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她并无叫闺女攀高枝的心思,就算此事透露出来又如何?

徐氏面上越发平和,常太夫人见此忍不住加一把火:“可怜见的,姑娘家身子骨弱点没啥,那样还能说是扶风弱柳之姿。怎么三丫头…哎…那可怜的孩子偏偏就宫寒呢。”

宫寒…

不仅是花园一角,因常太夫人声音粗哑且足够高,一瞬间甚至连乐师都忘记抚琴,伯府前院有一瞬间静寂。

徐氏面色沉静,她倒是想笑,可这会笑出来就有点不知所谓。

一双眼颇有压力地盯着太夫人,她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话:“既然太夫人都说出来了,那看来已经知晓,我也就不瞒着。原想着太夫人年纪大,这些事便不劳您费神。”

说到最后她唇角微微向下拉,面色也染上肃穆:“想必太夫人也知晓,娇娇师从弘真大师。”

常太夫人很想说她不知道,偏偏四周全都在点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衍圣公府欣赏罗行舟,破格纳其入族学之事早已不是秘密。更令人惊讶的是,在金陵城中颇为神秘、从未收过外人的女学,竟邀请其妹、也就是当时的罗三小姐入读。

惊讶之余有心之人查下去,才发现这竟是得道高僧弘真大师亲自所教。虽碍于佛门那套没有收为徒弟,但不收徒还教得尽心尽力,更体现出大师的爱重。将心比心,哪个富贵人家想让孩子皈依佛门。

“大家也都知晓,弘真大师虽仁善,终究年事已高,且忙于弘扬佛法。自十四年前便破格教授小女,皆因当年惠州城之便,倭寇伤及于他,大师念夫婿守城有功才如此。幸得大师出手,这些年小女身体已有起色。”

徐氏说得含糊,在场却并无太蠢笨之人。托罗薇蓉上次一闹,袁恪在及第街宣扬,所有人都知道当年身怀六甲的徐氏曾协助平西将军守城。原来守城时还有这般惊险,也怪不得弘真大师破格收下。这造化伴随着多大风险,正常人非但不会嫉妒,反而只有佩服的份。

常太夫人已经傻了眼,她能得知此事,还是沾了常家的光。荣氏能轻易安排元桃到松寿堂,反之即便手段不怎么高杆,常太夫人也能安插点人去他们那边。当然庶长房这边人太精明,且这些年一直随罗四海升迁而搬家,不好安插人手。但多年来一直在金陵为官,住在乌衣巷的徐家,若是有心总能插进人手。

当日初知此事,失态之下徐家疏于防范,便被人钻了空子。选在今日公布,是常太夫人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即便扰了二丫头终身大事又如何?三王爷本就看那帮人不顺眼,毁了三丫头王府只会高兴。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本来胸有成竹的一件事,到头来怎么就被如此轻易的扭转。

不远处大秦氏连连摇头,太夫人真是老糊涂。莫说两边早已分家,没分家的时候她都惹不起庶长房,更惶论现在。

不说别的,如今平西将军生死未卜,且是打了胜仗后才出事。一顶欺凌将军府妇孺的帽子压下来,就够伯府受的。想到这她打个激灵,忙吩咐奏乐,心下却祈祷徐氏能宽和些,莫要深究此事。

徐氏被众夫人围在中间,听着他们或佩服或劝慰,眼神一扫与大秦氏四目相对,收到她讨好的目光,稍作惊讶她便明白其中关节。夫君和儿子在外拼死拼活赚那些战功,她怎会如此轻易地用到。太夫人不过是曾经的手下败将,她还没放在眼里。

想到这她唇角一勾,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娇娇性子好,倒从没在意此事,想来这会她正代弘真大师,去往慈幼局送今夏用的竹席。”

慈幼局…代弘真大师…

单这两个词便足以证明一切,常太夫人眼前一黑:这下谁不高看庶长房一眼。

第84章 落日殇

三王爷侧妃出嫁时的府上闹剧,顺着风吹遍金陵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众人反应倒是出奇一致:将军府小姐颇有乃父之风。

至于文襄伯府:那家人连积善的百草堂都能害,做出这等事也不是太难理解。

唯一让人疑惑的就是三王爷,这位文采斐然的天潢贵胄,怎么偏偏看上伯府二小姐。抛开其它不说,单及第街那一出,就能看出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偏三王爷视若罔闻,敲锣打鼓偏要娶了她。

老百姓哪管什么正妃侧妃,一顶小轿悄无声息抬进府门的那才是妾,敲锣打鼓迎进去的都是王妃娘娘,往后见了还得磕头。今日这动静,在多数人眼中,就是三王府在抬举罗薇蓉。

故而喝完喜酒进洞房时,三王爷脸是黑的。得亏不用掀盖头,不然保不齐他就把人晾在那。当然这会他心情也没好到哪去,随便应付下,强忍着不顾罗薇蓉楚楚可怜的神色,他迈过门槛扬长而去。

独留罗薇蓉一人,在宽大的房间里低泣。

偏偏有人还见不得她安安静静地悲伤,房门推开,王府前院妈妈进来,说是请实则半逼迫地拉她去前院,给王爷朋友敬酒。

“这不合规矩。”

罗薇蓉的陪嫁丫鬟忙拦着,王府妈妈却是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当你们主子是王妃,朝廷那条律法写着,侧妃这么金贵,连王爷朋友都不能见?”

扯着帕子,罗薇蓉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这妈妈虽然面上倨傲,但说起话来却圆滑,整个人跟泥鳅似得滑不溜手。她当然知道这是王妃授意,可如今却丝毫抓不到把柄。

形势比人强,早点生个儿子才是正经。不就是见几个文人,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妈妈莫要在我这嗷嗷呵呵,既然王爷有令,那妾身定无不从之理。”

挺直脊梁她往前院走去,直到坐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诚然如她所想,三王爷友人大多数文人。但向来风流才子粗鄙武夫,风流还要排才子前面,文人要玩,绝对比武将玩得尽兴。

时下文人多以士人自居,何为士人,就是士大夫,士大夫讲求风骨。这帮子人即便做不到,大面上也得装一装。好巧不巧,今日文襄伯府之事,给了他们现成的借口。

“伯府老太君当真豪放,想必侧妃也颇受家风影响。”

有好事者开个头,一堆文人凑一块,一步步地贬低罗薇蓉。男人,尤其是有文化的男人,一旦损起人来,绝对比市井泼妇还要厉害。罗薇蓉夹在中间,哪个都不敢得罪,但她读书少、更没那胆子直接反驳回去,这会只能忍到内伤也继续忍。

直到头晕目眩,领她来的妈妈终于前来解围:王爷想新人了。

一定是王爷念起了她的好,迷迷糊糊中罗薇蓉这般自我安慰着。满怀期待地回房,直到被翻红浪后,弄明白原因她心都凉了。

迷迷糊糊中,三王爷说道:“德音已然告知于我,此事皆因伯府老太君而起,你确是受了池鱼之灾。日后你且安心在府里呆着,莫要再多余伯府牵连。”

又是德音出手,而且完全将她与伯府孤立开。虽然她与太夫人有怨,可也不想这般被人牵着鼻子走,一步步做了他人的提线木偶。

可除此之外,她又有什么办法?耳边传来三王爷均匀的呼吸声,罗薇蓉摸着肚子,如今她只期待能快点生出个儿子,那样好歹还有翻身的一天。

**

这日周元恪也来了慈幼局,与小丫头一左一右,向排成长队的孩子们发夏日单衣及藤条编的蒲团。

发到一半,对面九师傅对他打个眼色。退到一边后听闻此事,一股阴云霎时笼罩在头顶。

“傻小子,你又愁什么。没人跟你抢媳妇,这会不该偷着乐?”

师傅声音从背后传来,周元恪扭头,看到来人模样更是惆怅。平日不拘一格的中年人,如今却是特意刮过胡须,换上锦袍罗靴。单从外表看,他还颇像久居高位之人。

“你…”

“臭小子干嘛一副见鬼的模样,还怕师傅抢了你风头不成?”

这胡搅蛮缠的毛病…周元恪一阵头疼:“什么风头…”

“为师今日来,便是为你做主的。”

“做…”

问一半他突然明白过来,可似乎明白的有些晚了。发完蒲团的小丫头恰好往这边看,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而后开口说出了一个他怎么都想不到的词。

“大师兄…么?好多年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前这中年人就算化成灰,罗炜彤也认识。当年她无力反抗之时,曾对这位凭空出现,哄她喊师兄的老头有过一丝期待。而老头虽嘻嘻哈哈,也许诺只要给抓下花苞头,他就帮忙一起反抗万恶的老和尚。

当时她天真,想着反正天天被老和尚作弄,被别人抓下也无所谓。谁知他桃花酥也吃了,花苞头也抓了,反过头来与老和尚沆瀣一气!再几次见面,依旧各种坑蒙拐骗偷,恨得她咬牙习武。谁知当她学有所成打算报仇时,这人便销声匿迹。

“大、师、兄。”

一字一句地顿到,不顾那么多人守着,揪起方才来时装单衣的麻袋,她腾空而起直接蒙在老头子头上。然后朝后面吆喝一声:“伯伯在跟我们玩游戏,大家快来挠痒痒。”

慈幼局孩子一窝蜂涌过来,一万只小手伸过去,在锦袍上各种挠。可怜先太子殿下,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一身痒痒肉最敏感。偏偏今日他肩负给唯一徒弟找个媳妇的重要使命,这会无论如何都不敢惹怒小丫头。

“娇娇…”周元恪站在小丫头身边,低声喊着。

“恩?”

答应后罗炜彤红了脸,从什么时候起,他也这么喊起她来。仔细算算,好想他已经这么喊了很久,久到她已经开始习惯。

“金陵城中传来消息,伯府二小姐成亲礼上,常太夫人说…你有不足之症。”

罗炜彤“噢”一声点头,继续饶有兴趣地看被一堆小豆丁围在中间的大师兄。小时候那点事她已没有太在乎,但这丝毫不妨碍她此刻的幸灾乐祸。

周元恪说出此事,倒没有丝毫幸灾乐祸或者落井下石,而是想着过会小丫头得回金陵。与其让她一路莫名其妙地受人指指点点,还不如早点做打算。不想回去也没事,他在京郊有庄子。想回去的话,也能早点想出办法应对。

可说完了之后,她发出一丝鼻音便再没了动静…

难不成这次真气狠了?还是打击太大承受不住?他也觉得这次文襄伯府太过分,想到前几次入金陵时,无意间查到的那点事。

既然文襄伯府不仁,就莫怪他不义。是时候让镇北抚司散落在市井中的探子加把劲,借此东风了结当年姑苏荣家灭门惨案。他有九成把握,此事出自常太夫人之手。就算当真是剩余那一成,这事也得算在文襄伯府头上。

定了主意他终于有勇气去看小丫头,这一看不打紧,她双眼无神(并不)地盯着前方,脸色涨得通红。

“娇娇,你…”

罗炜彤正全神贯注地欣赏大师兄惨状,乍听到这称呼,尽管习惯了还是忍不住羞涩。而她羞涩大多数则是因为,自己怎么就习惯了呢?

见她脸更红,周元恪更是认定她气得不清,心疼之下他赶紧下保证:“你放心,这事交给我。”

“啊?”

“没事,不用想太多。”周元恪安慰道。

不就是一个称呼么,作为习武之人,本应胸襟开阔。反正她也对他有意思,叫就叫呗,多余的羞涩实在显得小家子气。

想通后罗炜彤点点头,不多想了,也该是时候解放大师兄,再闹下去他该生气了。

而周元恪这边,兜了个圈也绕回来。小丫头被文襄伯府给气着了,他想帮出气,最终得到她许可。虽然他没说用什么方式,但小丫头乃是荣氏嫡亲的曾孙女,帮荣家讨回个公道,应该也是她乐见其成之事。

文襄伯府——一个以奇葩军功起家的开国侯爵,就这样开启了走向灭亡的命运车轮。待后来新帝收回丹书铁券,判伯府一家老小悉数流放之时,罗炜彤也在场。两人话赶话,揪出这一段,得知阴差阳错后只能相视一笑。

他俩倒是轻松了,却不知这几句话对伯府震撼有多大。直震得常太夫人神经失常,于流放路上大吵大嚷,话语中的昔日荣光,引来了过往山贼,最终全家血溅荒山野岭,无一人生还。

而那时已从西北平安归来,得知此事的罗四海,却是罕见地沉默。他不顾行军疲惫,跪在乾清宫前向新帝请命,亲自荡平山贼,将其与常太夫人等尸骨搅在一处,顺手扔到了悬崖下。待回京后,还未等他解释,新帝圣旨已到,主要赞扬其对家人至孝至亲,对君王至忠至诚。

摸摸鼻子,罗四海最终决定,只在给荣家人上香的时候,将此事禀告先祖。

倒不是他不想解释,而是作为一个忠诚的臣子,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拆陛下的台。

当然这是后话,终于从麻袋中出来的大师兄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嘻嘻地凑上来。罗炜彤退后一步,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85章 姻缘定

事出反常必有妖,退后一步罗炜彤谨慎地看向中年人。虽然来时束好发且身着精工刺绣的绸缎袍服,加之一举一动颇有章法,印象中的糟老头像极了久居高位的饱学之士。但这会被套完麻袋,不仅发髻乱了衣服也皱皱巴巴,刚才一瞬间的美好形象全都随风消散,这会他依旧是个糟老头。

虽然符合大师兄一直以来的形象,但却更让她紧张起来。罗炜彤深知,这世界上没多少人是傻瓜。或者换种说法,她也不算顶聪明的一类人,虽然对付罗薇蓉屡屡智商压制,但那是因两人立场不同,邪不胜正。至于其他人,她从未有过轻视之心。

但大师兄不同,他属于超脱凡人的那类顶聪明之人。

当时老和尚就曾气咻咻地咒骂过他老狐狸,虽然看外表他跟妲己那样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丝毫不沾边。

“小师妹站这么远,可是还没出气?”

她早就不气了,不过是小时候抓两下花苞头而已,要为这点事生气,那师徒间早八百年就该决裂。

糟老头那么聪明,会不会藏着什么陷阱?想到这罗炜彤本以准备好的摇头,顺势改为点头,大眼睛眨眨笑得狡黠。

“是啊,刚只出了一口气,尚余下很多次没报复,大师兄你看怎么办?”

前高祖太子爷·现武功高强的隐士高人一枚随意揉揉皱巴巴的前襟,本就皱的绸缎被他一揉,甚至掉下一颗盘扣,这下更皱。而他眉毛也因过分忧愁而高耸着像中间靠拢,一时间整张脸皱巴巴,倒与穿着出奇的和谐。

周元恪这边,一听小丫头这话便知道要糟。师傅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捉弄人,偏偏他脑子里九曲十八弯,连自己都玩不过。自幼久经百战,他便踅摸出门道,对付此人最好的法子便是不理他。任由他花样百出,只需如老僧入定般无视,过不了多久他定会因无趣而收手。

而如此时此刻,没法不理他的时候,说来也好办,只需凡事顺着他就成。小丫头这样逆着他,师傅那浑身的心眼又有地方用了。

这样想着他抬头,果然看到老和尚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奋。这下他确定要糟,赶紧回头提醒小丫头。

“怎么了?”

罗炜彤仰头,睁大眼无声地问着,周元恪眯眼皱眉,朝对面呶呶嘴。糟老头见到这一幕,皱成山峰的眉毛兴奋地高挑,整个人更是以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敏捷跳到两人中间。

“我这个年纪,老胳膊老腿经不起折腾。有事弟子服其劳…”

周元恪虽不如他师傅心思多,但单论反应快慢师徒二人不相伯仲,一听后面这句,他便明白师傅在打什么主意。不同问,一定是他把太多心思放在作弄人上,落下的功夫打不过弘真大师,没让大的首肯婚事,便转刀朝小的下手。

这不帮倒忙么!

“师傅您老当益壮…”

“为师都在哪有你说话的份,”糟透老吹胡子瞪眼,转头看向罗炜彤时脸上又添三分谄媚:“我这徒弟还挺会说话,人长得好,办事能力也有一些,今天我就把他交给你。”

这…罗炜彤愣在那。确定对周元恪有意后,她也问过安昌侯府情况。荣氏久居京城,对此知之甚详,但提起侯府,她老人家却罕见地鄙视。

“我只纳闷一件事,为何侯爷未能同文襄伯成为莫逆之交。”

仅仅一句话却足以证明一切,安昌侯其人,与道貌岸然的老文襄伯实属一丘之貉。观庶长房与伯府关系,由此推及安昌侯嗣子与侯府关系,便不难得知这个长辈有还不如没有。

至于亲生父母,早已在把儿子过继后便迁出金陵,这些年从未露面,想来也只当没有这个儿子。这般情况下,面前这位明显看起来更为亲近的师傅,才是最有分量的长辈。

可她万万没想到,印象中严肃巍峨的师尊,突然就变成了这么个…毫无形象的糟老头。而且此时此刻,糟老头正站在她面前,以极为嫌弃的口吻将自己徒弟托付给她。

这不是变相提亲么!

知晓自身状况后,罗炜彤也想过以后的生活。她终归是要嫁人的,惠州城中如她一般大的女孩,好些虽未及笄但已为人妇。成亲就如每次需得吃饭饮水般,是水到渠成之事。难就难在,如何找一个不会别扭的男子。

故而那日在京郊庄子,确定自己对袁恪心意后,她心下便已有了主意。两人也算知根知底,既然他不嫌弃,且安昌侯府看似复杂实则相对简单,毕竟他绝不会在父母和媳妇中间左右摇摆,日后出事他立场绝对坚定。

嫁给他似乎也不错,心下有这种认知,这会她对老和尚的提议倒没那般排斥。只是她再豪放,也不可能一个人应承此事。

顿了顿,给袁恪一个安心的眼神,对着糟老头她正色道:“此事事关重大,我需得禀报家中长辈。”

前太-祖太子爷并不是个糊涂人,听到这话,错愕之际他更添了一丝欣赏。不愧是老和尚教出来的徒弟,人就是爽快。他就说嘛,自家徒弟一表人才且痴心一片,得多没眼光才会看不上。

周元恪那边已经惊喜傻了,顾不得这是在慈幼局,他上前一把抓起罗炜彤的手:“娇娇,此事当真?”

“假的。”

罗炜彤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但沉浸在喜悦中的周元恪,这会只觉得白他的那双眼那般有神,手中的小丫头简直天上无两地下无双。

“丫头,师兄不会亏待你的。”

丢下这话,糟老头直接向慈幼局门外走去,留下羞涩的罗炜彤和虽然平常睿智但如今早已被喜悦冲傻了的周元恪。更糟糕的是,两人被起哄的慈幼局孩童围在中间。而祸不单行,带头人正是九师傅。

开始罗炜彤还有些羞涩,但被孩子们围在中间,很快她也恢复本性。左手一只右手一只,坐在新发的蒲团上跟这些人一道玩起来。

这会玩起劲的两人丝毫不知道,糟老头在金陵城内弄出了多大动静。他临走时那句“不会亏待你”,可不是一句简单的玩笑话。前太子爷以雷霆手段,充分说明了什么叫护短,什么叫百倍奉还。

第86章 侯府倾

前太子爷倒真没什么大动作,就算他想大张旗鼓搞出一场大动乱,也得顾及龙椅上的承元帝。一山不容二虎,龙椅只有一把,他身份敏感难免有人想入非非。

当年被弘真大师从棺材里救活过来,又被他坑着放弃太子之位时,无数个站桩练基本功的夜晚,他也曾怀念过曾经指点江山的太子生涯。但这么多年下来,武功有所成,又见遍大齐山山水水,甚至行走西域穿过荒漠到达大齐人从未知晓的另一片土地后,那点不甘早已被他放下。

有些事,譬如家国大事,如今他不好碰。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软柿子,先前放任徒弟被安昌侯府抹黑,那是为锻炼其心性,也未尝没有借此让他晚点成亲之意。可这些年下来,安昌侯不会一点都察觉不出嗣子是怎样的人,即便后来有了亲生儿子,他也可以奏请上疏改立世子。

偏偏他自作聪明,见识短浅生怕此事引来圣上发怒,然后另辟蹊径想出这么个损招,推波助澜弄得元恪声名狼藉,竟是恨不得全天下都同情他家有逆子。暗地里又与三王爷串联,试图早早站队,谋取政治资本。

而他之所以支持三王爷,而不是占着大义的太子,倒不是因为太子体弱或三王爷惯会装模作样。他的理由,说出来足够让人笑掉大牙。不为别的,他竟是为柳姨娘是贵妃娘家赠予,爱屋及乌,他便支持贵妃所出之子。

这年头听枕头风的男人倒也不少,但因为一个手握卖身契的姨娘,便把全府人的命运押上去,当真是世间罕见。

一桩桩一件件,单拎出来也够人恶心,更别说如今凑在一块。故而收拾起此人来,前太子爷毫不手软,反而胸中溢满了为朝廷除蛀虫的责任感。

证据都不用刻意抓,手底下随便划拉下就一大把。当天下午离开慈幼局,他便直接去了承元帝的寝宫。那边承元帝正在发愁,西北军打了胜仗,兵卒包括带军将领却都回不来,身为一未仁君他绝对该忧虑。

“嗨,这事还不好办,冲冲喜就成了。”

承元帝托着下巴,如小时候般望着他最敬佩的大哥。尽管是位成熟的帝王,但他对先太子的大哥却毫无戒备之心。因为他心里有数,自己绝对算计不过他。安文帝逃出金陵后这些年都在上蹿下跳,但太-祖太子却无任何风声,就足以证明他的心意。

什么人该信任,什么人又该防备,承元帝一清二楚。这会拖着下巴放松下来,他万分纳闷,英明神武的太子大哥,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样不拘小节…说白了就是个老顽童的?

“师兄,你说冲喜?”

“那可不,我徒弟跟将军府小姐定亲,这不就是大喜事?”

“元恪也不小了,是时候成个家。”

承元帝点头,罗家男丁如今生死未卜,给将军府仅存小姐赐婚,也表明朝廷态度。至于这种时候赐婚是不是太不顾人生死?人都没死了就说这话,你是盼着立功的西北军全都死了是吧!

越想越觉得这事好,承元帝不由想得更多。这次被雪埋得可不止罗四海一人,还有更为位高权重的凉国公。而凉国公世子,也到了成亲的年纪,还有宁国公府那丫头。两家都是手握重兵的武将,结亲后他也好削弱兵权。这种东西无所谓忠诚不忠诚,而是必须得掌握在帝王手中。

他的儿子中…似乎只有老四懂行兵打仗。他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同为皇后所出,倒是不错的人选。

不过在这之前,老四是不是得先成个亲。最近他常往衍圣公府门前跑,听说还把公府从山东来的亲戚给吓着了。为此国公爷还上奏折,隐晦地提醒他,该给四皇子找点事做。虽然折子是在弹劾,但能看出衍圣公口气松了不少。

这么一想承元帝便华丽丽地走神了,直到头顶一计爆栗子,疼痛感将他拉回现实。一抬头,便看见师兄那张看似邋遢实则红光满面,皱纹比他还要少的脸。

“我说了这么多,你是一句都没听下去?成家需得先立业,袁恪如今那样,你让他拿什么娶媳妇。”

承元帝这次学乖了,垂手问道:“依师兄看,如今该当如何?”

“咱们做长辈的,自家孩子受了欺负,总不能不闻不问,这口恶气也得出。父皇立大齐时就曾说过,祖宗礼法不可废,但能者居之,朝廷不养酒囊饭袋,更容不得不顾礼法之人。”

“师兄所言有理,此事就交给镇北抚司去查。”

承元帝这话说得毫无压力,他是皇帝,他说谁不行,那家一定得倒霉。这次他倒不是有权任性,肆意妄为昏君范,而是想收拾安昌侯府太容易也太理所当然。

三言两语间,两人就决定了安昌侯府的命运。而此刻侯府后院中,鬓发皆白,却给儿子当马骑的老安昌侯脊背一抖,不由地打个喷嚏。

柳姨娘站在他边上,忙端过去一盏热茶,边打眼色给儿子边劝道:“侯爷莫要太惯着他,他可不能学世子那样。”

“什么世子,那孽障整日就知道在外面惹事。定是因为他,别人才咒骂于我。”

“侯爷可千万得保重。”

柳姨娘可不是什么善茬,什么时候该装白莲花,什么时候又得明说她一清二楚。比如此刻侯爷刚跟儿子玩了一下午,心情正好时咒骂两句,她得同仇敌忾。左右世子也不是侯爷的儿子,就算明着给他穿小鞋,也出不了什么大事。