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们一心只想尽快逃走,但跑了一会还是累得支持不住了,就在路边点燃篝火,围着篝火胡乱睡了一觉。丁云醒来后,惊讶地发现欧阳和于半夏不见了。

“让他们走吧。”卢思惠竟然一点都不感到奇怪,“他们也有他们的孽债。”

欧阳在树林里穿行着,蓦然发现于半夏跟在他的身后。

“你跟着我干什么?”欧阳气急败坏地大吼。

于半夏没有回答,只是酷傲地一扬下巴。

“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一直都是在欺骗你!你是傻瓜吗?”欧阳更加气急败坏。

“哼,”于半夏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丝笑意,就像殷红的血滴在阴冷的清水中慢慢扩散,“我就是要跟着你!死也不会走!”

她现在才明白,自己最爱的人是谁,就在卢志鸿放弃她之后。卢志鸿放弃她时,她也放弃了卢志鸿。但欧阳早就放弃她了,她却无法放弃欧阳!不管他喜不喜欢她,不管他要到哪儿去,她都要跟着他!哪怕他会因此恨她,甚至和她为敌,她也不会放弃!即使要死在一起,即使死后灵魂要受诅咒,她也要跟着他!

欧阳脸上的肌肉剧烈地痉挛了几下,忽然大吼一声:“如果我这就要去死呢?”说罢便朝崖边冲去。悬崖下黑洞洞的,却又似乎透着微光,像极了另一个世界。欧阳只要跳下去,就能结束这无尽的痛苦,和亡妻见面了。可就当他离崖边只有咫尺的时候,却猛地煞住了脚步。他犹豫了?为什么犹豫?

“啊!”一个身影忽然尖叫着滑了下去。是于半夏!她想要阻拦欧阳,自己却失足了!欧阳吓了一大跳,赶紧抓住她,却也被带下了悬崖!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卢思惠指了指山下的路,微笑着对丁云说。

“什么?”丁云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你不跟我一起走?”

“当然不。”卢思惠微笑着摇了摇头,脸色已经变得像石灰一样苍白。

“为什么你…”

丁云还要多话,却被卢思惠严厉一喝:“快走!”

丁云怔住了。卢思惠瞪着他,脸上的神情凄厉坚定,令人不敢违背。丁云脑中一晕,迷迷糊糊地走了一段路,越想越不对,跑回去找卢思惠。他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山坳里找到了卢思惠,赫然发现她…竟给自己挖了个墓穴,躺在墓穴里!

“你这是干什么?”丁云大吼。

卢思惠却很淡定:“在等死啊。我不想自戕,就等着自己慢慢地饿死好了。”

“好好的要死做什么?”丁云赶紧来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这才是我该有的归宿。”卢思惠用冰冷的语气,斩钉截铁地说,“我身上很可能也潜伏着那种病。也许哪一天也会忽然假死,再变成怪物。我不想变成怪物,真的不想。我早有打算,找一个适当的时候,以人的身份自我了断!”

“早就打算好了?”丁云一怔,想起之前卢思惠的确在很多时候露出过寂寞和肃杀的神情,觉得她这种想法简直不可理喻,“就算变成怪物又怎样?也犯不着自杀啊?你看人家卢志鸿,即使变成了怪物,不也好好的吗?”

卢思惠脸上的神情忽然如身遭刀割般痛楚,冷笑着把脸偏向一边:“好吗?”

丁云怔住了,宛如一股电流通过头顶,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你是为了我!你喜欢我,对不对!”

卢思惠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随即又恢复到那冷淡的神情:“喜欢你又怎样?即使刻骨铭心地爱过,最后还是得劳燕分飞!”

丁云握紧了拳头,紧咬牙关,脸慢慢地涨得血红。

“你不用怕!”丁云忽然冲过去一把拉起卢思惠,“即使你变成了怪物,我也永远跟你在一起!”

卢思惠怔怔地盯着他,根本不敢相信他的话:“即使我变成了怪物,你也…不,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这样吧,我跟你回去,跟你结婚,跟你一起加入那个怪物家族!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欧阳和于半夏正一上一下地挂在悬崖边。在滑下去的那一刻,欧阳眼疾手快,抓住了岸边老树凸出来的一个树根。即便如此,也只能撑片刻而已,两个人的重量实在太重了。他觉得自己的手正在僵木,说不定很快就会不受控制地松开树根。

其实按他一直以来的想法,他早该松开了,死亡对他来说是重聚而不是分离。可是,他不能放弃那个被他抓着手腕的女人!

那个女人…欧阳忽然感到眼中满是湿热。到了最后的关头,他终于对自己诚实了。他其实,也很爱于半夏,不知从何时开始的,但已经中毒很深了。但要让她活他也得活。对自己坦白对她的感情之后,他还能死得掉吗?说来也很讽刺,现在对他来说与其是生与死的抉择,倒不如说是两个女人间的抉择。

“你放手吧!”于半夏忽然叫了起来,“再这样下去,你也会死的!”

欧阳紧咬着牙关,没有理她。于半夏便一遍遍地叫,欧阳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地一吼:“烦死了!闭嘴!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死!”

于半夏一怔,忽然明白了什么,竟然忘记了恐惧,舒心地笑了。

“啊!你们怎么掉下去的?”崖顶上传来了人声!是结伴而来的猎人?

有时候,生机就在死亡的拐弯处。

猎人把欧阳和于半夏救了上来。令人讶异的,欧阳和于半夏的脸上竟丝毫没有死里逃生的那种惊悸,反而非常的平安喜乐,就像去了趟仙境才回来。

“走吗?”欧阳微笑着问于半夏。

“当然走。”于半夏握住了欧阳的手。

两人手拉手走了。他们要去何地,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要找个卢家人找不到的地方。其实,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卢思惠和丁云已经为他们做了撞车而死的假象。一来是为了保护他们,二来是为了虚立一功——假说是他们将他们灭了口,凭此回归家族。

这个惊险而又凄美的故事就这么落下了帷幕。就像凄冷而又纤细的风,轻轻地来,轻轻地走,什么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