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言说完,又对团儿道:“团儿,给你娘亲倒碗水。”

“哦!”团儿殷勤的下了床,去给九念倒水去了。

向城见她醒来,悬着的心也跟着松懈下来。

“我真的以为你会死了呢!侯思止带你看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没救了,最后背着你送到药王府,还有来俊臣那老贼,还敢威胁我哥一定要治好你,呵,我哥要是真治不好你,恐怕他也活不了了!”

向城把团儿的水接过来,也在床边蹲下,将水匙抵到她唇边去,好奇的问:“这位叫阿九的娘子,你究竟是什么来头?那侯思止都给我哥跪下了,来俊臣也是围着你团团转,你这伤不像是那两个奸人所害啊?究竟发生了什么?”

九念努力的回忆,这才想起她头撞柱子的那一幕,全因父亲要让她认来俊臣做干爹,她抱辱自尽。

这件事,该如何与阿言和向城解释?恐怕连她都不晓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那来俊臣偏要她做干女儿。为何纵使懦弱却也不至于如此的父亲会答应了来俊臣的要求。

来俊臣是像在曾泓身上得到什么,还是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若是只像阿芙说的,贪图她的美色,那么为何在她受伤之后如此焦急的带她来药王府求医?

想不通,她的头愈发的疼痛难忍了。

华言似乎是看穿了她的痛苦,用手臂一挡,便将向城支到了一边去,然后接过他手里水碗,一勺一勺的氤湿她干涸的唇。

“向城,你的问题怎么那么多?她现在忌思虑,你别说话。”阿言瞥了他一眼,警告道。

向城似乎对九念煞是好奇,站在床边望着她搓下巴,俊美的眉头好奇的褶皱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九念喝了一口水呛到,又是一阵咳嗽,华言为了不让她头痛,便又用手掌在她胸前反复推着。

向城还为阿言训他而记仇,见状,唇角勾起一抹坏笑,问道:“哥,你这是什么掌法?也教教我,等到我有了心爱的女子,她咳嗽我也推她胸前替她止咳!”

他这样一说,华言的手便顿了下来,九念一看,刚好停在她的胸前。

九念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头疼使她眼睛辣辣的,她抬起手臂搁在眼镜上,正好挡住了这一份尴尬。

华言见她刻意遮面,便伸手将她的胳膊拿了下来,严肃的望着她,似乎在解释给她听,道:

“医者父母心。”

意思就是说,他的所有行为都是在为她治病,别无杂念。

九念当然知道,便也严肃认真的点点头,有点傻。

向城“噗”的一声,笑出了声。

华言将被子替她向上拉了拉,道:“你先休息,我让团儿陪着你,若是你有不想见的人,我便不让他见。”

“嗯。”九念乖巧的点点头,他说得不想见的人,一定指的是来俊臣他们。

他竟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华言站起来,把盛水的碗交到团儿手中,附身用宽大的手掌摸了摸团儿的头发,交代道:“给你娘亲揉揉手脚,哄她入睡,不要让她想心事。”

“团儿知道了,爹爹和二叔去忙吧!”

向城狠狠地揉了揉团儿的脑袋:

“这小子!二叔最稀罕你!”

第28章

【“面”即是容貌,他容貌俊美,是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的风华绝代,“首”便是头发,头发乌黑浓密的男子多半肾好,想必定能够将皇上服侍得舒心,薛怀义即使靠此功力得宠的,想这姒华言也差不到哪里去。】

九念这厢被团儿陪着,躺在药王府的客房里养病,而华言则与向城步至宴客厅,宴客厅里,药王姒仲华正设酒招待着三位贵客,分别是圣上的宠臣来俊臣,左台侍御史侯思止,还有曾与姒仲华结交的九念的父亲曾泓。

曾泓一见华言和向城出来,第一个站了起来,来俊臣与侯思止也是一脸关切的望着华言。

曾泓憔悴道:“我女儿怎么样了?”

华言以晚辈之姿恭敬道:“已经苏醒,正在休息,并没有大碍了。”

侯思止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果然是药王之后,名不虚传!幸好幸好!”

曾泓也擦了擦额上的汗。

来俊臣始终冷着脸,起身就要进去看九念,却被权向城用身子挡住了去路。

“哎?来御史,我哥说了,病人需要静养,谁也不见!”

来俊臣停住,阴沉的看着向城。

姒仲华呵斥道:“向城!不得对来御史无礼!”

姒仲华是圆滑的,他虽知道权向城家与来俊臣有过节,但也不想得罪了来俊臣,要知道,他可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向城被长辈呵斥,不大情愿的让开了路,咬牙切齿的望着他。

来俊臣轻飘飘的望着尚不成气候的向城,冷笑一声,便要往出走去客房看九念,却被另一个清冷的声音唤住了。

“来御史留步。”

说话的可不是什么已故大将军的儿子,而是当今圣上的宠臣,新晋封的洛国公,姒华言。

来俊臣回过头来,正望见姒华言那抹对峙的清冷目光,他高出他一头,气势上也远远超过了他的年纪。

来俊臣听闻圣上对姒华言的器重,又忌于姒华言地位远远高过他,遂没敢动步,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说:“老夫不过是想看看我的干女儿,这份焦急的心思洛国公不会不理解吧?”

姒华言道:“你既求我治病,我便要对病人负责,九念也是我的朋友,在我药王府静养,我必悉心照顾,还请来御史放心。”

言下之意是见都不许他见了?

这个姒华言...

尽管被这晚辈两句冷言冷语说得心里发堵,可来俊臣转念一想,九念那样烈的性子,再见到他恐怕也还是会动气,不如一切都等她病好了再说。

来俊臣握拳鞠躬朝姒华言深深地施了一礼,皮笑肉不笑的答:“那就有劳洛国公了...”

姒仲华见华言并不搭理来俊臣,连忙过来扶住了来的手,给他台阶下,道:“来御史客气客气,想我与曾公也是朋友,九念姑娘留在药王府养病,你们就放心吧!”

至此,姒仲华将冀州与曾泓结亲之事,却只字未提。

...

九念苏醒的第二日,华言便派人将阿芙接到了药王府。阿芙着实生了她好几天的气,除了给九念喂药,其他时间一概不和她讲话。

向城道:“瞧你这个主人当的,你贴身的小丫鬟理都不理你,你倒要上赶着和她说话。”

白天华言在药王府为百姓坐诊,团儿和向城便在药王府后院陪着九念,向城从初次见九念起,就把她给得罪了,现在不知为何,怎么看她怎么顺眼,天天带着团儿围着她转。

九念已经能够下床了,站在院子里喂鱼,听见向城这么说,回身拍了拍阿芙的手:“阿芙,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阿芙“哼”了一声,气她那日不管不顾的去寻死,把她也吓得半死。

说好了她是她的依靠,无论什么情况下,也不能糊涂到结束自己的生命,阿芙怎能不气?

九念笑了笑,将手伸到阿芙的肋条骨去抓她的痒,阿芙头上的黑纱依旧不动,黑纱之下却发出一阵压抑的笑来。

团儿个子小,跑到阿芙的身边去,仰着小脑袋张望这那黑纱里头的模样,看了半天,却只看到一个下颌两只鼻孔。

“小姨娘长得像猪...”

阿芙轻轻的踹了团儿一脚:“去去去,你才像猪!”

向城也好奇的抱着手臂望向阿芙,道:“你若不像猪,为何要把脸面罩住?难不成生了一副倾城貌,怕祸国殃民?”

阿芙从不是软弱的姑娘,当即回道:“权将军说话越发轻佻了,我遮住颜面是我的事,轮不到别人来说三道四!”

向城好脾气,嬉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嘴真叼,我玩笑两句也不行?”

“不行!”阿芙好不给面子,转头便走了。

向城望着阿芙离去的背影,凑到九念这里,给她递鱼食,好奇的问道:“九姑娘...”

向城到现在也记不清她的全名,只知道她叫阿九,还以为排行第九,便一口一个九姑娘的叫着,九念也听习惯了。

“嗯?”

“你这个贴身的小丫鬟到底长什么样?”

九念见他只出于好奇,并没有别的意思,便笑了笑,给小鱼喂食,道:“确切的说,我也没见过,不过一定不丑就是了。”

向城望着阿芙黑色的丽影消失在回廊的转角,搓了搓他那尚未坚硬的下颌,眯起了细长的眼睛。

一个小丫鬟,这么神秘,他倒要看看,这黑纱之下的,是怎样一副面孔。

...

四月二十八,是药王菩萨的诞辰,姒仲华知道这些时日圣上一直在为政事繁忙,心情烦躁,便提议皇上在药王菩萨诞辰这日,于洛阳龙门香山寺上朝。

武曌觉得此提议新鲜,一时兴起,便在率朝臣来到了望春楼。

这望春楼是哪里?

在洛阳龙门群山,以香山景色最美,松柏如林海,泉溪似白绸,在这香山之上,有一座香山寺,香山寺规模宏大,其中最著名的建筑便属寺里的一座石楼,名曰望春楼,华丽的建筑呼应着环山的美景,似人间仙阁,武曌自迁都洛阳后,每年春天都会来一次这望春楼一游。

皇上的近臣几乎全都随御驾来到了这里,就连鲜少露面的姒华言也位列群臣之中。

天子在龙椅上落了座,上官婉儿在左,薛怀义在右。

薛怀义看见皇上的目光始终在姒华言的身上流转着,难以掩饰欣赏之色,薛怀义嫉妒得发狂,用眼睛剜着姒华言,恨不得将他那张俊美的小脸割破。

武曌放眼群臣,见到了几张生面孔,再看看那满目的春景,不禁也觉得自己年轻了几岁,笑容祥和道:

“今日是药王菩萨的诞辰,朕与众卿游龙门,欣赏这春景,为菩萨贺寿辰,一扫多日阴霾情绪,这里景色实在不错,比那压抑的朝堂舒心多了。”

姒仲华道:“圣上今日像是吸了这香山的精髓,容光焕发。”

皇上闻言笑了笑:“今日华言也来了,过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她说罢拍了拍薛怀义身旁的椅子。

女皇毕竟是快七十岁的人,这样对华言说话,像是个慈爱的长辈一般,并不显得多么违和。

华言一身素朴的白袍,大方的走过去,坐在了武曌身旁。

朝臣都看着这位年轻的洛国公,不动声色。

这个姒华言,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圣上的面首。何为面首?“面”即是容貌,他容貌俊美,是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的风华绝代,“首”便是头发,头发乌黑浓密的男子多半肾好,想必定能够将皇上服侍得舒心,薛怀义即使靠此功力得宠的,想这姒华言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如今有了姒华言,薛怀义就只能站到一旁去,暗暗生闷气。

说是上朝,可面对这山水之色,皇上便来了兴致,叫群臣即兴作诗。

宫女将笔墨纸砚已摆好,群臣皆伏案作诗。

趁这样的时候,武曌拉过姒华言的手,问:“华言,朕听说你近日在药王府为百姓坐诊?”

姒华言将手缩了回去,面无表情的低下头:“回圣上,是。”

武曌望着他的闪躲,他越是这样刚正不阿的样子,她便越是欣赏他。

武曌道:“等朕忙过了这阵子,接你入宫可好?”

姒华言的两腮鼓了鼓,面色如纸一般白皙,权当没有听见。

没多久,就有人写好了诗。

上官婉儿将诗呈上来,高声诵读道:

“春雪满空来,

独处如花开,

不知园里树,

若个是真梅。”

武曌听后,细细品读,点点头问:“是谁这样才思敏捷?如此短的时间竟能写出这样好的诗来?”

朝臣之中有一个瘦高的男子走上来,对皇上弯腰失礼:

“臣吉云战,参见吾皇。”

武曌一看,竟是一张生面孔。那面容生的,比起姒华言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圣上年岁已高,记性不大好,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他,上官婉儿在她耳侧提醒道:“圣上,是今科状元吉云战,上巳时的宴会上您见过的。”

“哦?”武曌细细回味,竟想起来了,朝他招了招手,道:“吉云战,走上朕的近前来。”

吉云战今日是华服出席,一走一动之间尽显雍容华贵,然而她刚走了两个台阶,身后便有人突然道:

“陛下,臣也写完了!”

武曌闻言望去,说话的人正是宋少连宋侍郎。

宋少连三十岁出头,也是生得一副好面孔,此时正拿着纸快步的走向皇上,路过吉云战身侧的时候还瞪了他一眼。

吉云战觉得他那副奴才样子霎是好笑,以手抵拳笑了笑,便也不争,退到了一旁去,一走一过间,便与姒华言对视了一下。

姒华言看看他,吉云战也看看他,两人都礼节性的点点头...

第29章

【那卢画屏的两条细眉蹙了起来,不甘心的对九念问道:“那...你会写诗吗?你会作画吗?古筝可会弹?刺绣又懂得多少?”】

这个宋少连是皇上的内侍官,颇有才情,写过许多脍炙人口的诗,一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更是传遍大江南北,只是为人高调又喜爱阿谀奉承,令许多朝臣对他都斜眼相看。

宋少连弓着身子等着上官婉儿念他的诗,而皇上则闭着眼睛打算仔细品读一番。

上官婉儿郎朗道:“宿雨霁氛埃,流云度城阙...”

这首诗可是真的长,大多都是华而不实的辞藻,美是美,倒叫人听了犯困。

吉云战站在姒华言身侧,侧头低声道:“这么长的诗恐怕三天三夜也写不完,看来,这个姓宋的为这次龙门游下了不少功夫。”

姒华言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我皆不屑的位子,有人却是挤破头了想要。”

吉云战仔细的看了看姒华言,淡笑没说话。

上官婉儿终于念完了这一首奇长的诗,朝臣也没听明白写的是什么,唯有最后一句,让武曌本闭着的眼慢慢睁开了。

宋少连的诗最后一句写道:

“吾皇不事瑶池乐,时雨来观农扈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