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被人夸赞,徐氏打心底里高兴:“当不得夫人如此夸赞,她性子有些天真,倒是得跟今日前来的名门闺秀多多学习。”

徐氏说得是实话,但落在凉国公夫人耳中那便是谦虚。她只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儿家,能让素来对成亲不屑一顾的儿子亲自发请帖。一见面看到这女儿样貌,她便明白了三分。罗家小姐说不上多美艳,但一双大眼睛实在太有神,一看便不是那种死板之人。娶了这种媳妇,日子定不会太无聊。

原来儿子喜欢这样的,罗四海虽然出身差了点,但夫君说过他那一身领兵打仗的本事却是实打实的。如今他未到四十,便已是四品武官,日后前途无限。若是他女儿规矩可以,这门亲事倒可以考虑。

想明白后,凉国公夫人又多了一分热情:“我看着孩子规矩就不错。”

领着母女二人进门,凉国公夫人又为他们介绍了几位夫人。能进正厅的,无不是金陵城内最顶级的人家。这些人家还不至于低姿态去礼贤一位四品官家眷,不过如今有了凉国公夫人亲自介绍,情况便不同。即便众人心存疑惑,也大都以礼相待。

花朝节的赏花宴,乃是进京后母女二人首次正式现身金陵官宦阶层。凉国公夫人突如其来的礼遇,为他们打开了很好的局面。

罗炜彤不卑不亢地回答着众人问题,她虽于针黹女红不精,但弘真大师学问极好,自幼她饱读诗书,如今气度才学不差,又有心表现,很容易便给众人留下个知书达理的印象。

凉国公夫人坐于主位,越看越是满意。儿子眼光还不错,等下个月夫君回京她也说说这事。

众人皆满意,唯有藏于暗处的周元恪情绪越发焦灼。他入姑苏城不久,便摸到了盐税腐败门路,顺藤摸瓜发现症结还是在江苏巡抚身上。巡抚为人谨慎,这次回京账册随身携带,他便快马加鞭折返金陵。

至于今日来凉国公夫人赏花宴,他觉得自己是为了监督江苏巡抚夫人。至于是来监督?还是更想看那丫头?反正他理由充分,就是一解相思之苦,别人又能说什么?

可看完后他更苦了,别人不了解,他可了解凉国公夫人。她看向小丫头的眼神,分明是在审视未来儿媳妇,顿时他决定先给蓝愈穿一次小鞋再说。

想到这,周元恪看都没看一眼坐在角落里的江苏巡抚夫人,悄无声息地踏上房梁,几次穿梭间他已经来到后院。利用山石花草遮挡,他朝教司坊所在戏台走去,远远地就见德音正在送别一位官家小姐。

“你这是在干嘛?”

德音一惊,察觉到声音中的紧张后,稍显嫉妒的同时飞快勾起唇角:“世子要不要跟我合作?保管你抱得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风月事

春光下,德音浓妆艳抹的脸比旁边的牡丹还要娇艳,周元恪却从中嗅到了曼陀罗花的味道,充满诱惑却又无比危险。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完全看不透德音。

“说来听听。”

德音撩起袖子,借助假山地形,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周元恪皱眉,心中对德音的疑惑却越发深。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如此深谙人心,短短几句话却完全将他拿捏住。

“人总是会变,我呆在教司坊,若是一直维持着官家小姐做派,怕早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周元恪深有所感,造化弄人,若他没被过继到侯府,如今肯定是一心读书求功名的单纯少年。正打算将此事忽略过去,低头他正看到德音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沉,顿时他心中警铃大作。

德音绝对有蹊跷,竟似中邪了般。

心存一丝疑惑,他飞上树梢,龟息藏于暗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就那么星星点点,却让他觉得如夏日骄阳般火热。不知等了多久,他见那丫头聘聘婷婷地朝这边走来。

罗炜彤一直呆在正房,腼腆地应对各家贵妇询问。这会她才发现,认识杨宁与孔明瑜两个好友,对她帮助有多大。短短不足一月的交往中,两人有意无意地向她传达着金陵闺秀面对外人时该有的一种态度:多礼谦和却不卑微。

自出生起她一直居于山寺,即便每旬归家偶有应酬,爹爹是惠州之长,那些官家小姐也多巴结着她。本来她对这些场面毫无经验,可这次下来却没出什么差错。可以说,她在金陵的第一次公开露面,表现的无可挑剔。

不过正厅终归是长辈聚集之地,他们这些小辈,还是得去花园赏花。等时辰差不多,她也“略显活泼”地提出要求,要去花园走走。

长辈们纷纷会心一笑:“毕竟还是孩子,拘在咱们身边难免烦闷,快些去花园吧。”

于是她被丫鬟一路送到花园外,进来才发现,里面早已是一片姹紫嫣红。各家小姐的衣裙首饰,比精心栽培的花木还要好看。她在其中也发现几位最出挑的小姐,身上衣裙无不出自祖母之手。

再次为祖母骄傲后,她环视一周没发现杨宁和孔明瑜影子,便自顾自向僻静处走去。边走她边留意罗薇蓉,果然对方有意无意向她这边靠来。如此下去没多久,两人便在水池边一处僻静的假山后相遇。

“二姐姐。”

“三妹妹也来了。”罗薇蓉有些惊讶,而后恍然大悟:“哦,是祖母给你们送去的帖子。”

伯夫人秦氏送那帖子,他们家还没用上。看来罗薇蓉消息也不是很灵通,竟然连此事都不知道。不过转念一想她也明白,金陵城中这些富贵人家的地位和权力,全靠家中主事之人官职。文襄伯府如今最大的官职,不过是大伯罗延的礼部仪制司从五品员外郎。一个芝麻绿豆官,又能做得了什么。

不过如今她倒不想多做解释,得意使人忘形,暂时就让罗薇蓉感觉一切尽在掌握。

“正好今日碰到三妹妹,有些话也说明白。那日锦绣坊之事,姐姐得给你赔个不是。不过我也不是有意为之,你们久居惠州,不知金陵府中之事。太夫人极端厌恶庶长房,连带着我也对你们多有偏见。”

罗炜彤垂眸:“那二姐姐如今,可…”

“自然不会,祖母是明理之人,那日给你们送完请帖,也将我好生训导一番。做姐姐的本该照应妹妹,我却那般,着实不应该。三妹妹今日且给姐姐一个机会,好生补偿可好?”

罗炜彤更加惊讶,按理说那日他们将帖子退回去,文襄伯府应该知晓。可自始至终,太夫人和罗薇蓉怎么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她不知道的是,伯夫人秦氏与常太夫人关系紧张,婆媳虽然面上和谐,但内里却颇有点老死不相往来。那日来送帖子的是秦氏的人,被拒后她自然不会张扬出去,惹婆母讥笑。以至于此事,秦氏虽然清楚,常太夫人却是不知情。至于罗薇蓉,秦氏虽不会坑孙女,可她忙着计划此事,压根没问过这些细节。

虽然暂时想不明白,却不妨碍罗炜彤顺水推舟。水汪汪的大眼睛做出一副感动状,她上前拉住罗薇蓉胳膊:“我脾气直,那日的确恼极了二姐姐,口不择言还望姐姐原谅。”

“一家姐妹说这些话岂不见外,来,姐姐给你介绍几个咱们伯府相熟人家的姐妹。”

姐妹俩走进凉亭,等在那的正是常家和秦家的几位小姐。几人坐下吃吃点心、喝喝茶水,罗炜彤尝着那点心和茶,味道倒是与平日没什么区别。顿时她心中疑云更重,不是在此处下功夫,那罗薇蓉想何时动手?

正疑惑时,秦家小姐却说起了她与周元恪之事:“三表妹当真找安昌侯世子说话?”

“不过是恰巧遇到了,那日我还恼着二姐姐,便…”

罗炜彤一副后悔状,树上的周元恪险些摔下来。这丫头当真会装,说起谎来毫无破绽。若不是德音说破她今日目的,怕是他也要被绕进去。

“天呐,安昌侯世子岂是咱们能接近的。”秦家小姐惊讶,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常家小姐忙扶住她:“看你吓到三表妹,罗家妹妹莫怕,那些流言不过说一说罢了,等风头过去谁还记得。那边池子里锦鲤不错,咱们且去瞧瞧。”

罗炜彤从善如流地站起来,两步走到池边,果然见一池各色锦鲤游动。不自觉地随着常家小姐向前走两步,待她反应过来时,鞋底已经有了湿意。

低头看去,岸边青苔沾在衣裙上,绣鞋更是已经浸水。一瞬间她打个激灵,心中隐隐有些终于等到了的畅快感。怪不得,凉国公府的宴会自然不好下毒,原来罗薇蓉在这等着她。明明对面修好了九曲木桥,站在上面便可观赏锦鲤。常、秦两家小姐却在一唱一和间降低她戒心,将她引到这侧沾湿罗袜。

“还好我带了备用的鞋袜,妹妹且随我到客房换下便是。”

参加这种宴会,一般会准备两到三身衣裳。不为现在的意外,也怕女儿家突然来了葵水没得换。徐氏自然早为罗炜彤准备好,不过此刻她却不想拒绝罗薇蓉“好意”。

“那多谢二姐姐。”

随着罗薇蓉往客房走去,刚进门她便察觉,房内有另外一人的呼吸声。声音比寻常女子还要粗重,若不出所料,应该是位年轻体弱的男子。

又是这下三滥的手段,罗炜彤无奈,同时对罗薇蓉最后那点怜悯之心彻底化为虚无。有常太夫人那般狠心的曾祖母,本能做正经嫡妻却不得不入王府为侍妾,她着实可怜。但这份可怜又与她何干,罗薇蓉却硬要拉她下水,分明是柿子捡软的捏。从这一点看,她倒是秦氏的亲孙女,祖孙俩做派一模一样。

“三妹妹且在这换,姐姐去前面凉亭等你。”

“有劳二姐姐。”

扯过那身衣裳,绷住神色送她出去,罗炜彤直接绕到屏风后面。打开柜门,里面果然藏了个贼眉鼠眼的年轻男子。手脚并用,她将人反剪出来。

“罗薇蓉派你来的?”

那人还在做美梦,过今日后他将有个四品武官的岳丈,还有个嫁妆丰厚的美娇娘。且美娇娘以狼藉的名声下嫁,日后不得不受制于他。

可美娇娘的确是细皮嫩肉,但两人体-位怎么完全变了。心下惊慌,当即他什么都招了:“不,小人本是三王府侧妃的娘家表兄,是侧妃说要赐一段好姻缘。”

原来是三王爷,这下更好办了。罗炜彤心下合计,手上却丝毫不放松,分筋错骨手一上,那人哭爹喊娘后哀求道:“小的错了,小姐让小的做什么都行。”

“当真?”

“千真万确,姑奶奶,小的绝不骗你。”

罗炜彤想了想,绕到屏风后面将衣裙脱下来,再胡乱披上罗薇蓉那身衣裳。捣鼓下弄乱床单,她躺上去放下帐子,吩咐那人靠过来。

与此同时,凉国公府内一则消息快速流传:客房内发生了桩风-月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奸夫现

凉国公府的赏花宴进行到一半,马上就是教司坊头牌德音登台表演。一个丫鬟却匆匆冲上台,直言本在调音的乐师无故失踪。

“啊,奴婢知道那乐师去了哪,这几日他常拿着条帕子看…”

说出此言的丫鬟急忙捂住嘴跪下,神色间满是懊恼:“惊扰到各位夫人,奴婢知错。”

坐在最中央的凉国公夫人心觉糟糕,几十年周旋于贵妇圈,这种事她即便没亲眼见过,也听过不少。教司坊乐师生得风流倜傥,闺阁少女稍稍心性不定,一颗怀春之心就容易被骗了去。

此事本该冷处理,可众目睽睽之下丫鬟把话说到这份上,她在隐瞒未免欲盖弥彰。

“正巧大家这会也坐乏了,吃点茶再听戏也好。”

边安抚众家夫人,她边命心腹妈妈前去探查。人孰无过,不论今日之事起因如何,总要尽力保一下女儿家名声。

可奈何天不遂人愿,正当事情就要压伏下去时,后排突然传来喧闹:“出了这等事,赶紧看看自家女儿在哪。”

不知是谁起的头,各家夫人关心则乱,纷纷找起了自家女儿。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戏台前唯独少了入京述职的惠州都指挥佥事之女。

成了!

常太夫人强压下惊喜,担忧地看向徐氏:“三丫头这是哪去了。”

哪儿去了?在场所有人心中自有计较。虽然心中早有谋划,这一幕也在意料之中,不过如今察觉到四面八方的探究目光,徐氏依旧有些后悔。

法子总会有的,她怎么能拿女儿的名声来堵。虽然娇娇自幼习武,对付一个男子不在话下,可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下半生都要生活在自责中。

强行稳住心神,她看向文襄伯府一群人。虽然他们面露担忧,可站姿颇为松散,肢体上毫无紧张之意。分家之事果然势在必行,否则终日跟这群虎-狼同居一处,即便她十八般功夫,也会寝食难安。

向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太夫人,娇娇许是贪恋园中□□,一时间忘记回来。”

常太夫人长舒一口气:“但愿如此,那丫头性子稍稍有些叛逆,可千万莫要出事,不然让我这老婆子如何是好?”

徐氏冷笑,太夫人面上关心,实则说尽了女儿坏话。可惜方才进门时,女儿一番表现无可指摘,众夫人对她早有印象。如今太夫人一张嘴就算说再多,也不会徒添笑料罢了。

“太夫人莫要担心…”

徐氏顿了顿,余光看向低着头但肩膀一直抽动的罗薇蓉。不知情的以为她多担心,只有徐氏明白,二小姐这是笑抽了。

果然罗薇蓉终于忍不住开口:“二婶,三妹妹方才弄湿了鞋子,如今似乎…”

她扯着帕子轻咬朱唇,眼神却止不住向刚才丫鬟所指的客房方向瞥去。这会即便不说话,众人也明白罗府三小姐在哪。

“不过想来,那人定不会是三妹妹。”

嘴上说着不是,但在场闺秀只缺罗炜彤一人,这话几乎已是盖棺定论。一瞬间,徐氏只觉全场探究的目光都向她射来。

当即她挺直脊梁:“微蓉确定你三妹妹进了客房?”

罗薇蓉为难地点点头:“侄女多带了身衣裳,那鞋袜三妹妹穿着正合适,故而带她过去换下。因想着客房离戏台颇近,便先与其他姐妹们回来。都是侄女没照顾好三妹妹,若是出了什么事,二婶怪侄女便是。”

这般说着,罗薇蓉是真心想为自己所为求一份保障。这位二婶可不是什么善茬,初回金陵那日她对上太夫人,气势都丝毫不弱。其实她隐隐有些羡慕,若娘亲与祖母也这般,那他们嫡长房这些年也不至于一直屈从于太夫人淫威之下。

可羡慕归羡慕,她还分得出亲疏远近。如今她就不信,当着如此多人面,她都退到这地步,二婶还不能给个保证。

徐氏神色稍稍缓和些:“你们总归是姐妹,二婶又不是那不分青红皂白的。若事情与你无干,我怎会胡乱指摘。”

人是三皇子找来的,入凉国公府前她还有最后一丝顾虑。可碰巧方才,她在花园中碰到教司坊舞女,闲谈中发现那处极易藏人的客房。计划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罗薇蓉终于放下最后一丝担忧。

如今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步,罗炜彤便身败名裂。文襄伯府再不济,她也是正经嫡长,容不得别人踩在她头上,尤其还是那么个爱掐尖要强的妹妹。

自锦绣坊归来后一直郁卒的心,如今终于气顺。望向客房方向,她隐隐有些激动,策划许久甚至提早动用了三皇子关系,如今终于要事成了?

作为宴会主人,凉国公夫人本想息事宁人。可如今事情闹到这地步,却是不得不摆在明面上。尤其那出事之人,似乎还是儿子看中的姑娘,一时间她有些踟蹰。若真有万一,岂不对儿子伤害很大?

可转念一想,长痛不如短痛。且那姑娘她见过,应该不至于如此没规矩。这么一想,她干脆邀请众人向客房走去。

此举正中文襄伯府诸人之意,常太夫人走在众人前面,重重地捏起徐氏手,朝她露出阴冷的笑意。徐氏低头,神色间难掩颓色。

“你也莫要如此,便是女儿出事,行舟总还有出息。”

伯夫人秦氏路过,柔声如此安慰道。徐氏点头,心中却颇为不屑。为何伯府嫡长房这些年始终被个老婆子压制?还不是因为这帮人空有念头,却从不敢真正去做些什么。每日自怨自艾人生无奈,利用起别人来却丝毫不手软。

点点头勉强算是应承,徐氏走在另一边,看着伯府众人越发轻快的步子,心中鄙视一浪高过一浪。

与罗薇蓉一样,常太夫人只觉这段路格外漫长。终于走到客房前,还没开门她便听到里面有剧烈挣扎、打碎茶碗的声音,间接掺杂着女子的喘息。

难不成还真成了事?那样更好!一想到三丫头与徐氏那张如出一辙的脸,常太夫人便打心底里厌恶。

“这…”

“三妹妹别怕,我们来救你了。”

满怀期待罗薇蓉边喊边冲上去,推开房门只见满地狼藉。事成了,彻底确定后她隐隐有些愧疚。三妹妹其实也没太得罪她,不过这点愧疚很快便被得意所取代,有这么一个耻辱的女儿,日后庶长房如何在金陵城中立足。

见后面人也纷纷跟上来,她忙往里走,一路狼藉遍布鞋袜,越发肯定她欣喜之意越浓。终于走到床帐前,她只觉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里面影影绰绰鼓着两个人影,只要掀开这层帐子,今日之事就彻底坐实。

不过她还是强忍住,双手平举挡在帐子前:“诸位长辈还请在外面等待。”

跟来的众人,即便先前问过罗炜彤话,觉得小姑娘知书达理进而心存疑惑,到这一步也只能彻底相信。

正是因为前面印象太好,当罗薇蓉提议时,大多数人都向外走,赞扬文襄伯府二小姐懂事之余,也想给那孩子留最后一丝脸面。

这还是罗薇蓉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如此多贵妇的赞赏,瞬间她觉得身子轻飘飘,脚底走路都有风。便是不让人看到又如何,反正到如今已经坐实。这会不看到,好奇之人便会主动猜测,最后他们所想会比亲眼所见更全面、更荒诞。

正当她惊叹于自己的天衣无缝的智谋,众人也打算退出时,帐子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手主人抓住她衣袖:

“二小姐救命。”

帐子掀开,里面还有个衣衫凌乱的女人,这样被发现也好,只要不供出她就行。罗薇蓉赶紧甩开那人手,厉声斥责:“你这人是谁,莫要胡乱攀扯。”

男人声音虚弱中带着狼狈:“二小姐救救我。”

他几乎是屁滚尿流地爬下来,这一晃帐子中的全貌也呈现在众人面前。春光下,少女□□着的白皙脊背上香汗淋漓,画面尽显*。

甩开男人,罗薇蓉忙扑上去,用身体挡住少女脊背:“三妹妹莫怕,二婶就在外面,我们都在,没人能欺负你。”

“哦,难得二姐姐还能认出我。见到妹妹被你熟识之人欺凌,竟是恨不得嚷嚷得人尽皆知。”

随着声音,客房另一侧的屏风后传出一道响亮的声音,罗薇蓉如被施了定身法般,站在床边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罗炜彤衣衫整齐地走出来,缓步走到娘亲身边,尽力表达着惊恐:“刚才可吓死人,女儿在此换着罗袜,突然有些内急,便躲到屏风后面,没多久这人推门进来,扑在床上。想来这丫鬟,是替女儿挡过这一劫。”

徐氏忙将女儿搂进怀中,方才帐子掀开前她还有些后怕。虽然女儿武艺高强,但万一出事可如何是好。如今见她全须全好地走出来,她总算放下最后一丝担忧。

再看地上那男人,虽然皮相不错,但肤色蜡黄神色萎靡不振,一看便知是个好色的酒囊饭袋。若不是他们提前有所准备,真着了伯府道,莫说全家人的脸面往哪搁,女儿这一生也就毁了。

“娇娇莫怕。”安抚着女儿,徐氏锐利地目光直逼地上跪着的男人:“你怎会认识伯府二小姐。”

第32章 神转折

众人本沉浸在官家小姐名誉败坏的丑闻中,经徐氏这么一说才想起先前许多被忽略过的细节。他们方才都看到三小姐是位知书达理的姑娘,没道理文襄伯府不清楚,为何从一开始,这些家人便一口咬定出事的是她。

且闺誉于女子何等重要,即便出事,为何文襄伯府不遮掩,反倒宣扬到几乎人尽皆知。

他们不难想到金陵城中传闻,文襄伯府内激烈地嫡庶之争。庶支想吃点新鲜蔬菜,都得亲自在院中种植。正因被如此苛待,入京述职的庶子才愤而带自己这一房搬出伯府。

想到这些,再看跪在地上,揪着罗家二小姐裤腿不放的奸-夫,他们不由抽一丝冷气。庶支桀骜不驯的确为这些正妻所不齿,可嫡支狠毒更让他们心惊。将心比心,试问若他们在这般狠毒之人手下讨生活,是懦弱任人欺凌一生,还是奋起反抗?

答案不言而喻。

徐氏缓步逼近罗薇蓉:“你与这无耻之徒相熟?”

罗炜彤可怜巴巴地跟在娘亲身边,大眼泫然欲泣,脸上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二姐姐,当真如此?不,不会的,虽然自打入金陵,我们姐妹间偶有争吵,上次二姐姐甚至想污蔑妹妹与安昌侯世子有私,但那不过是姐妹间一时意气之争,嘴上惩一时之快罢了。二姐姐那般善良,怎会真的找人去做这事?”

徐氏阴沉着脸听着,心中却觉女儿不愧姓罗,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真实与老伯爷一脉相承。当年荣氏带幼子千里迢迢赴京寻夫,早已娶了常家嫡女的老伯爷,便是面色如常地否认娘俩身份。由此可见,伯府一脉之狡诈生来刻在骨子里。就连身为武夫的夫婿,看上去粗枝大叶,实则能直爽地把人气吐血。

不过此刻徐氏心早就偏到没边,同样是睁着眼说瞎话把人黑出翔,伯府之人是狡诈,换做女儿那便是慧黠。

虽然看着女儿百般好,不过慈父严母,该教的时候也得教,听到这番话她缓缓脸色:“娇娇也不小了,需得明白这世间许多事,知人知面不知心。”

罗炜彤满面疑惑:“娘亲是说,女儿与二姐姐相处时日太短,还不清楚她的为人?”

徐氏缓缓点头,众人也有些明白。十几年来罗大人一直外放,其妻儿常伴左右,尤其是女儿月前才入金陵,匆匆一面后便出了伯府,她能与伯府人有几分相熟。

嫡庶关系如此恶劣,这孩子还能对长房嫡姐抱有善意,真是有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更难得她还始终保有几分冷静,能在如此惊险地境况下全身而退。不论躲在屏风后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恰巧内急,总归是上苍保佑。

凉国公夫人越看罗炜彤越觉得喜欢,本来作为今日宴会主人,她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此刻她却完全变了想法。

“今日在我府内出了这么大事,总不能不明不白。劳烦各位夫人,咱们且先审一审,把这事弄个明明白白。”

在金陵贵妇中,凉国公夫人本就颇有脸面,众人此刻有分外同情那一片纯善之心的姑娘,这会竟是都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

常太夫人急了:“这点腌脏之事,怎能劳烦众位夫人。”

在场贵妇都是人精,几十年呆在后宅养尊处优,心思大都用在这些地方。术业有专攻,除非个别天性直爽的,其余便是资质一般,也大都于后宅阴私通了几窍。常太夫人不说还好,她这一着急,谁还不明白这其中关节。

除却与伯府有亲的常、秦两家,谁会在乎常太夫人脸面。且今上圣明,金陵城内围绕一股朗朗正气。是非曲直,多数人心中自有一番公论,这会举手之劳,也愿去维护一番。

“不劳烦,此等败坏女子闺誉的败类,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常太夫人心急如焚,罗薇蓉垂眸,脑中盘旋着方才过来前徐氏那番话:“二婶又不是那不分青红皂白的,若此事与你无关,我怎会胡乱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