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你。我本来就不喜欢被人叫叔叔,听起来太老了。”不知为何,欧阳似乎发现凌美看他的目光中有几分超出控制的意味。哈哈,真是有趣,本以为她应该很好对付的…没办法,他们的年龄相差得还是有些大。有时候代沟是最好的盾牌。

“那好,大哥哥,不,欧阳哥哥,”凌美坐在欧阳的床上,用手指梳理着头发,眼底有种迷离而又犀利的神色,“你和于半夏姐姐,是男女朋友吗?”

“哦,不是。”

“那就好。”凌美荡了荡双脚,“那是她在追你吗?”

“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我们大人是比较含蓄的…”欧阳偷偷地苦笑,也许是因为年龄小的原因,这小女孩还真是直白。

“是她一头热吧,”凌美的脸上现出少许厌恶的神情,“你拒绝她是对的,我觉得你和她并不相配。”

“哦…”欧阳只有苦笑了,“你这么想?”

“是啊。”凌美继续捋着自己的头发,脚也在一前一后地荡着,“欧阳哥哥给我的感觉,就像整块的芝士蛋糕。而于半夏姐姐给我的感觉,就像冰镇的红茶。芝士蛋糕和红茶,混起来味道肯定不会好的。”

“哦…”欧阳还第一次听人这样描述对他的印象,不禁哭笑不得。

凌美偷看着他,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眨,忽然叹了一口气:“欧阳哥哥,是不是我猜错了,你有点喜欢于半夏姐姐,是吗?”

“谈不上喜欢吧,应该说没什么坏印象。”欧阳小心地斟酌着词句。虽然对凌美不很了解,他还是认为自己不能信口雌黄。

“哦。”凌美站了起来,走过来握住欧阳的手——不知道是不是欧阳的错觉,欧阳觉得她这个动作非常之快。

“那欧阳哥哥,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凌美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泉水一般清澈。她的睫毛又粗又长,向上弯曲着,大大的黑眼珠黑得就像熟透的葡萄,炯炯发亮。

欧阳忽然觉得那眼光有些扎眼,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当然可以了。”

“那就好,”凌美苦涩地笑了笑,表情忽然变得非常幽怨,“可是我有一个毛病。”

“什么…毛病?”欧阳一激灵。

凌美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地抬起欧阳的手,扳直欧阳的手指,忽然轻轻地含住他食指的指尖。欧阳一惊,接着感觉她正在吮吸他的指尖,条件反射般地把手抽了回来。

“我有个毛病,”凌美盯着欧阳,目光清冷得像要凝结,“想必你也知道,我们卢家的人,变化后都有这个毛病。”

“什么?”欧阳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我可以闻到你的血…”凌美看着欧阳的眼睛,眼底有种莫名的神色,“我可以感受到你心脏的跳动,血液奔流。”

“你们…都需要血吗?”欧阳下意识地把身体向后挪了挪,虽然他觉得这个小丫头不足为惧,却忍不住地发怵。

“嗯…我不知道其他人对血的欲望有多大,但我只需要一点点。”凌美的眼眸在灯下闪着水润般的光,似乎马上就要流动起来。

她的眼波很动人,欧阳却只在意她说的后一句话:“你说…你只需要一点点?到底是要多少?你们变化后不是都要大量吸血的,是吗?”

“是啊,”凌美的眼睛弯弯的,就像两弯含满了夜色魅惑的新月,“有的人需要很多,有的人只要像吃药般摄入一点就可以了。我只需要在嘴唇上涂一点就可以了…让心爱的人,抹胭脂一般,在我的嘴上轻轻地涂上一层…轻轻地涂一层…”说着期待地看向欧阳,声音就像缭绕在夜色中的一缕暗香,“如果你心爱的人像我这样,你愿意每天用自己的血给她涂抹嘴唇吗?”

她说的是自己,欧阳却仿佛看到了自己给妻子用血涂抹嘴唇的样子。在这诡艳的幻象里,他的妻子静静地枕在塞满了花瓣的枕头上,脸色红扑扑的,似乎马上就要睁开眼睛坐起来…

“我当然愿意。”欧阳低声说,“我当然愿意每天用血润泽她的嘴唇。”

“太好了!”凌美欣喜若狂地握紧了他的手,丝毫没发现他的眼中满是恍惚迷离。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欧阳走过去开门,赫然发现卢思惠站在门口。卢思惠已经看到站在欧阳身后的凌美,立即皱紧了眉头,目光也变得严厉起来。她刚才在阳台上看到于半夏和欧阳似乎在吵架,又像在密谋,便想到欧阳这里刺探一下,没想到门一开就看到了这一幕。

“我是来找欧阳哥哥问事情的,”凌美临危不乱地一笑,“我想问他射击是怎么学的,怎么这么厉害…你们先聊吧,我走了。”

卢思惠看着凌美出去,用目光狠狠地剐了一下凌美的后背。她飞快地关上门,对欧阳怒笑道:“你别告诉我你是恋妹狂,只喜欢小女孩!”

“哎呦呦,你竟然这样说你的朋友,实在太失礼了吧。”欧阳用戏谑的口吻说。

“谁是你的朋友?”卢思惠猛地从靴子中抽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到了欧阳的脖子上。

“小子,你听好了!”卢思惠盯着欧阳的眼睛,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不管你在谋划什么,赶紧停止!凌美很单纯,还是个孩子,我绝不允许你伤害她!”

“哼哼,好一副不顾一切的样子。”欧阳用冰冷的目光锁住她的眼睛,嘲讽地笑了,“你还真为了保护家族而不遗余力啊。”

“当然!为了我的家族,我死都可以!”卢思惠斩钉截铁地说。

欧阳冷冷一笑,忽然扭住了卢思惠的手腕,把匕首扭转向她,接着一把把她按在地上。

“可是你的家族却全不领情啊!有的人为了私欲而胡作非为,其他人也视你为叛徒,就算你救出的人,也不把你的话放在心上!”

卢思惠被这句话击中了,嘴唇和脸颊都变得苍白。

“你就像一个被抛弃的战士,”欧阳带着残忍的笑容,用冰锥般的声音刺进她的心里,“为了家族而死命地战斗,却注定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卢思惠呆了。

欧阳放开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去倒茶:“喝点热茶吧,这样有助于冷静。”

他端着茶杯回过头来,忽然感到脸上一阵猛痛。卢思惠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我做的事有没有意义,不需要你操心!”卢思惠脸色仍然苍白,语气却很坚定,“我只是来警告你,如果你伤害凌美或是我们家中的任何一个人,我一定让你死得很难看!”

欧阳摸了摸被打红的脸颊,悻悻地笑了笑。

“不许你再接近凌美,听到没有?”卢思惠还在盯着他。

“抱歉,我有事要问她,”欧阳冷笑着摸了摸嘴角,那里正火辣辣地痛,似乎被打裂了,“当然了,如果你愿意代替她告诉我,我就不会再去烦她了。”

“你到底想问什么?”卢思惠的脸上笼上了一层阴影。

“你们家死而复生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你们家的人复活后为什么有的异变有的没有异变?到底是因为什么要吸血?吸血是不是必需的?”欧阳盯着她的眼睛,一连问出了这四个问题。这四句话讲得又沉又稳,就像一块块石板,一层压着一层,全都朝卢思惠压过去。

卢思惠的表情凝固了,脸猛地变得通红,又猛地变得苍白。

“你们都搞错了!我们家没有人死而复生!”卢思惠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两句话,表情简直像要喷血。

欧阳冷笑了一声,腮边的肌肉因咬牙而深陷了下去,看来他已经没必要跟卢思惠谈下去了。

夜很静,风轻轻地吹着,一切都在寂静的外表下悄无声息地变化着…

第二七章 修真的人

第二天的早晨也很寂静,寂静得就像一锅冷水,然而这锅冷水很快被投进了一枝干柴,“砰”地一下爆炸了。

“不得了了!”一个孩子哭嚎着冲进了村庄,“有…吸血的怪物…吸血的怪物又出现了!”

吸血的怪物?还又出现了?虽然于半夏被叮嘱不要多管闲事,但听说有吸血怪物出现,还是跟村民一起冲到了村外。一到村外就看到青草盈盈的田埂上血糊糊的一团。

“哎呀!”于半夏惊恐地捂住了眼睛,却觉得村民的反应有点不对:他们虽然很惊骇,但似乎并不害怕?

他们当然不害怕了,受害者只是一头半大山羊而已,软软地瘫在地上,脖子上有一道伤口。

吸羊血?于半夏茫然了:这是卢家人干的吗?他们会屈尊“喝兽血”吗?

村民们还在议论纷纷:“天哪,又出现了…太可怕了…”

“这次是羊羔,下次会不会是小孩啊?”

“会不会和六十年前一样啊…灾难又要来了吗?”

村民们面色苍白地议论着,恐惧慢慢地发酵。令人骇异的是,他们全都向于半夏投去了惊恐和猜疑的目光,还下意识地朝裕年家看。

天哪…于半夏感到心重重地撞到了自己的大脑上:难道…这些事和裕年家有关?六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半夏忽然想起了自己看到的那碗殷红的血,顿时惊恐地想呕吐:难道裕年的益寿秘方…不止是她所听到的那样?

“你还知道什么?六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裕年延年益寿的秘方…真的只是那样吗?”回到小楼后,于半夏一迭声地问欧阳。

欧阳的脸色沉了下去,过了半晌,才沉着嗓子说:“裕年的秘方,据说是一个山里的仙人教给他的。不过,也有人说他是个妖怪。”

“那他得到这个秘方的时间是?”于半夏的喉咙绷紧了。

欧阳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沉着嗓子继续说:“六十年前,村里发生了一些事故。先是圈里的鸡鸭被人袭击,被什么东西吸了血,接着是牲畜,然后是孩子,最后连在田里干活的大人也遭到了攻击。”

“什么?”于半夏感到背后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最轰动的一件事,是高粱长成青纱帐的时候,有几个干农活的媳妇被袭击,脖子上被咬得血肉模糊,全部丧命。”欧阳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讲到这里顿了一顿,“裕年得到秘方的时间,就在灾难结束后不久。”

“天哪!”于半夏惊恐地掩住了嘴巴,“难道…裕年长寿的秘诀不止是在月圆之夜搞那些勾当…难道他也是靠吸人血活到现在的?”

“话也不能这样说,”欧阳面无表情地说,“这六十年来,村里并没有村民被吸血死亡的记录…”

“那也未必啊…也许他不把人吸死…又或是做得很隐蔽,让人看起来像是意外死亡…”

“哈哈,是啊,”欧阳笑了起来,语气和表情都冷得吓人,“由此说来,裕年真是一个吸血恶魔。只要你到村里一说,村民们就会拿着武器和火把拥进裕年的家,把裕年全家老少都放到火堆上烧死。”

“呃…”于半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时呆住了。

“以上就是裕年冤死的完美过程,”欧阳盯着她的眼睛,“和古代欧洲那些被误当成吸血鬼和狼人烧死的无辜者一样。他们可能只是因为长得怪异,性格孤僻,或者被人陷害,就被活活地放在木柴上烧成了焦炭。”

于半夏明白了欧阳的意思,感到很惭愧,但她不愿轻易承认自己的想法是错的,仍想为自己争辩:“可是…”

欧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水银般的目光凝住她的目光:“永远不要因一个人与常人不一样,就把他想成怪物!这样不仅会让无辜的人蒙受冤屈,更可能把一个人逼成怪物。”

于半夏没话说了,半晌才低低地说:“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还是走吧。在非常时期里,来村子里做客的身份不明人士是最容易被当成灾难的源头的。”欧阳皱眉思忖,“我去跟裕年说一声,叫他多加小心…我们毕竟是朋友!”

欧阳去了。于半夏把卢思惠和凌美姐妹都叫了过来,准备一起离开。然而让她们惊讶的是,欧阳在裕年那里待了很长时间。于半夏都担心欧阳是不是出了事,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就在这时,欧阳回来了。

“我们立刻就走吗?”于半夏立即迎了上去。

“不…也许…”欧阳的神情晦涩不明,目光闪烁不定,忽然加重声音说,“我们还是留下来吧。”

“为什么?”于半夏一惊,直直地盯向他,想从他的眼里看出秘密。

“裕年是这样跟我说的,”欧阳的目光仍是闪烁不定,“现在村民正在不安的顶点,容易胡乱猜疑。如果我们这时候走,说不定会让他们以为我们是做了坏事之后急着逃跑…也许我们还没走出村子,就会被暴民撕成碎片…”

于半夏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在理,接着便着急起来:“那我们该怎么办?”

“裕年说先让我们留在屋子里。那些村民短时间内还没有胆子进屋伤人。”欧阳的目光不再闪烁不定,却更加晦涩,“我们先待几天…看看事态发展…再说!”

于半夏他们便留在了院子里,尽量不出院门一步,一应所需都由裕年家供给。裕年家的人每天都给他们烹饪美味的饭菜,让孩子们送过来。

今天来送饭的是裕年的重孙子的儿子和女儿,两个胖嘟嘟的小可爱,男孩子捧着一个木头做的托盘,里面放着五碗饭,后面跟着他的妹妹,托盘里放着三荤两素五碗菜,还有一碗汤。

“哎呀,小华(男孩子的名字),你今天好像又长胖了唉,是不是昨天又贪吃了?”于半夏接过木盘,笑嘻嘻地跟小华开玩笑——因为小华长得太可爱了,每次见他于半夏都会跟他说笑几句。

“哪有,”小华一撇嘴——撇嘴的时候脸上的肉嘟起来,更加可爱了,“虽然昨天妈妈烧了红烧肉,但是我一点都没多吃,不像小敏(他妹妹的名字),吃了大半碗呢!”

“哦,小敏这么能吃啊…”于半夏微笑着朝小敏看去,笑容立即僵在了脸上。这孩子…怎么了。

小敏端着木盘的手正在颤动,搞得盘上的碗响成一片。脸色也非常苍白,就像被吸干了血,眼睛也像死鱼一样凸着,呆怔怔地看着斜上方。

“你怎么了?”她这样子让于半夏又惊讶又害怕。

小敏没有回答,端着盘子的手愈加抖得厉害,碗里的菜汤都洒了出来。

于半夏更加惊恐,赶紧回头一看。啊!看见了!在小楼的顶上,似乎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只见身影不见形貌,这令于半夏更加惊恐,声音都变了调,“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小敏忽然放下菜盘,转身就跑。

“哎?小敏?你怎么了?”小华不知小敏出了什么事,赶紧追了过去。小敏闷着头往前跑,不小心摔了一跤。

“哎…”于半夏和小华赶紧往那边跑,却见她飞快地爬了起来,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哎,小敏,你到底怎么了?”小华还在追,于半夏却怔怔地停下了脚步。刚才那到底是什么呢?能让小敏吓成那样…难道是什么恐怖的怪物?

于半夏在原地待了好久才想起来把饭菜端进去。因为耽搁了一会儿,饭菜端到饭桌上时已是微凉。

“怎么都凉了?”凌美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可能是孩子们路上耽搁了。”于半夏精神恍惚地说,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

“你精神怎么这么差?”欧阳打量着她的脸,“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于半夏觉得欧阳像在用目光扫描她,赶紧低下了头,“只是…有些困…”

“是因为长期待在房间里、心情低落的缘故吗?”欧阳微笑着露出他那如珠似玉的牙齿,“要不然今天晚上我们聚在一起打打牌,热闹热闹?”

“不用…再说打牌也没有五个人的…”于半夏僵硬地笑了笑。在这一刻,她分明感到欧阳有一缕犀利的目光刺到了她的脸上,等她抬头看时,却发现他仍是一脸的随和。

转眼便到了晚上。凌美缠着欧阳陪她下象棋,卢思惠怕欧阳有所动作,跟过去看着,凌霞那丫头闷闷的,也跟着他们一起。他们四人聚成了一堆,于半夏便多了出来。于半夏偷偷地朝他们张望了一下,忽然感到自己像一个藏在门外,偷窥人间烟火的幽魂。她对自己会有这种感觉也感到诧异,内心深处却觉得自己这样想也没有不妥。她可能很快就要变成幽魂了,因为她马上就要去死亡之域造访——暂且这样称呼那个地方吧。

于半夏悄悄地朝顶楼走去。脚慢慢地、一下一下地踏在楼梯上,听起来竟不似活人的脚步。白天那个身影虽然闪得极快,但还是让她看出了些端倪。从它消失的角度来看,它绝不是纵跃离去,而是闪进了房顶上,或者说是顶楼里。而那顶楼,正有一个藏身的所在。

这栋小楼是自己盖的,因此楼顶是老式的尖顶。而顶楼的天花板却是平的,在顶棚和楼顶之间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于半夏曾上去看了看,发现有一个小门通向那里。这个小门很隐秘,遍布蜘蛛网,藏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看来这个空间就是建楼的人精心留出的密室,以备非常时期藏身用。于半夏觉得白天那个身影,十有八九藏进了这个空间里。

至于那个东西是什么,于半夏觉得它肯定是卢家的怪物。因为看到它之后,她的心里浮起一种熟悉的压迫感。既然它是卢家的怪物,就一定很危险,于半夏决定自己去找他。

并不是因为她想要自杀,而是因为她怀疑那个人就是卢志鸿。

她并没有确切的证据,甚至连笃定的感觉都没有,但就是怀疑他是卢志鸿,而且非常想去见他。然而如果她猜错了,等待她的恐怕就是脖子撕裂,血液流尽。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去看看。

于半夏一步一步地往楼顶上走,神经匪夷所思地游移。如果她变成了鬼魂,走向地狱之前,一定回去看看欧阳。他一定还会像她离开时那样微笑着和凌美下棋吧,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是当她飘到门边的时候,他会有所感应,朝她所在的地方(估计在他看来也只是一团空气吧)看一眼吗?

转眼间便到了楼顶。于半夏搬了个梯子,爬到门边,轻轻地握住了门把手。也许打开这道门之后,她就要和阳世说永别了。她感到门把手又似沸热,又似冰凉,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翻滚扭动。于半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地把门打开了。

什么都没从门里出来,除了一阵含满灰尘的风。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的,毕竟她才刚开门。但对于半夏来说,就好像一头扎入了死亡之国。恰恰因为如此,她反倒不那么害怕了,躬起身子爬进了隔间。

隔间很矮,只能供一个人坐着。她只能弯腰在里面爬行,拿着手电筒东照西照。如果在这种状态下遭到袭击,她肯定没有还手之力。不过卢家的怪物身躯庞大,在这里只能比她更加困窘。但想想卢家的怪物攻击猎物时的迅疾刚猛,她还是放下了这份侥幸心理:他们的能耐是不能用常理来推断的…

第二八章 似鬼非鬼

“擦擦擦!”左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异响。于半夏感到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顶,飞快朝那个角落照去!

没有,什么都没有。于半夏僵硬地吞了口唾沫:她的喉咙已经僵硬得像石块一样了,拿着手电筒东照西照。这里似乎就只有积得厚厚的灰尘和布满的蛛网。于半夏什么都没有发现,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紧张和害怕了。

黑暗总是在光明的背后。于半夏总觉得有一个怪物,在隔间里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躲闪弹跳,总是躲在黑暗里,看着她偷笑,盘算着下一刻怎么将她割喉放血,剥皮抽筋…

于半夏感到手脚都僵硬了,心底发凉。她无法在这里待下去了。转过身去,她手足并用地朝门口爬去,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左手忽然被抓住了!

赫!在这一瞬间,于半夏觉得自己的身体急速变冷僵硬,似乎变成了石像。如果能变成石像就好了,这样她就不用再面对接下来的恐惧。然而恐惧可没这么容易逃避。她的脑子片刻迷糊过后,便是出奇的清醒。手电筒就在她的右手里,她却都没有丝毫勇气拿它去照自己的左边。

时间飞快地一闪而过。于半夏不知是过去了一秒,还是很久。

“半夏…你还是找到我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轻飘飘地飘进于半夏的耳朵,于半夏却像被大锤打了一样,身体猛地一震,接着热泪涌出。

是卢志鸿的声音!

“志…志鸿…真的是你吗?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因为话讲得太急,在这一瞬间,于半夏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裂成了碎块。

卢志鸿没有应声,默默地放开了于半夏的手,向一旁缩去。

“志鸿!”于半夏的心揪紧了,开口呼叫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你要到哪里去?你要是再一声不吭地跑,我就死给你看!”

卢志鸿稍稍犹豫了一下,但没有停下来。于半夏觉得他的身影正迅速往黑暗中隐没,猛地扬起手电筒,敲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砰!”手电筒的玻璃碎了,晃了几下就不亮了。于半夏感到脸上热流涌过,同时鼻子里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你干什么啊?”卢志鸿吓坏了,扑上来去摸于半夏的伤口,于半夏趁机抓住他的手腕,死也不愿再放。

卢志鸿僵住了,于半夏也没有动。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凝固了,却也慢慢地舒缓了下来。

于半夏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感到他手腕上的筋肉盘根错节,冰凉硌手,心沉重地撞击着脑海。

“你…可以让我看看你吗?”于半夏喃喃地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你看后会后悔的,”卢志鸿的声音沙哑,就像被磨刀石磨过,“再说,你现在也看不见。”

是啊,现在这里一片漆黑,于半夏想看也看不见。于半夏轻轻地叹了口气,内心深处却无比平静欣喜。说真的,她真想一直跟他这样面对面坐着,直到永远。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于半夏幽幽地说,眼泪仍在无声地流。说来也怪,虽然她在流泪,但一点也没有流泪的感觉,只能感到腮边有热流往下淌。

“你一进来我就发现你了。”卢志鸿低声说,嗓音已不似之前沙哑,“我一直…悄悄地跟在你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