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霁祺沉默不语,半晌才嘲讽的笑了笑:“你那几个小情人没告诉你?”

沐奕言朝着他走了一步,伸手搭住了他的肩头,顿时心中一惊,飞快地把他衣襟往下一拽——一个狰狞的伤口出现在她面前,肩头上少了一块皮肉,伤口外翻,隐隐还有脓血流出,显然是有些发炎了!

“你…你怎么也不包扎一下?你这是想没命不成!”沐奕言又惊又怒,要知道,这里没有抗生素,一不留神,这点小伤口也能要了性命。

袁霁祺趁机抓住了她的手,深情款款地看着她:“陛下留在我身上的印痕,我怎么舍得去掉,就让它这样烂着吧。”

沐奕言气得差点没晕过去,不假思索地嘲笑道:“那要不我在你身上多咬几口岂不是更好?”

“好,咬上一万口我都不嫌多。”袁霁祺正色道。

沐奕言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这话怎么听都有点*的味道,一旁的张勇更是尴尬万分,拧着脖子看着外面,看也不能看,走又走不得,进退两难。

“在我大理寺的牢房里你还敢胡言乱语,小心我让狱卒拔了你的舌头!”沐奕言威吓道。

袁霁祺盯着她,忽然呲了呲牙:“陛下,我不信你会拔了我的舌头,当初你在我那里,我可是好吃好喝招待你,任你予取予求,你现在把我扔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也太无情无义了吧?枉费我跑死了两匹马,星夜从邠国赶来救你。”

沐奕言语塞,半晌才道:“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去,出去以后你赶紧离开大齐,不要再出现了。”

袁霁祺怔了一下,不快地道:“你这是在赶我走吗?只怕你那几个小情人不肯,要不是…他们恨不得我死。”

“你所做之事,就算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沐奕言恶狠狠地看着他,“我这次饶了你,也是看在邠国和大齐好不容易罢战息兵,不愿再因为你和邠国起了冲突,你要是再生出什么事端,我决不饶你!”

袁霁祺沉默了片刻,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陛下,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好不容易见了你,你却还是那么狠心。”

沐奕言定定地看着他,良久,眼中忽然流露出几分悲凉:“你不必再来拿话试探我,也不必再对你我之间抱有什么幻想,我现在过得很好,多谢你能念着以往的旧情来救我一命,你以前对我做的事情,就算是一笔勾销了,我原谅你了,等你出了这牢房,以后你我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说完,她毅然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陛下!”

身后传来颤抖的叫声,她的身子顿了顿,却没有再回头。

出了牢房,沐奕言又回到了林承锦处,再三叮嘱她这次来的事情万万不可外泄,又责备了他几句,死囚虽然是犯了死罪,但还未问斩,还是应该尽人道之事。

林承锦听出了言下之意,不由得瞪了旁边那负责的大理寺正一眼,可怜那大理寺正心中暗暗叫屈:哪有那么难缠的死囚!俞大人送进来的时候交待了要帮他拾掇一下,可叫人来给他洗漱、包扎都让他给轰了走!明明是他自己把自己弄成这幅惨样!

沐奕言一路回到宫中,在点墨阁枯坐了半个时辰,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救走,如果明着去向俞镛之他们求情,他们虽然不会扣着人不放,可暗地里必定会伤心万分,她实在不愿见他们伤心。

可一想到袁霁祺就要这样被关在死牢中不见天日,一个弄不好还得把命搭在里面,她的心就揪了起来。

那个人虽然骗了她,可是那大半年的朝夕相处,那炽烈而疯狂的感情,她不是铁石心肠,怎么能视若无睹?更何况,他在最后关头将她放走,又千里迢迢送来解药,她怎么忍心置之不理?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从书柜的最角落拖出了那个百宝箱,箱子里琳琅满目,她把自己珍藏的宝贝一件件地取了出来,只见箱子的最底下赫然躺着一串手珠,黑檀木的木珠,中间一颗琥珀色的珠子,看起来古意盎然,只是那穿手珠的黑丝线看起来还是新的。

她不舍地抚摸了片刻,脑海中忽然掠过那日在北恒城的慕言轩将她放走时袁霁祺几近绝望的眼神…

“陛下,俞大人来了。”洪宝的声音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心软的妹子请去重看第53-60章\(^o^)/~

快完结了,百味陈杂啊,既不舍又开心,明天周日,醋哥例行休假了。预祝妹子们六一快乐,端午见~~

谢谢廢柴蝎子扔了一个地雷、梦幻银水晶扔了一个地雷、futali扔了一个地雷,扑倒么么哒~~

第93章

沐奕言手忙脚乱地把那串手珠塞进了怀里,佯作镇定地看着缓步而来的俞镛之。

“陛下,阿蔺托我来问你,这两日梨园里排了一个新戏,要不要一起去瞧瞧?”俞镛之笑着问道。

沐奕言哪里有心思去看戏,随手抓了一本奏折摇头道:“那些戏都是才子佳人什么的,没意思。”

俞镛之略略诧异了一下,旋即便一眼看到了地上摊着的百宝箱,不由得莞尔一笑:“陛下这是在干什么?翻自己的宝贝吗?”

沐奕言这才想起自己的百宝箱,立刻半蹲在箱子旁,飞快地把宝贝一件件地往里塞:“君子不窥人*,镛之你把眼睛闭上。”

俞镛之非但没闭上眼睛,反而也半跪了下来,拿起一本发黄的旧书笑道:“臣知道,这里有臣的东西七件,那杯旧书也是臣的吧?早年丢了臣还懊恼了许久,原来被陛下捡走了。”

沐奕言大窘,的确,那本旧书是她第一次遇见俞镛之时偷偷顺走的,她藏了这么多年,却被正主逮了个正着。

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凑过去在俞镛之的脸上摸了一把,又色迷迷地靠在了俞镛之的肩上蹭了蹭:“谁让朕的镛之风华绝代,就连一个小屁孩都为之神魂颠倒了呢。”

俞镛之毕竟皮薄,脸“噌”的一下红了,就连耳根都透着粉色,看得沐奕言心痒痒的,忍不住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

俞镛之的腿一软,朝后倒去,沐奕言没拉住,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佳人在怀,俞镛之的气息不免紊乱了起来,抱着她噙住了她的红唇,热吻了片刻才喘息着分开。

“陛下,臣想把你藏起来,”俞镛之盯着她喃喃地道,“藏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沐奕言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俞镛之苦笑了一声,终于平静了下来,拉着沐奕言站了起来,长叹一声道:“臣逾矩了,阿蔺和恒衍要是听了,非得揍臣两拳不可。”

沐奕言满心不是滋味,呐呐地道:“镛之,都是朕不好…”

俞镛之替她整了整衣领,柔声道:“陛下不必心存愧疚,臣等都是心甘情愿,能在陛□旁,总比玉石俱焚、两手空空来得强,臣很开心。不过…”

他拉长了语调,斜睨了她一眼,神情戏谑:“陛下可不要太过花心,若是象以前一样,见到个美男就去调戏一把,臣倒是拿你没法子,恒衍可是个火爆脾气。”

沐奕言嬉皮笑脸地道:“恒衍我可不怕他,镛之你不生气就好。”

“原来陛下不满意我们几个吗?那要不要臣再帮陛下去找几个来调戏一下?”俞镛之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隐隐有种山雨欲来的气势。

沐奕言凝视着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神情郑重地道:“镛之,你们几个,已经是老天爷对朕的厚待,便是打死朕,朕也不会再做对不起你们的事情。”

俞镛之迎视着她的目光,嘴角似笑非笑:“但愿陛下能记得今日所言。”

这个笑容让沐奕言胆战心惊了好一会儿,她隐隐觉得俞镛之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在暗示些什么,可她又想不出她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林承锦没这么大胆子去告密,俞镛之他们也无从得知她已经知道了袁霁祺的下落。

她想了半天也没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唯一可以救袁霁祺的就是直接从死牢中提人,等木已成舟,她再去向俞镛之他们赔罪,晓以大义,为了一个人而赔上两国岌岌可危的邦交,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他们应该能体谅她的一片苦心。

事不宜迟,而再拖下去,等俞镛之他们发觉了,把人转移走,那就麻烦大了。

第二天,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写了一封手谕,让张勇带着去找大理寺卿,提了人以后直接送到城外,给他点盘缠,让他直接赶回邠国去就是了。

张勇走了以后,她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一连喝了两大缸茶水,上了好几趟茅房,终于把张勇等来了。

“怎么样?一切顺利吗?他平安送走了没?”沐奕言劈头就问。

张勇颇有些垂头丧气:“陛下,人是提了出来,也送到城外了,可袁大人他不肯走。”

“什么?”沐奕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这样冒着风险把他救出来,他居然说不肯走?他这是嫌命太长了!

“是的,袁大人说了,他就在城门口等着陛下,陛下不来他就不走。卑职劝得喉咙都干了,他还是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张勇苦着脸道。

“那就把他打晕了直接送走!”沐奕言气得不打一处来。

“可袁大人的武艺高强,我们在城外动起手来,只怕要惊动府衙,到时候只怕就…”张勇为难地道。

“那就让他在那里等上一辈子吧!”沐奕言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甩手便去了御花园赏花散心。

只是那姹紫嫣红的景色半分都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她神情恍惚地走了一会儿,一脚踩进了花坛中,差点扎了一手的月季花刺。

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烙到了,沐奕言摸了摸,正是袁霁祺赠的那串手珠。

“公子,你一定要贴身带着,这样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也不用天天惦念着。”

“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你说的话,等这里战事一了,我就陪着你四处浪迹天涯。”

“对,我是变态了,此病无药可医,唯有一人可解。”

沐奕言一下子停住了脚步,颓然道:“张勇,带上几个人,再让他这样折腾下去,让镛之他们知道了,他就走不了了。”

此时正是归城的时候,城门外人来人往,可沐奕言一眼便看到了袁霁祺。他身材高大,身穿青衣,一人一马傲然站在官道旁,目光定定地落在城门口。

只是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身上,把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那股不驯的傲气凭空便多了几分英雄末路的味道。

眼看着沐奕言出现在城门口,袁霁祺的眼睛一亮,振奋地朝着她走了几步,扬声叫道:“阿言,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沐奕言慌得朝四周看了看,幸好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赶紧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旁,沉声道:“好了,你要我来,我也来送你了,你赶紧走吧。”

袁霁祺怔了一下,原来神采飞扬的脸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半晌才苦笑了一声道:“你让我走,我能走到哪里去?”

沐奕言不耐烦地道:“当然是回邠国去,好好地去做你的秦王殿下。”

袁霁祺的脸色越发凄凉了:“我得知我哥对你下了毒,和他大吵了一架,又从皇宫盗走了解药,他正派兵追杀我呢,只怕我回去就要身首异处。”

沐奕言大吃了一惊:“你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袁霁祺一掀自己的衣衫,露出了胸口,只见他的胸膛上一道伤疤从前胸一直划到小腹,还带着几许粉色,一看就是新添的。“盗解药时和我哥打了一架,被我哥砍了一刀,差点没命。”

沐奕言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便抚上了他的伤疤,心痛难当:“你…你就不能和你哥好好说…”

“他骗我!”袁霁祺怒气冲天,“他居然暗中对你下手,还骗我说你已经大婚了,我便死心答应了他…他成亲娶妻!”

沐奕言愕然看着他,忽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原来…你也有被骗的时候。”

袁霁祺看着她,那眼神有点委屈:“阿言,我现在无家可归,你就忍心把我赶走吗?”

沐奕言呆了呆,狠下心肠道:“你无家可归和我有什么关系?就凭你的本事,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落脚,只要离京城远一点,不要被他们找到就是。”

“你…你就这么狠心?”袁霁祺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语声都有点哆嗦了起来。

沐奕言被他看得心都抽紧了,所有想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中,进退两难。

袁霁祺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道:“好,你现在是九五之尊,我只不过是一个逃难的流民,你既然要赶我走,我也无法强求。只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一股酸涩之情涌上心头,沐奕言的眼眶忍不住有点发热,眼前这个男子于她,真是一段孽缘。良久,她低声道:“什么要求?”

“陪我好好地吃顿饭好吗?就当是一场送别宴。”袁霁祺轻声道。

袁霁祺领着沐奕言,驾轻就熟地到了城北的一座民居。那民居和梧州的那间很是相像,在巷子的最角落里,两进屋,虽然很小,但看起来整洁温馨,看来有人经常在打扫。

像是看出了她心头的疑惑,袁霁祺略带惆怅地道:“这是我做你的御前侍卫时在京城落脚的地方,前一阵子我回来以后在这里住过一晚。”

沐奕言在那间小客堂里坐了下来,看着袁霁祺忙前忙后,替她烧水泡茶,这里连个仆役都没有,只好他亲自动手。

洪宝领着人去买了些酒菜回来,摆了一桌,袁霁祺在后院捣鼓了一阵,捧着一坛酒走了进来,说是他从前珍藏的淡酒,就算是喝上一坛也不会醉。他拍开泥封,顿时,一股清香传来。

没有酒盅,袁霁祺拿了两个大碗,满上了放了一碗在沐奕言跟前。

洪宝在后面一看,立刻有些急了,凑到沐奕言耳边道:“陛下,这时候不早了,随便用点就回宫了吧。”

袁霁祺倒酒的手一抖,抬起眼来看着她,那眼神,就好像一只狼犬看着主人,眼巴巴的,带着几分快被遗弃的忧伤。

沐奕言的心突突一跳,半路上反复武装起来的坚硬不攻自破,她不自禁地就对洪宝努了努嘴,示意他先出去,洪宝一步三回头,末了狠狠地瞪了一眼袁霁祺出了门。

“陛下,这顿送别宴,我想和你两个人喝,行吗?”袁霁祺小声恳求道。

沐奕言看了一眼身后的张勇,为难地道:“只怕不行。”

袁霁祺的脸色变了变,苦笑着道:“你还是不肯信我?怕我把你挟持了不成?难道我千里迢迢盗了解药来救你,还会对你心怀不轨?”

沐奕言摇了摇头:“这无关信与不信,朕的命不是朕一个人的,朕答应过别人不会再任性了。张勇和你有旧,也是朕的心腹,他在这里,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袁霁祺瞟了一眼张勇,张勇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这眼神,怎么有些奇怪…

“好吧,”袁霁祺端起碗来,冲着她示意,“陛下,这一碗我敬你,这辈子能和陛下相遇相识,我不后悔。”

说着,他咕嘟嘟一饮而尽,眼神执着地看向沐奕言,沐奕言的胸口浮起一阵冲动,拿碗在他的碗上一碰,豪气地道:“好,我们一碗泯恩仇。”

眼看着沐奕言也咕嘟嘟把碗中酒一饮而尽,张勇忍不住提醒道:“陛下,你大病初愈,别喝太多了。”

“这酒挺淡的,比水好一点。”沐奕言砸了砸嘴道。

袁霁祺趁机又替她倒了一大碗,凝视着她道:“陛下,那你呢?你后不后悔那日在校场中认识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小袁…醋哥有点不忍心鸟…

谢谢晨曦扔的一颗地雷,扑倒么么哒~~妹子们端午节快乐!

第94章

沐奕言一下子便怔住了,她后不后悔?在得知袁霁祺的真实身份后,她恨他入骨,那被囚禁的几天,她恨不得抽他的筋,剥他的皮,可要说后悔和袁霁祺相识,这个念头却从来没有出现在她脑海。

她知道她的毛病,心软,好了伤疤忘了疼,可是,那些日子,俞镛之冷漠以对,沐恒衍咄咄逼人,裴蔺心意不明,是眼前这个人陪着她一天天地熬了过来,是她在四面楚歌时唯一的信赖。

她垂下眼眸,掩饰着喝了一口酒,淡淡地道:“说这些做什么?不论后不后悔,时光无法倒流。”

袁霁祺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意,又咕嘟嘟地喝了一碗酒,惬意地抹了抹唇边的酒渍道:“陛下脸皮薄,我明白。”

沐奕言看着他这样豪爽的模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的伤怎么样了?”

袁霁祺拉开了肩头的衣衫,沐奕言一看,脓血已经处理过了,只是那伤口越发大了,也没包扎,看起来还是那样狰狞。

她又气又急:“他们怎么还没替你疗伤吗?”

袁霁祺满不在乎地道:“他们把那烂掉的腐肉刮掉了,所以看起来有点可怕,过两天就好,我不让他们包,我想在这里留个疤,越大越好,以后瞧不见陛下,就看这个疤过过瘾也好。”

沐奕言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半晌才道:“疯子。”

“陛下这辈子最想去的是哪里?”袁霁祺岔开了话题,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朕…朕很想去看看雪山,”沐奕言脱口而出,“我从来没见过,听说巍峨壮观,美得令人窒息。”

袁霁祺点了点头:“那我先替陛下去瞧瞧,雪山上有雪貂,我帮你捉几只来,做件貂皮大衣。”

沐奕言摇头道:“不必了,宫里裘衣多得很。”

袁霁祺脸上的浅笑渐渐消失了:“陛下,听说雪山上随时可能雪崩,还会冻死、窒息,我这样打来的雪貂,你忍心不要吗?”

沐奕言气得不打一处来:“我有说要爬到雪山上去打雪貂吗?远远地欣赏一下就好,非得弄得这么血腥、这么危险做什么?你有几条命?”

袁霁祺怔了一下:“陛下这是在关心我吗?”

沐奕言气结,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赶紧回邠国和你二哥认个错陪个小心,他向来疼你,没过几日就消气了。”

袁霁祺沉默不语,半晌才道:“我哥对我下了追杀令,就算他对我有一分怜悯之心,朝中的大臣也容不下我,我现在是…”

他住了口,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喝酒。”

说着,他拿碗在沐奕言的碗上一撞,豪气千干地一饮而尽:“陛下,这杯酒我敬你,所有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陛下不必有所歉疚,就算我跨出这道门便死了,也和你无干。”

沐奕言心中百味陈杂,这原本威风凛凛的邠国秦王落到了现在这种众叛亲离的地步,究竟是谁的错?她几乎想修书一封去责问那袁霆祺:怎么可以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此毒手?

她一边想,一边下意识地拿起碗来,等她回过神来,这第二晚酒已经下了肚。

酒虽然淡,后劲却有点足,她觉得浑身有点发热,赶紧吃了几口菜。

袁霁祺一连又喝了好几碗,饶他是海量,也有些头重脚轻起来,沐奕言不得不制止道:“好了,你别喝了,还要赶路呢。”

袁霁祺瞪大眼睛看着她,眼中又流露出那种被遗弃的眼神,看得沐奕言心里一抽一抽的,几乎就想开口把他留下。

“陛下,你再叫我一声行吗?”他低声恳求道,“我做梦都梦见你象从前那样叫我。”

沐奕言的喉咙哽住了,张了张嘴,颤声叫道:“阿骥…”

袁霁祺呆住了,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屏息道:“陛下,你再叫一声,我没听清楚。”

沐奕言的眼眶发热,这阴差阳错的缘分,真是天意弄人:“阿骥,你好好保重自己,从今后把朕忘了吧。”

“忘了…要是能忘就好了…”袁霁祺喃喃地说着,振作了一下精神,又举起碗来,“陛下,我再敬你最后一碗,愿你以后福泽绵绵,快活自在。”

反正是最后一面了…沐奕言破罐子破摔,一饮而尽:“好,阿骥你一路小心,你的伤口要小心些,千万不能再发炎了,以后你一个人,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实在不行,就找个小地方隐居下来,娶妻生子,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也别有一番意趣,总而言之,你…你…”

她说不下去了,袁霁祺那哀伤悲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心痛如绞。

“陛下,”袁霁祺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跟了你这么久,除了这肩上的伤口,居然找不到一件可以凭寄相思的东西,我…我以后想你了该怎么办?”

沐奕言呆坐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抬手就把自己的左靴脱了,脚踝上的脚链已经只剩下了一个银珠,她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就让她为这前世留下的孽缘做个了断吧。

她头重脚轻地站了起来,在屋中搜寻了片刻,终于在床幔上找到了两根绳子,把珠子穿了进去。

她拿着珠子端详了片刻,跌跌撞撞地走到袁霁祺身旁,把链子在他的手腕上绑了起来:“两清了…你的手珠我收着,这个你戴着,以后…”

她说不下去了,袁霁祺一下子就把她拉进了怀里,那力量撞得她脑袋发晕,只好低低地喘息了两声,用手去推:“你…你干什么…松手…”

只是她酒力上涌,手脚酸软无力,这动作倒好像在*一样。

袁霁祺猛地把脸埋在她的胸口,用力地抱紧了她,生怕一个松手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放,陛下,我喜欢你,我不想走,我只想留在你身旁!”

沐奕言的脑子越发糊涂了,席卷而来的伤感和心疼让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她哭了。

这一哭便一发不可收拾,她抽噎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了好多匪夷所思的话。

“阿骥,朕也舍不得你。”

“有时候朕在点墨阁,一抬头就好像能瞧见你似的。”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这个坏蛋。”

“阿骥,要是能回到从前就好了。”

“阿骥,下辈子我来找你,不,你本事大,你来找我成吗?”

她完全醉了,到了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趴在袁霁祺的肩头睡了过去。

张勇上前就要去扶,袁霁祺瞪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了起来,放在了旁边的软榻上。

张勇满不是滋味,看了看桌上的残羹冷炙,小声道:“袁大人,这是百年陈酿,你这样来骗陛下真的大丈夫吗?”

刚才那些哀怨和悲凉渐渐淡去,袁霁祺的嘴角露出了几分笑意,显然有些志得意满:“兵不厌诈,更何况,这酒在我们那里,的确只能算是淡酒。”

说着,他坐在沐奕言的榻前,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才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屋外站了很多人,除了洪宝和侍卫们,还有三名男子,一个隽秀,一个俊朗,一个酷然,唯一一样的,是那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落在他的身上,要是目光能杀人,只怕他的身子都要成了筛子了。

袁霁祺拱了拱手,一脸的谦逊:“不好意思,这个赌约,我赢了。”

说罢,他扬了扬手,那串丑陋的手链上,一颗银珠熠熠发光,衬着他的笑容,让那三个人恨不得上前一脚把他踩死。

沐恒衍冷冷地看着他:“杀了你就好,神不知鬼不觉,陛下过两年就把你忘了,谁还会记得什么赌约不赌约的。”

袁霁祺心中一凛:“想不到堂堂的厉王殿下,居然是背信弃义的小人,那日在悬崖上,我们击掌为誓,只要陛下希望我留下,只要陛下心甘情愿把那颗银珠戴在我手上,你们便让我留在她身边,难道你们想要反悔不成!”

“那是你用你手上剩余的解药要挟我们,要不然的话…”裴蔺冷笑一声,“要说无耻,谁也比不上你。”

俞镛之淡淡地道:“为了陛下,我们偶尔做回背信弃义的小人又有什么关系?”

袁霁祺心念电转,终于忍住气道:“你们也都听见了,陛下亲口说了,舍不得我走,我若是死了…她…你们若是真心喜欢陛下,也必定见不得她难过。”

那三人对望了一眼,心中明白,袁霁祺说的是大实话,沐奕言心肠软,不记仇,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便能记十分,要不然也不会在他们三个中间难以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