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木盒里的,康熙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笔筒里的木制书签。

耿绿琴心里已经山洪爆发,黄河泛滥…

那书签的头有形似花的,也有形似猫狗鱼虫的,每只书签上或有寥寥数笔勾勒而成的画,或是信笔而写的一句诗词。

简单却又不失心思。

康熙拿着一只整体看来就像一只枝头绽一朵梅花的书签问某琴,“朕看这个有点儿怪呢。”较之别的签头看起来似乎大了点儿,且这梅花书签的材质也不同于其他书签,用的是紫檀香木。

耿绿琴抿抿唇,小声说:“这个可以当头簪用。”

“头簪?”康熙惊讶。

耿同学点头。

康熙将五只梅花书签都递过去。

她接住,对一旁的春喜说:“帮我插上。”

春喜接手,将五只梅花书签一一插进她的发髻之内,五只小巧的梅花聚合在一块便成了耿绿琴头上一个别样的点缀。

“不错不错,朕看着很不错!”康熙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耿绿琴默默无语,这不过是她当日一时兴起想到的,后来春喜说插在头上很漂亮,这才时不时会插到头上充当头簪,只不过大多时候它们还是呆在笔筒里。

“对了,朕听说你要帮老十四做羽毛画,可做得了?”

耿绿琴强忍下嘴角抽搐的欲望,特别温顺地道:“回皇阿玛,还没开始,材料才刚刚备齐。”

“有草图吗?”

这个也能被老康想到!

耿同学觉得果然姜是老的辣!

“有的,奴婢拿给您看。”

她转身到书架上从一只纸盒中取出一张经过处理的裁剪好的硬纸,恭恭敬敬地放到桌上请康熙御览。

纸上用淡淡的墨色勾勒出画意,右上角题好了诗,是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耿绿琴想了想,又从画缸里抽出一卷纸,在桌面摊平,“这张看的更清楚些,那张要等粘贴好羽毛之后才能看出味道来。”精简缩小版的,做起来也容易些,论欣赏还是大幅画好看。

整幅画翠柳枝上的黄鹂,青天上的白鹭,远山的积雪与门前的泊船相映成趣。

康熙看得不住点头,“朕有些想看到那幅羽毛画了。”

耿同学对此不作任何回应,她会做的很慢很慢。

康熙信手从标着人物的画缸里抽了幅画出来,展开。

眉一挑,看了某琴一眼,又抽了一幅,再展开。

这次康熙脸上的笑就很明显,继续抽,接连五幅之后,康熙忍不住哈哈大笑。

几个皇子探头看了看,也不由相继笑出声。

康熙看着某琴意味深长地道:“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年侧福晋呢。”

耿同学黑线地看着桌上的五幅画,真想仰天长啸,老天真是爱玩她,竟然让老康五幅抽出来的都是年侧福晋。

囧囧有神!

“奴婢只是觉得美好的事物就应该尽可能的保存下来。”

“有道理,看来老四还得谢谢你。”康熙非常赞同的点头。

耿同学也一直这样认为,虽然某四向来对年侧福晋的画视而不见,但她坚定的认为那是欲盖弥彰。

而这时得到消息的四四也终于赶了过来,一进来就听到如此令他惊疑的话,忍不住朝自己的那个庶福晋看了一眼,心说:你又做什么了?

“老四啊,你来的正好,过来看看。”康熙笑着招呼自己的四儿子过去赏画。

胤禛一看清桌上的画,眼神接连几变,声音维持着一贯的淡漠,“是儿臣府上的年侧福晋。”

“这琴丫头有心啊,知道为你把身边美好的东西保存下来。”

耿绿琴觉得四四被自己的老爹调侃了,她很想笑,但最后憋住了。

“老四,朕今儿不能白来,你从她这里给朕挑幅画吧。”

耿同学在一边华丽丽的瀑布汗了,在心里对康熙表示了鄙视一万次啊一万次,合着先前那十二张画着十二月代表花种的书签不是礼物?

某四几乎连思考都不带思考地就从标明景物的画缸里抽出一幅画。

康熙笑着看了一眼明显露出惊讶之色的某琴,这才看向桌面缓缓展开的画卷。

栩栩如生的八仙过海图!

耿同学差一点儿就忍不住朝某四扑过去施以暴力手段,这幅画是她的最爱啊最爱,为了怕被人拿走一直一直没敢挂上墙,结果原来某四早就知道它的存在,今天还当着她的面借画献佛了!

这个世界太黑暗了!

“丫头,你舍不得?”康熙饶有兴味地看着耿同学。

耿绿琴面带不甘地道:“就算要送也是奴婢自己送,怎么能凭白让我们爷得了这个孝名嘛。”

康熙哈哈大笑,对身边的李德全说:“李德全,把画收了,咱们走。”

“嗻。”

于是,康熙心情愉快地领着一票儿子走了。

剩下书房的主人——耿同学萧瑟地看着自己经过打劫的书房,抬头看向头顶的房梁,脑中闪过一句话: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不能上吊的梁。

耿同学当然没有去上吊。

事实上,她一直认为自杀这种事太需要勇气了,而她也太缺乏那种抛弃一切的勇气了。

想起以前有个网友起名就叫“用一生去自杀”,耿绿琴就笑了,那朋友说了,就是用一生的时间去找寻一种自己能接受的死法。

她说上吊死相不好,淹死呛得太难受…总之尚没有一种让她满意的死法。

还有一人品的,叫“天下无病”,然后潜台词是——全不生病老娘喝西北风啊,她本职医生。

不过,今儿她可能让某四丢面子了,不定那历史上据说很爱计较的男人怎么处罚她呢。想想真悲摧,明明就不关她的事啊,她画年侧福晋这事某四一直也是知道的,可是不幸的是今儿这事让康熙一帮人看到了,老康那为父不尊的腹黑还不失时机的打趣了自己儿子一把。

耿绿琴伸手拍拍额头,不想了不想了,反正该河里死,死不到岸上,爱咋咋地吧,她画画去,也顺便让自己静心。

自打壁画被康熙打劫之后,耿同学那是灰常十分的不甘心,所以恢复精神之后便开始在雪白的书房墙上作画,她一定要把壁画整出来。

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她就不信还能有人把整面墙给她扛走,哼!

胤禛进来的时候,看到某琴正站在一张椅子上在墙上画画,脚尖微踮,太过专注的她完全不察脚已经站到了椅子边缘,而她突然又朝前迈了一步——

“啊…”耿绿琴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就朝一旁摔去,却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心些!”

“四爷!”

“没事吧?”胤禛看着怀里的人心里忍不住叹气,他是生气,可是看到她这副完全不在状态的样子,他只剩一股无力感。

耿绿琴摇头,“多亏爷接住了我。”

“怎么也没让人在旁边伺候?”他微微皱眉。

“春喜大概是去给我拿茶了吧。”她不是很确定,作画的时候她的精神一向很集中的,身边的事根本注意不了。

胤禛摇了下头,将她放下地,“爷也不是只给了你一个丫头。”

耿绿琴笑了笑,没说话。人都得讲个缘份,她也就跟春喜对眼,另一个丫头几乎不怎么在她跟前晃,有时候她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丫头。

“以后再登高作画让人在旁边伺候着。”

“奴婢知道了。”

便在此时,春喜端着茶盘进来了。

“奴婢给王爷请安。”

“好生伺候你家主子,不要放她一个人登高作画。”

“嗻。”

“爷,喝茶。”耿同学讨好地拿过春喜给自己准备的茶递给某四。

胤禛接过茶,一边拿碗盖撇茶叶,一边看着某琴说:“以后不许再画年侧福晋。”

看,她就知道四四心里窝着火呢,还好还好,貌似他没有深究的意思。

耿绿琴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口头保证,“奴婢以后一定再也不画了。”真是不懂得感恩啊,像年侧福晋这样的美人画下来存档才有意义么。

代沟啊代沟!

胤禛喝了几口茶,便放下了茶碗,起身。

“爷?”耿绿琴惊疑不定地看着某四。

“爷还有事。”

目送某四离开,耿绿琴顺手拿过他喝剩的茶灌了两口,刚才不觉得现在才感觉到真渴。果然刚才是太过紧张了,四四摆明是来质问她的,不过好像临时又改了主意。不管他为什么改变心意,对她而言这个结果甚好!甚好!

“主子,奴婢再给您沏碗茶去。”

“嗯。”

耿绿琴的目光重新落回壁画上,刚才手里的笔滑了一下,那一道实在破坏画面的和谐。

她摸着下巴站在墙前,片刻之后,换过一只笔,巧妙的修整了画面,彻底抹去了刚才的不协调。

第 30 章

年侧福晋又一次登门造访了!

耿同学心知多半是为了肖像权问题,但是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不吱声,只管让春喜上好点心上好茶,然后陪着年侧福晋扮金子。

为盆里的炭闪烁着点点红光,烘烤出一室的暖意,耿同学的客厅相当的中规中矩,相当的相素。

客厅正中的墙上挂着一副对联——

仰承日月千秋照

俯阅江河万古流

两副对联中间是一幅江河映日,淡月悬天际的风景画。

那是耿同学搬来小院后自己的作品,以前她就最爱这副对联,所以索性就写了挂自己的客厅了。

“妹妹闲暇时喜欢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看几页书打发时间罢了。”这府里估计是个人就知道她耿庶福晋对于针织女红那是一窍不通,她也就不说出来自惹讪笑了。

“听说妹妹一手好书画。”年侧福晋浅淡地笑着,若无其事地撇着手里的茶碗盖。

耿同学拿帕子掩唇笑,心里忍不住先自我鄙视一下,太做作了,但这里的人个个如此,她得随大流,真无奈!

“瞧侧福晋说的,奴婢那不过是信手涂鸦罢了,哪里就算得上是好,可不敢拿到人前来丢人。”

“妹妹真见外啊。”年侧福晋轻叹。

“侧福晋言重了,奴婢这可是打心窝里掏出来的话,都是爷的人,怎么会跟侧福晋见外嘛。”耿绿琴内心无比郁卒,这样的应对真的真的比被人打劫痛苦多了。

年侧福晋瞧她这意思是不肯接话,心思微转,道:“那姐姐到你的书房看看吧。”

“侧福晋要看,奴婢自然是不能拦着呢。”

“那咱们这就过去吧。”年侧福晋放下茶碗起身。

耿绿琴维持礼貌微笑,跟着起身,“好。”心说,你丫的以为过去就能看到吗?那么招眼的东西平时老娘都藏的紧,更何况前几天暴露了,那当然更不可能放在招眼的地方了,放手让你查你也未发就能找得到。更何况你丫的又不可能真的搜,哈!

在那样的心理作用之下,耿同学特胆壮的陪着明显是问罪嫌疑的年侧福晋走进自己的书房。

进门墙上的壁画还在未完工状态,不过范围已经向延伸了,所以整个书房的陈设便又被重新摆设了,让年侧福晋有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

书架不在书架的位置,书桌不在书桌的位置,待客的椅子更是不知道堆到了哪里去,沿着墙角放着各色颜料画缸,地上还有某人作画时滴落的颜料,也有信手而扔的废弃纸张,杂乱中却又透着整齐。

不过,给人的感觉却是无处下脚。

“让侧福晋看笑话了,我这几天啊正粉涮墙壁呢,瞧这乱的都没个下脚的地方,咱们还是回那边客厅说话吧。”

“好吧。”年侧福晋心有不甘的点头。

两个人领着各自的丫环从书房出来,还没踏进主卧的客厅,就看到某四走进了小院。

“奴婢给爷请安。”

两个人都给某四请了安,然后起身。

“你也在啊。”胤禛看了年氏一眼,淡漠的开口。

“是,奴婢过来看看耿家妹妹。”

胤禛看向一边的某琴,“爷倒不知你几时也懂得跟人走动了,把爷的话当耳边风吗?”

虾米意思?

耿绿琴狐疑的看向某四,满腹的问号却不能当面求解,只能老实地说:“奴婢不敢,只是侧福晋来看奴婢,奴婢也不能就把人往外推…”靠之,这到底是哪儿跟哪儿啊,这也太云山雾绕的了,好歹给个提示先。

年侧福晋一看情况不太对,急忙一福身道:“是奴婢的错,不知道爷对妹妹是有交行的,奴婢先告退了。”

“嗯。”胤禛冷淡地应了一声。

年侧福晋复杂地看了一眼垂首肃立的耿绿琴,带着自己的丫环匆匆离开了。

“跟爷进来。”

“嗻。”莫非某四更年期?太莫名其妙了啊。

“给爷沏杯茶来。”

“嗻。”春喜有眼力价地退下了。

屋里马上就只剩下了某四和耿同学。

“过来给爷捶捶肩。”

“嗻。”

耿绿琴走到某四身后拿捏轻捶。

胤禛向后靠在椅背上,微微合眼,轻声道:“以后她们不会再来了。”

耿绿琴眼神一亮,四四这话的意思她没猜错应该就是他会想法儿替她挡了吧,“谢爷。”

胤禛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知道你不喜欢应付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