里,自由自在的,再也不受束缚。”

“你不是说你不想当皇帝吗?你不是让我把你带走浪迹江湖吗?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你说的话。”

“等这里战事一了,我就陪着你四处去走走。”

她暗骂自己没出息,怎么还会惦念着那个人!她赶紧甩了甩脑袋,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杂念摒弃。

“镛之,”她为难地开了口,“若是照你平日的教导,朕该回答,大齐百废待兴,朕要励精图治,要奋发图强,要成就千秋大业,要成为古往今来的第一明君。”

裴蔺在一旁乐了:“陛下,你这话说的,难道你居然一直对镛之阳奉阴违不成?”

俞镛之叹了一口气:“陛下阳奉阴违的事情还少吗?就别和臣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沐奕言轻吁了一口气,迎视着俞镛之的目光道:“若是大齐有难,朕是一国之主,绝不会退避三舍,可若是过些日子大齐能国泰民安,朕还真不愿意被困在这龙椅上,朕从小到大向往的便是离开皇宫,自由自在地去做想做的事情。”

俞镛之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陛下,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这把龙椅血溅五步、骨肉相残,你却居然说你不愿被困在龙椅上。”

沐奕言讪讪地笑了:“朕这不是也是为了大齐考虑嘛,朕的秘密瞒不了多久了,若是公之于众,将会掀起轩然大波,大齐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安定,朕不愿为了朕一己之私,动摇国之根本,授人与口实。”

“那陛下的意思是…”俞镛之凝视着她。

“假以时日,小七小八堪当重任,朕功成身退,就做个闲散之人吧。”话虽如此说,沐奕言心里却有些发涩,不知道她的这个愿望还有没有实现的可能。

“那敢情好,”裴蔺兴冲冲地接道,“等陛下空了,臣带陛下去游南疆,那里景色秀美,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族人,保管陛下去了就不想回。”

“南疆湿气太重,不可久留,臣带陛下去西北,看大漠落日,看戈壁千里,那才是真正的美景。”沐恒衍接口道。

俞镛之哭笑不得:“这怎么成?你们都当这大齐朝堂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吗?”

裴蔺笑道:“镛之你就辛苦些,大齐就靠你了。”

“天下太平我又有何事?等打仗了再回来不迟。”沐恒衍漠然道,显然不把什么朝堂放在心上。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兴起,好像真的在安排今后的出游一样,沐奕言越听越不是滋味,这场景太过美好,从那日毒发后,她便不敢深想,深怕自己一陷进去就没了勇气。

她突兀地打断了他们的话:“正事,镛之,你的正事呢?”

俞镛之回过神来,沉吟了片刻道:“静云大师和臣有旧,那金銮殿上的一面之缘,臣看得出来,他对陛下心存好感,不如这三年之约,就着落到大师身上,先撑过这三年再做打算。”

云眉山问禅之行很快便提上了议事日程,沐奕言斋戒沐浴三日,第四日便上了云眉寺,俞太傅领近二十名朝中重臣随行。

要不是身负重任,又有俞太傅盯着,这可真算得上一次舒心的春游。云眉寺在云安山脉的西侧,位于云眉山西山山顶,和西郊行宫皇家猎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遥相呼应,大齐建国之初,太祖帝落难时曾蒙云眉寺高僧庇佑,因此,历代以来,云眉寺便算得上是皇家寺庙,深受各代帝王尊崇。

正值春暖花开的时节,一眼望去,层层叠叠的绿色映入眼帘,更有艳丽的杜鹃花含苞待放夹杂其中,一派生机勃勃的春色山景。

云眉山不高,台阶宽敞平坦,上面还有许多礼佛的信徒三步一跪留下的印痕,经年累月,把石阶磨得发亮。

礼部的官员已经上下都打点好了,云眉寺的主持率领众僧人身披袈裟,出寺迎候,而沐奕言则一身龙袍,领着朝中众臣恭恭敬敬地拜佛祖,听经文,一脸的虔诚接受佛祖的赐福。

仪式冗长,那佛经念得沐奕言昏昏欲睡,她偷偷睁开眼,只见大雄宝殿上众人都神色肃穆,闭眼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她狡黠地笑了笑,动了动蒲团上的屁股,又伸了个懒腰,朝着那领头诵经的几名大师打量了过去。

主持看起来已经五六十岁了,面相忠厚,主持身后有三名长老,一个矮矮胖胖的,一个高高瘦瘦的,中间的那个年纪看起来最大,白眉白须,看起来…有点眼熟,沐奕言忽然想了起来,这不就是那个在金銮殿上问过她几句话的静云大师吗?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沐奕言的目光,静云大师忽然睁开眼来,目光如炬,落在沐奕言的脸上,沐奕言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冲着他尴尬地笑了笑。

静云大师凝视了她片刻,嘴角露出一个微笑,重新合上了眼睛。

经此一吓,沐奕言再也不敢调皮了,规规矩矩地坐到了诵经结束。

仪式结束后,才到了今日的重点。大齐朝臣中推选出了俞太傅和王尚书,陪同沐奕言往后山中一座幽僻的禅室而去,俞镛之情不自禁地跟着走了几步,却被俞太傅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好留在了大雄宝殿。

沐奕言心中惴惴,忍不住想找个人说话:“俞太傅,以前你来过这里吗?”

俞太傅摇了摇头:“臣曾陪先帝到过云眉寺,却没有进过禅室。”

禅室布置得十分简单,一张床榻,几张蒲团,一个茶几,四周墙上挂着手书的经文,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俞大人深受先帝的宠爱,曾经陪先帝入禅室问禅,更曾和大师对弈。”王尚书接口道。

俞太傅的脸上微微露出自豪之色,语气却愈发谦逊了起来:“蒙先帝错爱,小儿受之有愧。”

沐奕言赶紧追捧道:“多亏俞太傅教子有方,为大齐培养了这样一名贤臣。”

“陛下客气了,”俞太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话中有话,“老臣别无他求,但愿陛下不要忘了曾答应过老臣的请求。”

沐奕言的脸色一僵,心中黯然,正说话间,内室的门帘一挑,静云大师从里面走了出来,双掌合十,冲着沐奕言三人行了一个礼,便闭目盘坐在榻上,紧跟着一个小沙弥来奉了茶,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俞太傅和王尚书面面相觑,沐奕言却十分轻松,既然俞镛之说了和静云大师相商过了,便肯定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这位老和尚会折腾出什么来糊弄这两位老臣。

“大师,此次朕前来是想请教大师,朕心中有未决之事,左右为难,不知道大师能否指明去处?”沐奕言按照俞镛之的台词依样画葫芦地问道,显得十分高深。

静云大师睁开眼睛,那目光柔和而通透,仿佛透过她的躯体在注视着什么。

“陛下,你本不该是这里的人。”他缓缓地道,面带悲悯。

俞太傅和王尚书悚然一惊,沐奕言的手一抖,手中的茶盅溢出水来:这台词怎么又和俞镛之事先说的不一样?这大师到底是胡说八道还是通灵之神?

静云大师凝视着她,忽然冲着她莞尔一笑:“陛下原本就是天子之身,不是我等俗世之人。”

三个人齐齐松了一口气,静云大师又仔细地端详了沐奕言片刻道:“陛下的面相上多处显示磨难重重,恐有性命之忧。劳烦陛下伸手一观。”

俞太傅和王尚书当即大惊失色,颤声道:“大师你会不会看错了?陛下乃天子之身,理当福泽深厚才是。”

沐奕言将信将疑地伸出了手去,这位大师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看相的术士了?

静云大师握着她的手忽然有些颤抖,脸上显出惊异之色,良久,他抬起头来,轻叹一声道:“果然不出老衲所料,陛下的命理之线截断数次,诡异奇特,从手相上看,陛下曾受过溺水之灾、坠崖之痛,又曾在十岁那年中毒几近身亡,若不是出了意外,陛下现今只不过是一缕魂魄罢了。”

沐奕言的心突突一跳,终于觉察出几分不对来:十岁中毒一事可能会有人知道,可她前世所遭受的溺水和坠楼之事,就连亲密如裴蔺、俞镛之、沐恒衍都不知道,这静云大师怎么会看得出来?

她终于起了几分敬畏之心,双掌合十,低声道:“还请大师赐教,朕现在该何去何从?”

静云大师的脸色凝重,沉默不语。

一旁的俞太傅和王尚书终于急了:“大师,陛下这是有性命之忧吗?还请大师传授破解之法!”

静云大师忽地宣了一声佛号,从榻上下来,朝着沐奕言深鞠了一躬:“今日老衲破解天机,实则违背修行之法,然陛下到了此地之后,为了大齐子民,屡遭磨难,至今仍未化解大劫,老衲怎忍心三缄其口?命里有时终须有,陛下,还忘你牢记这句话,万勿太过执着,不然只怕重蹈前生的覆辙。”

沐奕言讪笑了两声道:“大师说的实在深奥,朕不是太明白,不如请人来参透参透?”

静云大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陛下,你如何知道请来的人不在局中?”

沐奕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想再问,却见静云大师朝着另两人沉声道:“这句话的下句,老衲却要送给二位大人,命里无时勿强求,陛下的福泽已尽数度于大齐,二位大人若是希望陛下和大齐平安渡过大劫,便需牢记此话;若是再强求,只怕大齐大难临头之日将至!老衲言尽于此,忘二位大人好自为之。”

王尚书和俞太傅面面相觑,这是在告诫他们不要再插手沐奕言的后宫了吗?他们还想再问,却见静云大师重新端坐于蒲团之上,双目紧闭,宛若石像,再也问不出半句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有气无力地冒泡~~

第80章

几位老臣趁兴而来,却惴惴而归,此后上朝,果然绝口不提选秀和皇嗣之事,终于让沐奕言松了一口气;而俞镛之虽然得偿所愿,却心中更加疑惑,尤其是在沐奕言将禅室中和静云大师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以后。

“陛下何时有过溺水和坠崖之险?”

“本不该是这里的人,这句话有何玄机?”

“陛下还有大劫未破,到底是何大劫?”

这句句话都让俞镛之胆战心惊,和上一次灵石事件一样,他曾和静云大师隐晦地提及过此次皇嗣之事,但静云大师和上次一样,只是答应面见沐奕言后再行定夺,其中细节,他一概不知。

为了一解心中担忧,俞镛之再次自行登云眉山求见静云大师,却再也不得其门而入,云眉寺中诸人都说静云大师闭关修行,无法见客。

朝务渐渐忙碌起来,各项新政经过一年的实施之后,利弊逐渐呈现,俞镛之需要广察民情,调整修正,这些疑惑只能先暂时压在心底。

沐奕言的寿辰也渐渐临近,除了几个附属的小国陆续派来礼团祝寿,各地的藩王也陆续进京,在观望了一年多尤其是在邠国和大齐的战事之后,大齐的另一个邻居格鲁终于也派出了使团为沐奕言祝寿。

格鲁雄踞于大齐的西边,向来就是一个彪悍的民族,族内派系众多,相互制肘,景文帝沐天尧在位期间,现任的格鲁王曾多次示好取得了沐天尧的支持,最后在一片厮杀中登上了王位,两国因此交好。

自从沐奕言的母妃过世之后,历年来的寿辰都是沐奕言独自一人度过,今年她有了挂牵之人,原本只想安安静静地和那几个人一起度过,却没想到,到了最后弄成了一件全国的盛事。

既然有藩王和他国使团,大齐便要办一场国宴,礼部操持之余,王尚书每日午后都到点墨阁来,谈一谈藩王的来龙去脉,讲一讲格鲁的王室构成,到时候该先讲什么,后说什么,既能彰显我大齐国威,又能体现出对各国和藩王的爱护…繁文缛节实在令人头疼,沐奕言听了几日后,终于忍不住这日用完午膳便溜出了皇宫。

闲来无事,沐奕言便想去瞧瞧裴蔺,这些日子太过忙碌,除了上朝,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少得可怜,更别提卿卿我我一下了。

裴府离皇宫有段距离,沐奕言一路兴冲冲地,盼着能给裴蔺一个惊喜,哪知道还没到裴府呢,前面的路居然堵住了。

沐奕言心中纳闷,下了马车揪了一个看热闹的人问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人看起来才刚二十出头,一脸的羡慕:“有人在裴府前向裴大人求爱,送的礼摆满了裴府大门,还在那里唱歌给裴大人听呢。”

沐奕言的脑中嗡嗡作响,差点没气得晕了过去:“什么?求爱?”

“对,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害臊。”旁边一个老者不屑地道。

“我看那姑娘挺好,这辈子要是有这么一个姑娘对我唱情歌,就算是异族女子,我也娶了。”那小伙子憨憨地笑了。

一旁的人哄笑了起来:“你就等下辈子吧,投个好胎,象裴大人那样文武双全。”

沐奕言定了定神,大步朝里挤去,御前侍卫赶紧在前面开道,大伙儿一瞧这群人气势逼人,都知趣地让开了。

这一小段路足足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才到了裴府门口,果不其然,裴府门前堆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各种动物的毛皮和骨架,有各种盆栽的鲜花,还有各种水果和特产,看起来十分热闹。

府门前站着一溜儿的人,身穿异族服装,为首的一个姑娘明眸皓齿,头上扎着无数条发辫,戴满了漂亮的各种首饰,看起来神采飞扬。

那姑娘面前站了几个人,其中领头的一个正是裴府的管家,正在苦口婆心地劝她:“达娃姑娘,我家公子真的不在,你还是先回去吧,你都唱了这么多首歌了,喉咙都干了吧?快回去歇歇吧。”

那叫达娃的姑娘忽闪着眼睛,俏皮地笑了笑道:“那就请我进去喝杯茶吧?我千里迢迢从格鲁赶来,一到大齐就赶到这里见他,他这样避而不见太无情了吧?”

裴府的管家抹了一把额头上汗珠:“这…这不是我家公子不在嘛,小人不敢擅作主张。”

达娃得意地道:“他是不是不敢见我?他不敢见我就是心里有我,我再唱一首歌给他听,就是我第一次见他时唱的歌,他总要出来见我一见吧?”

一旁的人起哄了起来:“是啊是啊,裴大人总该出来见一见吧。”

达娃酝酿了片刻,真的高声唱了起来,那声音嘹亮开阔,直入云霄:

天边的羊儿等待着嫩草,

牧羊的姑娘等待着情郎,

我在山上放声歌唱,

把自己捎给少年郎。

那清脆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沐奕言忽然之间一阵沮丧,她早就听说过,两年前格鲁使团到京城时,曾有一个头人的女儿对裴蔺一见钟情,两年过后,这位姑娘依然对裴蔺痴心不改,公然示爱。

而她却连一份全心全意的爱都不能给裴蔺,就连平日在一起都要遮遮掩掩,她有什么脸面来和这个达娃姑娘抢裴蔺?

“走吧…我们回去。”沐奕言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朱红大门,轻叹了一声道。

洪宝愕然地道:“公子你不是要见裴大人吗?这…这不是…”

沐奕言摇了摇头,刚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却见裴府的大门开了,一个人身着锦衣大步走了出来,玉树临风,俊朗挺拔,正是裴蔺。

门前那一溜儿助威的格鲁人都欢呼了起来,达娃更是眼睛一亮,立刻止住了歌声,惊喜地冲着他招手叫道:“裴蔺!我在这里!我来瞧你啦!”

裴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朝着她鞠了一躬:“达娃姑娘,我刚从兵部回来,才知道你来了。”

“没事没事,我送你的礼物你可以收下吗?我可以到你屋子里喝杯茶吗?”见了心上人,豪放的达娃忽然有些羞涩了起来,扭捏着道。

裴蔺正色道:“达娃姑娘,承蒙错爱,只可惜我已经有了意中人了,还请姑娘见谅。”

达娃那张灿烂的笑脸渐渐消失了,她咬着嘴唇,不甘心地道:“她是谁?比我漂亮吗?歌唱得比我好听吗?马骑得比我好吗?让我瞧一瞧我什么地方比不上她。”

一旁的沐奕言忍不住盯着她那张明艳的脸庞瞧了好几眼,忽然又觉得自己实在无聊,这又有什么好比的?她拔腿想走,下一刻却发现自己的手早已被裴蔺牢牢地握在手心。

“阿言你别恼,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在这里。”裴蔺凑到她耳旁,软语央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